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❷ 07年《人民文學》第10期風聲全文免費閱讀
風聲 麥 家 上部 東風 前言 快有十年了,我的生活一直局限在很小的圈子裡,單位不上班,親人和朋友大多在千里之外,身邊只有幾個朋友,平時也少有往來。我似乎是喜歡上了獨往獨來的生活。其實也不是喜歡,是無法。一個人呆在家裡是夠難受的,但出門去忍受別人的各種習慣,或者讓別人來將就我,似乎更難受。我不吃酒,怕麻辣,也不打麻將紙牌不會,坐下來還喜歡一本正經地談文學,要對上這樣的人,也許比找同志還難。成都是個十分享樂的城市,遍地酒吧、茶館、美食。我呆過七個城市,我可以肯定地說,成都人的生活是最燦爛的,燦爛得像罌粟花一樣,有些奢靡,有些邪乎。但我還是很寡淡,跟兒子打打算術牌我本人發明的,下下軍棋、象棋,成了我主要的娛樂。我的時間,除了正常的休息和所謂的工作讀書或寫點兒東西,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過的。如果一定要說,就是發呆,胡思亂想。 《暗算》就是胡思亂想出來的。 其實,我的小說多數是這樣,是靠著一點點契機憑空編造出來的,沒什麼資料,也不做任何采訪。以為這樣弄出來的東西總不會有人對號入座,不會被歷史責難。但奇怪的是,這些年我幾部稍有影響的小說都有人來對號入座,他們以各種方式與我取得聯系,指出我作品的種種不實或錯別之處。有個人更奇怪,說我《解密》寫的是導彈之父錢學森。奇怪踏上了旅程,更奇怪的肯定還在後面。 《黑記》寫的是一個姑娘,乳房上長有一塊黑記,黑記有點神秘,有性慾,觸摸它比觸摸粉紅的乳頭還叫她激動。這完全是個幻想加幻想的東西,但也有人來對號, 找到當事醫生,指控他泄密。真是對不起那位醫生了,他連我是男是女都不知曉,怎麼跟我泄密呢?《暗算》就更不用說了,由於電視劇的火爆,來找我論是非的人更多,已經影響到我的正常生活。這些人中有位高權重的將軍,也有準七〇一機構里的那些阿炳、黃依依、 陳二湖式的人物,或者是他們的後輩。他們有的來感謝我,有的來指責我。感謝也好,指責也罷,我總是要接待,要見面,要解疑答問。其實我要說的都大同小異,所以一度我就像祥林嫂一樣,不時老調重彈。 但是當中有一個人,他的來意有點曖昧:既不是來感謝我,也不是來指責我。從某種意義上說,他不是來聽我講的,而是來對我講的。他來自上海,姓潘,是個化學教授,年前剛剛從某大學退休,賦閑在家。他隨意而來,卻在我人生中留下了濃重一筆。 是去年元月上旬,潘教授應邀來四川師范大學講課,其間通過我朋友跟我聯繫上,並由我朋友做東,一起去郊外吃了一餐野菜宴。席間,教授談理說文,妙語連珠,給我留下深刻印象。他甚至把我和他的主業----小說和化學,兩個南轅北轍的東西巧妙地連在一起,說:好的小說就是化學,對生活做化學處理,反之差小說則為物理,拘於事實,照搬生活。雲雲。對錯姑且不論,但說法新奇,令人難忘。席間也談起《暗算》電視劇,他說他剛看過,上海電視台正在播,每天三集,他跟著看了一遍,後來又買碟子將第三部《捕風者》重看一遍。以他的學養和智識,一個東西看上兩遍,那東西基本上就成了他的,大小情節,包括細節,無不通曉。他沒有做好壞評價,只是問我這個故事有無出處,並懇請我實話實說。對一般人我不一定會如實招來,但對他這種智者,我擔心招搖撞騙會被他識破,只好如實相告。 坦率說,《暗算》第一部《聽風者》和第二部《看風者》的故事,尚有一定原型。如第一部里的瞎子阿炳,源於我家鄉的一個傻子,他叫林海,四十歲還不會叫爹媽,生活不能自理,但他目力驚人,有特異秉賦,以致方圓幾公里內,幾千上萬人的個性和家史,他都可能通過目測而知而曉,朗朗成誦。我所做的工作不過是刺瞎了他靈異的眼睛,讓他的耳朵變成無比神奇至於第三部《捕風者》的故事,純屬是虛構的,如果一定要問出處,勉強有兩個:一個是記憶中的老電影《尼羅河上的慘案》 ,另一個是曾經在北京一時盛行的殺人游戲。兩個東西其實是一回事,都是在一個封閉的環境里尋找兇手,我甚至懷疑後者本身就源自前者。追根究底,是二〇〇一年,我供職的單位成都電視台要為建黨八十周年拍部獻禮片,讓我寫本子,我拉上好友何大草一起編了一個叫《地下的天空》的兩集短劇,要說創作靈感就是電影《尼》 ,頂多是把故事革命歷史化而已。兩年後,我在魯迅文學院讀書,同學中風靡玩殺人游戲,我覺得很有趣,激發了我重寫《地下的天空》的熱情。現在的《捕風者》故事其實就是這樣,是我借一個經典的套子,憑我擅長的邏輯推理能力和對諜報工作的熱情,反反復復磨蹭出來的。 潘教授聽罷,久久沉默著。我猜想,沉默不是說他無話可說,而是意味著他有重要的話要說。果然,他在沉默後娓娓道來,因為經過沉默----沉思默想,他說的話顯得更具學養而富有穿透力。他這樣對我說: 「世上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更不可能有兩個相同的故事,但是……怎麼說呢,你如果有興趣,不妨聽我給你講一個故事,這絕對是真實的,歷史上有記載。我不能說我的故事一定比你的精彩,但我相信你聽了後一定會吃驚的。可以這么說,在你編織那個故事前,上帝已經編過一道。我曾以為你是根據史料改頭換面編了你的故事,仔細想來也不會,因為你恰恰是把史料中那些最精華、出彩的東西丟掉了。對不起,請容我說一句冒犯你的話,我個人以為,你的手藝比上帝差多了。」 接下來,教授用半個小時跟我大致講了他的故事,我聽後簡直驚呆了。毫無疑問,他講的故事比我的精彩多了,精彩十倍!一百倍!