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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今晚就是你的人小說全文閱讀

發布時間:2021-12-25 02:47:39

Ⅰ 【城南舊事】全文 在線閱讀

太陽從大玻璃窗透進來,照到大白紙糊的牆上,照到三屜桌上,照到我的小床上來了。我醒了,還躺在床上,看那道太陽光里飛舞著的許多小小的,小小的塵埃。宋媽過來撣窗檯,撣桌子,隨著雞毛撣子的舞動,那道陽光里的塵埃加多了,飛舞得更熱鬧了,我趕忙拉起被來蒙住臉,是怕塵埃把我嗆得咳嗽。

宋媽的雞毛撣子輪到來撣我的小床了,小床上的稜稜角角她都撣到了,撣子把兒碰在床欄上,格格地響,我想罵她,但她倒先說話了:

「還沒睡夠哪!」說著,她把我的被大掀開來,我穿著絨褂褲的身體整個露在被外,立刻就打了兩個噴嚏。她強迫我起來,給我穿衣服。印花斜紋布的棉襖棉褲,都是新做的,棉褲筒多可笑,可以直立放在那裡,就知道那棉花夠多厚了。

媽正坐在爐子邊梳頭,傾著身子,一大把頭發從後脖子順過來,她就用篦子篦呀篦呀的,爐上是一瓶玫瑰色的發油,天氣冷,油凝住了,總要放在爐子上化一化才能擦。

窗外很明亮,干禿的樹枝上落著幾只不怕冷的小鳥,我在想,什麼時候那樹上才能長滿葉子呢?這是我們在北京過的第一個冬天。

媽媽還說不好北京話,她正在告訴宋媽,今天買什麼菜。媽不會說「買一斤豬肉,不要太肥。」她說:「買一斤租漏,不要太回。」

宋媽梳完了頭,用她的油手抹在我的頭發上,也給我梳了兩條辮子。我看宋媽提著籃子要出去了,連忙喊住她:

「宋媽,我跟你去買菜。」

宋媽說:「你不怕惠難館的瘋子?」

宋媽是順義縣的人,她也說不好北京話,她說成「惠難館」,媽說成「灰娃館」,爸說成「飛安館」,我隨著胡同里的孩子說「惠安館」,到底哪一個對,我不知道。

我為什麼要怕惠安館的瘋子?她昨天還沖我笑呢!她那一笑真有意思,要不是媽緊緊拉著我的手,我就會走過去看她,跟她說話了。

惠安館在我們這條胡同的最前一家,三層石台階上去,就是兩扇大黑門凹進去,門上橫著一塊匾,路過的時候爸爸教我念過:「飛安會館」。爸說裡面住的都是從「飛安」那個地方來的學生,像叔叔一樣,在大學里念書。

「也在北京大學?」我問爸爸。

「北京的大學多著呢,還有清華大學呀!燕京大學呀!」

「可以不可以到飛安不,惠安館里找叔叔們玩一玩?」

「做晤得!做晤得!」我知道,我無論要求什麼事,爸終歸要拿這句客家話來拒絕我。我想總有一天我要邁上那三層台階,走進那黑洞洞的大門里去的。

惠安館的瘋子我看見好幾次了,每一次只要她站在門口,宋媽或者媽就趕快捏緊我的手,輕輕說:「瘋子!」我們便擦著牆邊走過去,我如果要回頭再張望一下時,她們就用力拉我的胳臂制止我。其實那瘋子還不就是一個梳著油松大辮子的大姑娘,像張家李家的大姑娘一樣!她總是倚著門牆站著,看來來往往過路的人。

是昨天,我跟著媽媽到騾馬市的佛照樓去買東西,媽是去買擦臉的鴨蛋粉,我呢,就是愛吃那裡的八珍梅。我們從騾馬市大街回來,穿過魏染胡同,西草廠,到了椿樹胡同的井窩子,井窩子斜對面就是我們住的這條胡同。剛一進胡同,我就看見惠安館的瘋子了,她穿了一件絳紫色的棉襖,黑絨的毛窩,頭上留著一排劉海兒,辮子上扎的是大紅絨繩,她正把大辮子甩到前面來,兩手玩弄著辮梢,愣愣地看著對面人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洋槐。干樹枝子上有幾只烏鴉,胡同里沒什麼人。

媽正低頭嘴裡念叨著,準是在算她今天共買了多少錢的東西,好跟無事不操心的爸爸報帳,所以媽沒留神已經走到了「灰娃館」。我跟在媽的後面,一直看瘋子,竟忘了走路。這時瘋子的眼光從洋槐上落下來,正好看到我,她眼珠不動地盯著我,好像要在我的臉上找什麼。她的臉白得發青,鼻子尖有點紅,大概是冷風吹凍的,尖尖的下巴,兩片薄嘴唇緊緊地閉著。忽然她的嘴唇動了,眼睛也眨了兩下,帶著笑,好像要說話,弄著辮梢的手也向我伸出來,招我過去呢。不知怎麼,我渾身大大地打了一個寒戰,跟著,我就隨著她的招手和笑意要向她走去。可是媽回過頭來了,突然把我一拉:

「怎麼啦,你?」

「嗯?」我有點迷糊。媽看了瘋子一眼,說:

「為什麼打哆嗦?是不是怕是不是要溺尿?快回家!」我的手被媽使勁拖拉著。

回到家來,我心裡還惦念著瘋子的那副模樣兒。她的笑不是很有意思嗎?如果我跟她說話我說:「嗯!」她會怎麼樣呢?我愣愣地想著,懶得吃晚飯,實在也是八珍梅吃多了。但是晚飯後,媽對宋媽說:

「英子一定嚇著了。」然後給我沏了碗白糖水,叫我喝下去,並且命令我鑽被窩睡覺。

這時,我的辮子梳好了,追了宋媽去買菜,她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跟著。她的那條惡心的大黑棉褲,那麼厚,那麼肥,褲腳縛著。別人告訴媽說,北京的老媽子很會偷東西,她們偷了米就一把一把順著褲腰裝進褲兜子,剛好落到縛著的褲腳管里,不會漏出來。我在想,宋媽的肥褲腳里,不知道有沒有我家的白米?

經過惠安館,我向裡面看了一下,黑門大開著,門道里有一個煤球爐子,那瘋子的媽媽和爸爸正在爐邊煮什麼。大家都管瘋子的爸爸叫「長班老王」,長班就是給會館看門的,他們住在最臨街的一間屋子。宋媽雖然不許我看瘋子,但是我知道她自己也很愛看瘋子,打聽瘋子的事,只是不許我聽我看就是了。宋媽這時也向惠安館里看,正好瘋子的媽媽抬起頭來,她和宋媽兩人同時說「吃了嗎?您!」爸爸說北京人一天到晚閑著沒有事,不管什麼時候見面都要問吃了沒有。

出了胡同口往南走幾步,就是井窩子,這里滿地是水,有的地方結成薄薄的冰,獨輪的水車來一輛去一輛,他們扭著屁股推車,車子吱吱口丑口丑的響,好刺耳,我要堵起耳朵啦!井窩子有兩個人在向深井裡打水,水打上來倒在一個好大的水槽里,推水的人就在大水槽里接了水再送到各家去。井窩子旁住著一個我的朋友和我一般高的妞兒。我這時停在井窩子旁邊不走了,對宋媽說:

「宋媽,你去買菜,我等妞兒。」

妞兒,我第一次是在油鹽店裡看見她的。那天她兩只手端了兩個碗,拿了一大枚,又買醬,又買醋,又買蔥,伙計還逗著說:「妞兒,唱一段才許你走!」妞兒眼裡含著淚,手搖晃著,醋都要灑了,我有說不出的氣惱,一下竄到妞兒身旁,插著腰問他們:

「憑什麼?」

就這樣,我認識了妞兒。

妞兒只有一條辮子,又黃又短,像媽在土地廟給我買的小狗的尾巴。第二次看見妞兒,是我在井窩子旁邊看打水。她過來了,一聲不響地站在我身邊,我們倆相對笑了笑,不知道說什麼好。等一會兒,我就忍不住去摸她那條小黃辮子了,她又向我笑了笑,指著後面,低低的聲音說:

「你就住在那條胡同里?」

「嗯。」我說。

「第幾個門?」

我伸出手指頭來算了算:

「一,二,三,四,第四個門。到我們家去玩。」

她搖搖頭說:「你們胡同里有瘋子,媽不叫我去。」

「怕什麼,她又不吃人。」

她仍然是笑笑的搖搖頭。

妞兒一笑,眼底下鼻子兩邊的肉就會有兩個小漩渦,很好看,可是宋媽竟跟油鹽店的掌櫃說:

「這孩子長得俊倒是俊,就是有點薄,眼睛太透亮了,老像水汪著,你看,眼底下有兩個淚坑兒。」

我心裡可是有說不出的喜歡她,喜歡她那麼溫和,不像我一急宋媽就罵我的:「又跳?又跳?小暴雷。」那天她跟我在井窩子邊站一會兒,就小聲地說:「我要回去了,我爹等著我吊嗓子。趕明兒見!」

我在井窩子旁跟妞兒見過幾次面了,只要看見紅棉襖褲從那邊閃過來,我就滿心的高興,可是今天,等了好久都不見她出來,很失望,我的絨褂子口袋裡還藏著一小包八珍梅,要給妞兒吃的。我摸摸,發熱了,包的紙都破爛了,粘乎乎的,宋媽洗衣服時,我還得挨她一頓罵。

我覺得很沒意思,往回家走,我本來想今天見妞兒的話,就告訴她一個好主意,從橫胡同穿過到我家,就用不著經過惠安館,不用怕看見瘋子了。

我低頭這么想著,走到惠安館門口了。

「嘿!」

嚇了我一跳!正是瘋子。咬著下嘴唇,笑著看我。她的眼睛真透亮,一笑,眼底下就像宋媽說的,怎麼也有兩個淚坑兒呀!我想看清楚她,我是多麼久以前就想看清楚她的。我不由得對著她的眼神走上了台階。太陽照在她的臉上,常常是蒼白的顏色,今天透著亮光了。她揣在短棉襖里的手伸出來拉住我的手,那麼暖,那麼軟。我這時看看胡同里,沒有一個人走過。真奇怪,我現在怕的不是瘋子,倒是怕人家看見我跟瘋子拉手了。

「幾歲了?」她問我。

「嗯六歲。」

「六歲!」她很驚奇地叫了一聲,低下頭來,忽然撩起我的辮子看我的脖子,在找什麼。「不是。」她喃喃地自己說話,接著又問我:

「看見我們小桂子沒有?」

「小桂子?」我不懂她在說什麼。

這時大門里瘋子的媽媽出來了,皺著眉頭怪著急地說:「秀貞,可別把人家小姑娘嚇著呀!」又轉過臉來對我說:

「別聽她的,胡說呢!回去吧!等回頭你媽不放心,嗯,聽見沒有?」她說著,用手揚了揚,叫我回去。

我抬頭看著瘋子,知道她的名字叫秀貞了。她拉著我的手,輕搖著,並不放開我。她的笑,增加了我的勇氣,我對老的說:

「不!」

「小南蠻子兒!」秀貞的媽媽也笑了,輕輕地指點著我的腦門兒,這準是一句罵我的話,就像爸爸常用看不起的口氣對媽說「他們這些北仔鬼」是一樣的吧!

