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求與金庸武俠小說相關的外文文獻,有用必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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Ⅱ 再看金庸小說的書籍前言
今年六月,寫了《我看金庸小說》之後,各方反應之熱烈,出乎意料。當然,反應熱烈的原因,是「金庸小說」,不是「我看」。金庸小說的吸引力大,讀者多,閑談之際討論起來,也是可以通宵達旦的話題,何況發而為文!其中個人的看法,有的大大反對,有的輕度反對,有的贊成,有的絕對贊同,有趣之極。
所以,一看之下,還要「再看」。
《再看金庸小說》之上,省了一個「我」字,但還是以個人的觀點來看金庸小說。
《我看金庸小說》是急就章,不少地方,一掠而過,沒有詳細討論,《再看金庸小說》比較充裕些,可以來咀嚼一番。可能比《我看金庸小說》更有韻味。
至於是不是還有《三看》、《四看》,那也難說得很,未必,有,也未必沒有。
在寫《我看金庸小說》之際,由於多少年來,看了幾十遍金庸小說,所要表達的意見,實在太多。這情形,就像是一個餓透了的人,忽然看到珍饈百味,羅列面前,真有點手忙腳亂,不知先揀哪一樣來吃才好,結果,自然是雙手並用,手忙腳亂,沒有機會合上口,一切全都囫圇吞下去,若是人和牛一樣,有四個胃,那倒不錯,可以慢慢反芻一番。《再看金庸小說》,算是一種反芻。
在《再看金庸小說》中,不再分什麼人物、情節,而是逐部逐部來說自己的意見。在《我看金庸小說》中,幾乎未曾寫到武俠小說中最重要的「武」的部分。
武俠小說的定義,是「武+俠+小說」,「武」的部分忽略了,就不能領略武俠小說,金庸武俠小說的好處,我們在《再看金庸小說》中,敘述得會比較詳細。
武俠小說中「武」的部分,比較專門,一般小說讀者,可能不是十分加以注意,會忽略過去,或者只是將之作為一點熱鬧的點綴,但是在武俠小說作者的心目中,「武」的部分,所佔的地位相當高,沒有「武」的部分,就不成其為武俠小說,沒有「武」的部分,只是其他形式的小說。而其他形式的小說,都比武俠小說在創作上要容易——至少,其他形式的小說不必寫「武」!
《我看金庸小說》發表之後,意見紛紜之餘,有不少朋友對本人的意見大表不然,反對意見最多的是作品的次序排列和人物的上上、上中等評級。
於是,有不少朋友大聲疾呼,要寫一本「我看《我看金庸小說》」!
《我看金庸小說》開頭,希望曾高叫過要寫「我看《我看金庸小說》」的朋友,不要說過就算,即使有時,是在醉後叫出來的,醉後的諾言,一樣是諾言。總希望看到所有喜愛金庸小說的朋友,都將自己的意見寫出來,好讓所有人知道金庸的武俠小說,是如何地受人歡迎,如何地給人以深刻的印象,如何地震撼、深入人心,如何地偉大!
《我看金庸小說》出版之後,還有一點小餘波,就是有人表示不屑,嗤之以鼻,道:「拍馬屁拍成這樣子!」真沒有辦法,馬屁是拍定了,任何人,若能寫出金庸這樣的小說來,甚至於,只要有金庸小說的一半好看,本人一定也照拍馬屁,捧頌歌唱,不遺餘力,尚祈努力可也。至於有的說金庸小說不好的,也大可發而為文,好讓普天下一新耳目,知道金庸小說壞在何處,免得耳際老是聽到對金庸小說的頌贊聲,不但可以獨樹一幟,兼且功德無量。
不過,要在雞蛋里找骨頭,比較困難,也要多多努力才行。
想起雞蛋里找骨頭,又想起了韋小寶的話:「雞蛋要變小雞,就有骨頭了。就算沒有骨頭,人家來尋的時候,先將我蛋殼打破了再說,攪得蛋黃蛋白,一塌糊塗。」
金庸寫小說,多人研究之,稱之為「金學」,正是要將蛋殼打破。蛋殼打破之後,蛋黃蛋白,可能攪得一塌糊塗,但也有可能,煎成噴香的芙蓉蛋,燉成清爽的水蛋,蒸成甜美的蛋糕,包成腴味的蛋餃,變化無窮,益增光彩,這便是「金學研究」之目的。
Ⅲ 求一武俠小說
古龍的《劍玄錄》 劍法叫「海淵八劍」
你看看是不是這書。是不是都請回復一下。
Ⅳ 四看金庸小說的書籍前言
享用無窮,得益無窮
《三看金庸小說》到《四看金庸小說》——足足過了一年之久,頗失預算,但總算有了。在這一年之中,有舒國治先生的金學著作,也有計劃把許多寫作人零碎地論及金庸小說的文字,匯集成一冊「金學研究」。那天,沈登恩、董千里、林燕妮等幾個人在一起,董千里先生捷才無比,立即道:「這本書,可以叫《諸子百家看金庸》!」所有人一致叫好,大約不多久,這本書也可出版了,「金學研究」可以有一陣熱鬧。
每次,在前言中,總不免要談談武俠小說。武俠小說有一個時期,曾被一些人當做是洪水猛獸般可怕的東西,也曾被當做「不登大雅之堂」、不值一提的東西。但是用這種態度對待武俠小說的人,越來越少,他們聲嘶力竭,可是發出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微弱,幾乎聽不到了。因為武俠小說越來越被廣大讀者接受,這一些人的叫聲,已經沒有了聽眾,甚至連他們自己有的也迷上了金庸的武俠小說,還有什麼可以喊的呢?
這真是好現象,大好現象。
有的人,還以為武俠小說只是「成年人童話」,是完全沒有現實意義的。
這種說法,自然大謬。
武俠小說中,各式人等皆有其不同外形,有身懷絕技之絕色小尼姑,有滿身膿瘡的丐幫異人,有風流瀟灑英俊出眾的書生(多有一個或多個暗戀他的師妹),有干嬌百媚膚光如雪的妖姬(多有一個或多個跟隨她的面首),有白發老嫗,有黃口豎子,有虯髯大漢,有窈窕淑女,等等等等,凡是可以想得到的形象都有,凡是想不到的也有。
而在性格上,武俠小說中的人物,也多姿多彩至於極點,由各種性格正常或不正常、稀奇古怪的人之間的錯綜復雜的關系所組成的無奇不有的種種經過,也就是武俠小說豐富無比的情節,是武俠小說吸引人的主要原因。
在武俠小說中,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人和事。在人類歷史上所有發生過的事,所有出現過的人,都可以在武俠小說之中找到,而未曾發生過的事,未曾出現過的人,也可以在武俠小說之中找到。
過去,現在,未來,世上發生的事,出現過的人,都可以在武俠小說之中找到他們的影子,怎能說武俠小說沒有現實意義呢?
武俠小說的故事可能是虛構的(哪有一部文學作品的情節全是真人真事?),但參與這些情節活動的人,全是世上各種各樣人的典型。
所以看武俠小說,有時頗有看預言的功效,一部寫在二十年之前的武俠小說之中,可以找到近年來才冒出來的人和事的影子。豈武俠小說作者真有預言能力乎?非也非也,那是武俠小說作者寫盡了世間的人和事的緣故。世間一切事,都和人性的優或劣有關,此所謂「太陽之下無新鮮事」,干變萬化,變來變去,變不出人性優劣明愚的范圍。
若不信,且舉一例,例中人物,是朱長齡先生。
朱先生出現在金庸的《倚天屠龍記》之中,這位仁兄,在深山之中,基業很厚,生活逍遙,但是他覬覦屠龍刀。他擅長用陰謀詭計,在陰謀陽謀一起失敗之後,他就硬來,想活捉張無忌,逼他去找屠龍刀(屠龍刀真是好東西,人人都想撈上一把),卻反令得張無忌爬過了一個山洞,找到了九陽真經,武功大成。而那位朱先生呢?在張無忌練九陽真經的五年之中,天可憐見,在一塊突出懸崖的石頭上,凄清孤零地過日子。五年之久,總該頭腦清醒點了吧?然而並不。
五年之後,張無忌功成出洞,被他再一次用陰謀詭計弄得跌下山去。朱先生大喜之餘,被勝利沖昏頭腦,屠龍刀的邊還沒摸著,又想起九陽真經來,正是窮星未退,色心又起,於是他仔細盤算一番:
「我上次沒能擠過那個洞穴,定是心急之下用力太蠻,以致擠斷了肋骨。這小子身材比我高大得多,他既能過來,我自然也能過去。我取得九陽真經之後,從那邊覓路回家,日後練成神功,無敵於天下,豈不妙哉?哈哈,哈哈!』』(六三○頁)
朱長齡先生心思縝密,想得一點不錯,而且還檢討了上次失敗的因素,輕輕巧巧推在「太心急」身上。當然,失敗是偶然的,可以改正的,而且十分容易改正,想起來,一定可以成功——可不是嘛——太心急,一天等於二十年失敗了,本世紀翻兩番,自然絕無問題,想起來,竟然容易得很。而且,「他既能過來,我自然也能過去!」人家能,我們自然也能!意氣風發,信心十足。
於是,朱先生開始行動:
「他平心靜氣(按:這四個字真妙,急躁冒進不行,反其道而行之,平心靜氣應該行了吧?聰明笨伯,自有其自說自話的邏輯),在那狹窄的洞穴之中,一寸一寸地向前挨去,果然比五年前又多挨了丈許,可是到得後來,不論他如何出力,要再向前半寸,也已絕不可能。」(六三○頁)
在這時候,朱長齡如果知難而退,明白世界上有些事,人家做得到,絕不等於自己也可以做到的淺明道理,他還可以退回來。那怎麼會?一定可以,於是他繼續努力,而且重新檢討:
「他知若使蠻勁,又要重蹈五年前的覆轍,勢必再擠斷幾根肋骨。」(六三○頁)
看,上次的錯誤不再犯,這次自然可以成功。他要是明白一次失敗絕不等於第二次一定成功的淺明道理,這時還可以退出來。但是這位聰明和信心十足的仁兄,卻不明白這道理。
所以他:「定了定神,竭力呼出肺中存氣,果然身子又縮小了兩寸,再向前挨了三尺。可是肺中無氣,越來越是窒悶,且覺一顆心跳得如同打鼓一般,幾欲暈去,知道不妙,只得先退出來再說。」(六三○頁)
朱長齡先生想到要退了,知道自己不行了,不妙了,但到那時再來縮手,已經太遲了!
