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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猛虎的小說百度雲

發布時間:2021-10-16 05:3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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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虎王朝》是花山文藝出版社出版的圖書,作者是猛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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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預覽:
林老爺子死後不久,林氏集團第二代掌門人突然傳出死訊的轟動程度,幾乎堪比當年的哥倫比亞號太空梭墜落。
美國朝野震動,壓力之下,中情局、紐約警局及聯邦調查局三方無奈聯手,全力稽查兇犯。
第七號高速公路事故段被徹底封鎖,那個小山包作為犯罪現場也被嚴密地勘察了一遍,沒有彈殼,沒有任何帶有指紋的東西存在,腳印倒是留下了三雙,但卻有著六個尺碼!
而最讓指揮中心頭痛的是,幾個美國最優秀的槍械專家在確定了現場就是狙擊點之後,又否定了世界上存在這種武器的可能性。而屍體和車輛中間殘留著的,那帶著六道流線型尾翼的破甲彈頭,則被他們當成了天物般研究了半天。惱羞成怒的中情局局長幾乎是咆哮著,才讓他們從幾近夢游的狀態中恢復了過來。
由於林辛同的身份特殊,包括私人電視台在內的所有媒體,在報道他的死訊時都事先得到了政府方面的嚴厲警告,相關報道里,就只是隱晦地提到了車禍與「小規模」的爆炸。盡管美利堅是一個輿論自由的地方,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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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預覽:
猛虎王朝 第五章
「你當眾把我趕走,現在又腆著臉來向我求教。」伊莎貝拉的俏臉拉得老長。
「不是你找我來的嗎?怎麼這會又要賣關子了呢?」丹西皺眉道:「昨天下午的事情嘛!按照聖火教的習慣,男人討論大事的時候,女人也應該識趣地迴避。」
「你以為自己是誰,我會把父親、兄弟的事情隨便跟外人說嗎?」伊莎貝拉搽著指甲油,挑釁地望向丹西,「除非那個人是我丈夫。」
「你不是自稱為孤兒嗎?怎麼現在又這么維護那個拋棄你的糟老頭子了?」
「我一直在想,你為什麼不接受我?是因為害怕我影響你跟小美姐姐的幸福生活嗎?也許,會有一點。」伊莎貝拉直瞪著丹西的眼睛,「不過,這遠不是真正的理由。」
「哦?願聞其詳。」
「你害怕我的異教徒身分,讓你的臣民對你產生懷疑。你跟父皇沒有和好的可能,你們為了爭奪國土,不惜殺到最後一人。如果娶了我,你就會背上弒殺岳父的壞名聲,」伊莎貝拉突然又跳起來,撲向丹西,「你這個偽君子!」
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㈤ 求徐志摩的散文

我過的端陽節
泰山日出
北戴河海濱的幻想
落葉

翡冷翠山居閑話
海灘上種花
歐游漫錄(選二)
巴黎的鱗爪
我所知道的康橋
自剖
再剖
想飛
天目山中筆記
關於女子
「就使打破了頭,也還要保持我靈魂的自由」
泰戈爾
再說一說曼殊斐兒
「迎上前去」
對沈從文《市集》的批語
吸煙與文化(牛津)
「話」
海粟的畫
謁見哈代的一個下午
《猛虎集》序
我的祖母之死
我的彼得
傷雙栝老人
家德
西湖記
志摩日記(選錄)
情書一束
致梁啟超(片斷三則)
致王統照
題贈郭子雄
致周作人
致父母親
致胡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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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落葉》
