㈠ 劉心武的短篇小說《班主任》原文
劉心武小說《班主任》
一
你願意結識一個小流氓,並且每天同他相處嗎?我想,你肯定不願意,甚至會嗔怪我何以提出這么一個荒唐的問題。
但是,在光明中學黨支部辦公室里,當黑瘦而結實的支部書記老曹,用信任的眼光望著初三(3)班班主任張俊石老師,換一種方式向他提出這個問題時,張老師並不以為古怪荒唐。他只是極其嚴肅地考慮了一分鍾左右,便斷然回答說:"好吧,我願意認識認識他 "
事情是這樣的:前些日子,公安局從拘留所把小流氓宋寶琦放了出來。他是因為卷進了一次集體犯罪活動被拘留的。在審訊過程中,面對著無產階級專政的強大威力與政策感召,他渾身冒汗,嘴唇哆嗦,作了較為徹底的坦白交代,並且揭發檢舉了首犯的關鍵罪行。因此.公安局根據他的具體情況--情節較輕而坦白揭發較好,加上還不足十六歲--將他教育釋放了。他的父母感到再也難在老鄰居們面前拋頭露面,便通過換房的辦法搬了家,恰好搬到光明中學附近。根據這幾年實行的"就近入學"辦法,他父母來申請將宋寶琦轉入光明中學上學。他該上初三,而初三(3)班又恰好有空位子,再加上張老師有十幾年的班主任工作經驗,又是這個年級班主任里唯一的黨員。因此,經過黨支部研究,接受了宋寶琦的轉學要求,並且由老曾直接找到張老師,直截了當地擺出情況,問他說:"怎麼樣?你把宋寶琦收下吧?"
正象你所知道的那樣,張老師思忖的目光剛同老曹那飽含期待、鼓勵的目光相遇,他便答應下來了。
二
張老師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趁他頂著春天的風沙,騎車去公安局了解宋寶琦情況的當日,我們可以仔細觀察他一番。
張老師實在太平凡了。他今年三十六歲,中等身材,稍微有點發胖。他的衣褲都明顯地舊了,但非常整潔。每一個紐扣都扣得規規矩矩,連制服外套的風紀扣,也一絲不苟地扣著。他臉龐長圓,額上有三條挺深的抬頭紋,眼睛不算大,但能閃閃放光地看人,撒謊的學生最怕他這目光;不過,更讓學生們敬畏的是張老師的那張嘴,人們都說薄嘴唇的人能說會道,張老師卻是一對厚嘴唇,冬春常被風吹得爆出干皮兒;從這對厚嘴唇里迸出的話語,總是那麼熱情、生動、流利,象一架永不生銹的播種機,不斷在學生們的心田上播下革命思想和知識的種子,又象一把大條帚,不停息地把學生心田上的灰塵無情地掃去
一路上,張老師的表情似乎挺平淡。等到聽完公安局同志的情況介紹、翻完卷宗以後,他的臉上才顯露出強烈的表情來--很難形容,既不全是憤慨,也不排除厭惡與蔑視,似乎漸漸又由決心佔了上風,但憂慮與沉重也明顯可見。
張老師從公安局回到學校時,已經是下午三點鍾。他掏出疊得很整齊的手絹,一邊擦著腦門上的汗,一邊走進年級組辦公室。顯然同組的老師們都已知道宋寶琦將於明天到他班上課的事了。教數學的尹達磊老師頭一個迎上他,形成了關於宋寶琦的第一個波瀾。
三
尹老師和張老師同歲,同是一個師范學院畢業,同時分配到光明中學任教,又經常同教一個年級。他們一貫推心置腹,就是吵嘴,也從不含沙射影、指桑罵槐,總是把想法傾巢倒出,一點"底兒"也不留。
尹老師身材細長,五官長得緊湊,這就使他永遠擺脫不了"娃娃相",多虧鼻樑上架著副深度近視鏡,才使他在學生們面前不至有失長者的尊嚴。
在這1977年的春天,尹老師感到心裡一片燦爛的陽光。他對教育戰線,對自己的學校、所教的課程和班級,都充滿了閃動著光暈的憧憬。他覺得一切不合理的事物都應該而且能夠迅速得到改進。他認為"四人幫"既已揪出,掃盪"四人幫"在教育戰線的流毒,形成理想的境界應當不需要太多的時間。不過,最近這些天他有點沉不住氣。他願意一切都如春江放舟般順利,不曾想卻仍要面臨一些復雜的問題。
關於宋寶琦即將"駕到"的消息一入他的耳中,他就忍不住熱血沸騰。張老師剛一邁進辦公室,他便把滿腔的"不理解"朝老戰友發泄出來。他劈面責問張老師:" 你為什麼答應下來?眼下,全年級面臨的形勢是要狠抓教學質量,你弄個小流氓來,陷到作他個別工作的泥坑裡去,哪還有精力抓教學質量?鬧不好,還弄個'一粒耗子屎壞掉一鍋粥',你呀你,也不冷靜地想想,就答應下來,真讓人沒法理解 "
辦公室的其他老師,有的贊同尹老師的觀點,卻不贊同他那生硬的態度;有的不贊成他的觀點,卻又覺得他的確是出於一片好心;有的一時還拿不準道理上該怎麼看,只是為張老師憑空添了這么副重擔子,滋生了同情與擔憂 因此,雖然都或坐或站地望著張老師,卻一時都沒有說話。就連擱放在存物架上的生理衛生課教具 --耳朵模型,彷彿也特意把自己拉成了一尺半長,在專注地等待著張老師作答。
張老師覺得尹老師的意見未免偏激。但並不認為尹老師的話毫無道理。他靜靜地考慮了一分鍾,便答辯似地說:"現在,既沒有道理把宋寶琦退回給公安局,也沒有必要讓他回原學校上學。我既然是個班主任老師,那麼,他來了,我就開展工作吧 "
這真是幾句淡而無味的話。倘若張老師咄咄逼人地反駁尹老師,也許會引起一場火爆的爭論,而他竟出乎意料地這樣作答,尹老師彷彿反被懾服了。別的老師也挺感動,有的還不禁低首自問:"要是把宋寶琦分到我的班上,我會怎麼想呢?"