朱先生境況,真是可憐:
「哪知進去時雙足撐在高低不平的山壁之上,一路推進,出來時卻已無可借力。他進去時雙手過頂,以便縮小肩頭的尺寸,這時雙手被四周岩石束在頭頂,伸展不開,半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心中卻兀自在想:『這小子比我高大,他既能過去,我也必能夠過去。為什麼我竟會擠在這里,當真豈有此理!」』(六三○頁)
好一個「兀自在想」,想破了頭,他也想不通其中道理,雖然這道理旁人早已知道,但他想不通。因為:
「可是世上確有不少豈有此理之事,這個文才武功俱臻上乘、聰明機智算得是第一流人物的高手,從此便嵌在這窄窄的山洞之中,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出。」(六三○頁)
文才武功,聰明機智,一流高手,就是相信了「他既能,我也必能」的這個蠢理,就落得這樣下場。
武俠小說中這短短的情節,當然不會是故意在諷刺什麼人和什麼事,這寫在近二十年之前,卻具有預言式的描述。世上真有那麼笨、連那麼淺明的道理都不明白的人?只怕沒有吧,如果有,那真是豈有此理之極!
可是,世上確有不少豈有此理之事!
武俠小說寫得好了,寫到像金庸這種程度,或接近金庸這種程度時,可以說應有盡有,一切人生百態,善的惡的,丑的美的,古怪的正常的,全在其中,如明鏡,如犀照,魑魅魍魎,無所遁其形;義士君子,皆可見其志。
其他形式的文學作品,絕無法做到武俠小說所能做到的地步。
武俠小說在文學上的地位,由此可以得到進一步的肯定,豈止是消遣時間之用那麼簡單!
武俠小說有一個大隱憂。
這個大隱憂,現在已越來越明顯。
並不是武俠小說沒有了讀者,情形恰好相反,武俠小說的讀者越來越多,武俠小說的地位,也逐步得到了肯定,可隱憂是,武俠小說越來越少了!
「武俠小說越來越少」這句話可能有語病,已經在的武俠小說一定在,不會少的。這句話的意思是:武俠小說的創作量,越來越少了。
金庸不寫了!
古龍也想不寫了,而且,確曾擱筆了好幾年。
我曾竭力慫恿金庸再寫,不果。
於是我又盡一切努力勸古龍再寫,古龍從意動到執筆,考慮了半年之久,終於我們又有了他的新作可看。
新的武俠小說作者,似乎一直到現在,還未曾拿出可以使大家都叫好的作品來。香港的一位出版家,有一次在閑談之中感嘆:「讀者餓武俠小說餓得太久了!」
自然,也有人慫恿本人「東山復出」,但是我自知,武俠小說是所有小說中最難寫的一種,過去既然寫得不好,現在再來寫,也未必會好,雖然有時候清夜撫心,也曾壯志凌霄一番,但一到天光大白,就知難而退。
早我十幾年的名家,現在還在執筆的,大都已是業余玩票性質,像卧龍生,現在是繁忙成功的電視劇製作人了。
舊作家越寫越少,新作家接不上去,這就是武俠小說的大隱憂。
武俠小說的地位已肯定,市場廣闊,有志寫作的青年才俊,實在可以把握大好機會,替武俠小說再放異彩——但要明白的一點是:武俠小說是所有小說中最難寫的一種,切勿等閑視之。如果不認清這一點,以為那還不容易寫!有了這樣的想法,除非真是天縱英明,若莫扎特於音樂然,不然,必定難以寫出好武俠小說來。
在《四看金庸小說》中,將集中討論金庸兩部最流行的作品:《射鵰英雄傳》(《大漠英雄傳》)和《神鵰俠侶》。說這兩部作品是金庸作品中「最流行」的,是因為《射鵰英雄傳》令得金庸聲名大噪,而接下來的是《神鵰俠侶》,這兩部書中的人物,深入人心,郭靖、黃蓉、楊過、小龍女,若是一提起來,有人竟然不知道,真使人懷疑其人可能是文盲。
如果篇幅有多,那就會再討論一些金庸作品中比較冷門的短篇。如果寫下來,沒有篇幅了,那就只好留待《五看》了。
前兩年,曾說過要「再看」、「三看」、「四看」……一直看下去,有以為是「開玩笑」者,現在,大概可以知道不是開玩笑了吧?真可以一直看下去,看到「九看」、「十看」,沒有問題。
多看金庸小說,享用無窮,得益無窮。
Ⅳ 金庸小說的語言特點、風格及其精神
金庸這個思想的巨人的濃縮在於他那通過虛擬誇張的浪漫敘事透視現實人生的苦樂真諦和借光怪陸離的江湖傳奇展示現代社會的運作機制的近九百萬字的武俠小說中。研討金庸小說的藝術特色時,作者無意談論金庸小說的所有藝術特色,而是通過對金庸小說形式和語言的論述,來探討金庸小說「氣寒西北何人劍,聲滿東南幾處蕭」和具有雅俗彈性的主要因原。
關鍵詞:金庸小說形式語言
金庸作為武俠小說這一「項目」的「奧運冠軍」,其超凡的功力在於他通過浪漫敘事構造的俠譜。武俠小說作為「寫夢的文學」本不以寫實見長,其人物創造主要來自作者想像和寫作傳統,寫作傳統中的程序化因素是另一回事,作者的想像主要偏重寓言化和象徵化,它不直接來源於現實。而金庸小說作為一種經典就恰恰在於它通過傳統中的程序化形式把象徵性、寓言性以及含蓄不盡的言外之意、耐人咀嚼的韻外之致等本屬於中國古典文化要求的東西表現了出來,並藉助獨特的武俠語言文化的天空讓我們作了一次堪稱壯舉的烏托邦飛翔。於是,我們才無法忘記郭靖、黃蓉、令狐沖、楊過、小龍女、喬峰、韋小寶甚至是李莫愁、岳不群、歐陽峰、滅絕等等栩栩如生的人物。也因此,金庸塑造的「俠譜」才會比那首「笑傲江湖曲」更令人盪氣回腸、不知肉味,才會比那些在地下深藏百年甚至千年的佳釀更醇香無比。而他的這種歷史處理也使得武俠世界中的人物和事件全出虛構,「真實」的歷史不過是江湖武林的背景襯托,而人物的性格卻呼之欲出了。
傑出的武俠小說家,寫武俠,寫出的是人世的眾生相;敏銳的讀者,讀武俠,讀出的是人間的滄桑和百態。到如今,金庸小說的流播已經沖出華人世界,走得更遠。但是,研討金庸小說的藝術特色時,要一時說清卻是很難的,在這里,我無意談論金庸小說的所有藝術特色。前輩說書人常說「花開兩朵,先表一枝」,我覺得用這一想法作為指導思想來切入金庸作品涵蓋乾坤的殿堂無疑是有效的。
一
在杜南發的訪談錄《長風萬里撼江湖——與金庸一席談》里有幾段被人引用過多次的對話,金庸在里邊提到了兩個很耐人咀嚼的話題:「中國近代新文學的小說,其實是和中國的文學傳統相當脫節的,無論是巴金、茅盾或是魯迅寫的,其實都是用中文寫的外國小說……中國的藝術有自己獨特的表現手法……有人常問我,為什麼武俠小說會那麼受歡迎?當然其中原因很多,不過,我想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武俠小說是中國形式的小說,而中國人當然喜歡看中國形式的小說。」 「不管是武俠小說還是愛情小說、偵探小說或什麼小說,只要是好的小說就是好的小說,它是用什麼形式表現那完全沒有關系。武俠小說寫得好的,有文學意義的,就是好的小說,其它小說也如此。畢竟,武俠小說中的武俠,只是它的形式而已。」①這是兩個多麼矛盾的話題,但卻同時存在於一個對話錄里,還被許多大師級的人物當成文藝理論一般引用!於是,文學的形式問題便成為了一個焦點,到底該如何看待文學的形式?又該如何理解這兩個話題所傳達的意思呢?
文學形式在某種意義上即寫作傳統,通常包括文學創作中常規手法的體系和與此相連的讀者的視野期待。目前通俗文學作品中的文學形式問題的解決者中的集大成者,恰恰不是別人,而是金庸。
首先,金庸小說作為武俠小說,它承襲了武俠小說這一文類的特點,即金庸在創作過程中保持了武俠小說復雜的文學、文化、社會、歷史內涵,典型的創作了繁復多變的武俠文學。武俠小說在舊中國小說里是文學流派的一個大的分支,它與傳統小說一樣也是由評話、彈詞、說書等演變而來的。在內容方面,與武俠有關聯的單四大名著中就牽扯到三部;在形式方面,新派武俠小說與舊派武俠小說並沒有多大區別,江湖恩怨、門派斗爭、武林紛爭、男女愛恨、兄弟情義照例還是新派武俠常用的模式和顯揚的主題,它的復雜變化反映在小說的思想上。正如金庸所說:「武俠小說所繼承的,是中國傳統小說的表現形式,就內容而言,武俠小說和《水滸傳》差不了多少,當然寫的好不好是一回事,但形式是中國的形式,是繼承了中國小說的傳統。」②所以,魯迅在寫《中國小說史略》時也得提到《七俠五義》和《兒女英雄傳》,而魯迅若再生,他也必須得提到金庸小說、古龍小說、梁羽生小說。一個真正的思想的巨人在評價文學作品時是不帶任何功利色彩的。
其次,金庸小說襲用了舊小說在行文時夾用詩詞、歌賦、聯句,在回目中使用對聯、詩詞,在語言上使用白話、夾用韻文等特點。金庸在行文時很會玩「花樣」,像元好問的《摸魚兒》、丘處機的《無俗念》、岳飛的《滿江紅》、李白的《俠客行》等都運用得渾然天成,毫無斧鑿之痕。金庸在回目上為了小說的古典意境所做的裝潢更是心機用盡,他在1978年10月《天龍八部》修訂本的後記中寫道:「曾學柏梁體而寫了四十句古體詩,作為《倚天屠龍記》的回目,在本書中學填了五首詞作回目。」③他還頗費周章的在先祖查慎行的七律中選了五十行對句作為《鹿鼎記》的回目。不過,金庸也在幾本書中沒有堅持這種通俗文學固有的思維慣性,殊為恨事。盡管如此,金庸在回目上的成就還是鶴立雞群,試看《天龍八部》四十一——五十回的回目:「燕雲十八飛騎/奔騰如虎風煙舉/老鷹小丑/豈堪一擊/ 勝之不武/王霸雄圖/血海深仇/盡歸塵土/念枉求美眷/良緣安在/枯井底/污泥處/酒罷問君三語/為誰開/茶花滿路/王孫落魄/怎生消得/楊枝玉霞/敝履榮華/浮雲生死/此身何懼/教單於折箭/六軍辟易/奮英雄怒。」這一曲氣吞萬里如虎的《水龍吟》於細微處峰迴路轉,英雄俠義與兒女情長互為映襯,真是「虎嘯龍吟,挽巢鸞鳳,劍氣碧煙橫!」④
再次,金庸小說潛移默化的借鑒了一些中國式的傳統手法,如說書藝術、插科打諢角色的引入、全知敘述和次知敘述的運用、戲劇舞台的架設、假全知狀態下的視覺與心覺的堂皇運用等。如在人物的塑造上,金庸依靠視覺與心覺的運用,半明半暗地描寫人物和事件在客觀視覺中留下的意味深長的空白點,輕易地迷惑住了讀者,加上精細的心理刻畫,終使岳不群成為武俠小說史上最成功的「虛偽家」。又如周伯通、桃谷六仙、岳老三、華山二老等插科打諢一類角色的引入,更令金庸小說錦上添花,對於減低小說的沉悶氣氛大有裨益。李漁的《閑情偶寄》就說了「插科打諢、填詞之末技也。然欲雅俗同歡、智愚共賞,則當全在此處留神。文字佳、情節佳,而科諢不佳,非特俗人怕看,即雅人韻士,亦有瞌睡之時。作傳奇者,全要善驅睡魔,睡魔一至,則後乎此者雖有《均天》之樂,《霓裳羽衣》之舞,皆付之不見不聞,如對尼人作揖,土佛談經矣。」⑤但即使是如此「末技」,也是多少文人夢寐難求的啊!
