⑴ 以待天傾的作品後記
武俠小說向何處去——《以待天傾》創作感言
(一)
言及武俠,感慨頗多,落於筆端,惟有一問:武俠是從此走向末路,還是再度輝煌?
向末路去,是易事,是輕松事。放眼一望,粗製濫造的劣作鋪天蓋地,急功近利的著者多如牛毛。觀其表,如莽漢潑婦,俗不可耐;品其實,似青樓女含羞薦枕,誨淫誨盜。內容五花八門,包羅萬象,令人膛目,但你獨獨看不到一絲心血,品不出一點精神。
不耗費心血,只賣弄嚎頭,是什麼呢?是雜耍,是鬧劇,是醉漢口中的胡說,它絕不可能是宏文。可悲的是,縷蟻雖不能壘高樓,卻可毀堤壩。所以我說向末路去是易事,毀武俠於一旦,是求財的捷徑,只要群策群力,鼓舞眾多「名家巨子」再胡亂寫上幾筆,便可使人人聞武俠而掩鼻。
向末路去,只需要毀敗的才能,那是蛇鼠的工作,對此我一竅不通;我是有著痴心的,這痴心便是盼望著武俠的再度輝煌。
要輝煌,需要鴻篇巨作,需要神來之筆,更需要十足的心血,百倍的耐心。心血是一種精神,武俠是一門學問,不懂此理者,請不要躍躍欲試,那隻會貽笑方家。
有了耐心,肯耗心血,是否就能重振武俠雄風,做個「中興之主」?我看還是不行。凡一種東西要延續下去,總要有人下苦功夫,費大力氣去研究、繼承。搞得好,能保持原樣,大夥點點頭,說你下了功夫,東西沒走樣。三句兩句,不褒不貶,僅此而已。武俠也是如此,你耗費了精力,寫出的作品卻未必盡如人意,懂武俠的人很多,欣賞水平也很高,不褒不貶已是對你心血的認可,若要大家為你鼓掌叫好,光靠耐心和流汗還遠遠不夠,那是要有過人的天賦和十足的創新精神的。武俠要再起風雲,不但要良好的繼承,更要大膽的創新,武俠有名家,但沒有權威,有經典之作,卻沒有金科玉律。取前人神髓為我所用,是正途;頂禮膜拜,以為前人高不可攀,則荒謬。金庸、古龍之所以被譽為名家巨匠,正因其躍出樊籬,勇於創新。華人中寫武俠而成名者數十人,以數量而非質量取勝者多。究其原因,多由於沒有良好的繼承,更沒有獨特的創新,文無風骨,淡淡平平,令人昏昏然不欲深讀。繼承不是呆頭呆腦的模仿,創新也不是天馬行空的寫意,總之以各人天賦定,如古人所雲:「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只有創新,才能有橫空出世的大作產生,這是武俠唯一的希望。一部好的作品,當以心血鑄其坯,以創新塑其形,以靈感點其睛,以痴情成其魄,四者缺一,不能稱佳作。武俠有廣闊的天地,有很多領域前人均未嘗試。創新是不易的,卻可帶來出路,沒有人能窮形盡相寫絕武俠,眾人以為武俠止於此,只因沒有看到那別有的洞天。其實武俠發展到今天,可說還沒有一部大氣磅礴、壯闊如虹的作品產生。所有的前輩名家,都只是在一個高度、一個領域內馳騁;更廣闊的空間,仍無人問津。所以我說武俠是有希望的,但這希望要靠驚雷之作來實現,要靠鼓舞人心的捷報來渲染。惟有驚雷之作,才能化作閃電,焚毀蛀蟲般的劣作,如果這驚雷不能產生電火,真正的武俠仍會在烏煙瘴氣的氛圍中死灰。
(二)
前面講了些充滿情緒化的大話、空話,歸為一點,也只是「求新」二字。豪言壯語人人可說,落在實處卻千難萬難,要創新,首先就要懷舊,要知道前人曾經寫過什麼,達到了什麼高度,遠觀而暇視,才能周知一切。武俠發展至今,產生了幾座看似不可逾越的高峰,因其無法逾越,所以無形中劃定了區囿,任何人涉足武俠,都不得不以其為階梯,為准繩,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刻板的定式。大多數人沿梯而上,以為可達巔峰,孰料行於途中,忽然異峰突起,無路可攀,往往滯於山間,返亦不能,此正是求其形而失其神的弊症。創新者與登山者無異,要用自己的雙腳抹去道路上刻著的「不可能」。如果四面皆是懸崖,如果一切的梯子都使你失敗,那你必須學會在頭頂上飛升,這是登山者必有的倔強。