張老師的確必須立即開展工作,因為.就在這時,他班上的團支部書記謝惠敏找他來了。
四
謝惠敏的個頭比一般男生還高,她腰板總挺得直直的,顯得很健壯。有一回,她打業余體校柵欄牆外走過,一眼被裡頭的籃球教練看中。教練熱情地把她請了進去,滿心以為發現了個難得的培養對象。誰知讓這位長圓臉、大眼睛的姑娘試著跑了幾次藍後,竟格外地失望--原來,她彈跳力很差,手臂手腕的關節也顯得過分僵硬,一問,她根本對任何球類活動都沒有興趣。
的確,謝惠敏除了隨著大夥看看電影、唱唱每個階段的推薦歌曲,幾乎沒有什麼業余愛好。她功課中平,作業有時完不成,主要是由於社會工作佔去的精力和時間大多了--因此倒也能獲得老師和同學們的諒解。
頭年夏天,張老師接任這個班的班主任時,謝惠敏已經是團支部書記了。張老師到任不久便輪到這個班下鄉學農,返校的那天,隊伍離村二里多了,謝惠敏突然發現有個男生手裡轉動著個麥穗,她不禁又驚又氣地跑過去批評說:"你怎麼能帶走貧下中農的麥子?給我,得送回去,"那個男生不服氣地辯解說:"我要拿回家給家長看,讓他們知道這兒的麥子長得有多麼棒,"結果引起一場爭論,多數同學並不站在謝惠敏一邊,有的說她"死心眼",有的說她"太過分"。最後自然輪到張老師表態,謝惠敏手裡緊緊握著那根豐滿的麥穗,微張著嘴唇,期待地望著張老師。出乎許多同學的意料,張老師同意了謝惠敏送回麥穗的請求。耳邊響著一片揚聲爭論與喁喁低議交織成的音波,望著在雨後泥濘的大車道上奔回村莊的謝惠敏那獨特的背影,張老師曾經感動地想:問題不在於小小的麥穗是否一定要這樣來處理:看哪,這個僅僅只有三個月團齡的支部書記,正用全部純潔而高尚的感情,在維護"絕不能讓貧下中農損失一粒麥子"的信念--她的身上,有著多麼可貴的閃光素質啊,
但是,這以後,直到"四人幫"揪出來之前,濃郁的陰雲籠罩著我們祖國的大地,陰雲的暗影自然也投射到了小小的初三(3)班。被"四人幫"那個大黑干將控制的團市委,已經向光明中學派駐了聯絡員,據說是來培養某種"典型",是否在初三(3)班設點,已在他們考慮之中,謝惠敏自然常被他們找去談話。謝惠敏對他們的"教誨"並不能心領神會,因為她沒有絲毫的政治投機心理,她單純而真誠。但是,打從這時候起,張老師同謝惠敏之間開始顯露出某種似乎解釋不清的矛盾。比如說,謝惠敏來告狀,說團支部過組織生活時,五個團員竟有兩個打瞌睡。張老師沒有去責難那兩個不象樣子的團員,卻向謝惠敏建議說;"為什麼過組織生活總是念報紙呢?下回搞一次爬山比賽不成嗎?保險他們不會打瞌睡,"謝惠敏瞪圓了雙眼,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隔了好一陣,才抗議地說:"爬山,那叫什麼組織生活?我們讀的是批宋江的文章啊 "再比如,那一天熱得象被扣在了蒸籠里,下了課,女孩子們都跑攏窗口去透氣,張老師把謝惠敏叫到一邊,上下打量著她說:"你為什麼還穿長袖襯衫呢?你該帶頭換上短袖才是,而且,你們女孩子該穿裙子才對啊,"謝惠敏雖然熱得直喘氣,卻驚訝得滿臉漲紅,她簡直不能理解張老師在提倡什麼作風,班上只有宣傳委員石紅才穿帶小碎花的短袖襯衫,還有那種帶褶子的短裙,這在謝惠敏看來,乃是"沾染了資產階級作風"的表現,
"四人幫"揪出來之後,張老師同謝惠敏之間的矛盾自然可以解釋清楚了,但並沒有完全消除。
現在,謝惠敏找到張老師。向他匯報說:"班上同學都知道宋寶琦要來了,有的男生說他原來是什麼'菜市口老四',特別厲害;有些女生害怕了,說是明天宋寶琦真來,她們就不上學了,"
張老師一愣。他還沒有來得及預料到這些情況。現在既然出現了這些情況,他感到格外需要團支部配合工作,便問謝惠敏:
"你怕嗎?你說該怎麼辦?"