我當即要求他跟我詳細講一講,他說最有資格講它的是這個故事的當事人,他們好多人現在都還在世,包括他父親。他說我如果確實感興趣的話,可以跟他走一趟,他保證我一定不虛此行。 何止是不虛,簡直是滿載而歸----我找到了《捕風者》故事的原型!欣喜的同時,我也稱奇不已:一個憑空虛構的故事居然有原型!嗬嗬,難怪有人要找我的小說對號入座。以前我一直覺得奇怪,我,一個幾乎足不出戶的人,只憑一時興起胡思亂想出來的故事,為什麼總有人來對號認領?現在我明白了,是因為生活大於虛構。虛構和生活的關系,我想,大概就如孫猴子的跟頭和如來佛的手掌心的關系,你翻吧,看你能翻到哪裡去。 事後,我有理由相信潘教授不是隨意而來的,他蓄意而來,並以他的方式達到了他的目的:讓我來重塑《捕風者》的故事和形象。我不得不承認,與我虛構的故事相比,這個故事顯然更復雜,更離奇而又更真實。 第一章 一 言歸正傳。 故事發生在一九四一年春夏之交,日偽時期,地點是素有天堂之譽的杭州,西子湖畔。 水光瀲灧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西施夠美的吧?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誰敢跟她比美?西湖!蘇東坡以詩告訴我們,西湖怎麼著都是跟西施一樣美麗動人的。 上個世紀四十年代,杭州城區尚無現今的五分之一大,但這座城市的魂----西湖,一點也不比現在小,湖裡與周邊的風景名勝也不比現在少。我們通常所謂的一山二月。二堤三塔,三竺六橋,九溪十八澗,在那時光都有,日本佬來了也沒有被嚇跑。 鬼子在杭州城裡扔了不少炸彈,據說現在錢塘江里還經常挖出當年鬼子扔下的炸彈,沒有開爆的,連製造商的商標都還在。炸彈像屍首一樣從天上倒栽下來,沒有開爆都嚇人,更何況大部分都是開了爆的。爆破聲震天撼地地響,爆炸力劈天劈地的大,炸死炸傷的人畜無以計數,把杭州城裡的人和動物都嚇跑了。西湖和西湖裡外的景點,如果能跑大概也會跑掉的。但它們不會跑,只好聽天由命。但西湖的命顯然不錯,上百架飛機,先後來炸了十幾個批次,西湖像有神靈保佑一樣,居然安然無恙,令人稱奇。西湖周圍的眾多名勝古跡,也是受祿西湖,躲過大劫。唯有岳廟,也許是太遠了,關照不到,挨了一點小炸。 從岳廟往保俶塔方向走,即現在的北山路一帶,當時建有不少豪宅深院,當然都是有錢有勢人家的。有錢有勢人的消息總比貧民百姓靈通,鬼子炸城前,這些人都准時跑了。日偽機構開張後,城裡相對平靜了,這些人又恰如其時地回來了。即使主人不回來,起碼有傭人回了來,幫主人看守家業,以免人去樓空,被新的日偽軍政權霸佔了。其中有個傍山面湖的大院落,院主姓裘,曾經是一個做高檔色情服務業的大老闆,自己沒有回來,派回來的下人又回來遲了幾周,即被臨時張羅的日軍維持會霸佔,以後一直沒有歸還。後來汪偽政權成立之前,新組建的日偽華東剿匪總隊接管了它,院里的幾幢主要建築都派了新用,像前院的三層主樓,做了司令部軍官招待所兼尋歡場,男嫖女淫,肉慾滾滾。後邊竹林里的一排凹字形平房,做了招待所的辦公地。再後面的兩棟相對而立的小洋樓,西邊的一棟成了首任偽司令官錢虎翼人稱錢狗尾的私宅,東邊的那棟做了他幾個親信和保鏢的公寓。一九四。年夏季的一夜, 但至今查無實據, 錢虎翼一家老少十一口被神秘人悉數暗殺曾傳言是鋤奸隊乾的,新任的偽司令官張一挺又把錢虎翼的親信、保鏢統統趕走了。 於是,兩棟樓又是人去樓空。 總以為,這么好的樓屋,一定會馬上迎來新主,卻是一直無人人住,或派新用。究其原因,有權入住的,嫌它鬧過血光之災,不敢來住,膽敢來住的人又輪不上。就這樣,兩棟樓一直空閑著,直到快一年後,在春夏交替之際,一個月朗星疏的深更半夜,突然接踵而至地來了兩幹人,分別住進了東西兩樓。 二 來的是兩撥人,先來的一撥入住的是東樓,他們人多,有滿滿的一卡車。下了車,散在樓前的台地上,把台地都占滿了。黑暗中,難以清點人數,估計有十好幾人。他們中多數是年輕士兵,有的荷槍,有的拎扛著什麼儀器設備。領頭的是一個微胖的矮個子,腰裡別著手槍和短刀。他是偽總隊司令部特務處參謀,姓張,名字不詳。士兵們在來之前一定已領受了任務,下了車,等張參謀開了屋門,一揮手,拎扛著儀器什麼的那一半人都擁到門前,魚貫入屋。另一半荷槍者,則原地不動,直到張參謀從屋裡出來,才跟著他離開了屋前,消失在黑暗裡。 約一個小時後,入住西樓的人也來了:第二撥。他們是五個人,三男兩女,都是錢虎翼的老部下,偽軍官。其中官職最高的是吳志國,此人曾是偽總隊下屬的第一剿匪大隊駐扎常州大隊長,負責肅查和打擊活躍在太湖周邊的抗日、反偽軍事力量,年初在湖州一舉端掉了一直在那邊活躍的抗日小虎隊,深得繼錢虎翼之後的新任司令官張一挺的器重,不久官升兩級,當了堂堂司令部參謀部部長,主管全區作戰、軍訓工作參謀長的角色。目下,他新官上任,三把火燒得熱旺,趾高氣揚,前程無量。然後第二號人物是掌管著全軍核心機密的軍事機要處處長金生火, 女。 其次是軍機處譯電科李寧玉科長, 白小年既可以說是第四號人物,也可以說是第一號,他是張一挺司令的侍從官,秘書,屬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貨色,官級不高,副營,但許可權可以升及無限。顧小夢是李寧玉的科員,女,年輕,貌美,高挑的身材,艷麗的姿色,即使在夜色中依然奪人雙目。 五個人,乘一輛日產雙排越野車,在夜色的掩護下,像一個陰謀一樣悄然潛入幽靜的裘庄,穿過前院,來到後院,最後消失在久無人跡的西樓里,令這棟鬧過血光之災的空樓,變得更加陰險可怖,像一把殺過人的刀落入一隻殺過人的手裡。 陰謀似乎是陰謀中的陰謀,包括陰謀者本人,也不知道陰謀的形狀和內容。