前天你們查先生來電話要我講演,我說但是我沒有什麼話講,並且我又是最不耐煩講演的。他說;你來罷,隨你講,隨你自由的講,你愛說什麼就說什麼。我們這里你知道這次開學情形很困難,,我們學生的生活很枯燥,很悶;我們要你來給我們一點活命的水。這話打動了我。枯燥,很悶,這我懂得。雖然我與你諸君是不相熟的,但這件事實,你們感覺生活枯悶的事實,卻立即在我與諸嬌君無形不講情理的怪物,他來的時候,我們全身彷彿被一個蜘蛛網蓋住了,好不容易掙出了這條手臂,那條又nie住了。那是一個可怕的網子。我也認識生活枯燥,他那可厭的面目,我想你們也都很認識他。他是無所不在的,他附在各個人身上,他現在個個人的臉上,你望望你的朋友去,他們的臉上有他,你自己照鏡子去,你的臉上,我想,也有他,可怕的枯燥,好比是一種毒亮劑他一進了我們的血液,我們的性情,我們的皮膚就變了顏色,而我怕是離著生命遠,離著墳墓近的顏色。
我是一個信仰感情的人,也許我自己天生就是一個感情性的人。比如前幾天西風到了,那天早上我醒人時候是凍著才醒過來的,我看紙上人顏色比往常的淡了,我被窩里的肢體像是浸冷水裡似的,我也聽見窗外的風聲,吹著一顆棗樹一有枯葉,一陣一陣有掉下來,在地上卷著沙沙的發響,有的飛出外院去有的留在牆角邊轉著那聲響真像是嘆氣,我因此就想起這西風,冷醒了我的夢,吹散了樹上有葉子,它那成績在一般飢荒貧苦的社會里一定格外的凄慘。那天我出門有時候果然見街上有情景比往常不同了;窮苦的老頭、小孩全躲在街角一發抖;他們遲早免不了樹上枯葉的命運,那一天我就覺得特別的悶,差不多發愁了。
因此我聽著查先生說你們怎樣的煩悶,怎樣的乾枯,我就很懂得,我就很願意來對你們說一番話。我的思想——如其我有思想——永遠不是成系統的。我沒有那樣的天才。我的心靈活動是沖動性的,簡直可以說痙攣性的。思想一不來的時候,我不能要他來;他來的時候,就比如穿一件濕衣,難受極了,只能想法子把他脫下。我有一個比喻,我方才說秋風的枯葉;我可以把我的比作樹上的葉子,時期沒有到,他們是不會掉下來的;但是時期到了,再要有風的力量,他們就只能一片一片的往下落;大多數也許是已經沒有生命了的,枯了的,焦了的,但其中也許有多數也許是已經沒有生命了的,枯了的,焦了的,但其中也許有幾張還留著一點秋天的顏色,比如楓葉就是紅的,海裳葉就是五彩的。這葉子實用是絕對沒有的;但有的人,比如我自己,就有愛落葉的癖好。它們初下時顏色有很鮮艷的,但時候久了,顏色也變了。除非你保存好,所以我的話,那就是我的思想,也是與落葉一樣沒用,至多有時有幾恨生命的顏色就是了。你們不愛的盡可以踩過,絕對不必理會;但也許有少數人有緣分的,不責備它們的無用,竟許會把它們撿起來揣在懷里,間在書里,想延留它們的幽澹的顏色。感情,真的感情,是難得的,是名貴的,是應當共有的;我們不該應拒絕感情,或是壓迫感情,那是犯罪的行為,與壓住泉眼不讓上沖,或是掐住小孩不讓喘氣一樣的犯罪。人在社會里本來是不相連的個體。感情,先天的與後天的,是一種線索,一種經緯,把原來分散的個體織成有文章的地地整體。但有時線索繼續的產品,有破爛的地方去補,有渙散的地方去拉緊,才可以維持這組織大體的勻整,有時生產力特別加增時,我們就有機會或推廣,或是加添我們現有的面積,或是加密,像網球板穿雙線似的,我們現成的組織,因為我們知道創造的勢力與破壞的勢力,建議與潰敗的勢力,上帝與撒旦的勢力,是同時存在的,這兩種勢力是天平一比著;他們很少的平衡的時候,不是這頭沉,就是那頭沉。是的,人類的命運是在一架天平上比著,一個巨大的黑影,那是我們集合的化身,在那裡看著,他的手裡滿拿著分兩的法碼,一會往這頭送,一會往那頭送,地球盡轉著,太陽/月亮、星星,輪流的照著,我們的命運永遠是在天平線上稱著。
我方才說網球拍,不錯,球拍是一個比喻。你們打球的知道網拍上的那幾根線是最吃重,最要緊,那幾根線要是特別有勁的時候,不僅你敵時拉球、抽球,可格外的經用。少數特別的強的分子保持了全體勻整。這條原則應用到人道一,就是說,假如我們有力量加密,加強我們最普通的同情線,那線如其穿連得到所有跳動的人心時,那時我們的大網子就堅實耐用,天津人說,就有根。不問天時怎樣的壞,管它雨也罷,雲也罷,霜也罷,管它水流怎樣的急,我們假如有這樣一個強有力的大網子,那怕不能在時間無盡的的洪流里——早晚網起無價的珍品,那怕不能在我們命運的天平上重重的加下創造的生命的力量強大?