謝惠敏晃晃小短辮說:"我怕什麼?這是階級斗爭,他敢犯狂,我們就跟他斗,"
張老師心裡一熱。一霎時,那在泥濘的大車道上奔走的背影活跳在記憶的屏幕上。他親熱地對謝惠敏說:"你趕緊把團支部和班委會的人找齊,咱們到教室開個幹部會,"
五
四點二十左右,幹部會結束了。其他幹部們都走了,教室里只剩下張老師、謝惠敏和石紅三個人。
石紅恰好面對窗戶坐著,午後的春陽射到她的圓臉龐上,使她的兩頰更加紅潤;她拿筆的手托著腮,張大的眼眶裡,晶亮的眸子緩慢地游動著,豐滿的下巴微微上翹 --這是每當她要想出一個更巧妙的方法來解決一道教學題時,為數學老師所熟悉、所喜愛的神態。可是此刻她並不是在解數學題,而是在琢磨怎麼寫出明天一早同大家--也包括宋寶琦--見面的"號角詩"。
張老師同謝惠敏在一旁談著話。圍繞著接收宋寶琦需要展開的工作,已經全部落實。男生幹部們分頭找男生們做工作去了,跟他們講宋寶琦並不是什麼威震菜市口的 "英雄",而是個犯了錯誤的需要幫助的人。對他既別好奇乃至於敬畏,也不能歧視打擊,大家要齊心合力地幫助他。女生幹部將分頭到那幾個或者是因為膽小,或者是出於賭氣,宣布明天不來上學的女生家去,對她們和她們的家長講清楚,學校一定會保證女孩子們不受宋寶琦欺侮;對宋寶琦這樣的小流氓,消極躲避只能助長他的惡習,只有團結起來同他斗爭,進行教有,才能化有害為無害,並且逐步化無害為有益。張老師則要對宋寶琦進行家訪,對他以及他的家長進行初步了解,並進行第一次思想工作,石紅的"口角詩"明天一早將向大家強調:"讓我們的教室響徹向'四化'進軍的腳步聲,"
當石紅的"號角詩"快要寫完的時候,張老師同謝惠敏的談話結束了。張老師把攤在桌上、剛給幹部們看過的幾件東西往一塊斂。那是張老師從派出所帶回來的、宋寶琦犯案後被搜出的物品:一把用來斗毆的自行車彈簧鎖,一副殘破油膩的撲克牌,一個式樣新穎附有打火機的鍍鎳煙盒,還有一本撕掉了封皮的小說。小幹部們面對這些東西都厭惡得皺鼻子、撇嘴角。謝惠敏提議說:"團支部明天課後開個現場會,積極分子們也參加,擺出這些東西,狠狠批判一頓,"大夥都同意,張老師也點頭說:
"對,要利用這個機會,進一步抓好反腐蝕教育。"
沒曾想,臨到張老師收斂這幾件物品時,突然出現了矛盾,還鬧得挺僵。
別的東西都收進書包了,只剩下那本小說。張老師原來顧不得細翻,這時拿起來一檢查,不由得"啊,"了一聲。原來那是本文化大革命以前,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的長篇小說《牛虻》。
謝惠敏感到張老師神情有點異常,忙把那本書要過來翻看。她以前沒聽說過、更沒看見過這本書,她見里頭有外國男女講戀愛的插圖,不禁驚叫起來:"唉呀,真黃,明天得狠批這本黃書,"
張老師皺起眉頭,思索著。他回憶起自己中學時代的情況。那時候,團支部曾向班上同學們推薦過這本小說 圍坐在篝火旁,大夥用青春的熱情輪流朗讀過它;倚扶著萬里長城的城堞,大夥熱烈地討論過"牛虻"這個人物的優缺點 這本英國小說家伏尼契寫成的作品,曾激動過當年的張老師和他的同輩人,他們曾從小說主人公的形象中,汲取過向上的力量 也許,當年對這本小說的缺點批判不夠?也許,當年對小說的精華部分理解得也不夠准確、不夠深刻? 但,不管怎麼說- -張老師想到這兒,忍不住對謝惠敏開口分辨道:
"這本《牛虻》可不能說成是黃書 "