到了這里,真相才清晰起來:中國形式的寫作傳統處於作品中整體藝術構架中較符合傳統欣賞習慣,較易為大眾所感知的位置,它們較早地隨著說書、評話、彈詞等藝術形式深入民間,成為影響讀者審美心理的重要因素。類型化或程式化的寫作傳統也並不意味著貶義,還有可能是某些藝術形式的重要特徵的中性表述,只有「胸中大有丘壑」的「裝載家」才是最後的贏家。優秀的作家總是會想方設法去豐富作品的內涵和藝術表現手法,如錘煉語言、增添新的類型或亞類型、將中西相形式結合等等。而金庸小說的成功也就在於它大俗大雅,至幻至真,超越俗雅,充分的繼承了中國傳統形式的衣缽,發揚了其武俠小說的特質,成為了20世紀最中國形式的小說。金庸是矛盾的,但這並不一定是缺陷,一個真正意義的作家總是生活在矛盾中並探索著人間百態。
二
王朔先生在《我看金庸》里曾引言道:「金庸小說的文字有一種速度感。」又說「老金從語言到立意基本沒脫舊白話小說的俗套。」⑥這是比較中肯的說法,金庸的語言的確有速度感,是白話小說,很俗,而這也恰恰是金庸語言的長處。只是,王朔用金庸的優點或長處去批評金庸,孔門賣文之際未免有點貽笑方家的味道。
金庸的語言可以用「行雲流水,平中見奇」一言以蔽之。金庸在行文時常會引用一些古典詩詞,並運用的極富韻味,但其語言的主要魅力不在於此。金庸的語言通俗,淺顯,流暢,靈活生動,沒有難認的字,難懂的詞和艱澀的句子,語言的動作性強,極善構築戲劇性場面,具有一種令讀者忘記或忽略文字的速度感。讀金庸小說時,迎面而來的是古樸、蒼勁的感覺,初看似乎語不驚人,但愈展開愈魅力無窮。金庸總是試圖在作品中不說而又說點什麼,那意境的升華令人如飲佳釀,讀者於微醉之間已無形之中進行了一場靈魂的「加冕」。毋庸置疑,金庸的筆是靈動而又厚重的,但也誠如陳墨所言:「金庸小說的語言,之所以看起來沒有什麼突出的特殊,那是因為作者並不追求風格的單一性,而是進行不同方式的敘述探索,不斷改進和創造自己的敘述方式及語言風格,同時不斷地拓展語言的疆域,豐富小說的形式美感。」⑦如其為郭芙設計的一系列語言就不僅把她的尖酸、刻薄、嬌氣表現了出來,還把她對楊過既愛且恨的女人心態體現得淋漓盡致。試看《神鵰俠侶》三十九回《大戰襄陽》里對郭芙的描寫:「郭芙一呆,兒時的種種往事,霎時之間如電光石火般在心頭一閃而過:『我難道討厭他么?武氏兄弟一直拚命來討我的喜歡,可是他卻從來不理我。只要他稍為順著我一點兒,我便為他死了,也所甘願。我為甚麼老是這般沒來由的恨他?只因我暗暗想著他,念著他,但他竟沒半點將我放在心上?』……二十年來,她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心事,每一念及楊過,總是將他當作了對頭,實則內心深處,對他的眷念關注,固非言語所能形容。
可是不但楊過絲毫沒明白她的心事,連她自己也不明白。此刻障在心頭的恨惡一去,她才突然體會到,原來自己對他的關心竟是如此深切。」可以這么說,郭芙這個人物的刻畫在金庸小說中是極具里程碑意義的,她的意義絕對不下於黃蓉、小龍女以及李莫愁,而大多數的讀者卻總是先入為主的把自己當成了楊過,而把郭芙當成了對頭並對之無比痛恨,殊不知此舉乃是入寶山而空回,買櫝而還珠了。金庸小說就是這樣:語言升華成性格,性格升華成命運,而命運反過來又影響語言,如此循循導之,步步深入。
金庸語言不僅藉助白描和心理刻畫,還常隨心所欲地運用各種修飾手法。記憶猶新的是《雪山飛狐》中描寫胡一刀夫婦的那句話:「這一男一女啊,打個比方,那就是貂禪嫁給了張飛……」在這里,人物形象藉助語言的勾勒而顯得如魚得水,它喚起的想像與聯想讓讀者再也抹不去對這一對夫妻的記憶。金庸的語言還很幽默詼諧。從「老頑童」到「桃谷六仙」再到「韋小寶」,這些令人捧腹的人物使得小說此起彼伏,有滋有味。他們或是成為一種意義或思維的化身,或是成為小說重要情節或線索充實小說內容,或是與敘事角度和評點相結合,不但為金庸小說吸引了無數的讀者,也為這個快節奏的世界注入了一股活力。
在故事創作中,幾個事件可以同時發生,但是話語卻必須把它們一件一件地敘述出來,即使是《天龍八部》這么一部氣勢恢宏、多頭並進的作品也得如此。這就要提及語式中的講述與描述。講述與描述的區別體現在敘事角度、人稱轉換、敘事與故事的距離以及敘事態度上,「講述是歷時性的敘述,提供故事的來龍去脈,交代人物的過去以及有關信息」;而描述則「比較含蓄,多用客觀或『中性』的語調」,是「給定了場面的戲劇性的現時性的敘述型語式」⑧。講述與描述的靈活運用在金庸小說中隨處可見,如《倚天屠龍記》第二章《武當山頂松柏長》的最後一段寫道:「張君寶其時年歲尚輕,也不敢斷定自己的推測必對。他得覺遠傳授甚久,於這部九陽真經已記了十之五六,十餘年間竟然內力大進,其後多讀道藏,於道家練氣之術更深有心得。某一日在山間閑游,仰望浮雲,俯視流水,張君寶若有所悟,在洞中苦思七日七夜,猛地里豁然貫通,領會了武功中以柔克剛的至理,忍不住仰天長笑。」這是描述性的,後面又接著道:「這一番大笑,竟笑出了一位承先啟後、繼往開來的大宗師。他以自悟的拳理、道家沖虛圓通之道和九陽真經中所載的內功相發明,創出了輝映後世、照耀千古的武當一派武功。後來北游寶鳴,見到三峰挺秀,卓立雲海,於武學又有所悟,乃自號三豐,那便是中國武學史上不世出的奇人張三豐。」這又是講述了。在這段話里,描述轉換成講述是不著痕跡的,細心的讀者在閱讀《袁崇煥評傳》時肯定更會有這種感覺。
金庸對語言是花了不少工夫的,他的風格是「經過了大量刻苦鍛煉而長期用功操練出來的風格」,他還說:「寫小說內容求『雅俗共賞』,文字能『清簡流暢』,此吾之願也。」⑨王安石的詩說得好:「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金庸曾多次修改自己的小說,其「待從頭,收拾舊山河,一肩挑」的良苦用心比起「批閱十載,增刪數次」的曹公雪芹來也毫不遜色。例如,金庸在回目上就將《書劍恩仇錄》的第一二回由「古道駿馬驚白發,險俠神駝飛翠翎」改成了 「古道騰駒驚白發,危巒快劍識青翎」,這使得這兩回回目在意境、平仄等方面都更切合文本。又如在《射鵰英雄傳》的開頭,金庸增加了張十五說書的故事。這種說書藝術將敘述者、聽者、讀者等自由結合,作者自由出入其間,以生動逼真的臨場感,滿足了讀者理清來龍去脈的願望,喚醒了讀者心目中潛藏的人物形象。而這種藝術與別的語言藝術的完美結合,在《鹿鼎記》中更是得到了最佳的展示,為這部20世紀與眾不同的武俠小說的增加了不少藝術價值。
金庸以他的生花妙筆沖破了小說形式的限制,超越了俗雅之界,對語言的傳播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同時也對英國政府在香港施行的重英輕中的殖民教育做出了無聲的抗議。
三
金庸懂得挖掘現實,更懂得挖掘遠離現實生活的「真實」(人的情感、性格、道德、信仰等)。然而,夢回江湖後,在金庸用小說特有的形式和語言引領讀者想像並把握歷史的脈搏的同時,理想卻只能一點一滴地積淀現實,因為理想只能永遠走在現實的前面引導與提升現實,卻永遠不能完全代替現實,所以,無論當年多麼叱吒風雲的金庸小說主人公,最終還是以各種方式離開了江湖這一「母體」。如郭靖與黃蓉。他們的愛情以犧牲黃蓉的代價來對郭靖做出一種虛幻的補償,令一個活潑、輕柔、聰慧、靈敏的女子來向木訥、剛毅、質實、樸拙的男性做出一種超乎生死的承諾,這本來就是浪漫主義的產物,但是我們卻無法不看到郭靖在許多時候都可以拋棄黃蓉,所謂「巧妻常伴拙夫眠」本就是儒教文化中類似「書中自有顏如玉」一般的「仁中自有顏如玉」的麻醉劑和興奮劑而已。又如「自由之神」 令狐沖,他生性率直、興味隨意、活的瀟灑,是金庸小說中最灑脫之人;但他又是最遵守中國傳統文化之人,他依戀師門,極力維護師傅、師弟,他交友只認情義,不分正邪,他受到委屈從來是反躬自問,不責怪他人。個性的張揚與道德的完善在他身上得到最完美的結合。不過,令狐沖也毫無振奮的勇氣和信念,倘若不是作者及時安排任我行之死,他必定也死了;倘若不是安排岳靈珊對令狐沖的背叛,令狐沖的愛情也必將在岳靈珊和任盈盈的無所取捨中霜冷長河。這就意味著令狐沖的結局實際上是一種「虛假性的結局」,他的歸隱和喬峰意義上的死毫無區別。
金庸小說的藝術價值又恰恰在此,他以武俠小說的幻景形式和生花妙筆有效地掩蓋了現實處境的嚴峻,完美地連綴了來自現實的矛盾的裂縫,而向世人昭示出一種理想化、和諧化的世界的可能性,並防止歷史文化語境的印痕和創傷的暴露,充滿激情地言說著這個世紀所交託給文人的俠客夢。陳平原說:「不敢說沒有江湖就不存在俠客;可武俠小說中倘若沒有一個虛擬的『江湖世界』,俠客就不可能縱橫馳騁大顯神威。」正如《西遊記》寫的最好的是孫悟空「大鬧天宮」一樣,金庸小說的美在那浪漫主義建構的藝術畫廊里,是喬峰大戰少林、聚義庄之時;是郭靖華山論劍之日;是令狐沖揮舞獨孤九劍之間;是楊過攜手小龍女的剎那;是李莫愁引吭高歌衣帶漸寬終不悔的瞬間;是韋小寶腳底抹油的頃刻……正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金庸武俠的「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也正在於此。