所以我說真的感情,真的人情,是難能可貴的,那是社會組織的基本成份。初起也許只是一個人心靈里偶然的震動,但這震動,不論怎樣的微弱,就產生了極遠的波紋;這波紋要是喚得起同情的反應時,原來的細的便並成了粗的,原來的合成了強的,原來脆性的便結成了韌性的,像一縷縷的薴麻打成了粗繩似的;原來只是微波,現在掀成了大浪,原來只是山罅里的一股細水,現在流成了滾滾大河,向著無邊的海洋里流著。比如耶穌在山頭上的訓道還是有限的幾句話,但這一篇短短的演說,卻制定了人類想望的止境,建設了絕對的價值的標准,創造了一個純粹的完全的宗教。那是一件大事實,人類歷史上一件最偉大的事實。再比如釋迦 感悟了生老病死的地位,富與貴,家庭與妻子,直到深山裡去修道,結果他也替苦悶的人間打開了一條解放的大道,為東方民族的天才下一個最光華的定義。那是人類歷史的一件奇跡。但這樣大事的起源還不止是一個人心靈里偶然的震動,可不僅僅是一滴最透明的真摯的感情滴落在黑沉沉的宇宙間?
感情是力量,不是知識。人的心是力量的府庫,不是他的邏輯。有感情的表現,不論是詩文是音樂是雕刻或是畫,好比是一塊石子擲在平面的湖心裡,你站著就看得見他引起的變化。沒有生命的理論,不論他論的是什麼理,只是拿塊石頭扔在沙漠里,無非在乾枯的地面一添一顆乾枯的分子,也許擲下去時便聽得出一些乾枯的聲響,但此外只是一大片死一般的沉寂了。所以感情才是成江的水泉,感情才是織成大網的線索。
但是我們自己的網子又是怎麼樣的呢?現在時候到了,我們應當張大了我們的眼睛,認明白我們周圍事實的真相.我們已經含糊了好久了,現在再不含糊的了,讓我們來大聲的宣告我們的網子是破的,壞了的,爛了的;讓我們痛快的宣告我們民族的破產,道德,政治,社會,宗教,文藝,一切都是破產了的.我們的心窩為成了蠹蟲的家,我們的靈魂里住著一個可怕的大謊!那天平上沉著的一頭是破壞的重量,不是創造的重量;是潰敗的勢力,不是建設的勢力;是撒旦的魔力,不是上帝的神靈.霎時間這邊路上長滿荊棘,那邊道上湧起了洪水,我們頭頂有駭人的聲響,是雷霆還是炮火呢?我們周圍有一哭聲與笑聲,哭是我們的靈魂受污辱的悲聲,笑是活著的人們瘋魔了的獰笑,那比鬼哭更聽的可怕,更凄慘.我們張開眼來看時,差不多沒有一塊干凈的土地,哪一處不是叫鮮血與眼淚沖毀了的;更沒有平安的所在,因為你即使忘得了外面的世界,你還是躲不了你自身煩悶與痛苦.不要以為這樣混沌的現象是原因於經濟的不平等,或是政治的不安定,或是少數人的放肆的野心.這種種都是空虛的,欺人自欺的理論,只要不是我的份,我就有權利罵人。但這是,我著重的說,怯懦的行為;這正是我說的我們只盼望脫卸我們自身的責任,只要不是我的份,我就有權利罵人.但這是,我著重的說,懦怯的行為;這正是我說的我們各個人的靈魂里躲著的大謊!