謝惠敏的兩撇眉毛險些飛出腦門,她瞪圓了雙眼望著張老師,激烈地質問說:"怎麼?不是黃書?,這號書不是黃書什麼是黃書,"在謝惠敏的心目中,早已形成一種鐵的邏輯,那就是凡不是書店出售的、圖書館外借的書,全是黑書、黃書。這實在也不能怪她。她開始接觸圖書的這些年,恰好是"四人幫"搞法西斯文化專制主義最凶的幾年。可愛而又可憐的謝惠敏啊,她單純地崇信一切用鉛字新排印出來的東西,而在"四人幫"控制輿論工具的那幾年裡,她用虔誠的態度拜讀的報紙刊物上,充塞著多少他們的"幫文",噴濺出了多少戕害青少年的毒汁啊,倘若在謝惠敏最親近的人當中,有人及時向她點明:張春橋、姚文元那兩篇號稱"闡述無產階級專政理論"的"重要文章"大可懷疑,而"梁效"、"唐曉文"之類的大塊文章也絕非馬列主義的"權威論著" 那該有多好啊,但是,由於種種主觀和客觀上的原因,沒有人向她點明這一點。她的父母經常囑咐謝惠敏及其弟妹,要聽毛主席的話,變認真聽廣播、看報紙;要求他們遵守紀律、尊重老師;要求他們好好學功課 謝惠敏從這樣的家庭教育中受益不淺,具備了強烈的無產階級感情、勞動者後代的氣質;但是,在資產階級、修正主義的白骨精化為美女現形的斗爭環境里,光有樸素的無產階級感情就容易陷於輕信和盲從,而"白骨精"們正是拚命利用一些人的輕信與盲從以售其奸,就這樣,謝惠敏正當風華正茂之年,滿心滿意想成為一個好的革命者,想為共產主義這個大目標而奮斗,卻被"四人幫"害得眼界狹窄、是非模糊。豈止《牛虻》這本書她會認為是毒草,我們這段故事發生的時候,《青春之歌》已經進行再版了,但謝惠敏還保持著"四人幫"揪出前形成的習慣--把那些熱衷於傳播"文藝消息",什麼又會有某個新電影上演啦,電台又播了個什麼新歌呀這樣的同學們,看成是"沾染了資產階級思想"。就在前幾天,她發現石紅在自習課上看一本厚厚的小說,下課她便給沒收了。那是1959年出版的《青春之歌》,她隨便翻檢了幾頁,把自己弄得心跳神亂--斷定是本"黃書",正想拿來上交給張老師,石紅笑嘻嘻地一把搶了回去,還拍著封面說;"可帶勁啦,你也看看吧,"結果兩人爭吵了一場;後來她忙著去團委開會,倒忘記向張老師反映了,沒想到今天張老師竟比石紅還要石紅--親口否認這本外國"黃書"不黃,在謝惠敏心中,外國的"黃書"當然一律又要比中國的"黃書"更黃了。面對著這樣一位張老師,她又聯想起以前的許多細瑣沖突來。於是,往常畢竟占據支配地位的尊敬之感,頓然減少了許多。她微微噘起嘴,飛走的眉毛落回來擰成了個死疙瘩。
這時候,石紅寫完"號角詩",正准備給張老師和謝惠敏朗
誦,突然聽到張老師說:"這本《牛虻》可不能說成是黃書 "她這才知道那本被書原來就是《牛虻》,趕忙湊攏謝惠敏身邊去看,謝惠敏大聲質問張老師的話剛一出口,她便熱情地晃動著謝惠敏胳膊說:"別這么說,我聽爸爸媽媽講過,《牛虻》這本書值得一讀,這兩天我正讀《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里頭的保爾·柯察金是個無產階級英雄,可他就特別佩服'牛虻' "石紅早就想找本《牛虻》來看,一直沒有借到,所以她從謝惠敏手中拿過書來翻動時,心裡翻騰著強烈的求知慾:這本書寫的是什麼時代的事兒?故事發生在什麼地方?"牛虻"究竟是個啥樣的人?真的有值得佩服的地方嗎? 當她把破書還到張老師手上時,不禁問道: "讀這本書,該注意些啥?學習些啥?"謝惠敏咬住嘴唇,眯起眼睛,不滿地望著石紅,心裡怦怦直跳。張老師翻動著那本飽經滄桑的《牛虻》,他本想耐心地對謝惠敏解釋為什麼不能把它算作"黃書",但是這本書是從宋寶琦那兒抄出來的,並且,瞧,插圖上,凡有女主角瓊瑪出現,一律野蠻地給她添上了八字鬍須。又焉知宋寶琦他們不是把它當成"黃書"來看的呢?生活現象是復雜的。這本《牛虻》的遭遇也夠光怪陸離了。對謝惠敏這樣實際上還很幼稚的孩子。分析過於復雜的生活現象和精華糟粕並存的文藝作品,需要充裕的時間和適宜的場合。