「在這玩不要緊,你家來了人找,可別賴是我們姑娘招的你。」

「我不說的啦!」何必這么囑咐我?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我都知道。媽媽打了一隻金鐲子,藏在她的小首飾箱里,我從來不會告訴爸爸。

「來!」秀貞拉著我往裡走,我以為要到裡面那一層一層很深的院子里去找上大學的叔叔們玩呢,原來她把我帶進了他們住的門房。

屋裡可不像我家裡那麼亮,玻璃窗小得很,臨窗一個大炕,炕中間擺了一張矮桌,上面堆著活計和針線盒子。秀貞從矮桌上拿起了一件沒做完的衣服,朝我身上左比右比,然後高興地對走進來的她的媽媽說:

「媽,您瞧,我怎麼說的,剛合適!那麼就開領子吧。」說著,她又找了一根繩子繞著我的脖子量,我由她擺布,只管看牆上的那張畫,那畫的是一個白胖大娃娃,沒有穿衣服,手裡捧著大元寶,騎在一條大大的紅魚上。

秀貞轉到我的面前來,看我仰著頭,她也隨著我的眼光看那張畫,滿是那麼回事地說:

「要看炕上看去,看我們小桂子多胖,那陣兒才八個月,騎著大金魚,滿屋裡轉,玩得飯都不吃,就這么淘……」

「行啦行啦!不害臊!」秀貞正說得高興,我也聽得糊里糊塗,長班老王進來了,不耐煩地瞪了秀貞一眼說她。秀貞不理會她爸爸,推著我脫鞋上炕,湊近在畫下面,還是只管說:

「飯不吃,衣服也不穿,就往外跑,老是急著找她爹去,我說了多少回都不聽,我說等我給多做幾件衣服穿上再去呀!今年的襯褂倒是先做好了,背心就差縫鈕子了。這件棉襖開了領子馬上就好。可急的是什麼呀!真叫人納悶兒,到底是怎麼檔子事兒……」她說著說著不說了,低著頭在想那納悶兒的事,一直發愣。我想,她是在和我玩「過家家兒」吧?她媽不是說她胡說嗎?要是過家家兒,我倒是有一套玩意兒,小手錶,小算盤,小鈴鐺,都可以拿來一起玩。所以我就說:

「沒關系,我把手錶送給小桂子,她有了表就有一定時候回家了。」可是,這時我倒想起媽會派宋媽來找我,便又說「我也要回家了。」

秀貞聽我說要走,她也不發愣了,一面隨著我下了炕,一面說:「那敢情好,先謝謝你啦!看見小桂子叫她回來,外面冷,就說我不罵她,不用怕。」

我點了點頭,答應她,真像有那麼一個小桂子,我認識的。

我一邊走著一邊想,跟秀貞這樣玩,真有意思;假裝有一個小桂子,還給小桂子做衣服。為什麼人家都不許他們的小孩子跟秀貞玩呢?還管她叫瘋子?我想著就回頭去看,原來秀貞還倚著牆看我呢!我一高興就連跑帶跳地回家來。

宋媽正在跟一個老婆子換洋火,房檐底下堆著字紙簍、舊皮鞋、空瓶子。

我進了屋子就到小床前的櫃里找出手錶來。小小圓圓的金錶,鑲著幾粒亮亮的鑽石,上面的針已經不能走動了,媽媽說要修理,可一直放著,我很喜歡這手錶,常常戴在手上玩,就歸了我了。我正站在三屜桌前玩弄著,忽然聽見窗外宋媽正和老婆子在說什麼,我仔細聽,宋媽說:

「後來呢?」

「後來呀,」換洋火的老婆子說:「那學生一去到如今就沒回來!臨走的時候許下的,回他老家賣田賣地,過一個月就回來明媒正娶她。好嘛!這一等就是六年啦!多傻的姑娘,我眼瞧著她瘋的。……」

「說是怎麼著?還生了個孩子?」

「是呀!那學生走的時候,姑娘她媽還不知道姑娘有了,等到現形了,這才趕著送回海淀義地去生的。」

「義地?」

「就是他們惠安義地,惠安人在北京死了就埋在他們惠安義地里。原來王家是給義地看墳的,打姑娘的爺爺就看起,後來又讓姑娘她爹來這兒當長班,誰知道出了這么檔子事兒。」

「他們這家子倒是跟惠難有緣,惠難離咱們這兒多遠哪?怎麼就一去不回頭了呢?」

「可遠嘍!」

「那麼生下來的孩子呢?」

「孩子呀,一落地就裹包裹包,趁著天沒亮,送到齊化門城根底下啦!反正不是讓野狗吃了,就是讓人撿去了唄!」

「姑娘打這兒就瘋啦?」

「可不,打這兒就瘋了!可憐她爹媽,這輩子就生下這么個姑娘,唉!」

兩個人說到這兒都不言語了,我這時已經站到屋門口傾聽。宋媽正數著幾包紅頭洋火,老婆子把破爛紙往她的大筐里塞呀塞呀!鼻子里吸溜著清鼻涕。宋媽又說:

「下回給帶點刨花來。那你跟瘋子她們是一地兒的人呀?」

「老親嘍!我大媽娘家二舅屋裡的三姐算是瘋子她二媽,現在還在看墳,他們說的還有錯兒嗎?」

宋媽一眼看見了我,說:

「又聽事兒,你。」

「我知道你們說誰。」我說。

「說誰?」

「小桂子她媽。」

「小桂子她媽?」宋媽哈哈大笑,「你也瘋啦?哪兒來的小桂子她媽呀?」

我也哈哈笑了,我知道誰是小桂子她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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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暖和多了,棉襖早就脫下來,夾襖外面早晚涼就罩上一件薄薄的棉背心,又輕又軟。我穿的新布鞋,前頭打了一塊黑皮子頭,老王媽秀貞她媽,看見我的新鞋說:

「這雙鞋可結實,把我們家的門坎踢爛了,你這雙鞋也破不了!」

惠安館我已經來熟了,會館的大門總是開著一扇,所以我隨時可以溜進來。我說溜進來,因為我總是背著家裡的人偷著來的,他們只知道我常常是隨著宋媽買菜到井窩子找妞兒,一見宋媽進了油鹽店,我就回頭走,到惠安館來。

我今天進了惠安館,秀貞不在屋裡。炕桌上擺著一個大玻璃缸,裡面是幾條小金魚,游來游去。我問王媽:

「秀貞呢?」

「跨院里呢!」

「我去找她。」我說。

「別介,她就來,你這兒等著,看金魚吧!」

我把鼻子頂著金魚缸向里看,金魚一邊游一邊嘴巴一張一張地在喝水,我的嘴也不由得一張一張地在學魚喝水。有時候金魚游到我的面前來,隔著一層玻璃,我和魚鼻子頂牛兒啦!我就這么看著,兩腿跪在炕沿上,都麻了,秀貞還不來。

我翻腿坐在炕沿上,又等了一會,還不見秀貞來,我急了,溜出了屋子,往跨院里去找她。那跨院,彷彿一直都是關著的,我從來也沒見過誰去那裡。我輕輕推開跨院門進去,小小的院子里有一棵不知什麼樹,已經長了小小的綠葉子了。院角地上是乾枯的落葉,有的爛了。秀貞大概正在打掃,但是我進去時看見她一手拿著掃帚倚在樹幹上,一手掀起了衣襟在擦眼睛,我悄悄走到她跟前,抬頭看著她。她也許看見我了,但是沒理會我,忽然背轉身子去,伏著樹乾哭起來了,她說:

「小桂子,小桂子,你怎麼不要媽了呢?」

那聲音多麼委屈,多麼可憐啊!她又哭著說:

「我不帶你,你怎麼認得道兒,遠著呢!」

我想起媽媽說過,我們是從很遠很遠的家鄉來的,那裡是個島,四面都是水,我們坐了大輪船,又坐大火車,才到這個北京來。我曾問媽媽什麼時候回去,媽說早著呢,來一趟不容易,多住幾年。那麼秀貞所說的那個遠地方,是像我們的島那麼遠嗎?小桂子怎麼能一個人跑了去?我替秀貞難過,也想念我並不認識的小桂子,我的眼淚掉下來了。在模模糊糊的淚光里,我彷彿看見那騎著大金魚的胖娃娃,是什麼也沒穿啊!

我含著眼淚,大大地倒抽了一口氣,為的不讓我自己哭出來,我揪揪秀貞褲腿叫她:

「秀貞!秀貞!」

她停止了哭聲,滿臉淚蹲下來,摟著我,把頭埋在我的前胸擦來擦去,用我的夾襖和軟軟的背心,擦幹了她的淚,然後她仰起頭來看看我笑了,我伸出手去調順她的揉亂的劉海兒,不由得說:

「我喜歡你,秀貞。」

秀貞沒有說什麼,吸溜著鼻涕站起來。天氣暖和了,她也不穿縛腿棉褲了,現在穿的是一條肥肥的散腿褲。她的腿很瘦嗎?怎麼風一吹那褲子,顯得那麼晃盪。她混身都瘦的,剛才蹲下來伏在我的胸前時,我看那塊後脊背,平板兒似的。

秀貞拉著我的手說:

「屋裡去,幫著拾掇拾掇。」

小跨院里只有這么兩間小房,門一推吱吱口丑口丑的一串尖響,那聲音不好聽,好像有一根刺扎在人心上。從太陽地里走進這陰暗的屋裡來,怪涼的。外屋裡,整整齊齊地擺著書桌,椅子,書架,上面滿是灰土,我心想,應該叫我們宋媽來給撣撣,準保揚起滿屋子的灰。爸爸常常對媽說,為什麼宋媽不用濕布擦,這樣大撣一陣,等一會兒,灰塵不是又落回原來的地方了嗎?但是媽媽總請爸爸不要多嘴,她說這是北京規矩。

走進裡屋去,房間更小一點,只擺了一張床,一個茶幾。床上有一口皮箱,秀貞把箱子打開來,從裡面拿出一件大棉袍,我爸爸也有,是男人的。秀貞把大棉袍抱在胸前,自言自語地說:

「該翻翻添點棉花了。」

她把大棉袍抱出院子去曬,我也跟了去。她進來,我也跟進來。她叫我和她把箱子抬到院子太陽底下曬,裡面只有一雙手套,一頂呢帽和幾件舊內衣。她很仔細地把這幾件零碎衣物攤開來,並且拿起一件條子花紋的褂子對我說:

「我瞧這件褂子只能給小桂子做夾襖里子了。」

「可不是,」我翻開了我的夾襖里給秀貞看:「這也是用我爸爸的舊衣服改的。」

「你也是用你爸爸的?你怎麼知道這衣服就是小桂子她爹的?」秀貞微笑著瞪眼問我,她那樣子很高興,她高興我就高興,可是我怎麼會知道這是小桂子她爹的?她問得我答不出,我斜著頭笑了,她逗著我的下巴還是問:

「說呀!」

我們倆這時是蹲在箱子旁,我很清爽地看著她的臉,劉海兒被風吹倒在一邊,她好像一個什麼人,我卻想不出。我 回答她說:

「我猜的。那麼」我又低聲地問她:「我管小桂子她爹叫什麼呀?」

「叫叔叔呀!」

「我已經有叔叔了。」

「叔叔還嫌多?叫他思康叔叔好了,他排行第三,叫他三叔也行。」 「思康三叔,」我嘴裡念著,「他幾點鍾回家?」

「他呀,」秀貞忽然站起來,緊皺著眉毛斜起頭在想,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快了。走了有個把月了。」

說著她又走進屋,我再跟進去,弄這弄那,又跟出來,搬這搬那,這樣跟出跟進忙得好高興。秀貞的臉這時粉嘟嘟的了,鼻頭兩邊也抹了灰土,鼻子尖和嘴唇上邊滲著小小的汗珠,這樣的臉看起來真好看。