你說少數的政客,少數的軍人,或是少數的富翁,是現在變亂的原因嗎?我現在對你說:「先生,你錯了,你很大的錯了,你太恭維了那些少數人,你太瞧不起你自己。讓我們一致的來承認,在太陽普遍的光亮底承認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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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目山中筆記
「佛於大眾中,說我嘗作佛,聞如是法音,疑悔悉已除。初聞佛所說,心中大驚疑,將非魔作佛,惱亂我心耶。」——蓮華經譬喻品。
山中不定是清靜。廟宇在參天的大木中間藏著,早晚間有的是風,松有松聲,竹有竹韻,鳴的禽,叫的蟲子,閣上的大鍾,殿上的木魚,廟身的左邊右邊都安著接泉水的粗毛竹管,這就是天然的笙簫,時緩時急的參和著天空地上種種的鳴籟。靜是不靜的;但山中的聲響,不論是泥土裡的蚯蚓叫或是橋夫們深夜裡「唱寶」的異調,自有一種各別處:它來得純粹,來得清亮,來得透澈,冰水似的沁入你的脾肺;正如你在泉水裡洗濯過後覺得清白些,這些山籟,雖則一樣是音響,也分明有洗凈的功能。
夜間這些清籟搖著你入夢,清早上你也從這些清籟的懷抱中蘇醒。
山居是福,山上有樓住更是修得來的。我們的樓窗開處是一片蓊蔥的林海,林海外更有雲海!日的光,月的光,星的光:全是你的。從這三尺方的窗戶你接受自然的變幻;從這三尺方的窗戶你散放你情感的變幻。自在;滿足。
今早夢回時睜眼見滿帳的霞光。鳥雀們在贊美;我也加入一份。它們的是清越的歌唱,我的是潛深一度的沉默。
鍾樓中飛下一聲宏鍾,空山在音波的磅礴中震盪。這一聲鍾激起了我的思潮。不,潮字太誇;說思流罷。耶教人說阿門,印度教人說「歐姆」(O——m),與這鍾聲的嗡嗡,同是從撮口外攝到闔口內包的一個無限的波動:分明是外擴,卻又是內潛;一切在它的周緣,卻又在它的中心:同時是皮又是核,是軸亦復是廓。「這偉大奧妙的」(Om)使人感到動,又感到靜;從靜中見動,又從動中見靜。從安住到飛翔,又從飛翔回復安住;從實在境界超入妙空,又從妙空化生實在:「聞佛柔軟音,深遠甚微妙。」
多奇異的力量!多奧妙的啟示!包容一切沖突性的現象,擴大剎那間的視域,這單純的音響,於我是一種智靈的洗凈。花開,花落,天外的流星與田畦間的飛黃,上綰雲天的青松,下臨絕海的巉岩,男女的愛,珠寶的光,火山的熔液:一嬰兒在它的搖籃中安眠。