他們在來之前都已經上床睡覺,突然白秘書首先被張司令的電話從床上拉起來,然後白秘書又遵命將金生火、李寧玉和顧小夢、吳志國四人從睡夢中叫起來。五個人被緊急邀集在一起後,即上了車,然後像夢游似的來到這里。至於來干什麼,誰也不知道,包括白秘書。帶他們來的是特務處處長王田香,他將諸位安排妥當後,臨別時多多少少向他們吐露了一點內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 「張司令要我轉告大家,你們將有一項非常特殊的任務,以後的幾天可能都睡 王田香說:不了一個安穩覺。所以,今天晚上一定要抓緊時間,好好睡一覺,司令將在明天的第一時間來看望大家。」 看得出,這個夜晚對王田香來說是興奮的,也是忙碌的,將諸位安頓在此只是相關的一系列工作的一個小小部分,還有諸多成龍配套的事宜需要他去張羅完成。所以,言畢,他即匆匆告辭,其形其狀,令人激奮,又令人迷惑。 顧小夢看王田香神秘又急煞的樣子, 玲瓏玉鼻輕慢地往上一翹, 嘴裡露出了不屑的聲音: 「哼,這個王八蛋,我看他現在越來越不知道姓什麼了。 」 聲音不大,但性質嚴重,嚇得同伴都縮了頭。 因為身居要位----特務處長,大家對王田香是不敢輕慢的,惹不起。甚至張司令,對他也是另眼相看。特務處是個特別的處,像個怪胎,有明暗兩頭,身心分離,有點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意思。身子是明的,當受張司令管轄,但在暗地裡,張司令又要受它的明察暗查。每個月,王田香都要向日本駐上海特高課總部遞交一份工作報告,列數包括司令在內的本區各要官的各式活動、言論。這種情況下,他有些志滿意得,有些不知曉姓什麼,便是在所難免的啦。 對這種人,誰敢妄加評說?當面是萬萬不敢的,背後小議也要小心,可別被第三隻耳聽見了,告了狀,吃啞巴虧。所以,顧小夢這么放肆亂言,聞者無一響應。人都當沒聽見,各自散開了。 散了又攏了。 都攏到吳志國的房間,互相問詢:司令把大家半夜三更拉出來,到底是為哪般? 總以為其中會有人知道,但互相問遍了,都不知道。不知道只有猜:可能是這,可能是那,也可能是東,也可能是西……可能性很多,很雜。多其實是少,是無。總之,猜來猜去,眾說紛紜,就是得不出一個具體結果。 但似乎又都不死心,情願不停地猜下去。 唯有吳志國,他白天在下面部隊視察,晚上吃了筵,酒飽人困,想早點睡了。 「睡了,睡了。 」他提議大夥兒散了,「有什麼好說的,除非你們是司令肚皮里的蛔蟲,否則說什麼都是白說,沒用的。 」話鋒一轉,又問大夥兒:「你們知道嗎,我現在住的是什麼地方?錢虎翼生前的卧室,他就死在這張床上! 」 顧小夢本來是坐在床沿上,聽了不由啊喲一聲,抽身跳開。 吳部長笑:「你怕什麼,小夢,照你這樣害怕,我晚上怎麼睡覺呢?我照睡不誤!鬼是怕人的,你怕什麼怕?他要活著你才該怕,都說他比較好色。 」 顧小夢嗔怪又是撇嘴翹鼻道: 「部長,你說什麼呢?」 金處長插嘴: 「部長是誇你呢,說你長得漂亮。 」 部長看小夢想接嘴,對她擺擺手: 「你知道嗎,有關錢司令為什麼被殺的說法很多,有的說是冤家報仇, 有的說是謀財害命,有的說是他的二太太變了心, 引狼入室,是情殺, 等等,反正說法很多呢。 」 這大家都是聽說過的。 吳志國立起身,哈哈笑: 「如果你們這樣瞎猜能猜出什麼結果,就說明你們也能猜到錢虎翼的死因。嗬嗬,睡覺吧,都什麼時候了,還猜什麼猜,明天司令來了就知道了。 」 就散夥了。此時已經凌晨一點多鍾。 三 第二天,太陽剛剛升起,籠罩在西湖水面上的霧煙尚未消散,張司令的黑色小車已經孤獨又招搖地顛簸在西湖岸邊。 張司令的家鄉在安徽歙縣,黃山腳下。他自幼聰慧過人,十八歲參加鄉試,考了個第一。年少得志,秀才呢。這使他的志向變得宏大而高遠。但橫空而來的辛亥革命打亂了他接通夢想的步伐,多年來一直不得志,不如意。心懷鴻鵠之志,卻一直混跡在燕雀之列,令他過多地感到人世的蒼涼,命運的多舛。直到日本佬把汪精衛當寶貝似的接進了南京城,他都已經年過半百、兩鬢白花花時,前途才開始明朗起來,做了錢虎翼的二把手:副司令。但這又是一種什麼樣的前途啊,一年前他回家鄉為母親送葬,被鄉人當眾潑了一瓢糞,氣惱之餘,他從勤務兵手上奪過槍,朝鄉人開了一槍。鄉人沒打死,只是腿上擦破了點皮肉,而自己的心卻死了。他知道,以後自己再不會回鄉,也更加堅定了一條路走到底的決心。所以,在前任錢虎翼慘遭滅門暗害,四起的風言把諸多同僚嚇得都不敢繼任的情形下,他凜然赴任,表現出了令人吃驚的勇氣和膽識。快一年了,他對自己的選擇沒有後悔,因為他已經別無選擇。現在,他想著昨天夜裡發生的一切,和在裘庄即將發生的一切,他同樣有一種別無選擇的感覺。 黑色小車沿湖而行,順道而駛。幾聲喇叭鳴響後,車子已停在牆高門寬、哨兵持槍對立的裘庄大門外。哨兵開門放行,此時才七點半鍾----絕對是第一時間!入內,迎面是一組青磚黛瓦的凸字形古式建築,大門是一道漂亮但不實用的鐵柵門,不高,也沒有防止攀援的刺頭,似乎可以隨便翻越。這里曾經就是裘家人明目張膽開窯子的地方,現在名牌上是軍官招待所,實際上也有點掛羊頭賣狗肉的意思。 車子緩緩開過軍官招待所前的大片空地,然後往右一拐,徑直往後院駛去。穿過一片竹林和一條狹長的林陰道,便是後院。上了林陰道,車里的張司令已看得見東西兩樓,待繞過一座雜草叢生的珊瑚假山和一架紫色藤蘿,又看見王田香恭敬地立正在西樓前。 剛才,王田香接到門口哨兵的通報,即恭候在此。在他身後,肅立著一個胯下掛著駁殼槍的哨兵。哨兵的身後,豎著一塊明顯是臨時立的木牌子,上書「軍事重地閑人莫入」八個大字。