名家是一座高峰,而真正稱得上名家的、有代表意義的便是梁羽生、金庸、古龍三人。梁羽生勇於創新,可稱新派武俠開山鼻祖,但其文有清弱氣,多枯淡,眾多作品相互關聯,不免冗長乏味,但構思獨到,別開生面,奠定新派武俠深厚根基,則是其不滅功績,加之筆法嫻熟,文辭雋永,布局均勻無偏重,故多有可取之處。至金庸執筆,則一掃梁羽生清弱氣,其文厚而有味,形神兼備,不以離奇怪誕取勝,反而變化莫測,無所不至。更兼以史為基,行文巧妙,因此場面宏大,波瀾迭起,真實可信。如以「出神入化」評之,亦不為過。武俠至此登峰造極,金庸堪稱武俠界唯一集大成的一代宗師。至於古龍,我認為不能稱他為大師,而應稱他是奇才。平淡中見神奇,才是大師,因此只有金庸當之無愧。古龍以曲折離奇取勝,以故弄玄虛為餌,雖有神鬼莫測之思,也不能與金庸相提並論。古龍的長處和短處都是顯而易見的。論實力,未必在金庸之下,論風格,則自成一派,為何卻不能與金庸相比呢?原因只在於他沒有金庸那一份耐心,那一份精誠唯一。古龍的書中充滿了靈感,充滿了創新,但那是靠小聰明寫成的,是倉促之筆,其間有少許痴情專注的痕跡,也多被戲謔的情緒吞沒。我以為古龍的可取之處,是他的創新勇氣;不足道之處,是他的漫不經心。其實古龍寫情的動人之處,要略高於金庸,而寫武打的場面,則遜色不少。
優缺點並存,是奇才的最大特徵,奇才本來就是一種缺欠。奇才和大師是不同的,大師好比巍峨的山脈,既無異峰凌空,亦無低窪幽谷,通體渾渾融融,無凹凸,無缺欠,雄厚壯闊,這是任何奇才也做不到的。古龍可使武俠放出異彩,卻不是武俠的正途,任何奇才,都不過是曇花一現的典範。
(三)
上面評論了幾位前輩,是一家之言,偏頗之詞。其實三人在自定的范疇內,都已將武俠寫到了極致,所謂不足,是指超出了這些范圍以外的東西。人都有局限,我以另一個角度,另一個高度來議論幾人,實在是有欠公允的,但任何事物要發展,首先要正確看待一些名家、權威,名家是先驅,是實踐者,也可能成為發展的阻礙。據聞有人評價金庸時,用了「古往今來、空前絕後」八個字,這固然是一種崇敬,但也是一頂高帽子,一塊攔路石。「空前」是可能的,「絕後」則未必,如真的是「絕後」,那豈不是武俠的大悲哀。對金庸先生十分崇敬的人看了這八個字,也不見得會高興,凡一門技藝出了巨匠,必然會有許多信徒,因不能了解巨匠的精髓,所以迷信,所以教條,所以給他帶上高帽子,這是正常的,也是危害很深的。自金庸封筆,武俠界確實沒有再出過什麼人能與其相比,但並不能因此就說「絕後」。金大師是百年不遇的人物,若要再出一個,著實不易,可過早地站出來說「空前絕後」,是不客觀的。它的作用只是告誡大家不要創新,原地踏步。這種言論,對武俠的發展有百害而無一利。
(四)
空前也好,絕後也罷,神話總是要有人來打破的,否則便不是神話,而是悲哀的事實了。要使武俠不至於絕後,總得有人坐下來吃些辛苦,我一直盼著能有人肩負重擔,寫出華章,可惜這個時代充滿了浮躁,你也編我也寫,卻總不肯下功夫,最後多如過江之鯽,不能掀起波瀾。這使我對一些人大失所望,也是促使我寫《以待天傾》的一個原因。《以待天傾》是我的一次嘗試,也可說是一種小心翼翼的創新。在創作中,我從金庸那裡吸取了很多東西,但既是創新,總要有獨特的風格,這是一個關鍵,也是一個難題。我想了很久,自覺在經驗和藝術造詣上都不能與金大師相比,唯一可喜的是我有著年輕人的熱情和沖動。因此《以待天傾》中便多了幾分激情,幾分狂放。武俠小說盪氣回腸者有之,撲朔迷離者亦有之,獨沒有大氣磅礴、雄渾悲壯的作品產生,所以我想在這方面做些嘗試,希望創作出一部以氣勢取勝的作品。如果讀者首肯了《以待天傾》的「波瀾壯闊」,那將是我最大的榮幸。
馬舸 199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