這山上的鍾聲是晝夜不間歇的,平均五分鍾時一次。打鍾的和尚獨自在鍾頭上住著,據說他已經不間歇的打了十一年鍾,他的願心是打到他不能動彈的那天。鍾樓上供著菩薩,打鍾人在大鍾的一邊安著他的「座」,他每晚是坐著安神的,一隻手挽著鍾槌的一頭,從長期的習慣,不叫睡眠耽誤他的職司。「這和尚」,我自忖,「一定是有道理的!和尚是沒道理的多:方才那知客僧想把七竅蒙充六根,怎麼算總多了一個鼻孔或是耳孔;那方丈師的談吐里不少某督軍與某省長的點綴;那管半山亭的和尚更是貪嗔的化身,無端摔破了兩個無辜的茶碗。但這打鍾和尚,他一定不是庸流不能不去看看!」他的年歲在五十開外,出家有二十幾年,這鍾樓,不錯,是他管的,這鍾是他打的(說著他就過去撞了一下),他每晚,也不錯,是坐著安神的,但此外,可憐,我的俗眼竟看不出什麼異樣。他拂拭著神龕,神坐,拜墊,換上香燭掇一盂水,洗一把青菜,捻一把米,擦幹了手接受香客的布施,又轉身去撞一聲鍾。他臉上看不出修行的清癯,卻沒有失眠的倦態,倒是滿滿的不時有笑容的展露;念什麼經;不,就念阿彌陀佛,他竟許是不認識字的。「那一帶是什麼山,叫什麼,和尚?」
「這里是天目山,」他說,「我知道,我說的是哪一帶的,」我手點著問。「我不知道。」他回答。
山上另有一個和尚,他住在更上去昭明太子讀書台的舊址,蓋著幾間屋,供著佛像,也歸廟管的。叫作茅棚,但這不比得普陀山上的真茅棚,那看了怕人的,坐著或是偎著修行的和尚沒一個不是鵠形鳩面,鬼似的東西。他們不開口的多,你愛布施什麼就放在他跟前的簍子或是盤子里,他們怎麼也不睜眼,不出聲,隨你給的是金條或是鐵條。人說得更奇了。有的半年沒有吃過東西,不曾挪過窩,可還是沒有死,就這冥冥的坐著。他們大約離成佛不遠了,單看他們的臉色,就比石片泥土不差什麼,一樣這黑刺刺,死僵僵的。「內中有幾個,」香客們說,「已經成了活佛,我們的祖母早三十年來就看見他們這樣坐著的!」
但天目山的茅棚以及茅棚里的和尚,卻沒有那樣的浪漫出奇。茅棚是盡夠蔽風雨的屋子,修道的也是活鮮鮮的人,雖則他並不因此減卻他給我們的趣味。他是一個高身材、黑面目,行動遲緩的中年人;他出家將近十年,三年前坐過禪關,現在這山上茅棚里來修行;他在俗家時是個商人,家中有父母兄弟姊妹,也許還有自身的妻子;他不曾明說他中年出家的緣由。他只說「俗業太重了,還是出家從佛的好。」但從他沉著的語音與持重的神態中可以覺出他不僅是曾經在人事上受過磨折,並且是在思想上能分清黑白的人。他的口,他的眼,都泄漏著他內里強自抑制,魔與佛交斗的痕跡;說他是放過火殺過人的懺悔者,可信;說他是個回頭的浪子,也可言。他不比那鍾樓上人的不著顏色,不露曲折:他分明是色的世界裡逃來的一個囚犯。三年的禪關,三年的草棚,還不曾壓倒,不曾滅凈,他肉身的烈火。「俗業太重了,不如出家從佛的好;」這話里豈不顫栗著一往懺悔的深心?我覺著好奇;我怎麼能得知他深夜趺坐時意念的究竟?