參考資料:
①②杜南發:《長風萬里撼江湖——與金庸一席談》見鍾曉毅、費勇編《金庸傳奇》附錄,廣東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③④金庸:《天龍八部·後記》、《天龍八部·目錄》,《金庸全集》,北京三聯書店,1994年
⑤李漁:《閑情偶寄·科渾第五》,作家出版社1995年
⑥王朔:《我看金庸》,北京《中國青年報》,1999年10月1日
⑦陳墨:《金庸小說人物論》,百花洲文藝出版社,2001年
⑧格非:《小說敘事研究》,清華大學出版社,2002年第一版
⑨金庸:《求全之悔不虞之譽》,見朱漢民、江堤主編《金庸:中國歷史大勢》,湖南大學出版社,2001年1月第一版
Ⅵ 武俠小說中的酒館有什麼作用啊 論文題目
1、論文題目:要求准確、簡練、醒目、新穎。
2、目錄:目錄是論文中主要段落的簡表。(短篇論文不必列目錄)
3、提要:是文章主要內容的摘錄,要求短、精、完整。字數少可幾十字,多不超過三百字為宜。
4、關鍵詞或主題詞:關鍵詞是從論文的題名、提要和正文中選取出來的,是對表述論文的中心內容有實質意義的詞彙。關鍵詞是用作機系統標引論文內容特徵的詞語,便於信息系統匯集,以供讀者檢索。
每篇論文一般選取3-8個詞彙作為關鍵詞,另起一行,排在「提要」的左下方。
主題詞是經過規范化的詞,在確定主題詞時,要對論文進行主題,依照標引和組配規則轉換成主題詞表中的規范詞語。
5、論文正文:
(1)引言:引言又稱前言、序言和導言,用在論文的開頭。
引言一般要概括地寫出作者意圖,說明選題的目的和意義,
並指出論文寫作的范圍。引言要短小精悍、緊扣主題。
Ⅶ 求 金庸武俠文學的研究性學習報告
從金庸小說的流行現象看有中國特色的現代性 如果說有水的地方一定有華人,那麼凡是有華人的地方就一定有金庸的武俠小說。這句話並非是金庸小說愛好者的誇誇其談,而是鐵一般的事實。自從金庸在1955年創作《書劍恩仇錄》至1972年寫完《鹿鼎記》為止,他總共創作了14部武俠小說(不包括短篇小說《越女劍》)。在近50年中,這14部武俠小說一直在華人世界流行不衰,並且是通過小說、漫畫、電影、電視劇等多種媒體流行開來。進入90年代以後,金庸小說更因互聯網技術的面世而上了網,使全球懂得中文的網民得以「一睹尊容」,其流行面之廣、其影響力之大,令人嘆為觀止。金庸小說為什麼會如此得到全世界華人讀者的垂青和喜愛?根據金庸本人的看法,這是因為「中國近代新文學的小說,其實是和中國的文學傳統相當脫節的,很難說是中國小說,無論是巴金、茅盾或魯迅所寫的,其實都是用中文寫的外國小說。實際上,真正流傳下來的中國藝術傳統,就好像國畫那樣,是根據唐、宋、元、明、清一個系統流傳下來,和外國畫完全不同……在中國小說方面,自五四以來的小說都不是傳統的中國小說。常有人問我,為什麼武俠小說會這么受歡迎?當然其中原因很多,不過,我想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武俠小說是中國形式的小說,而中國人當然喜歡看中國形式的東西」。如果純粹從文學的角度來理解,金庸的解釋是有一定的合理性,頗能令人接受。問題在於,金庸小說在華人世界的長期流行不僅是一個單純的文學現象,同時還是一個復雜的文化現象。 為什麼說這是一個文化現象呢?試想,金庸小說從問世以來,先是在香港、台灣和東南亞及歐美的華人世界流行開來,接著又在中國改革開放之後挾雷霆萬鈞之勢打入大陸市場,俘虜了億萬中國讀者的心靈。90年代後,歐美華人移民日益增加,金庸小說在他們當中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並且從流行小說的層次晉升到學術殿堂討論的嚴肅課題--1998年5月17至19日,美國洛磯山麓的科羅拉多大學就以「金庸小說與二十世紀中國文學」為題,舉行了一次國際學術研討會,收獲頗豐。這恐怕也是美國大學首次為一位仍然健在的中國作家召開的國際學術會議。 與會學者在這次學術會議上,從方方面面觸及了與金庸小說有關的多個課題。盡管眾說紛紜,但是有一點是共同的,那就是幾乎所有的學者都認同金庸小說在二十世紀中國文學中佔有顯赫的地位。例如,美國科羅拉多大學客席研究教授劉再復就認為,「我們有理由相信,缺少充分評說金庸作品的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是殘缺不全的文學史。如果我們能夠在二十世紀中國文學變遷史的大背景下看金庸的作品,如果我們不囿於對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的一般解釋去看金庸,如果我們能夠不帶偏見看問題,就會看到金庸對二十世紀中國文學作出了獨特的貢獻。他真正繼承並光大了文學劇變時代的本土文學傳統;在一個僵硬的意識形態教條的無孔不入的時代保持了文學的自由精神;在民族語文被歐化傾向嚴重侵蝕的情形下創造了不失時代韻味又深具中國風格和氣派的白話文;從而將源遠流長的武俠小說傳統帶進了一個全新的境界。」另一位與會學者,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錢理群則認為,金庸小說之所以有吸引力,在於「金庸武俠小說里的江湖世界包含兩個成分:一是為了補償現實的遺缺,而在想像中創造(幻化)出彼岸的、超越的、理想的烏托邦境界;另一組充滿殺機(危機)的世界,這是現實世界的折射,是此岸世界對彼岸世界的侵入。兩者互相對立又相互依存,從而在世俗社會與理想境界之間,在此岸與彼岸的聯結中,實現了文學的審美作用,並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類似宗教的作用』」 從劉再復和錢理群的發言內容可以看出,他們都給與金庸小說極大的評價,都認為金庸小說是二十世紀中國文學的奇葩,而且是一個不可忽視的文學現象和文化現象。其他學者也有類似看法,例如中國電影研究中心研究員陳墨就主張「重寫一部『破除偏見,樹立正見』的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讓金庸在文學史中佔有他應有的地位。 問題在於,他們都沒有解答一個問題:為什麼經過五四新文化運動洗禮的現代中國人(包括世界各地的華人),無論是處在什麼社會發展階段--前現代(中國農村和鄉鎮)、現代(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或者是後現代(新加坡、香港、台灣和歐美),竟然都會迷上在形式上和古典的章回小說無甚差別,在內容上也不脫志怪傳奇、才子佳人的巢臼的金庸小說?從西方文學的發展史看,現實主義藝術、現代主義藝術和後現代主義藝術之間,是有明確的分界線的。不同時期的藝術,無論是形式還是內容都截然不同,一目瞭然。套句盧卡契的話說,這是一個「要托馬斯·曼還是卡夫卡」的問題。事實上,二十世紀的西方美學理論,就是建立在現實主義和現代主義這一對矛盾的基礎上的。無論是作為西方現代美學先驅者的斯賓格勒和齊美爾,還是法蘭克福學派的巨匠大家如盧卡契、阿多諾、本雅明等,或者是其他的現代主義理論家,盡管理論出發點不一,學術派別也不同,都認為現實主義和現代主義是一對不可通約,也無法協調的矛盾。但是,從辨證法的角度來看,任何矛盾都是會轉化的。因此,美國文藝批評家菲德才會在五十年代現代主義強弩之末時,高呼「跨越邊界,填平鴻溝」,預示著後現代主義時代的到來。 可是,二十世紀的中國文學,甚至二十世紀的中國美學,走的卻不是同一條道路。盡管在本世紀初,中國文化界的精英們,如胡適、陳獨秀、李大釗、傅斯年、錢玄同等,也曾經痛心疾首地聲討過傳統文化,其語氣之激烈實不亞於西方現代主義理論家。不過,他們當時提倡的卻不是現代主義,而是為當時西方學界所唾棄的現實主義。陳獨秀在《文學革命論》中所說的「推倒雕琢的阿諛的貴族文學,建設平易的抒情的國民文學;推倒陳腐的鋪張的古典文學,建設新鮮的立誠的寫實文學;推倒迂晦的艱澀的山林文學,建設明了的通俗的社會文學」,實際上就是一紙倡導建設中國現實主義文學的宣言。 與此同時,當時的另一批新文化運動巨匠,如魯迅、茅盾、巴金、曹禺、郭沫若、沈從文等,也開始創作了一大批現實主義文學作品,把中國文學史帶進了嶄新的、有別於以文言創作的古典文學的以白話文為文字載體的現代文學階段。 可是,這批五四新文化運動巨匠所創作的現實主義文學作品,卻沒有強大的生命力。如今,它們除了作為中國現代文學的經典而被供奉在文學殿堂內,讓中文系學生「瞻仰遺容」以外,恐怕已經沒有多少讀者了。然而,應運而興的卻不是現代主義或後現代主義的文學藝術--它們至今仍然打不進中國文化精英的圈子,也沒有產生過任何足以誇耀的經典作品。 