想到這些,我們的張老師便把破舊的《牛虻》放入書包,和藹地對謝惠敏說:"關於這本書的事兒,咱們改天再談吧。看,快五點了,咱們趕緊聽聽石紅寫的'號角詩'吧,聽完分頭按計劃行動。"
石紅念的詩,謝惠敏一句也沒裝進腦子里去。她痛苦而惶惑地望著映在課桌上的那些斑駁的樹影。她非常、非常願意尊敬張老師,可張老師對這樣一本書的古怪態度,又讓她不能不在心裡嘀咕:"還是老師呢,怎麼會這樣啊?, "
六
五點剛過,張老師騎車抵達宋家的新居。小院的兩間東屋裡東西還來不及仔細整理,顯得很凌亂。比如說,一盆開始掛花的
"令箭",就很不恰當地擺放在歪蓋著塑料布的縫紉機上。
宋寶琦的母親是個售貨員,這天正為搬家倒休,忙不迭地拾綴著屋子。見張老師來了,她有點寬慰,又有點羞愧,忙把宋寶琦從堂屋喊出來,讓他給老師敬禮,又讓他去倒茶。我們且不忙隨張老師的眼光去打量宋寶琦,先隨張老師坐下來同宋寶琦母親談談,了解一下這個家庭的大概。
宋寶琦的父親在園林局苗圃場工作,一直上"正常班",就是說,下午六點以後就能往家奔了。但他每天常常要八、九點鍾才回家。為什麼?宋寶琦母親說起來連連嘆氣,原來這些年他養成了個壞習慣:下班的路上經過月壇,總要把自行車一撂,到小樹林里同一些人席地而坐,打撲克消遣,有時打到天黑也不散,挪到路燈底下接茬打,非得其中有個人站起來趕著去工廠上夜班,他們才散。
顯然,這樣一位父親,既然缺乏豐富而有意義的精神生活,那麼,對宋寶琦的缺乏教育管束也就可想而知了。至於當母親的,從她含怨的敘述中,不難看出她是怎樣自食了溺愛與放任獨生子的苦果。
絕不要以為這個家庭很差勁。張老師注意到,盡管他們還有大量的清理與安置工作,才能使房間達到窗明幾凈的程度,但是一張鑲鏡框的毛主席像,卻已端正地掛到了北牆,並且,一張稍小的周總理像,裝在一個自製的環繞著銀白梅花圖案的鏡框中,被鄭重地擺放在了小衣櫃的正中。這說明這對年近半百的平凡夫婦,內心裡也涌盪著和億萬人民相同的感情波瀾。那麼,除了他們自身的弱點以外,誰應當對他們精神生活的貧乏負責呢?
差一刻六點的時侯,張老師請當母親的盡管去忙她的家務事,他把宋寶琦帶進裡屋,開始了對小流氓的第一次談話。
現在我們可以仔細看看宋寶琦是個什麼模樣了。他上身只穿著尼龍彈力背心,一疙瘩一疙瘩的橫肉,和那白里透紅的膚色,充分說明他有幸生活在我們這個不愁吃不愁穿的社會里,營養是多麼充分,軀體里蘊藏著多麼充沛的精力。唉,他那張臉啊,即便是以經常直視受教育者為習慣的張老師,乍一看也不免渾身起栗。並非五官不端正,令人寒心的是從面部肌肉里,從毆斗中打裂過又縫上的上唇中,從鼻翅的神經質扇動中,特別是從那雙一目瞭然地充斥著空虛與愚蠢的眼神中,你立即會感覺到,彷彿一個被污水潑得變了形的靈魂,赤裸裸地立在了聚光燈下。
經過三十來個回合的問答,張老師已在心裡對宋寶琦有了如下的估計:缺乏起碼的政治覺悟,知識水平大約只相當初中一年級程度,別看有著一身犟肉,實際上對任何一種正規的體育活動都不在行。張老師想到,一些滿足於貼貼標簽的人批判起宋寶琦這樣的小流氓來,一定會說他是"滿腦子資產階級思想"。但是,隨著進一步地詢問,張老師便愈來愈深切地感到,籠統地說宋寶琦這樣的小流氓具有資產階級思想,那就近乎無的放矢,對引導他走上正路也無濟於事。
宋寶琦的確有嚴重的資產階級思想,但究竟是哪一些資產階級思想呢?