秀貞用袖子抹著她鼻子上的汗,對我說:「英子,給我打盆水來會不會?屋裡要擦擦。」

我連忙說:

「會,會。」 跨院的房子原和門房是在一溜沿的,跨院多了一個門就是了,水缸和盆就放在門房的房檐下。我掀開水缸的蓋子,一勺勺地往臉盆里舀水,聽見屋裡有人和秀貞的媽說話:

「姑娘這程子可好點了嗎?」

「唉!別提了,這程子又鬧了,年年開了春就得鬧些日子,這兩天就是哭一陣子笑一陣子的,可怎麼好!真是……」

「這路毛病就是春天犯得凶。」

我端了一盆水,連晃連灑,潑了我自己一身水,到了跨院屋裡,也就剩不多了。把盆放在椅子上,忽然不知哪兒飄來炒菜香,我聞著這味兒想起了一件事,便對秀貞說:

「我要回家了。」

秀貞沒聽見,只管在抽屜里翻東西。

我是想起回家吃完飯還要到橫胡同去等妞兒,昨天約會好了的。

又涼又濕的褲子,貼在我的腿上,一進門媽媽就罵了:

「就在井窩子玩一上午?我還以為你掉到井裡去了呢?看弄這么一身水!」媽一邊給我換衣服,一邊又說:「打聽打聽北京哪個小學好,也該送進學堂了,聽說廠甸那個師大附小還不錯。」

媽這么說著,我才看見原來爸爸也已經回來了,我弄了一身水,怕爸爸要打罵我,他厲害得很,我縮頭看著爸爸,准備挨打的姿勢,還好他沒注意,吸著煙卷在看報,漫應著說: 「還早呢,急什麼。」

「不送進學堂,她滿街跑,我看不住她。」

「不聽話就打!」爸的口氣好像很兇,但是隨後卻轉過臉來向我笑笑,原來是嚇我呢!他又說:「英子上學的事,等她叔叔來再對他說,由他去管吧!」

吃完飯我到橫胡同去接了妞兒來,天氣不冷了,我和妞兒到空閑著的西廂房裡玩,那裡堆著拆下來的爐子、煙筒,不用的桌椅和床鋪。一隻破藤箱子里,養了最近買的幾只剛孵出來的小油雞,那柔軟的小黃絨毛太好玩了,我和妞兒蹲著玩弄箱里的幾只小油雞。看小雞啄米吃,總是吃,總是吃,怎麼不停啊!

小雞吃不夠,我們可是看夠了,蓋上藤箱,我們站起來玩別的。拿兩個制錢穿在一根細繩子上,手提著,我們玩踢制錢,每一踢,兩個制錢打在鞋幫上「嗒嗒」地響。妞兒踢時腰一扭一扭的,顯得那麼嬌。 這一下午玩得好快樂,如果不是妞兒又到了她吊嗓子的時候,我們不知要玩到多麼久。

爸爸今天買來了新的筆和墨,還有一疊紅描字紙。晚上,在煤油燈底下,他教我描,先念那上面的字:「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爸爸說:

「你一天要描一張,暑假以後進小學,才考得上。」

早上我去惠安館找秀貞,下午妞兒到西廂房裡來找我,晚上描紅字,我這些日子就這么過的。 小油雞的黃毛上長出短短的翅膀來了,我和妞兒喂米喂水又喂菜,宋媽說不要把小雞肚子撐壞了,也怕被野貓給叼了去,就用一塊大石頭壓住藤箱蓋子,不許我們隨便掀開。

妞兒和我玩的時候,嘴裡常常哼哼唧唧的,那天一高興,她竟扭起來了,她扭呀扭呀比來比去,嘴裡唱著:「……開哀開門嗯嗯兒,碰見張秀才哀哀……」

「你唱什麼?這就是吊嗓子嗎?」我問

「我唱的是打花鼓。」妞兒說。

她的興致很好,只管輕輕地唱下去,扭下去,我在一旁看傻了。她忽然對我說:「來!跟我學,我教你。」 「我也會唱一種歌,」不知怎麼,我想我也應當現一現我的本事,一下子想起了爸爸有一回和客人談天數唱的一隻歌,後來爸曾教了我,媽還說爸爸教我這種歌真是沒大沒小呢!

「那你唱,那你唱。」妞兒推著我,我卻又不好意思唱了,她一定要我唱,我只好結結巴巴地用客家話念唱起來:

「想來么事想心肝,緊想心肝緊不安!我想心肝心肝想,正是心肝想心肝……」

我還沒數完呢,妞兒已經笑得擠出了眼淚,我也笑起來了,那幾句詞兒真拗嘴。

「誰教你的?什麼心肝想心肝,心想心肝想的,哈哈哈!這是哪國的歌兒呀!」 我們倆摟在一堆笑,一邊瞎說著心肝心肝的,也鬧不清是什麼意思。

我們真快樂,胡說,胡唱,胡玩,西廂房是我們的快樂窩,我連做夢都想著它。妞兒每次也是玩得夠不夠的才看看窗外,忽然叫道:「可得回去了!」說完她就跑,急得連「再見」都來不及說。

忽然一連幾天,橫胡同里接不到妞兒了,我是多麼的失望,站在那裡等了又等。我慢慢走向井窩子去,希望碰見她,可是沒有用。下午的井窩子沒那麼熱鬧了,因為送水的車子都是上午來,這時只有附近人家自己推了裝著鉛桶的小車子來買水。

我看見長班老王也推了小車子來,他一趟一趟來好幾趟了,見我一直站在那裡,奇怪地問我: 「小英子,你在這兒發什麼傻?」

我沒有說什麼,我自己心裡的事,自己知道。我說:

「秀貞呢?」我想如果等不到妞兒,就去找秀貞,跨院里收拾得好乾凈了。但是老王沒理我,他裝滿了兩桶水,就推走了。

我正在猶豫著怎麼辦的時候,忽然從西草廠口上,轉過來一個熟悉的影子,那正是妞兒,我多高興!我跑著迎上去,喊道:「妞兒!妞兒!」她竟不理我,就像不認識我,也像沒聽見有人叫她。我很奇怪,跟在她身邊走,但她用手輕輕趕開我,皺著眉頭眨眼,意思叫我走開。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她身後幾步遠有一個高大的男人,穿著藍布大褂,手提著一個臟了的長布口袋,袋口上露出來我看見是胡琴。 我想這一定是妞兒的爸爸。妞兒常說「我怕我爹打」,「我怕我爹罵」的話,我現在看那樣子就知道我不能跟妞兒再說話了,便轉身走回家,心裡好難受。我口袋裡有一塊化石,可以在磚上寫出白字來,我掏出來,就不由得順著人家的牆上一直畫下去,畫到我家的牆上。心裡想著如果沒有妞兒一起玩,是多麼沒有意思呢!

我剛要叫門,忽然聽見橫胡同里咚咚咚有人跑步聲,原來是妞兒氣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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Ⅲ 雲裳 免費閱讀