相反的,像金庸、張愛玲等接著明清舊白話文學傳統創作的作品,卻越來越受到中國讀者的歡迎,成為九十年代中國文學界的一個奇特現象。無獨有偶,唐浩明的《曾國藩》三部曲、二月河的《康熙皇帝》和《雍正皇帝》等章回小說體的歷史小說,也開始大行其道。其中,《雍正皇帝》還被改編成電視系列片,據悉這也是九十年代收視率最高的電視劇。 不僅是小說,即使是其他文學形式如詩歌,五四新文學運動所建立的新詩傳統,也始終無法在二十世紀的中國文壇蔚為大觀。北師大教授鄭敏就持這種看法:語言主要是武斷的、繼承的、不容選擇的符號系統,其改革也必須在繼承的基礎上。對此缺乏知識的後果是延遲了白話文從原來僅是古代口頭語向全功能的現代語言的成長。只強調口語的易懂,加上對西方語法的偏愛,杜絕白話文對古典文學語言的豐富內涵,包括杜絕對其中所沉澱的中華幾千年文化精髓的學習和吸收的機會,白話文創作遲遲得不到成熟是必然的事。事實已證明,胡適、陳獨秀以及魯迅、周作人在創作實踐上,每逢要表達深刻的內容或追求藝術效果時,總是仍然求助於他們在理論上痛斥的古典文和詩體。 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了五四以來,不加思索、囫圇吞棗地把西方文學形式強行移植在中國文學園地上的做法,是根本行不通的。同樣的,任何嘗試把西方現代文藝美學理論生搬硬套地用來解釋中國文學現象的努力,恐怕也會是徒然無功的。換句話說,中國文學的現代化有它自己的模式,也有其獨特的現代性。金庸小說的流行就是實證。 筆者認為,金庸小說的流行及有如此堅韌的生命力,主要有三個原因:一、武俠小說才是真正的中國傳統俗文學的延續。中國的傳統俗文學世界,原本就是以志怪類、公案類、傳奇類和俠義類為主流的。自六朝志怪開始,到唐代傳奇,到宋元話本,到明清小說,無不按照這個脈絡發展著。到了五四時期,由於種種時代原因,這個主流遭受到了一批在當時來說是進步的知識分子給攔腰截斷了。這些知識分子以西方的小說理論和創作方法為經典,批判甚至否定了傳統俗文學的價值。可是,這畢竟是知識分子們一廂情願的想法,群眾所喜聞樂道的畢竟還是在傳統俗文學基礎上發展出來的新本土文學。 二、武俠小說是民族精神的支柱。自五四以來,知識分子們出於時代要求的緣故,拼了老命的反傳統,結果矯枉過正,在傳統與現代之間出現了斷層,造成了民族虛無主義的惡性循環,也就產生了民族精神普遍失落感。整個民族缺乏了一種統攝族魂的維系力量。武俠小說塑造了一些「為國為民,俠之大者」的英雄形象,如王重陽、洪七公、郭靖、凌未風、呂四娘等,自然而然就會成為炎黃子孫心儀的英雄人物。大陸開放之後,武俠小說就成為了當地再版了又再版甚至盜版再盜版的暢銷書,恐怕就和上述的民族精神普遍失落感有關。 三、武俠小說是現代仙話。人類的心靈是需要彼岸的,民族心靈也不例外。中國人的傳統彼岸就是道教的神仙世界。傳統中國人習慣於通過對虛幻神仙世界的追求,來超越現實人間世界的苦難。這就是所謂的儒道互補心態。現代社會的大工業生產形式,已經把人淪為機器的婢女。在這樣的情況下,武俠世界自然就會成為了缺乏宗教精神的現代炎黃子孫的彼岸世界。 總的來說,筆者認為九十年代是中國人正式跨入現代化社會門檻的時代。這個時代的中國人,也面對了本世紀初西方人的精神困境,因此急需一個精神烏托邦來調劑出於極度緊張狀態的心靈。不過,肩負起這個重任的卻不是像西方先鋒派類型的那種現代藝術,而是立足於傳統又有別於傳統的,以金庸小說為代表的新本土文學。 進一步地說,中國的現代性也是有別於西方的。無以名之,就稱之為「有中國特色的現代性」,而這個「有中國特色的現代性」,也必定是立足於傳統同時又有別於傳統的。也許金庸所創作的武俠世界,就是此種獨特的現代性在文學彼岸世界中的折射。 限於篇幅,本文不準備展開討論這個課題。僅以兩位新儒家學者杜維明和林安梧對傳統和現代的精闢見解,作為本文的終結:尋根意願和全球意識表面是兩種決然不同的思潮。一種是因工業文明發展到了某一極點以後,因人類面臨了毀滅邊緣而引發的反思;另一種是原來認為經過現代化洗禮後便逐漸消失的傳統積淀,但面向二十一世紀,傳統的生命力不僅沒有被消解,反而在現代化的後期、工業文明達到高峰的社會里發揮了非常大的力量。 傳統是在時間的賡續性所成的歷史之流逐漸刷汰累積而成的,當它作為一個與啟蒙相對的詞來看,特別強調的是以往的累積已難以消融而逐漸僵化成教條,並從而使自身喪失了生機力,生命變得暗淡無光,衰頹破敗。但果真傳統就是這樣的嗎?啟蒙者往往重新點燃了自己生命的亮光,重新去審視傳統,掘發傳統的生機,再造新局。當然啟蒙者或許揮刀斬亂麻的想告別傳統,但可能傳統之水仍就浩浩盪盪望前流去。啟蒙,或如康德所說「是人之超脫與他自己原先的未成年狀態」,但並不意味得毀棄其自己未成年的身軀。啟蒙是生命力之再現,是生命之成長而不是告別。亦惟有在其賡續性(Continuity)中才能護守住自己的同一性(identity),才能吸收、融化、望前邁進。 第六筆文學社 www.diliubi.com
麻煩採納,謝謝!
Ⅷ 武俠小說泰斗金庸先生已經逝世3周年了,娛樂圈都有哪些人為其發文緬懷
引言:有很多優秀的作品一直都在影響人們的生活,人們可以通過看經典名著來提升自己的知識水平,還能夠豐富自己的精神世界,所以是非常不錯的一件事情。
金庸是一個非常成功的武俠小說創作家,而且他的作品被很多人讀過,並且金庸的武俠小說 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傳統武俠小說的思想和文化以及品味,包含著濃烈的文化氛圍,能夠讓讀者在讀作品的時候感覺到豐富的歷史知識和民族精神,而且金庸先生也開創了新派武俠小說的先河,成為了很多人的童年記憶,並且由金庸先生小說翻拍的影視作品,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所以金庸先生是一個偉大的創作家。
Ⅸ 跪求 金庸小說的文化韻味論文
金庸這個思想的巨人的濃縮在於他那通過虛擬誇張的浪漫敘事透視現實人生的苦樂真諦和借光怪陸離的江湖傳奇展示現代社會的運作機制的近九百萬字的武俠小說中。研討金庸小說的藝術特色時,作者無意談論金庸小說的所有藝術特色,而是通過對金庸小說形式和語言的論述,來探討金庸小說「氣寒西北何人劍,聲滿東南幾處蕭」和具有雅俗彈性的主要因原。
關鍵詞:金庸小說形式語言
金庸作為武俠小說這一「項目」的「奧運冠軍」,其超凡的功力在於他通過浪漫敘事構造的俠譜。武俠小說作為「寫夢的文學」本不以寫實見長,其人物創造主要來自作者想像和寫作傳統,寫作傳統中的程序化因素是另一回事,作者的想像主要偏重寓言化和象徵化,它不直接來源於現實。而金庸小說作為一種經典就恰恰在於它通過傳統中的程序化形式把象徵性、寓言性以及含蓄不盡的言外之意、耐人咀嚼的韻外之致等本屬於中國古典文化要求的東西表現了出來,並藉助獨特的武俠語言文化的天空讓我們作了一次堪稱壯舉的烏托邦飛翔。於是,我們才無法忘記郭靖、黃蓉、令狐沖、楊過、小龍女、喬峰、韋小寶甚至是李莫愁、岳不群、歐陽峰、滅絕等等栩栩如生的人物。也因此,金庸塑造的「俠譜」才會比那首「笑傲江湖曲」更令人盪氣回腸、不知肉味,才會比那些在地下深藏百年甚至千年的佳釀更醇香無比。而他的這種歷史處理也使得武俠世界中的人物和事件全出虛構,「真實」的歷史不過是江湖武林的背景襯托,而人物的性格卻呼之欲出了。
傑出的武俠小說家,寫武俠,寫出的是人世的眾生相;敏銳的讀者,讀武俠,讀出的是人間的滄桑和百態。到如今,金庸小說的流播已經沖出華人世界,走得更遠。但是,研討金庸小說的藝術特色時,要一時說清卻是很難的,在這里,我無意談論金庸小說的所有藝術特色。前輩說書人常說「花開兩朵,先表一枝」,我覺得用這一想法作為指導思想來切入金庸作品涵蓋乾坤的殿堂無疑是有效的。
一
在杜南發的訪談錄《長風萬里撼江湖——與金庸一席談》里有幾段被人引用過多次的對話,金庸在里邊提到了兩個很耐人咀嚼的話題:「中國近代新文學的小說,其實是和中國的文學傳統相當脫節的,無論是巴金、茅盾或是魯迅寫的,其實都是用中文寫的外國小說……中國的藝術有自己獨特的表現手法……有人常問我,為什麼武俠小說會那麼受歡迎?當然其中原因很多,不過,我想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武俠小說是中國形式的小說,而中國人當然喜歡看中國形式的小說。」 「不管是武俠小說還是愛情小說、偵探小說或什麼小說,只要是好的小說就是好的小說,它是用什麼形式表現那完全沒有關系。武俠小說寫得好的,有文學意義的,就是好的小說,其它小說也如此。畢竟,武俠小說中的武俠,只是它的形式而已。」①這是兩個多麼矛盾的話題,但卻同時存在於一個對話錄里,還被許多大師級的人物當成文藝理論一般引用!於是,文學的形式問題便成為了一個焦點,到底該如何看待文學的形式?又該如何理解這兩個話題所傳達的意思呢?