「佛於大眾中,說我嘗作佛,聞如是法音,疑悔悉已除。初聞佛所說,心中大驚疑,將非魔作佛,惱亂我心耶。」
但這也許看太奧了。我們承受西洋人生觀洗禮的,容易把做人看太積極,入世的要求太猛烈,太不肯退讓,把住這熱虎虎的一個身子一個心放進生活的軋床去,不叫他留存半點汁水回去;非到山窮水盡的時候,決不肯認輸,退後,收下旗幟;並且即使承認了絕望的表示,他往往直接向生存本體的取決,不來半不闌珊的收回了步子向後退:寧可自殺,乾脆的生命的斷絕,不來出家,那是生命的否認。不錯,西洋人也有出家做和尚做尼姑的, 例如亞佩臘與愛洛綺絲但在他們是情感方面的轉變, 原來對人的愛移作對上帝的愛,這知感的自體與它的活動依舊不含糊的在著;在東方人,這出家是求情感的消滅,皈依佛法或道法,目的在自我一切痕跡的解脫。再說,這出家或出世的觀念的老家,是印度不是中國,是跟著佛教來的;印度可以會發生這類思想,學者們自有種種哲理上乃至物理上的解釋,也盡有趣味的。中國何以能容留這類思想,並且在實際上出家做尼僧的今天不比以前少(我新近一個朋友差一點做了小和尚)!這問題正值得研究,因為這分明不僅僅是個知識乃至意識的淺深問題,也許這情形盡有極有趣味的解釋的可能,我見聞淺,不知道我們的學者怎樣想法,我願意領教。
十五年九月[1]
編輯本段
作品賞析

題為《天目山中筆記》。既說「筆記」,則不一定與山有關,也有可能只因是在山中所記而已。不過,山也並非和該文主旨完全無干。天目山是浙西名勝,山色秀雅,多奇峰竹林。所謂「天下名山僧佔多」,天目作為名山,與佛與禪息息相關。作為題記的那段偈語,已經揭示了該文的用意。
劈頭一句「山中不定是清靜」:有松聲,有竹韻,有嘯風,有鳴禽——「靜是不靜的」,因為有「聲」。有「聲」,卻不是俗世的營營嗡嗡,而是天然的聲音,顯得純粹、清亮、透澈,使人心寧意遠,這種不靜反而是靜。「聲」之後寫「色」——作者目所能及的一切:林海,雲海,日光,月光和星光,並非紛擾熙攘的塵世,故而人處其中就會自在而滿足。
寫到這里,文章已經體現出一點點徐志摩的境界了,實際上卻依然距離那段有「佛」和「法音」等字樣的偈文太遠。直到他在對山中鍾音做了一番頌贊之後感嘆:「聞佛柔軟音,深遠甚微妙。」鍾這種單純的音響,是對人的靈智的一種啟示,它包容了萬世萬物,無始,亦無終,無聲,亦無色。
該文的重心其實是寫了與佛有關的兩個人物,也就是天目山中的兩個和尚。
文章由宏大微妙的鍾聲聯繫到了打鍾的人。鍾是晝夜不歇、片刻一次的,打鍾的和尚也已不間歇地打了十一年,連每晚打坐安神也挽著鍾槌;他臉上看不出修行的痕跡或失眠的倦態,倒有自在的笑意;他不刻意念什麼經,甚至也不識字,只知身處天目而對其他細節無所關心(徐志摩在這里設計了一個巧妙的問答)——如同佛陀在《經集》中所說:「那些超越疑慮,背離苦惱,樂在涅槃,驅除貪嗔,導向諸天世界的人,乃是行道的勝者。」這種「勝者」,也是「聖者」,那是他的(也是讀者的)「俗眼竟看不出什麼異樣」來的。
無憂無歡,無智無聰,聖者證道於平常,這是徐志摩設想的佛家的最高境界,卻不是他所能企及的。徐志摩所能企及的(也就是他能以身處之的)是另一種和尚:他不是如前一位平常而悠遠的那種,也不是冥坐苦修、鵠形鳩面的那種。他住在茅棚里,家中尚有親人,可能還曾有過妻子,至於向佛的緣由,他只肯解釋說「俗業太重」;他人事上受過磨折、思想上能分清黑白,禪坐和草棚難以壓倒他的肉身,是個修道者也是個活鮮鮮的人;他也有可能是個懺悔者,是個回頭的浪子,出家僅為了情感的解脫或自我痕跡的消滅——這如同徐志摩本人某種心境的寫照——這樣的佛徒更能使徐志摩產生感觸。