這些都是王田香在夜裡落實的。奇怪的是,張司令的司機也被列為閑人,當他隨司令准備往樓里走時,哨兵客氣地擋住了他。 哨兵說:「對不起,請在白線外等候。」 司機愣了一下,看地上確有一道新畫的白線,彎曲有度,把房子箍了個圈,像用來驅邪避災的咒符。 因為夜裡睡得遲,加之沒想到司令會這么早光臨,五個人都起得晚。顧小夢甚至在司令進樓後都還在床上躺著。司令如此之早來看望大家,讓各位都有些受寵若驚,真有一種天降大任的庄嚴性和緊迫感。後來當他們走出樓來,看到樓前肅立的哨兵和箍的白線,這種感覺又被放大、加強了一倍。他們出來是去吃早飯的,餐廳在前院招待所里。王田香像個主人似的,一路招呼著帶他們去。雖然夜裡沒睡好,但王田香的精神還是十足,臉上一直閃著足夠的神采,好像奉陪的是一群遠道而來的貴賓。這也給他們增加了那種庄嚴和貴重感,因為王田香一般是不做這種事的。 待大家離去,對面的東樓便溜過來兩個人,著便衣,攜工具箱,由張胖參謀領著,在樓里樓外、樓上樓下認真察看一番,好像是在檢查什麼線路。張司令是吃過早飯的,這會兒沒事,便隨著他們把樓里樓外看了個遍。 四 這是一棟典型的西式洋樓,二層半高,半層是閣樓,已經封了。 二樓有四個房間,鎖了一間,住了三間。看得出,金生火住的是走廊盡頭那間。這是一個小房間,只有七八個平米大,但設的是一張雙人床,看上去擠得很。它對門是廁所和洗漱房。隔壁住的是顧小夢和李寧玉,有兩張單人床,一對藤椅和一張寫字桌,是一間標準的客房。據說這里以前是錢虎翼的文房,撐在窗檯外的曬筆架至今都還在,或許還可以晾曬一些小東西。其對門也是一間客房,現在被鎖著。然後過去是樓梯,再過去則是一個東西拉通的大房間,現由吳志國住著。這個房間很豪華的,前面有通常的小陽台,後邊伸出去一個帶大理石廊柱和葡萄架的大曬台底下是車庫。幾年前,錢虎翼上任時,張司令曾陪他來此看過,當時房間里亂得很,地板被撬成一堆,大傢具四腳朝天,小家什東倒西歪,幾處牆面和天花板都被開了膛,破了肚,一派遭過重創的敗相。但他還是被它可以想見的闊氣和豪華震驚了:紫木地板,紅木傢具,鍍金銅床,歐式沙發,貴妃躺榻,水晶吊燈,釉面地磚……都是千金難買的玩藝。後來錢虎翼把它們修復了,他又來看,果然是好得很,比前面招待所里唯一的一套將軍房還要上檔次。正是這個房間一度誘惑過他,錢虎翼死後身邊人都勸他來這里住,他也動了心思。但猶豫再三,還是沒來。幾個月前,他差人把兩幢樓里能搬動的一些貴重物都搬到前面招待所里,有的秘藏了,有的布置到將軍套房裡,屋子則丟給招待所,令他們改造成客房,用來經營。 張司令所以要改造這兩棟樓,一來是閑置可惜了,二來是想把前院不堪的污穢事轉移到後院來,好避人耳目。應該說主意是不錯的,只是實施不了。要知道,前院的妓女們都是被那場著名的兇殺案嚇壞的,案發後她們中大多是來現場看了的。少數新來的雖說沒有親眼見過,但聽這個說那個講,耳膜都聽得起了繭。看的人覺得可怕,聽的人覺得更可怕。可怕互相傳染,惡性滋長,到後來人都談之色變。不談吧,也老在心裡吊著,晃悠著,搞得連大白天都沒一個人敢往後院來逛一逛。事情就發生在她們身邊,一切猶在眼前,死鬼的陰魂尚在竹林里徘徊不散,你卻叫她們來這邊做事,有客無客都要在一群死鬼中度過漫漫長夜,這無異於要她們的命!她們的身子是賤的,可以供人玩笑,名譽也是可以不要的,但命總是要的,不可以開玩笑的。 不來! 堅決不來! 寧願走人也不來! 就這樣,樓是改造好了,但人改造不好,而且短時間內看來也是難以改造好的。除非把這撥人都遣散了,換人。但這又談何容易,比招兵買馬都難呢。兵馬招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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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贈我予白txt(完結+番外)》
作者:小八老爺。
在門口換鞋的徐品羽聞到焦味,顧不上已經穿了一隻鞋,匆忙跑進廚房。 她關了火,揭開鍋蓋,是撲面而來的焦煙。
❺ 「小說家最好的住處是哪裡是人跡罕至的孤島小木屋,」這段話出自哪
不知道,不過不贊同,經受世間疾苦才能寫出撼動脈搏的東西,心在什麼地方和外在的住處一致嗎……
❻ 以前看過一小說,標題叫(良辰美景不明朗),出自花火之類的短篇小說,還記得有個小標題(只為日子皺眉頭
即使許多年過去,離淵仍不願聽到沙漠上空盤旋著的火丁鳥的悲鳴。 月輪低垂,銀輝濃白,沙海荒涼。 他站在宮殿最高處,修長挺拔的身影在落月映襯下分外蕭索。 他的身邊肅立一個個少女形態的沙雕,笑的、哭的、惱怒的、害羞的......整個索倫最強大的王者一夜一夜的雕刻著一張同樣的容顏,著了魔一樣,無法停止。 「怎樣才能讓你變成人呢?」離淵輕輕地把額頭抵在沙雕的額上,「就好像你對寂夜那樣,明明是那麼簡單的事情,為什麼無論我怎麼做,你都不會動一下?」 白砂岩雕成的少女依然垂目而笑。 離淵緊緊握住她的手,許久許久,才輕輕地喚,嗓音清冷如月。 「滄燃......」(一)戰鬼.月痕 我叫滄燃。 我曾經深深迷戀過這個荒漠過度的王,他叫離淵。 這份異常的迷戀,從六歲持續到一千零一十六歲,幾乎貫穿了我的一生。 老混蛋說我一定是帶著發情期出生的。 因為從十六歲開始,只要見到這位尊貴無比的君王,我就條件反射的口水直流,恨不得撲上王座把它叼走。 老混蛋是白沙海技藝最精湛的沙雕師。 收我為徒之後的幾百年,戰鬼殿時不時的就會傳來他上氣不接下氣的咆哮—— 「你這個沒出息的,數百年了,居然還是只會雕離淵大人!