文學形式在某種意義上即寫作傳統,通常包括文學創作中常規手法的體系和與此相連的讀者的視野期待。目前通俗文學作品中的文學形式問題的解決者中的集大成者,恰恰不是別人,而是金庸。
首先,金庸小說作為武俠小說,它承襲了武俠小說這一文類的特點,即金庸在創作過程中保持了武俠小說復雜的文學、文化、社會、歷史內涵,典型的創作了繁復多變的武俠文學。武俠小說在舊中國小說里是文學流派的一個大的分支,它與傳統小說一樣也是由評話、彈詞、說書等演變而來的。在內容方面,與武俠有關聯的單四大名著中就牽扯到三部;在形式方面,新派武俠小說與舊派武俠小說並沒有多大區別,江湖恩怨、門派斗爭、武林紛爭、男女愛恨、兄弟情義照例還是新派武俠常用的模式和顯揚的主題,它的復雜變化反映在小說的思想上。正如金庸所說:「武俠小說所繼承的,是中國傳統小說的表現形式,就內容而言,武俠小說和《水滸傳》差不了多少,當然寫的好不好是一回事,但形式是中國的形式,是繼承了中國小說的傳統。」②所以,魯迅在寫《中國小說史略》時也得提到《七俠五義》和《兒女英雄傳》,而魯迅若再生,他也必須得提到金庸小說、古龍小說、梁羽生小說。一個真正的思想的巨人在評價文學作品時是不帶任何功利色彩的。
其次,金庸小說襲用了舊小說在行文時夾用詩詞、歌賦、聯句,在回目中使用對聯、詩詞,在語言上使用白話、夾用韻文等特點。金庸在行文時很會玩「花樣」,像元好問的《摸魚兒》、丘處機的《無俗念》、岳飛的《滿江紅》、李白的《俠客行》等都運用得渾然天成,毫無斧鑿之痕。金庸在回目上為了小說的古典意境所做的裝潢更是心機用盡,他在1978年10月《天龍八部》修訂本的後記中寫道:「曾學柏梁體而寫了四十句古體詩,作為《倚天屠龍記》的回目,在本書中學填了五首詞作回目。」③他還頗費周章的在先祖查慎行的七律中選了五十行對句作為《鹿鼎記》的回目。不過,金庸也在幾本書中沒有堅持這種通俗文學固有的思維慣性,殊為恨事。盡管如此,金庸在回目上的成就還是鶴立雞群,試看《天龍八部》四十一——五十回的回目:「燕雲十八飛騎/奔騰如虎風煙舉/老鷹小丑/豈堪一擊/ 勝之不武/王霸雄圖/血海深仇/盡歸塵土/念枉求美眷/良緣安在/枯井底/污泥處/酒罷問君三語/為誰開/茶花滿路/王孫落魄/怎生消得/楊枝玉霞/敝履榮華/浮雲生死/此身何懼/教單於折箭/六軍辟易/奮英雄怒。」這一曲氣吞萬里如虎的《水龍吟》於細微處峰迴路轉,英雄俠義與兒女情長互為映襯,真是「虎嘯龍吟,挽巢鸞鳳,劍氣碧煙橫!」④
再次,金庸小說潛移默化的借鑒了一些中國式的傳統手法,如說書藝術、插科打諢角色的引入、全知敘述和次知敘述的運用、戲劇舞台的架設、假全知狀態下的視覺與心覺的堂皇運用等。如在人物的塑造上,金庸依靠視覺與心覺的運用,半明半暗地描寫人物和事件在客觀視覺中留下的意味深長的空白點,輕易地迷惑住了讀者,加上精細的心理刻畫,終使岳不群成為武俠小說史上最成功的「虛偽家」。又如周伯通、桃谷六仙、岳老三、華山二老等插科打諢一類角色的引入,更令金庸小說錦上添花,對於減低小說的沉悶氣氛大有裨益。李漁的《閑情偶寄》就說了「插科打諢、填詞之末技也。然欲雅俗同歡、智愚共賞,則當全在此處留神。文字佳、情節佳,而科諢不佳,非特俗人怕看,即雅人韻士,亦有瞌睡之時。作傳奇者,全要善驅睡魔,睡魔一至,則後乎此者雖有《均天》之樂,《霓裳羽衣》之舞,皆付之不見不聞,如對尼人作揖,土佛談經矣。」⑤但即使是如此「末技」,也是多少文人夢寐難求的啊!
到了這里,真相才清晰起來:中國形式的寫作傳統處於作品中整體藝術構架中較符合傳統欣賞習慣,較易為大眾所感知的位置,它們較早地隨著說書、評話、彈詞等藝術形式深入民間,成為影響讀者審美心理的重要因素。類型化或程式化的寫作傳統也並不意味著貶義,還有可能是某些藝術形式的重要特徵的中性表述,只有「胸中大有丘壑」的「裝載家」才是最後的贏家。優秀的作家總是會想方設法去豐富作品的內涵和藝術表現手法,如錘煉語言、增添新的類型或亞類型、將中西相形式結合等等。而金庸小說的成功也就在於它大俗大雅,至幻至真,超越俗雅,充分的繼承了中國傳統形式的衣缽,發揚了其武俠小說的特質,成為了20世紀最中國形式的小說。金庸是矛盾的,但這並不一定是缺陷,一個真正意義的作家總是生活在矛盾中並探索著人間百態。
二
王朔先生在《我看金庸》里曾引言道:「金庸小說的文字有一種速度感。」又說「老金從語言到立意基本沒脫舊白話小說的俗套。」⑥這是比較中肯的說法,金庸的語言的確有速度感,是白話小說,很俗,而這也恰恰是金庸語言的長處。只是,王朔用金庸的優點或長處去批評金庸,孔門賣文之際未免有點貽笑方家的味道。
金庸的語言可以用「行雲流水,平中見奇」一言以蔽之。金庸在行文時常會引用一些古典詩詞,並運用的極富韻味,但其語言的主要魅力不在於此。金庸的語言通俗,淺顯,流暢,靈活生動,沒有難認的字,難懂的詞和艱澀的句子,語言的動作性強,極善構築戲劇性場面,具有一種令讀者忘記或忽略文字的速度感。讀金庸小說時,迎面而來的是古樸、蒼勁的感覺,初看似乎語不驚人,但愈展開愈魅力無窮。金庸總是試圖在作品中不說而又說點什麼,那意境的升華令人如飲佳釀,讀者於微醉之間已無形之中進行了一場靈魂的「加冕」。毋庸置疑,金庸的筆是靈動而又厚重的,但也誠如陳墨所言:「金庸小說的語言,之所以看起來沒有什麼突出的特殊,那是因為作者並不追求風格的單一性,而是進行不同方式的敘述探索,不斷改進和創造自己的敘述方式及語言風格,同時不斷地拓展語言的疆域,豐富小說的形式美感。」⑦如其為郭芙設計的一系列語言就不僅把她的尖酸、刻薄、嬌氣表現了出來,還把她對楊過既愛且恨的女人心態體現得淋漓盡致。試看《神鵰俠侶》三十九回《大戰襄陽》里對郭芙的描寫:「郭芙一呆,兒時的種種往事,霎時之間如電光石火般在心頭一閃而過:『我難道討厭他么?武氏兄弟一直拚命來討我的喜歡,可是他卻從來不理我。只要他稍為順著我一點兒,我便為他死了,也所甘願。我為甚麼老是這般沒來由的恨他?只因我暗暗想著他,念著他,但他竟沒半點將我放在心上?』……二十年來,她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心事,每一念及楊過,總是將他當作了對頭,實則內心深處,對他的眷念關注,固非言語所能形容。
可是不但楊過絲毫沒明白她的心事,連她自己也不明白。此刻障在心頭的恨惡一去,她才突然體會到,原來自己對他的關心竟是如此深切。」可以這么說,郭芙這個人物的刻畫在金庸小說中是極具里程碑意義的,她的意義絕對不下於黃蓉、小龍女以及李莫愁,而大多數的讀者卻總是先入為主的把自己當成了楊過,而把郭芙當成了對頭並對之無比痛恨,殊不知此舉乃是入寶山而空回,買櫝而還珠了。金庸小說就是這樣:語言升華成性格,性格升華成命運,而命運反過來又影響語言,如此循循導之,步步深入。
金庸語言不僅藉助白描和心理刻畫,還常隨心所欲地運用各種修飾手法。記憶猶新的是《雪山飛狐》中描寫胡一刀夫婦的那句話:「這一男一女啊,打個比方,那就是貂禪嫁給了張飛……」在這里,人物形象藉助語言的勾勒而顯得如魚得水,它喚起的想像與聯想讓讀者再也抹不去對這一對夫妻的記憶。金庸的語言還很幽默詼諧。從「老頑童」到「桃谷六仙」再到「韋小寶」,這些令人捧腹的人物使得小說此起彼伏,有滋有味。他們或是成為一種意義或思維的化身,或是成為小說重要情節或線索充實小說內容,或是與敘事角度和評點相結合,不但為金庸小說吸引了無數的讀者,也為這個快節奏的世界注入了一股活力。
在故事創作中,幾個事件可以同時發生,但是話語卻必須把它們一件一件地敘述出來,即使是《天龍八部》這么一部氣勢恢宏、多頭並進的作品也得如此。這就要提及語式中的講述與描述。講述與描述的區別體現在敘事角度、人稱轉換、敘事與故事的距離以及敘事態度上,「講述是歷時性的敘述,提供故事的來龍去脈,交代人物的過去以及有關信息」;而描述則「比較含蓄,多用客觀或『中性』的語調」,是「給定了場面的戲劇性的現時性的敘述型語式」⑧。講述與描述的靈活運用在金庸小說中隨處可見,如《倚天屠龍記》第二章《武當山頂松柏長》的最後一段寫道:「張君寶其時年歲尚輕,也不敢斷定自己的推測必對。他得覺遠傳授甚久,於這部九陽真經已記了十之五六,十餘年間竟然內力大進,其後多讀道藏,於道家練氣之術更深有心得。某一日在山間閑游,仰望浮雲,俯視流水,張君寶若有所悟,在洞中苦思七日七夜,猛地里豁然貫通,領會了武功中以柔克剛的至理,忍不住仰天長笑。」這是描述性的,後面又接著道:「這一番大笑,竟笑出了一位承先啟後、繼往開來的大宗師。他以自悟的拳理、道家沖虛圓通之道和九陽真經中所載的內功相發明,創出了輝映後世、照耀千古的武當一派武功。後來北游寶鳴,見到三峰挺秀,卓立雲海,於武學又有所悟,乃自號三豐,那便是中國武學史上不世出的奇人張三豐。」這又是講述了。在這段話里,描述轉換成講述是不著痕跡的,細心的讀者在閱讀《袁崇煥評傳》時肯定更會有這種感覺。