資產階級標榜"自由、平等、博愛",講究"個人奮斗"、"成名成家",用虛偽的"人性論"掩蓋他們追求剝削、壓迫的罪行。而宋寶琦呢?他自從陷入了那個流氓集團以後,便無時無刻不處於森嚴的約束之中,並且多次被大流氓"扇耳茄子"與用煙頭燙後腦勺。他憤怒嗎?反抗嗎?不,他既無追求"個性解放"、呼號"自由、平等"的思想行動,也從未想到過"博愛";他一方面迷信"哥兒們義氣",心甘情願地替大流氓當"炊撥兒",另一方面又把扇比他更小的流氓耳光當作最大的樂趣。什麼"成名成家",他連想也沒有想過,因為從他懂事的時候起,一切專門家--科學家、工程師、作家、教授 幾乎都被林賊、"四人帶"打成了"臭老九",論排行,似乎還在他們流氓之下,對他來說,何羨慕之有?有何奮斗而求之的必要?資產階級的典型思想之一是"知識即力量",對不起,我們的宋寶琦也絕無此種觀念。知識有什麼用?無休無止地"造反"最好。張鐵生考試據說得了個"大鴨蛋",不是反而當上大官了嗎? 所以,不能籠統地給宋寶琦貼上個"滿腦袋資產階級思想"的標簽便罷休,要對症下葯,資分階級在上升階段的那些個思想觀點,他頭腦里並不多甚至沒有,他有的反倒是封建時代的"哥兒們義氣"以及資產階級在沒落階段的享樂主義一類的反動思想影響 請不要在張老師對宋寶琦的這種剖析面前閉上你的眼睛,塞上你的耳朵,這是事實,而且,很遺憾,如果你熱愛我們的祖國,為我們可愛的祖國的未來操心的話,那麼,你還要承認,宋寶琦身上所反映出的這種問題,在一定程度上還並不是極個別的,
請抱著解決實際問題、治療我們祖國健壯軀體上的局部癰疽的態度,同我們的張老師一起,來考慮考慮如何教育、轉變宋寶琦這類青少年。
㈡ 劉心武《班主任》中謝惠敏這一形象與她所遭毒害各是什麼
那麼謝惠敏的存在,更進一步揭示了文革中精神污染的嚴重性。作者以驚人的筆觸展示了兩個思想、素質、品德完全不同的人物,在「文革」的愚民政策下他們的思想觀點,不僅在對待一本外國小說《牛虻》的態度上,兩人驚人的一致,而且還在於謝惠敏以近於虔誠的態度信奉「文革」時極」左」思潮,在「文革」的統治下,按照「文革」的需要,心甘情願地正在把自己塑造成所謂的「正面人物」。然而,宋寶琦與謝惠敏,雖然品質不同,但卻從不同的途徑走向同一個歸宿——成為黑暗政治的盲目的支持力量。這是一幅多麼令人驚心動魄的畫面啊!
㈢ 劉心武《班主任》一書的人物賞析急需啊!
沒人回答了嗎,我來收拾這道當代傳統文學的題目吧。
劉心武小說《班主任》里的人物,主要有團支書謝惠敏,班幹部石紅,班主任張俊石,後進生宋寶琦等,他們的形象分別是:
團支書謝惠敏(這個人物一般都是《班主任》一文賞析的重點,因此我分析得比較詳細)
(1)她是一個要求進步的孩子,她身上有著勞動人民閃光的一面。
例如她堅持「絕不能讓貧下中農損失一粒麥子」的信念,讓同學把偷偷帶走的麥穗送回去。
(2)但是她作為班裡的團支書,是一個很敏感的女生,尤其是涉及政治的問題,動不動就喜歡搬用政治大道理。
她很關注班上同學思想動態的發展,但是卻沒有了同齡人的純真好動。
這在文中「她根本對任何球類活動都沒有興趣。的確,謝惠敏除了隨著大夥看看電影、唱唱每個階段的推薦歌曲,幾乎沒有什麼業余愛好。」等語句里都有所暴露。
又例如她對張老師提出帶領團員去參加爬山的活動時,第一反應是:「爬山,那叫什麼組織生活?我們讀的是批宋江的文章啊……」
(3)她盲目排斥宋寶琦、不理解石紅與張老師,認為《牛虻》是落後書籍,並不是因為她從不讀書,而恰恰相反,她只讀「過濾」好的書,喪失了獨立分析能力,她受到的是「左」的毒害,以致於顛倒了是非。
總體來說,謝惠敏是一個受害者,但是在她身上卻不容易看到被傷害的痕跡,原因很簡單——因為她的「受害」並不是肉體上的傷害,而是精神深處的,甚至連她也尚未醒悟。
班幹部石紅和班主任張俊石:
(1)他們在作品裡是作者肯定與贊揚的對象,因為他們沒有動不動就搬大道理或擺架子。
(2)他們都不用單純的政治綱領認定《牛虻》一書的好壞,也不排斥宋寶琦,而是對任何事物或事件採取實際分析的態度。