再好看的人也該差不多了啊,你都不膩嗎?不膩嗎?」 他的唾沫噴到沙雕上,我急忙去擦,生怕離淵大人英俊的面孔被強酸腐蝕。 辛好老混蛋只吼了我五百年,當我五百一十六歲的時候,他在索倫子民的蕭索駝琴聲中進入轉生。 所謂轉生,用沙妖族的話來講,老渾蛋是翹辮子了。 那是一個十分美麗的日子,渾圓的落日低垂,似乎觸手可及。老渾蛋的身體在白刺木編織成的籃子里漸漸沙化。 離淵大人欣長的身影站在高高的城池上,面無表情地看著老人化為這白沙海的一粒塵埃,對我們宣布,他將迎娶有幫艾莉的女王。 風舞狂沙,子民們都被沙子迷了眼,我也一樣,所以眼淚流的稀里嘩啦。 紅著眼圈回到戰鬼殿,我打開秘密的地窖大門,看著裡面上千個冷冰冰的離淵大人,決定第二天就把它們賣掉。 我要攢錢買一顆月痕。 老混蛋轉生前告訴我,把月痕植入沙雕的胸腔,每天對他傾注一定分量的真心,有一天,沙雕會活過來。 離淵大人會沖我微笑。 我每天拖著一大車沙雕去集市叫賣,很快就賺得滿盆滿缽。 月痕我買的起了,可惜真心太貴重,一時半刻買不到。 渾渾噩噩的日子迅速流轉,很快我到了一千零一十六歲。 二百年前,離淵大人吞並了艾利,王菲大人抑鬱而終。 也是那一年,作為索倫帝國最驍勇善戰的一族之長,戰鬼駕馭火丁鳥在沙漠盡頭與沙妖軍浴血奮戰的光榮事跡被吟遊詩人們傳遍了白沙海的每一個角落。 王都上空掠過一片黑影。 我從火丁鳥的背上跳下來,撣落斗篷上的沙土,拉著手中的荊棘繩,一路昂首闊步地朝集市走去。 「賣沙雕!」 「會說話會動的沙雕!」 「不要錢的沙雕,會燒飯會洗衣服還能當保鏢!」 我蹲在集市中央叫賣了好久,沒一個人理我。 有熟識的士兵路過,笑著勸我:「滄燃大人,你就死心吧,沒人會買一座隨時准備逃跑的沙雕。」 我抓抓頭發,轉過頭看我的商品。 他叫寂夜。 寂夜有著與離淵大人相同的臉,修長的雙手被我用荊棘繩捆住,穿著黑色銀紋的斗篷懶懶的靠在牆邊,銀色的瞳仁冷漠清澈,黑色的短發在落月銀輝下閃現著細碎的光澤。 老混蛋沒告訴我,活的沙雕居然是這么難養的東西,要吃要喝還要管東管西,簡直像生活里突然多出一個老爹! 最令人發指的是,寂夜不會笑。 一個不會笑的離淵大人,我要他干什麼? 偏偏他還特別不聽話,無論我賣掉他多少次,他總能沉默無聲地逃回來,哪怕遍體鱗傷。 我垂頭喪氣地走到他面前,嚴肅地下命令:「寂夜,這次你不準逃跑。」 他淡漠的銀瞳瞥了我一眼,只不屑的吐出三個字:「你做夢!」 「。。。。。。」 我要丟掉它,丟的越遠越好! (二) 管家 珈藍丟掉寂夜的過程艱難而又漫長。第一次,我把他賣給索倫城最奢華的酒館當侍者,看到四個肌肉糾結的彪形大漢把他團團圍住才放心地回家,可第二天酒館老闆卻哭哭啼啼地跑來要求退貨。我睡眼朦朧地被老闆拉走,到酒館門口立刻傻了眼。酒館里被砸得稀巴爛,寂夜衣衫整齊地坐在椅子里,面無表情地踩著一個大漢的肚子,另外三個猛男在給他捶腿捏肩奉茶。他見到門口穿著睡裙的我,眉宇微微一皺,砰地放下茶杯:「滄燃大人。」「呃?」「不穿衣服就跑出來,有失戰鬼一族的尊嚴,關禁閉一個月。」「……」第二次,我趁他睡覺把他綁成粽子,讓火丁把他丟到距離索倫城上萬卡托的邊陲小國洛爾去。十天之後,寂夜面無表情地駕馭我的愛寵飛了回來。我可憐的火丁眼含熱淚,身上的毛被拔得一根不剩。他跳下鳥背,隨手解開捆在鳥嘴上的荊棘繩,不屑地看著我:「滄燃大人,連我的手腕都沒有綁牢,你這副德行到底是怎麼當上戰鬼的?」我心中一痛。雖然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當上戰鬼的……雖然我唯一的技能就是遇到危險迅速怕上火丁的背逃得飛快,丟給戰士們一個遙遠而猥瑣的背影……可他還是傷害了我脆弱的自尊!還沒等我開口憤怒,他嘴角一揚,突然揪住我脖子後的衣領,輕描淡寫地把我拎了起來。我在風沙中茫然地搖擺。他冷笑說:「我離開這十天,你一定沒上早課吧。」「呃……」「晚飯沒你的份。」「寂夜,我要捏碎你的月痕,把你變回沙雕!」徒勞的撲騰被武力鎮壓,在愛寵同情的目光下,我像個菜籃子一樣被他拎走了。一切反動派在寂夜眼裡都是紙老虎,武鬥不行文斗不會,我終於決定放棄,不再丟他。我自己跑。寂夜是個好管家,每天為家族的事務忙碌不已。戰鬼一族只會打仗不懂生活,戰鬼殿被我這個怠懶的主人弄得一團糟,對下人們來說,寂夜簡直就是救星一樣的存在。深夜我背著包袱蒙著面,看了戰神殿最後一眼,陰沉沉地笑——「你們就被那個怪脾氣的死沙雕管一輩子吧。」火丁贊同地一聲嘶鳴,巨大翅膀扇動風沙,撒歡兒地沖入夜色里。它的頭頂至今禿了一塊,那撮毛估計是長不回來了。在火丁背上迎風遠去的感覺非常愜意,那是一種期待了兩百年的自由終於落入掌心的喜悅,以及即將見到離淵大人的澎湃感。我的目的地是珈藍。吟遊詩人的故事說,如果能找到妖城的許願池邊,在那裡與心愛的人跳一支舞,戀人的愛情靈感和的許願池注滿清水,荒神便會為他們實現一個願望。半月前,珈藍曾經出現過一次蜃樓。乾涸的許願池,嗜鳥的骨架在池邊啄食屍體,荒神的駝琴聲寂寥而哀傷。離淵大人得到消息,當夜片刻不停地趕往珈藍。近來沙妖大軍蠢蠢欲動,聯合被滅的艾利餘孽,勢力竟前所未有地強大起來。索倫的子民需要荒神的幫助。我在火丁身上懶洋洋地翻了個身,銀沙色的斗篷皺皺巴巴地將我包裹。此去珈藍路途漫長,我可以好好想想——當初那個很可愛很懵懂很乖巧的寂夜,到底是怎麼被我養成現在這種惹人眼的老爹性格的?《育兒指南》我一直很認真地在看啊!【三】賭博·少年「小姐,你到底還要不要下注?」奢華的銀沙燈下,莊家渾濁的眼中滿是不耐煩,粗啞的嗓音混雜在沙煙的辛辣、白刺酒的誘惑中,醞釀成一股腐爛的味道,「不下注就走開,把欠下的帳還清。」