金庸對語言是花了不少工夫的,他的風格是「經過了大量刻苦鍛煉而長期用功操練出來的風格」,他還說:「寫小說內容求『雅俗共賞』,文字能『清簡流暢』,此吾之願也。」⑨王安石的詩說得好:「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金庸曾多次修改自己的小說,其「待從頭,收拾舊山河,一肩挑」的良苦用心比起「批閱十載,增刪數次」的曹公雪芹來也毫不遜色。例如,金庸在回目上就將《書劍恩仇錄》的第一二回由「古道駿馬驚白發,險俠神駝飛翠翎」改成了 「古道騰駒驚白發,危巒快劍識青翎」,這使得這兩回回目在意境、平仄等方面都更切合文本。又如在《射鵰英雄傳》的開頭,金庸增加了張十五說書的故事。這種說書藝術將敘述者、聽者、讀者等自由結合,作者自由出入其間,以生動逼真的臨場感,滿足了讀者理清來龍去脈的願望,喚醒了讀者心目中潛藏的人物形象。而這種藝術與別的語言藝術的完美結合,在《鹿鼎記》中更是得到了最佳的展示,為這部20世紀與眾不同的武俠小說的增加了不少藝術價值。
金庸以他的生花妙筆沖破了小說形式的限制,超越了俗雅之界,對語言的傳播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同時也對英國政府在香港施行的重英輕中的殖民教育做出了無聲的抗議。
三
金庸懂得挖掘現實,更懂得挖掘遠離現實生活的「真實」(人的情感、性格、道德、信仰等)。然而,夢回江湖後,在金庸用小說特有的形式和語言引領讀者想像並把握歷史的脈搏的同時,理想卻只能一點一滴地積淀現實,因為理想只能永遠走在現實的前面引導與提升現實,卻永遠不能完全代替現實,所以,無論當年多麼叱吒風雲的金庸小說主人公,最終還是以各種方式離開了江湖這一「母體」。如郭靖與黃蓉。他們的愛情以犧牲黃蓉的代價來對郭靖做出一種虛幻的補償,令一個活潑、輕柔、聰慧、靈敏的女子來向木訥、剛毅、質實、樸拙的男性做出一種超乎生死的承諾,這本來就是浪漫主義的產物,但是我們卻無法不看到郭靖在許多時候都可以拋棄黃蓉,所謂「巧妻常伴拙夫眠」本就是儒教文化中類似「書中自有顏如玉」一般的「仁中自有顏如玉」的麻醉劑和興奮劑而已。又如「自由之神」 令狐沖,他生性率直、興味隨意、活的瀟灑,是金庸小說中最灑脫之人;但他又是最遵守中國傳統文化之人,他依戀師門,極力維護師傅、師弟,他交友只認情義,不分正邪,他受到委屈從來是反躬自問,不責怪他人。個性的張揚與道德的完善在他身上得到最完美的結合。不過,令狐沖也毫無振奮的勇氣和信念,倘若不是作者及時安排任我行之死,他必定也死了;倘若不是安排岳靈珊對令狐沖的背叛,令狐沖的愛情也必將在岳靈珊和任盈盈的無所取捨中霜冷長河。這就意味著令狐沖的結局實際上是一種「虛假性的結局」,他的歸隱和喬峰意義上的死毫無區別。
金庸小說的藝術價值又恰恰在此,他以武俠小說的幻景形式和生花妙筆有效地掩蓋了現實處境的嚴峻,完美地連綴了來自現實的矛盾的裂縫,而向世人昭示出一種理想化、和諧化的世界的可能性,並防止歷史文化語境的印痕和創傷的暴露,充滿激情地言說著這個世紀所交託給文人的俠客夢。陳平原說:「不敢說沒有江湖就不存在俠客;可武俠小說中倘若沒有一個虛擬的『江湖世界』,俠客就不可能縱橫馳騁大顯神威。」正如《西遊記》寫的最好的是孫悟空「大鬧天宮」一樣,金庸小說的美在那浪漫主義建構的藝術畫廊里,是喬峰大戰少林、聚義庄之時;是郭靖華山論劍之日;是令狐沖揮舞獨孤九劍之間;是楊過攜手小龍女的剎那;是李莫愁引吭高歌衣帶漸寬終不悔的瞬間;是韋小寶腳底抹油的頃刻……正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金庸武俠的「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也正在於此。
Ⅹ 名家對金庸小說的較高評價
小說評論
金庸作為武俠小說這一「項目」的「奧運冠軍」,其超凡的功力在於他通過浪漫敘事構造的俠譜。武俠小說作為「寫夢的文學」本不以寫實見長,其人物創造主要來自作者想像和寫作傳統,寫作傳統中的程序化因素是另一回事,作者的想像主要偏重寓言化和象徵化,它不直接來源於現實。而金庸小說作為一種經典就恰恰在於它通過傳統中的程序化形式把象徵性、寓言性以及含蓄不盡的言外之意、耐人咀嚼的韻外之致等本屬於中國古典文化要求的東西表現了出來,並藉助獨特的武俠語言文化的天空讓我們作了一次堪稱壯舉的烏托邦飛翔。於是,我們才無法忘記蕭峰和阿紫這一對主角情侶。也因此,金庸塑造的「俠譜」才會比「天龍八部」更令人盪氣回腸、不知肉味,才會比那些在地下深藏百年甚至千年的佳釀更醇香無比。而他的這種歷史處理也使得武俠世界中的人物和事件全出虛構,「真實」的歷史不過是江湖武林的背景襯托,而人物的性格卻呼之欲出了。
傑出的武俠小說家,寫武俠,寫出的是人世的眾生相;敏銳的讀者,讀武俠,讀出的是人間的滄桑和百態。到如今,金庸小說的流播已經沖出華人世界,走得更遠。但是,研討金庸小說的藝術特色時,要一時說清卻是很難的,在這里,我無意談論金庸小說的所有藝術特色。前輩說書人常說「花開兩朵,先表一枝」,我覺得用這一想法作為指導思想來切入金庸作品涵蓋乾坤的殿堂無疑是有效的。
評論一
在杜南發的訪談錄《長風萬里撼江湖——與金庸一席談》里有幾段被人引用過多次的對話,金庸在里邊提到了兩個很耐人咀嚼的話題:「中國近代新文學的小說,其實是和中國的文學傳統相當脫節的,無論是巴金、茅盾或是魯迅寫的,其實都是用中文寫的外國小說……中國的藝術有自己獨特的表現手法……有人常問我,為什麼武俠小說會那麼受歡迎?當然其中原因很多,不過,我想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武俠小說是中國形式的小說,而中國人當然喜歡看中國形式的小說。」「不管是武俠小說還是愛情小說、偵探小說或什麼小說,只要是好的小說就是好的小說,它是用什麼形式表現那完全沒有關系。武俠小說寫得好的,有文學意義的,就是好的小說,其它小說也如此。畢竟,武俠小說中的武俠,只是它的形式而已。」①這是兩個多麼矛盾的話題,但卻同時存在於一個對話錄里,還被許多大師級的人物當成文藝理論一般引用!於是,文學的形式問題便成為了一個焦點,到底該如何看待文學的形式?又該如何理解這兩個話題所傳達的意思呢?
文學形式在某種意義上即寫作傳統,通常包括文學創作中常規手法的體系和與此相連的讀者的視野期待。通俗文學作品中的文學形式問題的解決者中的集大成者,恰恰不是別人,而是金庸。
首先,金庸小說作為武俠小說,它承襲了武俠小說這一文類的特點,即金庸在創作過程中保持了武俠小說復雜的文學、文化、社會、歷史內涵,典型的創作了繁復多變的武俠文學。武俠小說在舊中國小說里是文學流派的一個大的分支,它與傳統小說一樣也是由評話、彈詞、說書等演變而來的。在內容方面,與武俠有關聯的單四大名著中就牽扯到三部;在形式方面,新派武俠小說與舊派武俠小說並沒有多大區別,江湖恩怨、門派斗爭、武林紛爭、男女愛恨、兄弟情義照例還是新派武俠常用的模式和顯揚的主題,它的復雜變化反映在小說的思想上。正如金庸所說:「武俠小說所繼承的,是中國傳統小說的表現形式,就內容而言,武俠小說和《水滸傳》差不了多少,當然寫的好不好是一回事,但形式是中國的形式,是繼承了中國小說的傳統。」所以,魯迅在寫《中國小說史略》時也得提到《七俠五義》和《兒女英雄傳》,而魯迅若再生,他也必須得提到金庸小說、古龍小說、梁羽生小說。一個真正的思想的巨人在評價文學作品時是不帶任何功利色彩的。
其次,金庸小說襲用了舊小說在行文時夾用詩詞、歌賦、聯句,在回目中使用對聯、詩詞,在語言上使用白話、夾用韻文等特點。金庸在行文時很會玩「花樣」,像元好問的《摸魚兒》、丘處機的《無俗念》、岳飛的《滿江紅》、李白的《俠客行》等都運用得渾然天成,毫無斧鑿之痕。金庸在回目上為了小說的古典意境所做的裝潢更是心機用盡,他在1978年10月《天龍八部》修訂本的後記中寫道:「曾學柏梁體而寫了四十句古體詩,作為《倚天屠龍記》的回目,在本書中學填了五首詞作回目。」③他還頗費周章的在先祖查慎行的七律中選了五十行對句作為《鹿鼎記》的回目。不過,金庸也在幾本書中沒有堅持這種通俗文學固有的思維慣性,殊為恨事。盡管如此,金庸在回目上的成就還是鶴立雞群,試看《天龍八部》四十一——五十回的回目:「燕雲十八飛騎/奔騰如虎風煙舉/老鷹小丑/豈堪一擊/勝之不武/王霸雄圖/血海深仇/盡歸塵土/念枉求美眷/良緣安在/枯井底/污泥處/酒罷問君三語/為誰開/茶花滿路/王孫落魄/怎生消得/楊枝玉霞/敝履榮華/浮雲生死/此身何懼/教單於折箭/六軍辟易/奮英雄怒。」這一曲氣吞萬里如虎的《水龍吟》於細微處峰迴路轉,英雄俠義與兒女情長互為映襯,真是「虎嘯龍吟,換巢鸞鳳,劍氣碧煙橫!」
再次,金庸小說潛移默化的借鑒了一些中國式的傳統手法,如說書藝術、插科打諢角色的引入、全知敘述和次知敘述的運用、戲劇舞台的架設、假全知狀態下的視覺與心覺的堂皇運用等。如在人物的塑造上,金庸依靠視覺與心覺的運用,半明半暗地描寫人物和事件在客觀視覺中留下的意味深長的空白點,輕易地迷惑住了讀者,加上精細的心理刻畫,終使岳不群成為武俠小說史上最成功的「虛偽家」。又如周伯通、桃谷六仙、岳老三、華山二老等插科打諢一類角色的引入,更令金庸小說錦上添花,對於減低小說的沉悶氣氛大有裨益。李漁的《閑情偶寄》就說了「插科打諢、填詞之末技也。然欲雅俗同歡、智愚共賞,則當全在此處留神。文字佳、情節佳,而科諢不佳,非特俗人怕看,即雅人韻士,亦有瞌睡之時。作傳奇者,全要善驅睡魔,睡魔一至,則後乎此者雖有《均天》之樂,《霓裳羽衣》之舞,皆付之不見不聞,如對尼人作揖,土佛談經矣。」⑤但即使是如此「末技」,也是多少文人夢寐難求的啊!