雲裳——秦文君著

第一章 雲穿衣小報
更新時間2010-7-29 9:27:45 字數:4334

五月初的那幾天,正是勞動節放假呢,一早起來,雲裳就開始編小報。她編的小報是彩色的,爸爸戲稱它是《雲穿衣小報》,爸爸總是會說些出人意料的話,是個超級好玩的爸爸。
雲裳編的小報,每次只有一份,也就是把家裡發生的事情都記在畫圖紙上,然後貼在飯廳里,這樣,家裡人就都能讀到了。《雲穿衣小報》家裡的大事小事都不放過,因為有的小事情很有意思,比如從窗外飛進來一隻燕子,在雲裳的房間里住了一天一夜,它打盹兒的時候一隻眼睛閉著,另外一隻眼睛睜開著,爸爸說它是一邊思考一邊偷懶。有的事情不大也不小,但是特別好笑,雲裳可不願意漏掉,比如表姐毛毛說夢話大罵小偷,結果嚇退了正准備偷偷爬進來的小偷。
反正,雲裳愛把自己眼睛看到的生活記在《雲穿衣小報》上,再描上花花綠綠的圖畫。
大家讀完小報後都要會心笑笑的,爸爸把大家看過的小報存著,所以《雲穿衣小報》有厚厚一沓,足足有幾十張了。爸爸很喜歡這張小報,老是說:「多好呀,翻翻我家雲裳編的小報,很溫暖,過去的好日子不會溜走了,什麼時候都能找回來。」
雲裳長得水靈,臉兒像粉團一般,眼睛很大,她的好朋友心心說,雲裳的眼睛形狀像兩顆杏仁呢,她的睫毛長長的、濃濃的,頭發漆黑閃光,見過她的人都喜歡這又俊俏又溫和的小姑娘,爸爸更是了,他最愛雲裳了。雲裳的媽媽、婆婆,還有太婆婆都很疼她,他們同住在一套大房子里,這一層總共有三套房子,走廊頂頭的那一小套房子里住著叔叔一家三口,緊挨著叔叔家住著幺姑一家三口,三套房子里住了好多人呢,足足有十一口人,是個大家庭呢。
這時,傳來一陣腳步聲,雲裳叔叔家的兒子周天驕跑來了,他矮矮的個子,瞪著眼珠子,一臉的盛氣凌人,說:「雲裳,你又在編難看的小報,你會寫全家人的名字嗎?」
「這還用問嗎?」雲裳說,轉過身子,繼續在小報上寫寫畫畫。
周天驕小小的年紀,才念一年級,已經感覺自己是家裡的權威人士,他又調皮又霸道,好像什麼都不在乎,只對一件事情記得最牢:那就是性別。他對自己的性別自豪成什麼樣子了,真是個自大的小男子漢。也許是他的媽媽麗麗嬸嬸老說他是家裡唯一的男孩,要傳宗接代的,所以把他驕傲得跟什麼似的。在他的眼裡女孩應該像小貓,很需要他這樣的男孩來保護,所以他對雲裳說話都直呼其名,也不叫她一聲姐姐。
「我就想問。」周天驕咄咄逼人呢。
「你能不能問些難一點的事情?」雲裳覺得被小看了,自打認字起,她就開始編小報,遇到不會寫的字就問大人,現在她寫全家所有人的名字還有問題呀,連永康姑父和麗麗嬸嬸的家庭背景她都曉得呢,《雲穿衣小報》不含糊呀。
「你不會寫,連這個也不會,還不如我呢。」周天驕說,「我會寫你和你媽的名字了。」
雲裳說:「你聽不懂中國話呀。還有,請不要說『你媽』,要說『小韻嬸嬸』,你懂不懂禮貌呀!」
周天驕不理睬,他過於自信,雲裳的話他聽不進去,他從太婆婆種蘭花的大花盆裡撿到一塊卵石,拿在手上看看,馬上就說:「周天驕首次找寶,這是世界上沒人發現的八彩石。」
他吹著牛的時候,手裡拿的「八彩石」掉下去,「砰」的一聲,打碎了太婆婆的花盆。
「你看,你看,你闖禍了吧!」雲裳著急地說。
周天驕鼓起眼睛,說:「嗚,八彩石是自己落下去的,我說的話就是真理。」
他作案後也不要「八彩石」了,縮著脖子逃離現場,回自己家了。
雲裳看著花盆碎了,盆里的泥都掉出來,嬌嫩高潔的蘭花都歪歪著了,覺得很不好的,心想:這可得了,太婆婆曉得了心裡會不好受的,她對這蘭花可珍惜了。再說,今天是什麼日子,誰敢這樣胡鬧呀。
今天是什麼日子,抬頭看看吧,大廳里掛上了大幅的壽字,是太婆婆她老人家要過生日了,這可是全家最隆重的事情,太婆婆是家裡的老祖宗,她很老很老了,都九十五歲了。有的老人到了八十多,腿腳像被人拽著似的,石磨般地沉,可是太婆婆不一樣,筋骨很板實呢,春天裡就開始穿單布衫了,還高高地挽起袖子,比年輕人還怕熱。雲裳的爸爸說太婆婆可以活過一百五十歲,創下世界紀錄。真的,只要太婆婆加油,咋個不行嗎。
這周天驕真糟糕,雲裳心裡嘀咕著,太婆婆過九十五歲大壽的這天,他竟鬧出了這樣的婁子,多不好。太婆婆很講究過生日要圖吉利,討口彩,在太婆婆當壽星的這天打碎太婆婆的愛物,這多掃興呀,把整個氣氛都弄壞了。
這時,幺姑的女兒毛毛來了,她披著睡衣,只為跑來取一本書,那本書叫《論人生與愛情》,是雲裳媽媽的,完全是大人的書。這位表姐的眼睛是朝上看的,並沒有注意那盆蘭花的變化呢。雲裳指著花盆讓她看,毛毛曉得是周天驕鬧的事情後就惱火得不得了,叫雲裳趕緊把周天驕抓來,還說:「看我來收拾他,敲他的腦殼。」
可是周天驕不肯來,他不傻嗎,像一條小鱷魚那樣撲在地上,一下子鑽到床底下去了。雲裳又不能大叫大嚷,怕驚動了麗麗嬸嬸,那樣事情會更麻煩。雲裳只能回去把碎花盆收拾了一番,換上新的花盆,把蘭花給扶正了。
沒想到周天驕又跑過來,說:「我來幫你忙。」
雲裳生氣地說:「是我在幫你,都怪你打碎了花盆。」
周天驕還不幹了呢,又說都是「八彩石」惹的禍,說著就「咳咳」地從他的小嘴裡吐出一大攤泡沫似的黏液來。
「挺惡心的。」毛毛說,上前推了他一下,「誰叫你做壞事的!」
「沒做壞事,我沒做,是你做的,你推我就是做壞事。」周天驕哇哇叫著。
周天驕的身體素質很差,學校每天的晨練他也堅持不了,往往在操場上跑了半圈就落伍了,有一次還捂著胸口對著地上的塑膠跑道嘔吐不已。體質虛弱的他卻不失機靈,使著壞腦筋,他特別不喜歡幺姑的女兒毛毛,有一次毛毛訓斥了他幾句,他趁毛毛不注意時,把她桌上的鉛筆盒裡的鉛筆全部折斷,還把她擦嘴用的濕巾紙偷出來扔到便池裡。還有一次全家一起到館子里午餐,周天驕還把自己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龍抄手」撿起來,偷偷放到鄰座毛毛的餐盤里,想不露聲色地看著她將那臟的「龍抄手」咽下肚,後來雲裳發現了,阻止了這個小陰謀。
周天驕耍人的想法碰壁了,還哭呢,說雲裳也從小貓變成了大老虎。
雲裳的小報上清清楚楚地記載著,毛毛和周天驕成為冤家對頭的經過:在毛毛很小的時候,有個小偷半夜爬進了毛毛家,小偷偷走了很多值錢的東西,連毛毛藏在枕頭下的壓歲錢也被搜出來了。這件事情讓毛毛至今都忘不掉,覺得很恐怖,很驚心。可是周天驕聽人說起後非要追問毛毛,叫她回憶被小偷偷是什麼滋味。
毛毛氣極了,覺得他是故意使壞,問這么刁的問題。過了幾天,周天驕最喜歡的變形玩具找不到了,大家都說是讓小偷拿走了,周天驕急得哇哇直哭。
後來那變形玩具又出來了,原來毛毛故意把周天驕的寶貝藏起來了,讓他體驗一回那種遭遇小偷的倒霉的滋味。
毛毛說:「這下,該知道了吧,你總算嘗到那樣的滋味了吧。」
「毛毛壞,毛毛臭。」周天驕說。
毛毛受不了他,因為她的自尊心特別強,她厲害地推搡周天驕,說:「敢罵我?告訴你,小偷很厲害的,什麼都偷,有時還要偷人哪,巴望你被他們偷走呢,因為你就像個破皮包!」
直到雲裳把花盆都換好了,毛毛和周天驕還鬧得不可開交,他們都是不甘示弱的人嘛。
「我最瞧不起做了壞事還不承認的人。」毛毛說。
「是你做壞事。」周天驕說,「就是你,毛毛就是一條毛毛蟲。」
這時候婆婆和太婆婆買菜回來了,她們樂呵呵的,還什麼也不曉得。毛毛瞪一眼周天驕,趕緊捧著書走人。看她走了,周天驕走近雲裳,拉拉她的袖子,他對雲裳說話的口氣好像還軟一點,他說:「你不要把打碎花盆的事情寫到小報上去。」
「為什麼呢?」
「就不準寫。」
「那可不是你說了算的。」
周天驕氣得跺腳,把雲裳也惹火了。一會兒,周天驕被叫到太婆婆房間里去了,雲裳心裡還是堵著什麼似的,要是爸爸在家就好了,他說幾句笑話,雲裳就能忘記所有的煩惱了。
為太婆婆祝壽的那個「壽」字寫得遒勁有力,那是爸爸寫的,爸爸是個有名的大才子,喜歡舞文弄墨。爸爸對太婆婆真好呀,太婆婆是他的奶奶,爸爸為了給太婆婆辦一桌豐盛的生日喜宴,一早出發,到成都去買太婆婆最中意的佳餚了。
太婆婆很講究吃的,她從小就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出生在成都,見過大世面,在吃的方面挑著呢,她愛吃成都白家高記肥腸粉,但是非要找一家臟兮兮的路邊大排檔做的,說那才是最好吃的肥腸粉。夫妻肺片她喜歡總府路上那家店做的,吃過了這家做的夫妻肺片後,只認這家的了,有時候爸爸給她買其他館子做的夫妻肺片,逗她說是總府路上買的,她嘗一口就放下了,說:「味沒那麼正了。」
雲裳正想繼續編她的《雲穿衣小報》,忽然聽到從太婆婆的房間里傳出一陣大哭大叫,雲裳飛快地跑過去看看,又回來接著寫:
周天驕真可憐,他感冒了,太婆婆捨不得讓他去醫院打針,說對付感冒她有辦法,她倒上白酒,用硬幣蘸著白酒在他四肢上擦著。太婆婆還在他的鼻子里插蔥,是稍粗一點的蔥條,不然他會吸進去,蔥條外還包著葯棉。婆婆也在邊上幫忙,她說太婆婆的這個土方很管用。
後來周天驕不哭叫了,好像認了,過了一會兒他還跑出來了,呵,他鼻子里插著蔥,真像一隻大象呀。雲裳不由得笑了起來。
周天驕裝作不在乎,用手擋住鼻子,瓮聲說:「你不準把打碎花盆的事情寫到小報上去。」
「怎麼又說了呢?」雲裳說。
「就是不準寫。」
「請不要再說了。」雲裳說。
周天驕被拒絕了,惱怒得像發瘋的野象,他說要判決雲裳的小報不叫「雲穿衣」,就叫「光屁股雲」,他還說了些很難聽的話。
看他氣成那樣,雲裳暗自好笑,其實雲裳知道很多周天驕的「醜事」。有一次他去公園,非要爬鐵柵欄進去,結果褲子剮破了,屁股露出來半個,就用一片芭蕉樹的大葉子遮羞。好幾次,他學有武功的人往前沖,結果慌慌張張地撞進麗麗嬸嬸的懷里,把麗麗嬸嬸撞翻了,腦袋上多出來一個包,他還偷偷笑起來,說那個鼓出來的東西是「肉包子」。
毛毛決定要懲罰他,替麗麗嬸嬸伸張正義。那天正好是下雨天,周天驕說他更喜歡自己懲罰自己,所以故意爬得很高,往積水裡跳,他是想讓大家佩服他的勇敢,可是腦袋扎進了水坑,狼狽不堪。還有一次,等天黑了他才想起要練嗓子了,站在那裡大練起來,樓道里到處都能聽見怪獸一樣的吼叫聲,毛毛不讓他唱他就要咬毛毛的手,他才不管第二天雲裳和毛毛要參加期末大考。
這些事情,雲裳都沒有記在《雲穿衣小報》裡面,因為周天驕最要面子,雲裳不想他難過、傷心,畢竟他是家裡的小弟弟呀。