(3)但是兩人地位的不同使得兩人的立場有細微的區別,例如石紅表達個人觀點有時也帶著徵求張俊石老師或父母的意思,相對要小心謹慎些;班主任張俊石的言行就顯得斬釘截鐵,果斷得多,富有獨立性。
(4)因為《班主任》是劉心武新時期的開篇之作(也是中國當代文學新時期的開篇之作),所以作品裡的「正面人物」形象,即班幹部石紅和班主任張俊石的描寫,都顯得很單薄,有概念化、說理化的傾向。
後進生宋寶琦
(1)其實他的家庭背景並不壞,但是家庭對他的約束與教育卻並不好,這是他成為後進生的重要原因。
(2)文化水平低下,被籠統地貼標簽認識,導致有些自暴自棄。
(3)他再最需要接受教育的時候趕上了「十年浩劫」,無止的運動使他隨波逐流,在沉淪中失去判斷能力與獨立思考的能力,因此他認為《牛虻》不是好書。他是需要拯救而非無葯可救的對象。
這篇小說的意義是:
「浩劫」中受害的人們(尤其是成長中的孩子),不僅肉體上受到傷害,而且精神上也同樣受到傷害。
但是更可怕的地方在於,孩子們精神上的「傷痕」往往是作為一種「進步」的表象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更具有欺騙性,所以只有從精神層面上挽救就這些受害者的靈魂,社會才能進步。
《班主任》一文,雖然仍或多或少地停留在說教層面,但是其「救救孩子」的呼聲與當年魯迅的《狂人日記》同樣起到了劃時代的作用。
㈣ 如何分析劉心武《班主任》中的謝惠敏為什麼具有典型意義
劉心武的作品《班主任》是傷痕文學的開山之作。其中小說中描寫的主人公謝惠敏是畸形兒形象,深受極左路線毒害的學生女團幹部形象。通過謝惠敏等中學生形象的描寫,率先在文學作品中揭示「文化大革命」給青少年留下心理創傷的社會問題。
謝惠敏形象的出現具有鮮明的時代意義。在「文革」的異常語境中,人們的思想都不可抗拒地被僵化,精神營養匱乏,思想方式簡單,「忠誠」被導向盲從,「堅定」被扭曲為偏執,純朴和荒謬糅合在一個積極上進的女學生身上,曾經是一種普遍的狀況。然而在「文革」之後,再來審視謝惠敏式的心靈傷痕,就令人震驚了。作者通過張老師發出「救救被坑害的孩子」的呼喚,正好與當時解放思想的社會需要合拍,因而這篇小說也是一篇社會問題小說。「文革」剛剛過去,精神上的傷痕並不容易即刻消逝。《班主任》從對她的描寫來突破當時的創作模式,使人激起「強烈的痛惜與希望相交織的復雜感情」,的確難能可貴。作者特別敏感地發現了謝惠敏,塑造出這個帶有時代印痕的典型;而謝惠敏形象的意義又超出了作者的思想,並在一段時間里成為一種特殊性格的代名詞。
㈤ 誰看過劉心武寫的《班主任》一書
看過.改革開放初最有沖擊力的小說,不過現在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嘛
㈥ 從森林裡來的孩子的人物解析
主人公孫長寧是伐木工人的兒子,盡管生活在森林的懷抱中,但在「文革」年代,也不得不被烙上「傷痕」印記。只是這「傷痕」與《班主任》里謝惠敏的並不相同。如果說謝的「傷痕」屬於「反文化」(排斥優秀文化),那麼,孫的則是「無文化」(缺乏優秀文化)。處在遠離都市文化「中心」的自然「邊緣」地帶,孫雖然可以躲避謝所遭受的「反文化」意識形態的直接強制,卻也不得不領受「無文化」的苦痛(如無法接受正常教育,以及不懂「黑線人物」和「文藝黑線專政」等)。這同樣屬於由政治控制所造成的人的蒙昧狀況。謝的「反文化傷痕」固然可以通過《班主任》所揭示的那種政治啟蒙手段去療救,但面對孫的「無文化傷痕」,這種手段是否仍然有效呢?或者不如進一步說,面對這兩種不同「傷痕」,單一的政治啟蒙手段就足以成功嗎?當《班主任》等小說幾乎一致傾心於政治啟蒙、為我們幻化出政治啟蒙的烏托邦時,《森》卻獨辟蹊徑,亮出了詩意啟蒙這一與眾不同的新路。