到了這里,真相才清晰起來:中國形式的寫作傳統處於作品中整體藝術構架中較符合傳統欣賞習慣,較易為大眾所感知的位置,它們較早地隨著說書、評話、彈詞等藝術形式深入民間,成為影響讀者審美心理的重要因素。類型化或程式化的寫作傳統也並不意味著貶義,還有可能是某些藝術形式的重要特徵的中性表述,只有「胸中大有丘壑」的「裝載家」才是最後的贏家。優秀的作家總是會想方設法去豐富作品的內涵和藝術表現手法,如錘煉語言、增添新的類型或亞類型、將中西相形式結合等等。而金庸小說的成功也就在於它大俗大雅,至幻至真,超越俗雅,充分的繼承了中國傳統形式的衣缽,發揚了其武俠小說的特質,成為了20世紀最中國形式的小說。金庸是矛盾的,但這並不一定是缺陷,一個真正意義的作家總是生活在矛盾中並探索著人間百態。
評論二
王朔先生在《我看金庸》里曾引言道:「金庸小說的文字有一種速度感。」又說「老金從語言到立意基本沒脫舊白話小說的俗套。」⑥這是比較中肯的說法,金庸的語言的確有速度感,是白話小說,很俗,而這也恰恰是金庸語言的長處。只是,王朔用金庸的優點或長處去批評金庸,孔門賣文之際未免有點貽笑方家的味道。
金庸的語言可以用「行雲流水,平中見奇」一言以蔽之。金庸在行文時常會引用一些古典詩詞,並運用的極富韻味,但其語言的主要魅力不在於此。金庸的語言通俗,淺顯,流暢,靈活生動,沒有難認的字,難懂的詞和艱澀的句子,語言的動作性強,極善構築戲劇性場面,具有一種令讀者忘記或忽略文字的速度感。讀金庸小說時,迎面而來的是古樸、蒼勁的感覺,初看似乎語不驚人,但愈展開愈魅力無窮。金庸總是試圖在作品中不說而又說點什麼,那意境的升華令人如飲佳釀,讀者於微醉之間已無形之中進行了一場靈魂的「加冕」。毋庸置疑,金庸的筆是靈動而又厚重的,但也誠如陳墨所言:「金庸小說的語言,之所以看起來沒有什麼突出的特殊,那是因為作者並不追求風格的單一性,而是進行不同方式的敘述探索,不斷改進和創造自己的敘述方式及語言風格,同時不斷地拓展語言的疆域,豐富小說的形式美感。」⑦如其為郭芙設計的一系列語言就不僅把她的尖酸、刻薄、嬌氣表現了出來,還把她對楊過既愛且恨的女人心態體現得淋漓盡致。試看《神鵰俠侶》三十九回《大戰襄陽》里對郭芙的描寫:「郭芙一呆,兒時的種種往事,霎時之間如電光石火般在心頭一閃而過:『我難道討厭他么?武氏兄弟一直拚命來討我的喜歡,可是他卻從來不理我。只要他稍為順著我一點兒,我便為他死了,也所甘願。我為甚麼老是這般沒來由的恨他?只因我暗暗想著他,念著他,但他竟沒半點將我放在心上?』……二十年來,她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心事,每一念及楊過,總是將他當作了對頭,實則內心深處,對他的眷念關注,固非言語所能形容。可是不但楊過絲毫沒明白她的心事,連她自己也不明白。此刻障在心頭的恨惡一去,她才突然體會到,原來自己對他的關心竟是如此深切。」可以這么說,郭芙這個人物的刻畫在金庸小說中是極具里程碑意義的,她的意義絕對不下於小龍女,李莫愁以及黃蓉,而大多數的讀者卻總是先入為主的把自己當成了楊過,而把郭芙當成了對頭並對之無比痛恨,殊不知此舉乃是入寶山而空回,買櫝而還珠了。金庸小說就是這樣:語言升華成性格,性格升華成命運,而命運反過來又影響語言,如此循循導之,步步深入。
金庸語言不僅藉助白描和心理刻畫,還常隨心所欲地運用各種修飾手法。記憶猶新的是《雪山飛狐》中描寫胡一刀夫婦的那句話:「這一男一女啊,打個比方,那就是貂蟬嫁給了張飛……」在這里,人物形象藉助語言的勾勒而顯得如魚得水,它喚起的想像與聯想讓讀者再也抹不去對這一對夫妻的記憶。金庸的語言還很幽默詼諧。從「老頑童」到「桃谷六仙」再到「韋小寶」,這些令人捧腹的人物使得小說此起彼伏,有滋有味。他們或是成為一種意義或思維的化身,或是成為小說重要情節或線索充實小說內容,或是與敘事角度和評點相結合,不但為金庸小說吸引了無數的讀者,也為這個快節奏的世界注入了一股活力。
在故事創作中,幾個事件可以同時發生,但是話語卻必須把它們一件一件地敘述出來,即使是《天龍八部》這么一部氣勢恢宏、多頭並進的作品也得如此。這就要提及語式中的講述與描述。講述與描述的區別體現在敘事角度、人稱轉換、敘事與故事的距離以及敘事態度上,「講述是歷時性的敘述,提供故事的來龍去脈,交代人物的過去以及有關信息」;而描述則「比較含蓄,多用客觀或『中性』的語調」,是「給定了場面的戲劇性的現時性的敘述型語式」⑧。講述與描述的靈活運用在金庸小說中隨處可見,如《倚天屠龍記》第二章《武當山頂松柏長》的最後一段寫道:「張君寶其時年歲尚輕,也不敢斷定自己的推測必對。他得覺遠傳授甚久,於這部九陽真經已記了十之五六,十餘年間竟然內力大進,其後多讀道藏,於道家練氣之術更深有心得。某一日在山間閑游,仰望浮雲,俯視流水,張君寶若有所悟,在洞中苦思七日七夜,猛地里豁然貫通,領會了武功中以柔克剛的至理,忍不住仰天長笑。」這是描述性的,後面又接著道:「這一番大笑,竟笑出了一位承先啟後、繼往開來的大宗師。他以自悟的拳理、道家沖虛圓通之道和九陽真經中所載的內功相發明,創出了輝映後世、照耀千古的武當一派武功。後來北游寶鳴,見到三峰挺秀,卓立雲海,於武學又有所悟,乃自號三豐,那便是中國武學史上不世出的奇人張三豐。」這又是講述了。在這段話里,描述轉換成講述是不著痕跡的,細心的讀者在閱讀《袁崇煥評傳》時肯定更會有這種感覺。
金庸對語言是花了不少工夫的,他的風格是「經過了大量刻苦鍛煉而長期用功操練出來的風格」,他還說:「寫小說內容求『雅俗共賞』,文字能『清簡流暢』,此吾之願也。」⑨王安石的詩說得好:「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金庸曾多次修改自己的小說,其「待從頭,收拾舊山河,一肩挑」的良苦用心比起「批閱十載,增刪數次」的曹公雪芹來也毫不遜色。例如,金庸在回目上就將《書劍恩仇錄》的第一二回由「古道駿馬驚白發,險俠神駝飛翠翎」改成了「古道騰駒驚白發,危巒快劍識青翎」,這使得這兩回回目在意境、平仄等方面都更切合文本。又如在《射鵰英雄傳》的開頭,金庸增加了張十五說書的故事。這種說書藝術將敘述者、聽者、讀者等自由結合,作者自由出入其間,以生動逼真的臨場感,滿足了讀者理清來龍去脈的願望,喚醒了讀者心目中潛藏的人物形象。而這種藝術與別的語言藝術的完美結合,在《鹿鼎記》中更是得到了最佳的展示,為這部20世紀與眾不同的武俠小說的增加了不少藝術價值。
金庸以他的生花妙筆沖破了小說形式的限制,超越了俗雅之界,對語言的傳播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同時也對英國政府在香港施行的重英輕中的殖民教育做出了無聲的抗議。
評論三
金庸懂得挖掘現實,更懂得挖掘遠離現實生活的「真實」(人的情感、性格、道德、信仰等)。然而,夢回江湖後,在金庸用小說特有的形式和語言引領讀者想像並把握歷史的脈搏的同時,理想卻只能一點一滴地積淀現實,因為理想只能永遠走在現實的前面引導與提升現實,卻永遠不能完全代替現實,所以,無論當年多麼叱吒風雲的金庸小說主人公,最終還是以各種方式離開了江湖這一「母體」。如郭靖與黃蓉。他們的愛情以犧牲黃蓉的代價來對郭靖做出一種虛幻的補償,令一個活潑、輕柔、聰慧、靈敏的女子來向木訥、剛毅、質實、樸拙的男性做出一種超乎生死的承諾,這本來就是浪漫主義的產物,但是我們卻無法不看到郭靖在許多時候都可以拋棄黃蓉,所謂「巧妻常伴拙夫眠」本就是儒教文化中類似「書中自有顏如玉」一般的「仁中自有顏如玉」的麻醉劑和興奮劑而已。又如「自由之神」令狐沖,他生性率直、興味隨意、活的瀟灑,是金庸小說中最灑脫之人;但他又是最遵守中國傳統文化之人,他依戀師門,極力維護師傅、師弟,他交友只認情義,不分正邪,他受到委屈從來是反躬自問,不責怪他人。個性的張揚與道德的完善在他身上得到最完美的結合。不過,令狐沖也毫無振奮的勇氣和信念,倘若不是作者及時安排任我行之死,他必定也死了;倘若不是安排岳靈珊對令狐沖的背叛,令狐沖的愛情也必將在岳靈珊和任盈盈的無所取捨中霜冷長河。這就意味著令狐沖的結局實際上是一種「虛假性的結局」,他的歸隱和喬峰意義上的死毫無區別。
金庸小說的藝術價值又恰恰在此,他以武俠小說的幻景形式和生花妙筆有效地掩蓋了現實處境的嚴峻,完美地連綴了來自現實的矛盾的裂縫,而向世人昭示出一種理想化、和諧化的世界的可能性,並防止歷史文化語境的印痕和創傷的暴露,充滿激情地言說著這個世紀所交託給文人的俠客夢。陳平原說:「不敢說沒有江湖就不存在俠客;可武俠小說中倘若沒有一個虛擬的『江湖世界』,俠客就不可能縱橫馳騁大顯神威。」正如《西遊記》寫的最好的是孫悟空「大鬧天宮」一樣,金庸小說的美在那浪漫主義建構的藝術畫廊里,是喬峰大戰少林、聚義庄之時;是郭靖華山論劍之日;是令狐沖揮舞獨孤九劍之間;是楊過攜手小龍女的剎那;是李莫愁引吭高歌衣帶漸寬終不悔的瞬間;是韋小寶腳底抹油的頃刻……正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金庸武俠的「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也正在於此。
金庸小說主要是指金庸的武俠小說,一共十五部,它們可以由這幾句話描述:"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他們分別是《飛狐外傳》(1960年)、《雪山飛狐》(1959年)、《連城訣》(1963年)、《天龍八部》(1963年)、《射鵰英雄傳》(1957年)、《白馬嘯西風》(1961年)、《鹿鼎記》(1969年)、《笑傲江湖》(1967年)、《書劍恩仇錄》(1955年)、《神鵰俠侶》(1959年)、《俠客行》(1965年)、《倚天屠龍記》(1961年)、《碧血劍》(1956年)《鴛鴦刀》(1961年)、《越女劍》(197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