第二章 鬧鍾媽媽
更新時間2010-7-29 9:28:34 字數:3013

「快點嘛,會不會快嘛,雲裳,小報還沒編夠?想花好多時間?」媽媽說,「看你好逍遙,好安逸。沒看見我急得都不行了嗎?」
雲裳的媽媽崔小韻起床後整理了一遍房間,看見雲裳還在那裡精雕細琢地編《雲穿衣小報》,就有點不願意了,嗓門也大起來。雲裳的媽媽是個大美女,心腸善良,就是性子有點厲害,很急,爸爸說她結婚前還要「辣」,做了媽媽後已經「甜」了很多。可是就是現在這樣,雲裳也有點受不了,她一天到晚地催促雲裳,所以表姐毛毛給她起了個外號,叫「鬧鍾媽媽」。有時雲裳和好朋友心心在一起說話,她稱媽媽是「鬧鍾媽媽」,心心稱自己的媽媽是「仙人掌媽媽」,因為她的媽媽老是會扎她的缺點,說個不停。
媽媽急著要帶雲裳去美發廳修劉海兒,然後再去給雲裳多買些筆呀,本子呀。這樣她就能給雲裳多布置一些家庭作業,免得雲裳節日期間整天「安逸」。
那家美發廳的老闆娘是個自來熟,很會說話,她給雲裳媽媽看那些花花綠綠的雜志廣告,說只要燙了年輕美眉的發式,就能年輕十歲。媽媽動心了,臨時決定要燙頭發。
雲裳修剪了劉海兒後想到四處溜達一下,可是媽媽不讓,她向老闆娘要來了筆,頂著滿頭的夾子,在算賬用的紙上寫著,一會兒就出了一頁密密麻麻的計算題,還說:「做題嘛,當場考考你。」
媽媽燙了頭發,成了一個毛發卷卷的時髦女郎,她在大鏡子里看見自己變了模樣,快認不出自己來了,還挺美滋滋的,又見雲裳剛好把計算題做完,就非常高興,說:「要得,要得,什麼也不耽誤。」
雲裳可笑不出來,貓在美發廳里做題,耳邊是吹風機的雜訊,鼻子里聞著熱烘烘的頭發的焦煳氣味,真不好受,害得她做題的時候頭昏眼花的。雲裳故意不理媽媽,往前走了一會兒,媽媽發現她有情緒,用有些抱歉的口吻說:「好嘛,好嘛,讓你受累了。想吃崇州蕎面吧?走嘛,走嘛,不回家吃飯了,讓你楊媽媽做一鍋鴛鴦的,兩種口味的面下一起。」
那家崇州蕎麵店雲裳跟著媽媽不知去過多少次了,店子開在一家小巷子里。那巷子真是了得,可以叫它鴨腸小巷,它彎彎繞繞的,最窄的通道才八十厘米,要是電視里的大胖子相撲運動員走到那地方,也許會卡住呢。
雲裳的媽媽很中意那家店,老說店裡的面要得,湯料鮮美,面條柔韌,店堂干凈,她倒是百去不厭的。
這崇州蕎麵店是雲裳媽媽的老相識楊鳳嬌阿姨開的,她倆是中學時代的密友。楊鳳嬌阿姨很奇怪的,說雲裳還在娘胎里的時候,就把雲裳過繼給她了,所以自己就是雲裳的楊媽媽。
楊媽媽做過機關幹部,長得非常漂亮,愛說愛笑,還有甜美的嗓音,她很早就辭職開店了。現在已經擁有好幾家分店,住著別墅,很發達的。雲裳的媽媽老是說楊鳳嬌是人精,再加上做事很用心,為人慷慨,方方面面的朋友又多,她的店都在都江堰,這里因公元前二五六年秦蜀郡守李冰率眾修建的著名水利工程都江堰而得名,所以客流充足,生意興隆。
媽媽和楊媽媽像親姐妹一樣,有什麼知心話都和對方說的,楊媽媽的丈夫許叔叔是美男子,還很會收藏古董的,所以楊媽媽還喜歡說丈夫是有眼光,亂世買黃金,盛世買古董嘛,楊媽媽連她家的古董現在值多少錢也跟雲裳的媽媽說的。她們買了什麼好看的衣服,非要展示給對方看的。
雲裳猜想媽媽新燙了頭發,很想去給楊媽媽看看,聽聽她的評點的。但是雲裳不鬆口,她可不願意去那裡,楊媽媽總要逗雲裳,說雲裳是小美女,她要多置些家產,以後要娶雲裳給她的兒子許豪爽當老婆,這樣兩家人親上加親,其樂融融,一起享福。
雲裳最害怕聽楊媽媽說這些,每次聽見都羞紅了臉。而且楊媽媽說這話還高聲大氣的,店裡還有其他客人呢,萬一那些人聽見後當真了,再傳出去,多難聽呀!再說讓許豪爽聽見這話也很難為情的,他是雲裳班級里的同學,兩人都是班委,好像他也曉得了這怪話,有時單獨和雲裳在一起的時候很別扭,抓耳撓腮,好像手腳都沒有地方擺。
「快嘛,走嘛。」雲裳的媽媽說,「要不了多久就到了。」
雲裳不說去也不說不去,眼睛看著櫥窗里自己的淡淡的影子,腳尖踢著小石頭。
媽媽明白了雲裳的肢體語言,說:「磨蹭啥子,古怪精靈,算了嘛,我帶你去吃豆湯。」
她們到了一家做豆湯的飯館,那正是雲裳喜歡的店子。所謂豆湯就是黃豆煮出來的湯,雲裳喜歡吃裡面放了豬肺的豆湯,這聽上去好像不怎麼精彩,可是吃在嘴裡就曉得了,那湯又濃又香又鮮,真是好味道。
雲裳要的是豆湯飯套餐,除了豆湯再有一碗飯,一小盤豬雜做的涼拌菜,配在一起吃很爽口的,調料的味道好得不得了。
出了飯館,雲裳聞到了一股清甜的香味,飯館外面有一位推著雙梁自行車的攤主在賣蒸蒸糕,雲裳見那些蒸蒸糕的模樣很可愛的,就連連回頭看。攤主連忙說:「不嘗不曉得,一嘗嚇一跳,這是失傳了五十年的美食。不嘗一嘗可惜嘛。」
媽媽給雲裳買了一隻蒸蒸糕,她嘗了後也沒有嚇一跳,其實就是用米粉夾著糖心蒸出來的,三毛一隻,現場製作,吃起來不但微微地燙嘴,還很燙心呢。媽媽說自己小時候也吃過這蒸蒸糕,就是味道記不得了。雲裳讓媽媽咬一口嘗嘗,媽媽把她的手推開了,說是楊媽媽為了身體苗條,好像憋了勁,不碰甜食了。而她卻不同,是真的不愛甜食,跟保持身材無關,所以她連聞也不聞。
媽媽一路走,一路看手錶,見已經下午一點半了,就說不必馬上回家,這個時候麗麗嬸嬸正在拖地板,媽媽提議去附近的街心花園去坐坐,雲裳可以背一會兒英文單詞,她來等雲裳的爸爸。
雲裳點點頭,她有點想爸爸了,爸爸從成都回來家裡就熱鬧了。都江堰坐落於成都附近,在成都平原的西部,距成都五十五公里,坐車通過全封閉式的高速公路三十分鍾就到達。
媽媽又提到麗麗嬸嬸,說她在家就沒個消停,拖了地板就不許別人在上面踩,恨不得大家都不長腳,長兩只翅膀。雲裳的媽媽還怪她把周天驕寵壞了,成天把周天驕放在婆婆和太婆婆身邊,家裡家外就更忙亂了。
「小韻,小韻,小韻。」
雲裳聽見有人叫了媽媽好多聲,那是一位體面的先生,他瘦高個,長臉,大眼,也許平日里用腦過度,總之他的頭發顯得有點稀少,露出白花花的頭皮,頭發上還特地抹了不少生發油。他穿著黑灰相間的格子風衣,褲線筆挺,腳上的皮鞋也擦得鋥亮,跟雲裳的爸爸不同,他很善於為穿著進行設計的,氣質還不錯。
「久違了,真是沒的說的。」那人臉上露出他特有的迷人微笑說,「崔小韻,這是你的女兒雲裳?好可愛的女娃兒。」
「是嗎……你好。你的娃娃多大了?」雲裳的媽媽說。
「我兒子今年也是十二歲。跟雲裳是同年。」
「你咋個曉得雲裳是十二歲?」
「你的事我都曉得,沒的說的,有通情報的嘛。」他輕松地說,「你也不給我們個面子,我們老同學聚會你總也不來,明天的聚會去不去?」
「沒的空嘛。」媽媽說著,用那好看的丹鳳眼瞟著遠處,對雲裳說,「你去站台那裡看一下子,你爸他來了沒?」
等了兩班長途汽車,雲裳接到了爸爸,他身背肩扛,勤勤懇懇地帶了很多禮品,笑容喜滋滋的。這時媽媽也趕過來了。
「媽媽,剛才那個叔叔是誰呀?」雲裳認真地問,「怎麼叫你小韻?他應該叫你崔小韻的。」
「小時候一起長大的。」媽媽撲扇著睫毛,含糊地說。
爸爸看了媽媽一眼,說:「是外星來的帥哥?咋個沒聽你提提他的姓氏大名?」
媽媽笑著說:「陰陽怪氣的,想曉得就仔細問明白嘛。」

第三章 喜慶壽宴
更新時間2010-7-29 9:29:43 字數:3645

太婆婆的壽宴要開席了。雲裳悄悄地湊過去觀察了一番,燈光好亮呀,都晃眼睛呢。桌上擺滿了香味撲鼻的佳餚,爸爸還買來了太婆婆喜歡吃的香辣蹄花,好像是將豬蹄切開後煮成的,一點都不肥膩,佐著辣椒油吃,蹄花筋道,蘸料好味道。更讓太婆婆高興的是,爸爸還買回來了板凳抄手。
太婆婆說:「我曉得,聞著這香味……是在鼓樓北一街的那一家買的吧?玉帶橋附近那一帶我熟得很,那家店是百年老字型大小。」
爸爸說:「是嘛,店的門匾上那字寫得還真不錯,聽說是由流沙河所寫。雲裳,聽說過『板凳抄手』的典故吧,相傳當年眉山那邊有一渡口,賀氏開了一抄手店,沒有桌子只有板凳,故名。」
漂亮的幺姑也來了,她早早把店裡的事情打理好了。幺姑開了一家小旅店,收拾得整潔雅緻,收費也不高,她喜歡接待各地的來客,聽客人們講述他們自己的故事,人生的見解,講他們正在從事的想做的事情。幺姑聽了好爽快,彷彿跟隨人們體驗了喜悅,多了見識,她常常是樂天的。
雲裳的叔叔和麗麗嬸嬸在桌上擺了美酒和蛋糕,幺姑給太婆婆獻上她親手綉的老壽星,太婆婆滿面紅光,說:「開席嘛,開席嘛,全都坐下吃嘛。」
大大的圓桌幾乎都坐滿了,一大家子十一口人,可是卻只來了十口,雲裳的幺姑身邊的座位還空著呢。
「毛永康呢?」雲裳的爸爸問,毛永康是幺姑的丈夫,毛毛的爸爸。
「不管他,打他手機也不接,還關機了呢。」幺姑說,「大家先吃著吧,他來了也不理會他,今天這好日子也不曉得早點回家。」
「說的啥子,你是他的堂客,這么說話霸道了嘛。」雲裳的太婆婆說,「要我說,永康不來,咱們誰也別動筷子,等一等怕什麼,我還等得起嘛。」
「要得,聽老壽星的,讓雲裳他們耐心等待,一會兒餓了,吃起來才吃啥啥香嘛。」雲裳的爸爸說,「毛毛,你爸去哪裡快活了?是去蒼蠅館子吃串串了,還是去茶館會友沖殼子了?他好會耍。」
「哪個曉得他。」毛毛一邊抱怨著,一邊開始打電話。
毛毛是個調皮、外向的女孩,長得眉目端正,額頭高高,派頭十足,她比雲裳大一歲多,可是成熟多了,性格很要強,樣樣都要爭第一,她學習好,打籃球也好,還有綉花也出色,任何時候她都穿戴整潔,傲氣十足,就是太愛訓人了。
毛毛給她爸永康姑父打手機,反復打,始終不放棄,可是接連十幾個電話打過去,都說對方已關機,她就發火了,說:「沒有時間概念的人最難搞。」
雲裳的婆婆顯得有點緊張不安,說:「別是碰上什麼事了,永康又不是瓜頭瓜腦的人,也不是愛失約的人。」
幺姑說:「他這些天哪有啥正經事情呀,就是聯系收購獼猴桃的事情去的,他就是跟客戶喝酒擺龍門陣去了,不想被老婆催,被生意上的朋友笑話。」
雲裳的婆婆聽了,點點頭。婆婆生下兩個「光頭」,也就是雲裳的爸爸和叔叔,只有幺姑一個女兒,又是最小,所以最疼幺姑。
「那是我多慮了。」婆婆說著,有點不好意思,「做娘的,一個孩子就是一份心事,到老了也還是牽著呢。」
婆婆雖然老了,但是還很好看,面容清秀,臉頰上還有紅雲呢。雲裳的公公在世的時候,對美麗的婆婆很好很好,照顧得貼心細微,到現在婆婆還會常常想起公公,鼻子發酸。憂傷就是這樣,推不幹凈的,有時好像推開了,但是它還會靠過來的。公公的骨灰就藏在婆婆的床頭櫃里,婆婆捨不得他離開,婆婆另一隻床頭櫃里裝著公公以前經常把玩的各種各樣的小工藝品。
麗麗嬸嬸站起來,簇擁著周天驕到太婆婆跟前,讓周天驕給太婆婆行禮祝壽,雲裳的媽媽說:「讓三個孩子一起吧。」
「讓天驕先來,周家就這么一根獨苗苗嘛。」麗麗嬸嬸驕傲地說。
麗麗嬸嬸是綿陽人,她的娘家都在那裡,在本地她沒有親戚,她看上去十分端莊秀氣,和善,娃娃臉很白凈,雲裳的叔叔對她很好,她的項鏈、戒指、手鏈都是叔叔送的,純金的,還是名牌呢。他們小兩口蠻齊心的,形影不離。麗麗嬸嬸現在說著話,還要和叔叔互相凝視,好像是商量過的。
周天驕還算很爭氣,規規矩矩地給太婆婆行禮,把太婆婆喜得跟什麼似的,給他小紅包,還一個勁地說麗麗嬸嬸有功勞,給周家添了男丁了。
婆婆是最愛雲裳的,就說:「雲裳媽也有功勞,給周家生了一個這么好的女娃兒。」
「還有毛毛呢,最優秀了。」雲裳的爸爸說,「祖宗積德,後代昌繁。這三個孩子都稱我們的心,如我們的意。」
麗麗嬸嬸說:「我們天驕是兩房隔一子,單傳的。」
「麗麗嬸嬸好雷人,像祥林嫂。」毛毛嘀咕說。
婆婆又讓毛毛給她爸打電話,不料還是關機。太婆婆非要等孫女婿,她特別中意這個孫女婿的,說他一表人才,模樣像大學教授,脾氣跟棉花團團那麼軟,曉得疼老婆和娃娃,跟老人說話嘴巴甜,做獼猴桃生意很有一套。
雲裳的爸爸說:「山裡的獼猴桃風味佳美,富含維生素C,比柑橘高十至二十倍,比蘋果高五十至兩百倍,網上說,常服獼猴桃果和汁液,有降低膽固醇及甘油三酯的作用,還可抑制致癌物質亞油酸的產生,對高血壓、高血脂、肝炎、冠心病、尿路結石有預防和輔助治療作用。到時讓永康多留些給家裡。」
「對,讓全家人每天都能吃上。」幺姑說。
太婆婆說,獼猴桃根是一味很好的中葯,味苦澀,性寒,具有清熱解毒、活血消腫、祛風利濕的作用,適於跌打損傷、癤腫、風濕性關節炎、肺結核、乳汁不下。
麗麗嬸嬸說:「永康會做生意,能發財,她幺姑多享福呀。」
幺姑說:「好個啥,很辛苦,農戶都以為獼猴桃至少能賣到每斤三元五角到四元,但今年最高才二元六角,只有特級果才能賣到四元一斤,一百斤獼猴桃里只有三十斤左右能達到特級。」
麗麗嬸嬸說:「聽我們老家的人說,一斤獼猴桃,農戶種植成本只有六角錢,只要收購價不低於這條線,都不會虧本。哪天我也來學學吧。」
「你能吃了這個苦?」婆婆說。
「沒法子。」麗麗嬸嬸說,「生男孩不實惠,這片刻日子過得還算滋潤,可是早晚還得送孩子上名牌大學,再買個房給他,唉。」
「到時,大家都幫襯著點。」太婆婆說。
「就是,急個啥,婆婆就一個重孫子,能不管呀。」幺姑說。
大家說了一會兒家常話,才發現真的不能再等了。天色已是很晚了,月亮都已經升起來,將皎潔的光亮灑在樹梢上,有夢幻一般的感覺。
太婆婆的壽宴開始了,雲裳他們悶頭吃菜,因此氣氛很沉悶。雲裳的爸爸竭力哄著太婆婆高興,還拿出一大捧玫瑰花,太婆婆已經過第九十五次生日了,所以那束花有九十五朵玫瑰。可是太婆婆的興致不高,因為惦記著永康姑父,幺姑也有些心神不定,說了一句,平日里從來不管永康姑父的事情,這一天好奇怪,想聯系卻斷了音信,有怪怪的感覺。
壽宴結束後,太婆婆在安頓那九十五朵玫瑰的時候,發現蘭花的花盆被掉換了,她非要找到原來的花盆,不依不饒,最後雲裳只好吐露了事情