林區少年孫長寧的無文化的蒙昧狀況,由於被放逐的「黑線人物」梁啟明的到來而改變了。「梁啟明」這一名字本身,就透露出敘述人強烈的「啟蒙」(啟明)沖動。不過,這位音樂家無需像「班主任」張俊石對待謝惠敏那樣從事政治灌輸,而是藉助音樂、以詩意去開啟孫長寧。「這片在生活里偶然出現的笛聲,使他丟掉了孩子的蒙昧」。正是在音樂體驗中,這兩位帶有不同「傷痕」的人的心靈,「被同一種快樂和興奮激發著」,彼此相互溝通,竟「忘記了他們之間的年齡的差別,忘記了時間已經漸漸地過去」。從此,梁就以「代父」的姿態,藉助於音樂陶冶而對孫實施全面的知識教育(包括讀、寫、算等)以及道德教育(如決不能把音樂才能當商品)。重要的是,不僅被啟蒙者孫的蒙昧心智被開啟,而且啟蒙者梁自己一時間彷彿也回到快樂的孩童時代。梁終因癌症不治而逝,但他的音樂生命在孫的身上延續和光大。最後,孫憑借梁所傳授的高超音樂技藝,終於在北京成功地征服了主考教授傅濤和其他考生,被破格錄取為音樂學院大學生。其他考生在嚴酷競爭面前竟如此無私地樂於讓賢,這無疑屬於那時人們信仰的音樂-情感烏托邦。這些無疑有力地暗示出,音樂的魅力遠比單純政治灌輸更為巨大而神奇,它可以使飽受政治創傷的人們獲得心靈的解放,爭得新生的權利。
㈦ 劉心武《班主任》簡介
簡介:小說中描寫的主人公謝惠敏是畸形兒形象,深受極左路線毒害的學生女團內幹部形象。通過謝容惠敏等中學生形象的描寫,率先在文學作品中揭示「文化大革命」給青少年留下心理創傷的社會問題。
作者:劉心武,1942年6月4日出生,中國當代著名作家、紅學研究家。筆名劉瀏、趙壯漢等。曾任中學教師、出版社編輯、《人民文學》主編、中國作協理事、全國青聯委員等,並加入國際筆會中國中心。
作品成就:其長篇小說《鍾鼓樓》曾獲得茅盾文學獎。20世紀90年代後,成為《紅樓夢》的積極研究者,曾在中央電視台《百家講壇》欄目進行系列講座,對紅學在民間的普及與發展起到促進作用。2014年推出最新長篇小說《飄窗》。
作品點評:劉心武短篇小說《班主任》作品所講述的悲情故事,觸及了被長時間的階級斗爭和政治運動所摧殘的人間親情,喚醒已經厭倦了緊張斗爭的中國人內心感情中久遭壓抑的一面,成為此時關於思想解放和藝術民主的第一次文學嘗試。劃開了文革文學與新時期文學的界限,在當代文學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義。
㈧ 《班主任》中謝慧敏的人物形象
回答:聖彼得的貓
新手
6月24日 11:45 小王子拿槍好看^-^ 還有主角拿槍其實也不錯的啦~~
如果是MM的話 日本MM形象的那個不錯~~
男生最好看還是小王子@@@@@@@@呼呼
㈨ 為什麼說謝惠敏這一人物形象性格復雜難以運用單一的價值標准去評價
每個人的評價都不同,因為個人看法,然後對人家的評價也不同。
㈩ 如何分析劉心武《班主任》中謝惠敏的典型形象
劉心武的作品《班主任》是傷痕文學的開山之作。其中小說中描寫的主人公謝惠敏是畸形兒形象,深受極左路線毒害的學生女團幹部形象。通過謝惠敏等中學生形象的描寫,率先在文學作品中揭示「文化大革命」給青少年留下心理創傷的社會問題。
謝惠敏形象的出現具有鮮明的時代意義。在「文革」的異常語境中,人們的思想都不可抗拒地被僵化,精神營養匱乏,思想方式簡單,「忠誠」被導向盲從,「堅定」被扭曲為偏執,純朴和荒謬糅合在一個積極上進的女學生身上,曾經是一種普遍的狀況。然而在「文革」之後,再來審視謝惠敏式的心靈傷痕,就令人震驚了。作者通過張老師發出「救救被坑害的孩子」的呼喚,正好與當時解放思想的社會需要合拍,因而這篇小說也是一篇社會問題小說。「文革」剛剛過去,精神上的傷痕並不容易即刻消逝。《班主任》從對她的描寫來突破當時的創作模式,使人激起「強烈的痛惜與希望相交織的復雜感情」,的確難能可貴。作者特別敏感地發現了謝惠敏,塑造出這個帶有時代印痕的典型;而謝惠敏形象的意義又超出了作者的思想,並在一段時間里成為一種特殊性格的代名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