這篇文章寫於一九二六年秋,後人並不知道當時徐志摩的心態。徐志摩一向被視為一個情感充溢、踴躍入世的詩人,這篇文章也表現出詩人心靈的又一層面。這還有另外一個例證,那就是徐志摩在其名詩《常州天寧寺聞禮懺聲》中對佛音梵唄的頂禮和詠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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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稱:謁見哈代的一個下午
創作年代:民國時期
作者:徐志摩
作品體裁:散文
編輯本段
作品原文


「如其你早幾年。也許就是現在,到道騫司德的鄉下,你或許碰得到『裘德』的作者,一個和善可親的老者,穿著短褲便服,精神颯爽的,短短的臉面,短短的下頦,在街道上閑暇的走著,照呼著,答話著,你如其過去問他衛撒克士小說里的名勝,他就欣欣的從詳指點講解;回頭他一揚手,已經跳上了他的自行車,按著車鈴,向人叢里去了。我們讀過他著作的,更可以想像這位貌不驚人的聖人,在衛撒克士廣大的,起伏的草原上,在月光下,或在晨曦里,深思地徘徊著。天上的雲點,草里的蟲吟,遠處隱約的人聲都在他靈敏的神經里印下不磨的痕跡;或在殘敗的古堡里拂拭亂石上的苔青與網結;或在古羅馬的舊道上,冥想數千年前銅盔鐵甲的騎兵曾經在這日光下駐蹤:或在黃昏的蒼茫里,獨倚在枯老的大樹下,聽前面鄉村裡的青年男女,在笛聲琴韻里,歌舞他們節會的歡欣;或在濟茨或雪萊或史文龐的遺跡,悄悄的追懷他們藝術的神奇……在他的眼裡,像在高蒂閑(Theuophile Gautier)的眼裡,這看得見的世界是活著的;在他的『心眼』(The Inward Eye)里,像在他最服膺的華茨華士的心眼裡,人類的情感與自然的景象是相聯合的;在他的想像里,像在所有大藝術家的想像里,不僅偉大的史績,就是眼前最瑣小最暫忽的事實與印象,都有深奧的意義,平常人所忽略或竟不能窺測的。從他那六十年不斷的心靈生活,——觀察、考量、揣度、印證,——從他那六十年不懈不弛的真純經驗里,哈代,像春蠶吐絲制繭似的,抽繹他最微妙最桀傲的音調,紡織他最縝密最經久的詩歌——這是他獻給我們可珍的禮物。」

上文是我三年前慕而未見時半自想像半自他人傳述寫來的哈代。去年七月在英國時,承狄更生先生的介紹,我居然見到了這位老英雄,雖則會面不及一小時,在余小子已算是莫大的榮幸,不能不記下一些蹤跡。我不諱我的「英雄崇拜」。山,我們愛踹高的;人,我們為什麼不願意接近大的?但接近大人物正如爬高山,往往是一件費勁的事;你不僅得有熱心,你還得有耐心。半道上力乏是意中事,草間的刺也許拉破你的皮膚,但是你想一想登臨危峰時的愉快!真怪,山是有高的,人是有不凡的!我見曼殊斐兒,比方說,只不過二十分鍾模樣的談話,但我怎麼能形容我那時在美的神奇的啟示中的全生的震盪? 我與你雖僅一度相見—— 但那二十分不死的時間
果然,要不是那一次巧合的相見,我這一輩子就永遠見不著她——會面後不到六個月她就死了。自此我益發堅持我英雄崇拜的勢利,在我有力量能爬的時候,總不教放過一個「登高」的機會。我去年到歐洲完全是一次「感情作用的旅行」;我去是為泰戈爾、順便我想去多瞻仰幾個英雄。我想見法國的羅曼羅蘭;義大利的丹農雪烏,英國的哈代。但我只見著了哈代。