Ⅳ 媽媽偷人總給我講她和她情夫們的故事,但是我爸和家人並不管,我也就容忍隨她,但是她還把他帶入我生活

這個問題提得挺大氣的,感覺提問者的家更像是一個窯子。
你媽媽偷人還繪聲繪色地講給女兒聽,可見,你媽媽是老鴇,她通過自己的經歷在調教你。
你爸爸和家人都不管,那你的爸爸就是一個拉皮條的,其他家人就是這窯子中的伙計。
現在媽媽把客人帶給女兒的生活中,可見,你媽媽開始讓你接客了。
好在,你是家中唯一清醒的人,拒絕這種做法,是個烈女子。
這種家庭,不要也罷,還是離開吧。

Ⅳ 鮑爾吉.原野的閱讀《我媽》

我媽今年72歲,除了皺紋、白發之外,看不到衰老。她早晨跑步,穿專業田徑訓練鞋。我外甥阿斯汗惡搞,把鍾點回撥兩小時,她三點鍾起床跑,回到家四點半。我爸問:「你昨天晚上幹啥去啦?」以為她夜不歸宿。
跑完步,她上香禮佛、熬奶茶、擦地、把煮過的羊肉再煮一下。我爸醒來,她給他沏紅茶、沖燕麥炒麵,回答我爸玄妙的提問:「謝大腳到底是不是趙本山的小姨子?」「海拉爾叔叔得的是什麼病?」「立春沒有?」
阿斯汗醒來,提出更多的問題,關於洗澡、書包、鞋帶兒等等。我媽應對這一切,用官員的話叫「從容應對」。自茲時起,到夜深關閉電視機,她為每一個人服務,從中總結規律,逐步完美。而她本人神采奕奕,像戰場上的女兵一樣諦聽召喚。
但人老了,動作有些慢,手指也笨,她以勤補拙。我女兒鮑爾金娜有一條海盜式帶亮釘的腰帶,斷折扔掉。按說扔應扔在垃圾桶里,她扔在窗檯上。第二天,被奶奶用鹿皮縫好。
「喲!」女兒打量針腳,說:「奶奶,你應該考北京服裝學院。」此院是鮑爾金娜就讀之地。
就這樣,我媽做完計劃內的雜役,再尋覓計劃外的事務完成之。當我媳婦把帶觀世音菩薩墜的金項鏈如勛章般給她戴上,作本命年禮物時,我媽歡喜不安。受人一粥一飯她且不安,況金銀乎?
我媽像螞蟻一樣辛苦七十多年而沒養成蟻王的習性,還在忙。別人坐看電視的時候,她站著;別人吃飯,她還站著。喚她坐是坐不下來的,人站著總能幫上別人一點忙。好像沒人管自己的母親叫螞蟻,一般都謳歌為大山呀、江河什麼的。我媽如蟻,沒時間抬頭看天,只在忙。
正月初六,我們從內蒙古返回沈陽,走之前自語到車站買瓶水。這時我媽不見蹤影,同時我姐夫的鞋也不見了。
「姥姥把你的鞋穿走了。」阿斯汗對他爸說。
「不可能。你爸一米八,姥姥能穿他的鞋嗎?」我媳婦對阿斯汗說。
我姐夫打開門,聽,「你姥姥上來了。」
我媽穿一雙大皮鞋上樓,手捧礦泉水。她怕我們買,連忙下樓了。為兒女的小事兒,我媽迅捷連鞋都來不及換。如果我媽是一隻鳥,一定從窗戶飛出飛入無數次,把所有好東西拿回來給自己的兒女,不管飛多遠。
春節前,牧區的哥哥朝克巴特爾、姐姐阿拉它塔娜和妹妹哈薩塔娜每人肩上扛著羊,給我媽過本命年。他們請嬸子上坐,獻上禮物(不是羊,是緞子被面、紅糖、毛衣和鈔票),跪拜。阿拉它塔娜雙手撫胸,唱一曲古老的民歌,其他人額頭伏地。
「如果大雁還在的話小雁才感到幸福如果父母還在的話兒女才感到幸福……」這首歌很長,回環往復。跪地行禮的人都五十多歲了,滿面風霜。我媽扭過臉,淚水難禁。他們是我大伯的兒女,每個人自小都得到過嬸子的撫育。我媽像一隻在林中結網的蜘蛛,把四面八方的親戚串聯到一起,共同吸吮網上的露水。
我媽對我說:「其實我最喜歡的事兒是看小說,就是沒時間。」
時間,成了一個七十歲老太太的稀缺之物,以至於不怎麼吃飯、不怎麼睡覺,她把自己的心分成很多份給了別人,私享的一念是讀書。我給她寄過一些雜志,她望而欣慕,夜深之後慢讀,指沾唾沫掀書頁。她說這聲音好聽。
家是碗,母親是碗里的清水。人們只看到碗,看不見里邊的清水。

Ⅵ 今天是媽媽再婚的日子,早晨繼父來我家把她抱走了,現在她們在洞房從今天起媽媽就是他的人他是媽媽主要的

直接從你家抱走你媽媽去和他結婚,你把在家嗎,有點搶妻子的意味啊,你爸也在家吧,我看你媽媽新娘甜美的微笑水靈靈的大眼睛洋溢著幸福,這後爸大概是你親爹上司吧,比你爸爸帥氣有權有錢,你媽媽願意做他妻子,你爸爸為了仕途也成全這對鴛鴦,你就也別說什麼了,漂亮女人就是應該配成功男人。

怎麼,早上他們來你家給你媽媽新娘子化妝做頭發穿婚紗,然後你叔叔來,你爸爸熱情招待他,端茶倒水,誇你叔叔娶了你媽媽這么漂亮的太太,等你媽媽紅妝出來坐在老公的上司身邊,你爸爸跨老闆娘真美麗,祝他們喜結良緣郎才女貌早生貴子,

Ⅶ 再見顧南尋免費閱讀

剛剛走出校園五個月就連續兩次踏入豪門的林阡陌,兩段婚姻加在一起才維持了一個月零三天,離婚後不但分文沒拿到,還是個原裝的......大前夫一臉純情地看著她道:「小陌,我沒經驗,再說,再說。」二前夫每次看見她都要一副想裹上三圈棉被的樣子看著她道:「麻煩,離我遠點。」好歹她也是個影樓繼承人-女總裁,怎麼就落個被兩個男人嫌棄的境地,離婚後的她更是『情市』蕭條,這時,另外一個海歸女總裁,她的頭號情敵蘇陶忽然回歸連續霸佔了她的兩個前夫,林阡陌冷冷一笑,為了尊嚴,為了真愛,拼了!

剛一拿到和顧南潯的離婚證,林阡陌趕忙撒丫子就往民政局外面跑,臨走的時候忽然想起了什麼,匆匆回頭看了一眼一身西裝革履的顧南潯道:「你可別跟別人說我跟你結過婚啊!千萬別說啊!」

顧南潯俊美的眉眼微微蹙在了一起,冷淡道:「人生污點,為何要告訴別人?」

林阡陌狗腿地「嘿嘿」一笑:「那就好,那就好。」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就鑽進了一輛計程車里,倚在車後座上,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順便還眯了一小會兒。

剛回到星空影樓,一群人沖她圍了上來,端茶倒水的個個都有。

化妝師小趙趕忙跑過來給她擦汗道:「林總,離婚快樂,離婚快樂!」

她聽了心情大好,就喜歡這拍馬屁的下屬!