我披著斗篷遮住半邊臉,只露出兩顆圓溜溜的大眼睛,憂郁地左右尋找。真糟糕。以往每次賭輸了錢,只要把寂夜叫出來在人們面前走一圈,十個有九個會被他和離淵大人相同的面孔唬住。可惜這次救星被我丟在家裡了。「喂,小姐!你到底想怎麼樣!」莊家的巨靈之掌把桌子拍得砰砰響,眼底的兇悍之色更深,「我早就懷疑了,其實你根本沒錢吧!」我為難地抱緊包袱。其實我有錢,還帶了不少,可每一枚銀幣都刻有戰鬼一族的標記——索倫是禁賭的國家,堂堂戰鬼竟在賭館輸得一塌糊塗,傳出去我會被子民唾棄到死。眼看莊家已經憤怒了,我正認真思索逃亡路線,冷不防身後就傳來一個熟悉的嗓音。那人的聲音倨傲而疏離,略帶慵懶的鼻音:「索倫境內,什麼時候可以開賭場了?」離淵大人的面貌太有沖擊力,賭場內一片死寂。我霎時眼含熱淚,也不顧之前對他有多麼憤恨嫌惡,轉身就撲了上去,然後掐住他脖子猛搖。「別以為把頭發留長就能色誘我,寂夜你怎麼現在才追上來——」「啊。」俊美的青年淡定地被我掐著脖子搖晃,黑發垂間,銀瞳好整以暇地看著我。突然笑出聲來:「這不是我們的戰鬼滄燃大人嗎?」「……」我掐他脖子的手猛地僵住。傻乎乎的抬頭看他。那張熟悉的臉也含笑看著我。我我我……我……這次我真的淚流滿面。離淵大人啊!都怪寂夜那個冒牌貨,看了他幾百年,我竟然認不出本尊了。我被離淵帶回他在珈藍的行宮,一路上美麗妖嬈的侍女們無不俯首。戰鬼作為沙場上的榮耀之光,是索倫一柄鋒利的刺刀,更是一面堅韌的盾牌,保護索倫子民不被沙妖侵擾。歷代戰鬼都被人們歌頌贊揚,包括我。寂夜說,那是因為老百姓沒見過我在戰場上抱頭鼠竄的慘狀。行宮里空盪盪的,銀色的簾子掛得極高,幾乎看不到頂,細碎鑽石垂落腳邊。離淵大人坐在華美的寬椅上,以手支頜,笑著說:「滄燃,你六歲時我們就認識了,但好像從你成年開始,我就再沒靠你這么近過……戰事真有這么忙?」「呃,是有點……」我想起自己那卑微的童年,臉色一陣漲紅。戰鬼一族每年總會丟掉一些沒用的孩子。他們有男有女,但不變的是全都身體孱弱,無法承受戰場殺戳和奔波。我小時候也是這樣。族長幾度開口欲把我丟掉,但礙於功勞顯赫的母親,加上我見人就傻笑,他最終沒有好意思動手。戰場是不能待了,母親為了保我,把我送進了王都。我總是躲在樹後看著少年的離淵與其他孩子一起玩,我不會跑不會跳,長年手腳冰涼,臉色也蒼白得要命,孩子們看到我總是要嫌惡地躲開。是離淵大人發現了我,然後他笑著走過了,牽住了我的手。離淵大人讓侍女為我安排了一個很大的房間,銀色的窗簾,藍色的床單,天花板上有漂亮的玻璃穹窿,撒進落月的銀輝。我一直躺在床上,控制不了那滿臉的熱燙。臨告辭前,離淵大人如同少年時那樣用手包住我的,淡淡地嘆氣:「記得小時候,你的手指就這么冰涼,真是讓人懷念。」老渾蛋說得沒錯,我果然是從出生起就進入了發情期,離淵大人輕輕的一個碰觸,便讓我連睡都睡不著,乾脆從床上爬起來去陽台透透氣。銀色的窗簾鑲著閃爍的碎鑽,刷地被我拉開。我嚇得猛地退後一步。「寂……寂夜?!」我最完美的沙雕站在陽台上,一臉不耐煩地皺著眉,抬腳踢了踢緊緊鎖住的水晶窗扇。我條件反射地上前將它打開,他利落地撐著窗框跳了進來。月光灑在他細碎的短發上,寂夜面無表情地上前兩步,居高臨下地盯著我——「滄燃大人,你說我這次該怎麼罰你?【四】流沙·幻夜想不到怎麼罰我,就不要罰了啊。我繞著行宮的牆根足足跑了三十圈,累得直撓牆,憤然地對寂夜說:「我……我總有一天要把你揍成一盤散沙。」寂夜俯身替我擦拭額上的汗,聞言嗤笑:「連火丁的腳程都追不上,你憑什麼打敗我?」提到這個我就無語凝噎。火丁是只鳥啊,這個變態沙雕竟然把它的翅膀綁起來,逼它用腳跑步……這到底是怎樣一種扭曲的性格!我揉著發軟的雙腿仰頭看他,懷疑地問:「寂夜,你真的是被我養大的嗎?」他輕蔑地白我一眼:「從我學會走路開始,就是我養你了。」說完,他在我面前俯下身:「上來。」我二話沒說撲了上去。白沙海沒有白天,落月永恆地掛在天上,銀輝是黑夜的洗禮。侍女們匆匆而過,詫異的目光投來,然後竊笑而去。我趴在寂夜的身上由他背著,扒拉手指頭數日子,然後驚訝地說:「下一個沉月日是離淵大人一千兩百歲的生日!你說我送他什麼好?」寂夜表情怪異地望了我一眼:「你到底喜歡他哪裡?」我理所當然:「帥啊。」寂夜皺緊眉宇,嘲諷地說:「我和他長得一模一樣,你怎麼沒喜歡上我?」這個問題還用問嗎?我懷疑地寂夜撞了頭變傻了——「我又沒有戀物癖。」「……」寂夜的嘴角抽搐啊抽搐,臉色刷地變得比斷罪崖上的岩石還要黑。見過離淵的第二天,他便再次帶兵出城尋找妖城,十日後才神色疲憊地歸來。我在暗處看著他被侍者們簇擁在中間,口水流得像小溪一樣,連寂夜在一旁踹了我兩腳都沒感覺。「妖城的位置已經確定了。」離淵大人揉了揉眉心,啞聲說,「我要休息一下,明天再確定破城的人選……裡面的牙獸實在太多,普通人撐不住的。」眾人聞言散去。我看準時機沖了過去,身形比胡狼還要矯捷,鼓起勇氣叫住他:「離淵大人。」離淵大人修長的背影一滯,轉頭望著我,然後緩緩笑了:「是你啊,滄燃。」在索倫,男子撇去敬語去叫女子的名字,是很親昵的。我不好意思地挪了挪腳步:「離淵大人,下個沉月日就是您的生日了,您有沒有想要的生日禮物?」「生辰啊……」離淵聞言眼底疲憊更深,卻還是溫和地笑,「有心意就好,是什麼我都喜歡。」心意什麼的,多不值錢啊!從六歲時我就對著他發情了,一千一百年,心意要多少有多少,他怎麼會要這么便宜的東西?我沉吟半晌,堅定地說:「我要送您一份全索倫最難得到的東西,代表我對您的祝福。」離淵大人銀色的瞳人驀地流轉過一次光亮。似乎訝異,又似乎猶豫。最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我很期待。」