有倫敦時對狄更生先生說起我的願望,他說那容易,我給你寫信介紹,老頭精神真好,你小心他帶了你到道騫斯德林子里去走路,他彷彿是沒有力乏的時候似的!那天我從倫敦下去到道騫斯德,天氣好極了,下午三點過到的。下了站我不坐車,問了Max Gate的方向,我就欣欣的走去。他家的外園門正對一片青碧的平壤,綠到天邊,綠到門前;左側遠處有一帶綿邈的平林。進園徑轉過去就是哈代自建的住宅,小方方的壁上滿爬著藤蘿。有一個工人在園的一邊剪草,我問他哈代先生在家不,他點一點頭,用手指門。我拉了門鈴,屋子裡突然發一陣狗叫聲,在這寧靜中聽得怪尖銳的,接著一個白紗抹頭的年輕下女開門出來。
「哈代先生在家,」她答我的問,「但是你知道哈代先生是『永遠』不見客的。」
我想糟了。「慢著,」我說,「這里有一封信,請你給遞了進去。」「那末請候一候,」她拿了信進去,又關上了門。
她再出來的時候臉上堆著最俊俏的笑容。「哈代先生願意見你,先生,該進來。」多俊俏的口音!「你不怕狗嗎,先生,」她又笑了。「我怕,」我說。「不要緊,我們的梅雪就叫,她可不咬,這兒生客來得少。」
我就怕狗的襲來!戰兢兢的進了門,進了官廳,下女關門出去,狗還不曾出現,我才放心。壁上掛著沙琴德(Jonh Sargent)的哈代畫像,一邊是一張雪萊的像,書架上記得有雪萊的大本集子,此外陳設是樸素的,屋子也低,暗沉沉的。
我正想著老頭怎麼會這樣喜歡雪萊,兩人的脾胃相差夠多遠,外面樓梯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狗鈴聲下來,哈代推門進來了。我不知他身材實際多高,但我那時站著平望過去,最初幾乎沒有見他,我的印像是他是一個矮極了的小老頭兒。我正要表示我一腔崇拜的熱心,他一把拉了我坐下,口裡連著說「坐坐」,也不容我說話,彷彿我的「開篇」辭他早就有數,連著問我,他那急促的一頓頓的語調與干澀的蒼老的口音,「你是倫敦來的?」「狄更生是你的朋友?」「他好?」「你譯我的詩?」」你怎麼翻的?」「你們中國詩用韻不用?」前面那幾句問話是用不著答的(狄更生信上說起我翻他的詩),所以他也不等我答話,直到末一句他才收住了。他坐著也是奇矮,也不知怎的,我自己只顯得高,私下不由的跼蹐,似乎在這天神面前我們凡人就在身材上也不應分佔先似的!(啊,你沒見過蕭伯納,——這比下來你是個螞蟻!)這時候他斜著坐,一隻手擱在台上頭微微低著,眼往下看,頭頂全禿了,兩邊腦角上還各有一鬃也不全花的頭發;他的臉盤粗看像是一個尖角往下的等邊形三角,兩顴像是特別寬,從寬濃的眉尖直掃下來束住在一個短促的下巴尖;他的眼不大,但是深窈的,往下看的時候多,不易看出顏色與表情。最特別的,最「哈代的」,是他那口連著兩旁鬆鬆往下墜的夾腮皮。如其他的眉眼只是憂郁的深沉,他的口腦的表情分明是厭倦與消極。不,他的臉是怪,我從不曾見過這樣耐人尋味的臉。他那上半部,禿的寬廣的前額,著發的頭角,你看了覺得好玩,正如一個孩子的頭,使你感覺一種天真的趣味,但愈往下愈不好看,愈使你覺著難受,他那皺紋龜駁的臉皮正使你想起一塊蒼老的岩石,雷電的猛烈,風霜的侵陵,雨雷的剝蝕,苔蘚的沾染,蟲鳥的斑斕,什麼時間與空間的變幻都在這上面遺留著痕跡!你知道他是不抵抗的,忍受的,但看他那下頰,誰說這不泄露他的怨毒,他的厭倦,他的報復性的沉默!他不露一點笑容,你不易相信他與我們一樣也有喜笑的本能。正如他的脊背是傾向傴僂,他面上的表情也只是一種不勝壓迫的傴僂。喔哈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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