趕忙大手一揮:「謝謝,謝謝,下個月工資加一百!」

「太好了!林總,你真好!」小趙趕忙跑回化妝間給客人化妝去了。

緊接著造型師小李給她端來一杯上好龍井道:「林總,林總,恭喜啊,離婚成功,晚上我們幾個都商量好了給您辦個離婚派對,您倒時候一定要來啊!」

連派對都有啊,她心想簡直好得不能再好當下應聲道:「好好,全部我買單!」

「林總萬歲!」

她美滋滋地回到自己辦公室剛要開始給客人修照片,梁好的電話打了過來:「林阡陌,你告訴我怎麼才能在大學一畢業就能連續兩次踏入豪門,還能『完璧歸趙』地得到一筆贊助費?」

這是梁好第三次問她這個問題,對於這個問題她每次都耐心地跟梁好說:「首先你先得有個迷信且打算靠五行八卦和生辰八字把自己閨女嫁出去的媽,其次你要有足夠的人力資源,比如我的第一任老公柏非是我大學同學,還是同一個系的,系裡面的聯誼會上總能碰到他,這就釀造了我倆能認識那麼久,並且還能被我媽認識,甚至能找人算出柏非命理八字和我最和,最後他也就成了我的第一任老公,接下來咱們探討一下我的第二任老公顧南潯先生......」

她對於顧南潯可以說是沒什麼好說的,每到這個關鍵時刻,她就把他自動忽略說別的去了,梁好立刻從電話里恨不得跳出來揪住她的耳朵似的嚷嚷道:「你又來了!你能踏入顧家豪門三天,成為顧南潯的正式妻子三天,多少人想用命來換取這三天殊榮!你快被全城女性通緝了,你知道嗎!」

確實,她跟顧南潯的這段婚姻,第一天領證,本來打算第二天一大早就去辦理離婚手續的,結果顧南潯臨時出差去了外地辦事,所以拖到了第三天,也就是剛才才離成。

「現在倒好,人家說離婚,你就真跟他離了,你是不是傻!」梁好繼續咆哮。

「我怎麼就傻了!再不跟他離,我該給他們顧家添真正的子嗣了,子嗣啊!我才22啊!」沒道理她剛從大學校園走出來就給男人生娃啊!她還要經營一個影樓啊,她可是事業型女強人啊!再說了,生娃也不給他顧南潯生啊!那不開玩笑嘛!

「你傻圈兒啊!我說的不是孩子!我問你,你跟他離婚後就沒得到什麼房產土地股票基金之類的?」梁好提醒她道。

她撇撇嘴嫌棄梁好太世俗直接道:「沒有啊,你說誰傻圈兒呢,要說也應該是他啊!我倆領證第一天晚上,他睡客廳去了,第二天他出差,讓我獨守空房,第三天我倆就離了,今晚沒有機會了啊!」

梁好愣了,半天才感概:「長得那麼帥,原來是個傻圈兒!」

說著,有電話進來,她一看好么,是「傻圈兒」的電話......

「不跟你說了,傻圈兒電話!」說著,她掛斷了梁好的電話趕忙接起了顧南潯的電話:「顧先生,您好,請問有什麼我能為您服務的嗎?」

顧南潯在電話那邊聲音低沉,語氣明顯不悅地道:「林阡陌,我剛剛聽助理說,你彷彿前幾天策劃了什麼跟我的豪華婚禮?」

天啊!現在都流行這么誣陷人的嗎!她是有尊嚴的好嗎!

她趕忙解釋:「顧先生,您誤會了,可能是我前幾天在您的家中研究顧客的婚禮相冊時被您的八卦助理看到了,讓他產生了誤會。」

顧南潯在電話那段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信了,於是道:「知道了,你最好別對我有什麼想法。」

「不會不會,我們都是有職業操守的人,有想法也只能是對您的贊助與資金而不會是您的肉體和靈魂的。」她誠懇道。

顧南潯冷哼「哐」地一聲就把電話掛了。

她覺得她可能是說話太實在了,把人家給得罪了。

晚上,林阡陌在影樓附近的酒店一層租了一小塊地方,還刻意盛裝打扮了一番以慶祝自己的離婚派對,並且大方地把梁好都請過來了,梁好一聽說有免費吃喝立刻二話不說就飛了過來,剛一見面就摟住林阡陌的脖子把她拉到一邊小聲道:「怎麼樣?這三天顧太太當的如何?你真的什麼都沒跟他發生嗎!」

林阡陌無語一把甩開她:「你要真看上顧南潯了,我把他電話給你,真搞不懂這種滯銷物你怎麼那麼稀罕?」

梁好看怪物一樣看著她:「滯銷物!你說他是滯銷物!?你知不知他是什麼身份啊?他可是本市最著名的自由投資人啊!去年報紙還報過顧南潯給一檔電視台新推出的綜藝節目投資了一個億啊!一個億啊!你居然兩只腳都跨進了豪門,最後分文不取地讓人趕了出來!別說我認識你!丟死人了!」

林阡陌懶得理她,乾脆扭過頭去幫幾個同事布置餐桌,梁好還在她耳邊婆婆媽媽地教訓她,給她出謀劃策,怎麼著也要想點辦法讓她從顧南潯那邊訛個一塊兩塊,什麼前妻贍養費,結婚出賣名譽費,離婚精神損失費等等,只要是她能想到的她都說了個遍,到最後林阡陌嫌她煩,乾脆給她打發到另一邊幫忙倒紅酒去了,耳根子剛清靜下來,影樓管理道具的一個老員工老肖向林阡陌這邊走過來笑笑道:「林總,借一步說話。」

林阡陌點點頭跟著他離開人群去了偏一點的地方說話,老肖看看她嘆了口氣道:「這里也沒別人,我就喊你阡陌吧,你別怪肖叔叔無情,我小孩今年要去一線城市念大學,我這個當爹的不能連個學費都給他交不起,咱們影樓現在確實盈利虧損得厲害,我跟著你爸爸一塊干到現在也算仁至義盡了,現在他......哎,就剩下你和你媽兩個人,肖叔叔實在是陪不起了.....」

她心裡一涼,表面卻是和煦一笑:「肖叔叔,我明白,如果您執意要走,明天來我辦公室我親自把這個月的工資給您結算了。」

老肖略有慚愧地挑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後低頭嘆了口氣道:「阡陌,別怪你肖叔叔說狠話,我看你一個人太苦了,實在不行還是把影樓賣了吧。」

林阡陌又是一笑,微微揚起臉道:「肖叔叔,您這就不對了,這影樓是我爸年輕時就自己白手起家一點點建起來的,雖然算不上什麼大公司,但好歹承載著他老人家努力了一輩子的碩果,我堅持到現在不是為了盈利,不過是替我爸延續夢想而已,您走您的就是了,以後林家的生死跟您沒有關系啊。」

老肖老臉一紅,抿抿唇半天憋不出一個字來乾脆扔下一句話道:「我明天遞交辭呈。」

目送他離場的背影,林阡陌心裡一點都不氣,誰家拖家帶口的在她這上班兩個月發不出工資還不走啊,只不過這老肖沒趕上好時候,本來她是打算借著這個離婚派對跟公司里的人再正式宣布一次前一陣子已經和顧氏簽好合約,下個月顧氏資金便可注入影樓,擴大店面的,哎......您老走好,走好啊,她默念。

忙著和同事布置餐桌時,預定的酒菜都已經差不多准備好了,林阡陌偷偷摸摸跑到前台讓服務員查了一下今天包場地加上酒水一共多少錢,服務員敲了敲前台電腦抬起頭來沖她微微一笑:「您好,一共是三萬五千塊。」

林阡陌愣在那想了半天沖她憨厚一笑:「能......分期付款嗎?」

服務員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當下立刻抄起旁邊的電話要報警,她趕緊攔住她道:「哎呀,我逗著玩呢!瞧你,性子這么急嫁得出去嗎!你學學我,我才22歲都嫁過兩次了,還都是豪門呢!」

「小姐,用幫你叫醫生嗎?」服務員平靜地看著她。

她這明顯是羨慕嫉妒恨!林阡陌瞪了她一眼扭頭就走了。

走到角落她就開始咬手指頭暗罵,讓你打腫臉充胖子!白天她讓助理瀟瀟給她訂好一點的場地,就沒囑咐她價格別超過五千塊,就少說了這么一句,這瀟瀟可真是實在啊!一個電話她三萬多塊就沒了,見過繼承家業的繼承者,但是沒見過她這么落魄窮酸的繼承者,簡直悲從胸中涌。

林阡陌正捉摸著該怎麼辦呢,一抬頭就看見了正在狼吞虎咽的梁好,她眼睛一亮趕忙沖了過去揪住她小聲道:「你今兒帶了多少錢?」

梁好一邊啃著一個大雞腿一邊斜眼看她:「算上回家打車的錢大概還有一百八十塊,怎麼啦?」

林阡陌淡定地掃了她一眼:「我能看出來你是真的來蹭飯的。」

梁好瞪眼:「不然還是給你捧場來的?你別忘了,林阡陌,你可是結了兩次婚的人,紅色炸彈給我扔了兩次,這事兒我記一輩子,我吃你一頓怎麼了!你說,你說!」

她頓時理屈,趕緊灰溜溜地走了。

完了,林阡陌這下感覺今天晚上她要葬身於此了,想著,派對的准備工作結束了,公司里的大活寶布曉鷗,外號布偶拿出話筒台前一站道:「歡迎諸位今天來捧場,今天是我們星空影樓林總的離婚日,大家掌聲有請林總來給我們講兩句!」

她提著長裙趕忙上台拿起話筒,她不擅長當什麼領導也沒什麼總經理作風乾脆一樂:「謝謝各位啊,今兒我剛跟我前夫離完婚,心情大好,各位吃好喝好。」

底下人立刻拍手,然後下面有人開始提問:「林總!聽說您從豪門貴婦的苦海中脫離了出來,請問對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既然痛苦已然結束,不妨和我們說下,以警戒我們這些未婚者小心步入婚姻啊!」

一群人立刻開始起鬨叫好,她刮刮臉道:「這個,我對我前夫......不太了解,不過挺有錢的,是搞投資的。」

「那是什麼原因導致的雙方感情破裂呢!是冷暴力?還是家暴?還是男方性無能?」

她一愣,這三條,她一個都不清楚,要不改天給顧南潯發條簡訊問問?

正想著,就見門口款款走進來一個人,腰板挺得筆直,西裝勻稱得體,修長地雙腿剛跨進來她就傻眼了,他應該沒聽見那句『男方性無能』吧!

顧南潯就像黑暗裡的一束光,能瞬間捕捉住所有人的眼球,門口的人剛一發現他就立刻發出一聲尖叫,林阡陌不知道他在投資界到底名氣有多大,不過今天是真開眼界了,台下的人一看見他進場立刻不可置信地愣在那裡,有的捂住臉尖叫,有的人乾脆離魂狀態,她是真心不知道他為何會忽然出現在這里,不會這場地讓他包了吧!想到這她大喜,那她還用交錢嗎?!

正思索著,顧南潯的助理從後面走了進來手上拉著一個小不點,那小不點一看見林阡陌就向她這邊飛奔而來大叫:「媽媽!」

別說是林阡陌了,在場的就沒有一個不石化的,梁好扭頭看看她,雞腿都掉在了地上。

這時候,顧南潯居然在唇邊扯出一個冷笑:「初曉說想你,讓我帶他來看你。」

林阡陌趕緊把懷里的小屁孩拉下台去並且小聲告訴旁邊的布偶道:「你先主持一下啊。」

布偶人機靈立刻道:「林總,放心,家務事要緊,去吧!」

.....