【五】銀沙·妖城三天後,當我灰頭土臉滿身傷痕地被寂夜從火丁背上跳下來的時候,整個珈藍城的子民都熱切地為我鼓掌。我茫然地看向寂夜,他卻也皺著眉,似乎不解。離淵大人在珈藍城門口孑然而立,我看著她掛著微笑的臉龐,身上深可見骨的傷痕都沒有那麼疼了。我由寂夜攙扶著,走向他,一點點靠近,然後屈膝行禮。「離淵大人,滄燃回來了。」他在看到寂夜的一瞬間似乎愕然,卻很快把關切的目光投向我,低沉的嗓音略帶沙啞:「你傷得很重,不要行禮了……滄燃大人,你是否成功?」提到這個我就兩眼放光,急忙拉扯寂夜。寂夜皺著眉,冷著一張臉不情不願地把我費勁三天心血才拿到的東西丟過來。我把東西放進離淵大人的手裡,對他笑得蒼白:「滄燃不辱使命。」子民們瞬間歡呼。雖然我不懂他們為什麼要對我的歸來這么開心,但那一瞬間的振奮依然讓我也禁不住雀躍起來。不知道離淵大人看到我的禮物,會是怎麼樣的表情?會不會非常感動,當場宣布讓我做他的王妃?染血的布包緩緩打開,一顆渾圓剔透的果實在他的手心散發著銀光。銀沙球,是整個白沙海最難得到的果實。它長在斷罪崖中間高高的荊棘樹上,四周滿是嗜鳥守衛,百年以來,從沒有人得到過它。它看上去就像離淵大人的眼睛。離淵的眸色倏地暗沉,四周子民也一陣驚訝的呼聲,他身後的占卜師大聲叫——「這是什麼?!為什麼不是荒神的鑽石!」他的嗓音太過尖利,大概嚇到了離淵大人,只見他的手指一顫,銀沙球悄無聲息地滾落。噼里啪啦,摔得粉碎。尷尬的沉默流竄在城門口,王者與勇士之間……寂夜突然緊緊捏住了我的手,我的手心為了攀爬懸崖而劃出的傷疤劇烈地痛。「滄燃大人。」離淵很快收拾好了復雜的情緒,依然嘴角帶笑,卻隱隱多了一抹失望,「很抱歉,我剛剛沒拿住……不過你的心意,我已經收到了。」我極慢地眨眨眼,許久,才又笑了:「不不不,這只是一個試煉……在闖進妖城前,我總要看看自己的本事。」離淵詫異地望著我。我努力由寂夜支撐著,轉身對著珈藍失望的子民們,高高舉起纏著紗布的手:「荒神的鑽石,我會如同摘取銀沙球一樣,將它順利取回來!」子民的呼聲震天而起。我定定地看著離淵大人腳下散落的殘骸,沒有了晶層的包裹,銀沙很快就暗淡失色,變成普通的白沙。我對身邊的人輕聲說:「寂夜,我好像累了。」寂夜沒有說話,只是攬過我,很頭痛似的在我頭頂嘆了口氣。「嘖,誰讓你犯傻。」【六】輪轉·城破沙海的盡頭閃過一絲流動的黑芒,捲起陣陣沙風讓人睜不開眼。火丁鳥高聲嘶鳴在沙海上空久久回盪,在連綿沙漠上投下巨大的影子。我整張臉都埋在斗篷里,寂夜坐在我身後,緊緊環抱著我的腰。他冰涼的手指讓我不自在地扭動兩下,冷不防火丁一個旋身,我差點從半空中栽下去。「滄燃大人。」寂夜急忙抓住我,將我更用力地鎖在懷里,冷冷的嗓音卻在我頭頂嘲笑,「就憑你現在這德行也想闖進妖城?沒到地方就先摔死了,何況裡面還有幾千隻牙獸等著要我們的命,還是回去吧。」牙獸是整個白沙海最兇殘嗜血的生物,碰上一隻便是九死一生,何況這里有一窩。我大言不慚地揮手:「你放心,如果你出了什麼意外,戰鬼大人會救你的。」「……」戰鬼大人的話在她的沙雕面前只會越來越不值錢。一刻之後,我猶豫地望著眼前密密麻麻的牙獸,緊張地吞了吞口水。「寂……寂夜……」「嗯?」「火……火丁被吃掉了。」「嗯。」「他們……他們吃飽了沒?」「你說呢?」當然沒有。這群腦袋長得好像刺球一樣的生物把我的愛寵在一秒內分食干凈,連塊骨頭都沒留下,然後便兩眼放光地望著寂夜……和躲在他身後的戰鬼大人。那種幽綠的眼神真是太讓人熟悉了,讓我深深地找到了一種共鳴感——當我看到離淵大人的時候,也是這幅飢渴的餓狼狀態。可我不會吞掉離淵大人,最多把他從頭到腳蹭一遍。當然,那是從前了。現在誰能救我我就蹭誰,蹭到禿頂我都無怨無悔。聚集而來的牙獸越來越多,它們球形的腦袋上裂開一道豁口,獠牙尖利閃著寒芒。我抖得越來越厲害,寂夜無語地看著我害怕的丟人樣子,無奈地嘆了口氣,左手在手腕處輕輕一按,隨著銀光涌現,一把銳利的長劍緩緩自他體內抽出。我蹲在一旁望著寂夜與牙獸戰斗的身影。身材偏長,偏瘦,卻很結實。明明是座脆弱的沙雕,力氣卻大得驚人,單手就能舉起索倫的罪惡之鐮,嘴角還噙著漫不經心的笑。這才是戰鬼。滄燃大人是個廢物,我甚至拿不起黑岩石的匕首,所以自從有了寂夜,我再不曾上戰場。只是每次看到他從戰場上歸來,那一身的殘破,我就會忍不住難過。我只能一次次試圖賣掉他。牙獸越來越少,寂夜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我一直怯懦地躲在角落,卻越來越痛恨自己這幅沒用的纖細肩膀。耳邊突然一陣惡心黏膩的舔舐,我身上一陣寒戰,正要跳起,就聽寂夜悶哼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我詫異地回頭,寂夜將最後一隻牙獸的頭狠狠削下,牙獸的牙齒深深陷入了他的肩膀。細細的沙子順著他染血的黑袍滑落出來。他睨著我:「下次別發呆,蠢蛋戰鬼大人。」我不知為什麼鼻子發酸,突然發狠沖上去掐住他的脖子猛搖,咆哮說:「你是我的沙雕,我養了你兩百年,你可不要真的變成一盤散沙……」寂夜被我掐得搖搖晃晃,聞言缺失笑,蒼白的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溫柔。他拍拍我的頭,低聲說:「你放心,我永遠不會離開你。」我放開了他的脖子,轉而緊緊握住他的手。我和寂夜一路順著蒼涼殘破的妖城尋找許願池。牙獸的血肉飛濺在我們身上,嗜鳥聞到那味道紛紛嘶聲尖叫著飛散開來,一路再無危險。妖城的中心有一處頹然的花園。黑色雕花的精緻欄桿,緊緊依附其上的乾枯的薔薇藤,裡面枯葉層層,分外蕭索。許願池在那中間。