她趕緊把這一大一小拉到後面幕簾的地方,還沒說話初曉抬頭眨眨眼天真無邪地看著她:「媽媽!爸爸說今天跟你離婚了,離婚是什麼意思啊?」

她扯扯嘴角低頭對他道:「初曉,我跟你說過了,外面的時候,不要喊我媽媽。」

初曉立刻露出一副很難過的樣子,低著頭玩自己的手指頭然後小聲道:「哦,叔叔,阿姨......」

這小臉......心都碎了,她趕緊嘆氣:「哎,好好好,你願意叫就叫吧。」

那小鬼立刻抬頭咧開嘴看她然後撲進她懷里膩乎起來,她對初曉是真的狠不下心來。

顧南潯掃了她一眼往旁邊看去:「初曉吵著要見你,我才帶他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她抬頭問他。

他忽然表情格外嚴肅地看著她道:「不用誤會,我沒興趣知道你的行蹤,因為初曉,今天是例外。」

找人調查她還說得這么理直氣壯,她也真是服得不行。

初曉從她懷里抬起臉來問她:「媽媽,你什麼時候跟我和爸爸回家啊?」

林阡陌一愣都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她和顧南潯之間亂七八糟的事兒,乾脆蹲下身看著他耐心地解釋道:「那個,我不回去了,以後那個家只有你和爸爸。」

初曉忽然眼圈一紅,伸出小拳頭錘了她一下:「你不要我了!」

她愣在那裡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時,顧南潯忽然蹲下身子把初曉抱在懷里,難得露出一絲溫暖的笑:「初曉乖,媽媽有自己的生活了,不能和我們住在一起了。」

初曉只是委屈地看著她,那眼神就像在等她給他一個說法一樣,林阡陌心裡一軟就隨口道:「我,我過幾天回去。」

誰知道,話一出口顧南潯立刻把頭扭過來,用犀利的眼神盯住她道:「你是什麼意思?」

帶著被侵略的危機感的眼神,這個眼神一下子就激怒了她:「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搞得跟我還要粘著你一樣,我只是沒你那麼冷些無情,初曉還小,不懂大人的事情,你就不能瞞著他給他一個美麗的童話世界嗎?」

顧南潯冷語道:「他是男孩子應該提早了解事情的真相和這殘酷現實的世界。」

「冷血!」林阡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頭就走。

初曉在後面喊她,她心裡一疼終究沒回過頭去。

她一個人坐在角落裡冷靜了一會兒,想了想還是沒必要和顧南潯鬧得那麼僵,畢竟他現在是星空影樓的投資人,沒有他注入的資金,應該沒幾個月星空就要關門大吉了,想到這她卻又想到了更重要的事情,她趕忙回到現場去找顧南潯,見他抱著初曉正要從大門離開,趕緊跑了過去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那個......借我點錢......」

顧南潯側臉看著她,驀地一笑:「分手費嗎?」

林阡陌抬頭瞪他:「我包了場地,今天沒帶夠錢而已,你放心,我明天一大早就把錢打回你的賬戶上。」

不知為何有一瞬間,她從他的眼底讀到了一絲失落的眼神,之後他又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問:「多少?」

「三萬,多一分錢都別給我,麻煩,謝謝。」

他隨手一掏就是一張金卡遞到她手上:「你可以不還。」

她冷笑:「我會還你三萬一的,那一千是賞你的小費。」

他陰惻惻地道:「如果明天我的戶頭多了一千塊,林阡陌,你就死定了。」

我明天還就作死給你看了,她暗暗道。

「哦,知道了。」她表面上乖巧地道。

他篤定地看了林阡陌一眼,然後默不作聲地摟住還在一臉委屈看著林阡陌卻不敢說話的初曉扭頭上了他的高檔法拉利走了。

之後林阡陌就沒什麼心情參加什麼派對了,跟布偶交代了幾句讓他告知一下和顧氏合作的事情後就拎著包提前走了,坐在計程車上,她總感覺忘了點什麼,想了半天才猛地拍了一下腦門立刻掏出手機給梁好發簡訊:哎,我把你給忘了!我提前走了,一會你自己回家吧啊!

梁好的簡訊幾秒內傳來:以後不要再給我發簡訊了,我們之間的友情已經走到了盡頭,把我大一送你的那套紫色洋裝,大二送你的迪奧眼影,大三送你的手錶,大四借你的八千塊如數寄還到我家。

這條簡訊給她看懵了,她趕忙一個電話打了過去,梁好接聽起來語氣冷淡:「說吧,最後還有什麼要跟我說的?」

「抽什麼風啊?」

她忽然就吼道:「林阡陌!你連我都欺騙,你還說你跟顧南潯沒什麼,兒子都這么大了!再信你我是豬!」

她頭疼趕忙把這短短幾個月發生的亂七八糟的事情一股腦都倒了出來。

五個月以前林阡陌剛從大學校園里走出來,柏非剛剛結束了一段失敗的戀愛,都說大學一畢業情侶們就散,原因可以總結為以下幾種,第一,因為工作兩個人異地分離,第二,因為走入社會其中一方認識了更接近想要結婚的人,第三,因為升學其中一方選擇出國深造,另一方選擇放棄無望的等待,柏非屬於比較悲慘的,他的前女友蘇陶為了升學和工作去了巴黎半工半讀,而他選擇放棄等待蘇陶跟林阡陌混在了一起,還領了結婚證,當時在他眼裡,林阡陌就是屬於那個比較接近想要結婚的人種。基於以上所述三條,柏非和蘇陶全佔了,所以倆人勢必畢業就散了伙。

然而林阡陌和柏非的婚姻不得不說全是林阡陌的媽,也就是韓冬美女士一手促成的,大四下學期的某次同學聚會之後,林阡陌喝得爛醉如泥,同學給她送回家後,她摟著韓冬美哭了一晚上,她恨柏非有女朋友,她恨蘇陶,她恨這個不公平的世界忽然之間帶走了她的爸爸和柏非這兩個她最愛的人,當時她只感覺自己的情緒無處宣洩就摟住韓冬美的腰放肆地哭了一晚上,說了很多平時不敢對她說出來的心事,等到轉天醒酒了才猛然驚覺前一天晚上的事情,因為林阡陌是屬於喝了酒當時不清醒,但是轉天卻能回憶起來的類型,所以從床上起床後,第一件事就是猛地打開卧室的門想去找韓冬美,然後就看見韓冬美在那看黃歷,她愣在那小心翼翼地道:「媽,我昨兒喝多了,說的話你別往心裡去。」

韓冬美卻漫不經心地抬起頭來掃了她一眼淡淡道:「我昨兒給柏非打過電話了,他對你們的婚事沒有意見。」

「啊?」她整個人瞬間就傻了。

韓冬美女士在林阡陌三歲的時候就找了個神婆給她算命,據說當時那神婆神經兮兮地跟韓冬美說,在林阡陌22歲這年,將會有一個大劫,必須家裡遇到喜事才能沖走那個劫數,不然恐有性命之憂,韓冬美本來就迷信聽了神婆的話後更是變本加厲,然後未雨綢繆地等著林阡陌大學畢業剛好22歲這年,還沒到大四她就被韓冬美逼著相親了至少三十個人了,結果林阡陌一個都沒相中,那三十個人里也有條件非常不錯,長相也端莊的,可是她就是無心和他們戀愛,她總覺得以相親的方式相遇,本身就是扭曲了愛情本質,所以心理上她抵觸相親導致她沒辦法看上任何一個人。一開始韓冬美還懷疑林阡陌在學校有心儀的人了,林阡陌不想讓她跟著瞎操心就隱瞞了對柏非的那點小心思,結果那天一喝多了,全露餡了,韓冬美竟然還翻她的手機直接給柏非打電話提親,每次想到這她這臉都不知道是往地底下鑽還是乾脆不要了。

但是她怎麼也沒想到柏非在電話那邊雲淡風輕地道:「可以,我沒有意見,我挺喜歡你女兒。」

直到現在她都不知道柏非當時話里的『喜歡』是哪種意義上的喜歡。

然後她糊里糊塗半推半就的一畢業就跟柏非去了民政局領了證,還特別不要臉地領完證就給梁好發簡訊提前要了紅包,她還記得梁好當時把紅包交到她手裡時特別嚴肅認真地問了她一句:「阡陌,婚禮的時候還用再交一份才能進場嗎?」

林阡陌趕緊安慰她:「不用不用,我記著了你交過了,回來我告訴柏非讓他別收你第二份。」

梁好這手裡的紅包還沒撒手呢,瞬間舒了一口氣鬆了手把紅包交給了林阡陌,林阡陌都能感受到那份紅包上還殘留著她的汗液......

領完證的當天晚上,林阡陌帶了幾件隨身的物品從家搬了出來住進了柏非原來在大學附近租的小公寓里,她還依稀記得柏非開著一輛尼桑穿著隨意的休閑淺色襯衣來接她去他家的情景,對於她來說那種感覺就是夢幻。

到了他家以後,林阡陌愣在門口有些精神恍惚,她都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柏非站在她面前看看她忽然問:「洗澡嗎?」

林阡陌趕緊抬頭看了他一眼,狠狠點了點頭,走到浴室門口她又僵住身體扭頭看他問:「柏非,柏家是怎麼同意讓你跟我結婚的?」

柏非如墨的瞳孔看了她許久後淡淡道:「他們不知道,戶口本是我偷的。」

林阡陌立刻倒退三步驚恐地看著他,這人表面看著老實,沒想到比她還不靠譜,看出林阡陌心中的顧慮,他忽然淡淡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我要跟我爸媽斷絕關系,他們現在根本不管我,放心。」

天,她這一腳剛踏入柏家豪門,柏非就跟他爸媽斷絕關系了,她這命也太好了點,這是註定和財富無緣啊,她還跟梁好吹牛半天說等她當了柏家少奶奶送她幾十輛賓士寶馬的不在話下,定期請她去環游世界,這這這.....還游個屁啊,家裡吃泡麵吧!

結果,林阡陌剛從浴室洗完澡出來就見原柏家大少爺柏非同志真的在餐桌上泡了一碗方便麵給她,還是她最喜歡的紅燒牛肉味的......

他抬頭看林阡陌道:「對不起,我忘了跟你說了,我不會做飯,冰箱沒有吃的,只有泡麵了。」

殊不知,她心裡那個悲催感頓時涌來,她這新婚之夜也忒慘了點吧!平時小考測驗結束後還有外面的一頓羊肉烤串能吃啊!

林阡陌一邊擦擦頭發一邊點點頭:「挺好,對了,你給我窩個雞蛋放進去吧。」

也不知道為何柏非忽然微微睜大了眼睛看她,愣了一會才應聲道:「哦。」
只能想起這點了
然後他倆一人一碗泡麵,一個紅燒牛肉一個香酥排骨對著吃了半個小時,接著,柏非去洗澡,林阡陌收拾自己的東西,把一些私人用品放到卧室里,一進門就聞到了柏非身上的體香,很好聞的那種淡淡的水果香,後來她跑去各大商場想找到這種接近他體香的香水,卻聞到鼻子失去敏感度也沒有找到接近的香水味,可能就是這種無法被復制和模仿的香味才覺得彌足珍貴,至少在她心裡,是這樣的。

Ⅷ 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女朋友,你媽媽對你說,以後她就是你的全部了,其他人都不重要了。媽媽想表達什麼

大概是媽媽會覺得以後多了一個人來愛你

Ⅸ 然後這個人的就是你這個人他就是媽這首歌是什麼歌

雲想衣裳花想容
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
會向瑤台月下逢
一枝紅艷露凝香
雲雨巫山枉斷腸
借問漢宮誰得似
可憐飛燕倚新妝
名花傾國兩相歡
長得君王帶笑看
解釋春風無限恨

沉香亭北倚欄干

Ⅹ 媽媽今晚是你的人想怎樣玩就怎樣玩

有這好事啊!!!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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