荒神的駝琴似乎來自天上,凄然中隱藏著希望。寂夜握住我的手,擺出要跳舞的姿態。我詫異地後退一步:「這……這是干什麼?」寂夜臉色蒼白,脾氣卻依然差,不耐煩地說:「不是要跳舞到許願池池水注滿嗎?」「那是說戀人的吧?」「……」他面色不善地瞪了我一會兒,突然伸手遮住我的眼,帶著我轉起圈,冷哼說:「反正你也沒人要。」我在黑暗中感受他手指冰涼的溫度,臉一點一點地發起熱來:其實寂夜也不錯,是我喜歡的長相,性格的變態……應該可以後天矯正的吧?可有件事是一定要申明。「寂夜,我真的沒有戀物癖……」「閉上你的嘴!」【七】星碎·化沙荒神的鑽石將我和寂夜帶回王都。離淵大人坐在王座之上,看著我神色如常地將寶物獻出,銀光四射,一瞬間宮殿里亮如白晝。他的銀色瞳人似乎也被那寶石照亮了,低聲對我笑:「戰鬼大人果然是索倫的榮光,為了感謝你的付出,無論你提出什麼要求,我都可以答應。」我站在漫長的台階下仰望他,一如過去的一千年,只是如今心情分外平和。我想了想,對他說:「那麼,請給我自由,讓我離開索倫,與心愛的人隱居。」「心愛的人?」我笑了:「荒神的鑽石,需要戀人們在許願池邊跳上一支舞。如果只有一個人,我怎麼拿得到它?」離淵一瞬間似乎很是詫異,隨即是漫長的沉默。許久,他輕聲說:「你送我的銀沙球,沙子已經被風吹散了,可那些碎裂的晶片,我都派人收拾起來,一片也沒有丟。」我眨眨眼,並不理解他想說什麼。離淵眼裡的希冀一點點消失,最後他回歸了沉靜,淡淡地說:「晚上,讓你的戀人來宮殿見我,我要看看他是否有資格陪伴戰鬼一生。」我回去的時候,寂夜似乎在做什麼小動作。門唰地打開,他的身體似乎顫抖了一下,急忙把手背到身後去,然後不滿地瞪我:「你怎麼不敲門?」我皺眉看他:「寂夜,你的臉色好像越來越差了。」從妖城歸來那天起,他的臉色就一直很是蒼白,未見好轉,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畢竟他已然變態如常。他照樣敷衍了我幾句,然後很不耐煩地問:「你今天去見離淵,他怎麼說?」「離淵說今晚想見見你。」寂夜挑眉:「見我?」「嗯。」我懨懨地點頭,睨了他一眼,又有些不好意思,「他說想看看是什麼東西能把我變成一個戀物癖……」這肉麻的話說完,連我自己都想笑,寂夜卻沒有。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的笑容,銀瞳澄澈,一如過去的兩百年,嘴角一絲溫暖的弧度。夜晚降臨,燈火濾著彩光。寂夜一個人進入宮殿,去見離淵。我很不放心,花錢買通了一個離淵身邊一個侍女。拜託她將我打扮一番,也當成侍女的樣子混進了宮殿。當靠近那銀色碎鑽的簾子,我聽到離淵淡淡的嗓音,似乎帶著懷念。「我少年時就認識了她。那時候她的身體不好,總是一個人躲在樹後,蒼白的小臉,冰冷的小手……我牽起她的時候,她的眼睛比落月的銀輝還要耀眼……」「我知道她一直在看著我,一如我在看著她。」「我為了索倫不得不迎娶艾利女王,我知道傷了她的心,可我是君王,很多事情不能自已。比如這一次,讓她冒險去闖妖城……」我頭一次聽到離淵大人說了這么多話,我以為那些小時候的事,只有我一個人視若珍寶。可即使現在,離淵大人依然離我那麼遙遠。寂夜始終不開口,我有點著急,卻聽到離淵大人沉聲說:「我原本打算,只要她開口,我就娶她做我的王妃。看你的臉就該知道她心裡的人始終都是我。」我齜牙咧嘴。寂夜是寂夜,離淵是離淵,前者是不敗的變態,誰都不能取代。寂夜終於出聲了。他帶著一如往常的嘲諷笑意,漠然對索倫的王說:「想要賦予沙雕生命。就要對他傾注真心。她對你的感情,全部都傾注在我的身上,現在怎麼可能收得回來?」離淵皺起眉:「你不要太愚蠢!即使再像人,你也終究只是一座沙雕而已,怎麼可能對人類產生愛情?真是荒謬。」「愛情……」寂夜咀嚼著兩個字,緩緩地搖頭。「那不是愛情,也不是親情,更不是友情……」他嗤笑著,然後緩緩握住衣襟,筆直的視線看著離淵,一字一頓地說:「她是我的世界。」離淵突然沉默,靜靜地聽寂夜說。「我叫寂夜,因為在她思念你的那些年,一夜一夜即墨地雕刻著你的模樣。「十年學會說話,是為了不讓她寂寞;十五年學會走路,是想用這雙手保護她。「睡覺應該蓋被子是她教的,吃飯應該用刀叉是她教的,睡前應該說晚安是她教的……快樂和悲傷,全部都是她教給我的。「她對你有多思念,對我的感情就有多麼深刻。」「我被她教成了,和她一模一樣的傻瓜。」我蹲在暗處,緊緊捂著嘴巴,眼淚終於落下。淚眼模糊中,寂夜的腳下,似乎散落一地細碎白沙。
❼ 突然撞見男友洗澡時拿著隔壁陽台上女生的內褲在聞是怎麼回事
心裡不是很健康,偶爾一次沒事,經常這樣要去看心理醫生。
❽ 贈我予白完整版+番外 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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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贈我予白》
作者:小八老爺
一大早,鍋就燒了。
在門口換鞋的徐品羽聞到焦味,顧不上已經穿了一隻鞋,匆忙跑進廚房。
她關了火,揭開鍋蓋,是撲面而來的焦煙。
果然,慘不忍睹。
糊成一團的東西,看不清本來面目。
徐品羽一口煙嗆在嗓子里,咳得厲害,白皙的脖子咳得有點泛粉了。
她急忙找到水杯,喝了水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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