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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泊桑中短篇小說頭發

發布時間:2021-07-06 03:52:51

『壹』 有一篇小說講的是丈夫把表賣了給妻子買了梳子 妻子把頭發賣了給丈夫買了表鏈 是挺著名的 小說的題目是什麼

是《麥琪的禮物》。

《麥琪的禮物》講述的是一個聖誕節里發生在社會下層的小家庭中的故事。男主人公吉姆是一位薪金僅夠維持生活的小職員,女主人公德拉是一位賢惠善良的主婦。他們的生活貧窮,但吉姆和德拉各自擁有一樣極珍貴的寶物。

吉姆有祖傳的一塊金錶,德拉有一頭美麗的瀑布般的秀發。為了能在聖誕節送給對方一件禮物,吉姆賣掉了他的金錶為德拉買了一套「純玳瑁做的,邊上鑲著珠寶」的梳子;德拉賣掉了自己的長發為吉姆買了一條白金錶鏈。他們都為對方舍棄了自己最寶貴的東西,而換來的禮物卻因此變得毫無作用了。

(1)莫泊桑中短篇小說頭發擴展閱讀:

重要人物介紹

1、德拉

德拉對她的一頭秀發是珍愛有加、引以自豪的。她天性愛美,再窮也要把自己打扮得干凈漂亮,在丈夫面前展示自己的美麗。但為了給丈夫買一件「精緻、珍奇而真正有價值」的聖誕禮物,她忍痛割愛,以愛換錢,為丈夫買了珍貴的白金錶鏈。

2、吉姆

吉姆全身心地投入工作,薪水卻極菲薄,且在不斷縮減。只能住在貧民窟一般的公寓里,每周的收入除房租、伙食費之外,幾近於無。但他非常喜愛妻子這頭美麗的褐發,深知愛妻為了裝扮頭發對百老匯路上一家商店櫥窗里陳列的王玳瑁發梳渴望已久,為了在聖誕前夕給愛妻贈送禮物,忍痛賣掉了三代祖傳的金錶。

『貳』 莫泊桑中短篇小說 美文賞析

世上的漂亮動人的女子,每每像是由於命運的差錯似地,出生在一個小職員的家庭;我
們現在要說的這一個正是這樣。她沒有陪嫁的資產,沒有希望,沒有任何方法使得一個既有
錢又有地位的人認識她,了解她,愛她,娶她;到末了,她將將就就和教育部的一個小科員
結了婚。
不能夠講求裝飾,她是樸素的,但是不幸得像是一個降了等的女人;因為婦女們本沒有
階級,沒有門第之分,她們的美,她們的豐韻和她們的誘惑力就是供她們做出身和家世之用
的。她們的天生的機警,出眾的本能,柔順的心靈,構成了她們唯一的等級,而且可以把民
間的女子提得和最高的貴婦人一樣高。
她覺得自己本是為了一切精美的和一切豪華的事物而生的,因此不住地感到痛苦。由於
自己房屋的寒傖,牆壁的粗糙,傢具的陳舊,衣料的庸俗,她非常難過。這一切,在另一個
和她同等的婦人心上,也許是不會注意的,然而她卻因此傷心,又因此懊惱,那個替她照料
瑣碎家務的布列塔尼省的小女傭人的樣子,使她產生了種種憂苦的遺憾和胡思亂想。她夢想
著那些靜悄悄的接待室,如何蒙著東方的幃幕,如何點著青銅的高腳燈檠,如何派著兩個身
穿短褲子的高個兒侍應生聽候指使,而熱烘烘的空氣暖爐使得兩個侍應生都在大型的圈椅上
打盹。她夢想那些披著古代壁衣的大客廳,那些擺著無從估價的瓷瓶的精美傢具;她夢想那
些精緻而且芬芳的小客廳,自己到了午後五點光景,就可以和親切的男朋友在那兒閑談,和
那些被婦女界羨慕的並且渴望一顧的知名男子在那兒閑談。
然而事實上,她每天吃晚飯的時候,就在那張小圓桌跟前和她的丈夫對面坐下了,桌上
蓋的白布要三天才換一回,丈夫把那隻湯池的蓋子一揭開,就用一種高興的神氣說道:
「哈!好肉湯!世上沒有比它更好的……」因此她又夢想那些豐盛精美的筵席了,夢想那些
光輝燦爛的銀器皿了,夢想那些滿綉著仙境般的園林和其間的古裝仕女以及古怪飛禽的壁衣
了;她夢想那些用名貴的盤子盛著的佳餚美味了,夢想那些在吃著一份肉色粉紅的鱸魚或者
一份松雞翅膀的時候帶著朗爽的微笑去細聽的情話了。
而且她沒有像樣的服裝,沒有珠寶首飾,什麼都沒有。可是她偏偏只歡喜這一套,覺得
自己是為了這一套而生的。她早就指望自己能夠取悅於人,能夠被人羨慕,能夠有誘惑力而
且被人追求。
她有一個有錢的女朋友,一個在教會女學里的女同學,可是現在已經不再想去看她,因
為看了之後回來,她總會感到痛苦。於是她由於傷心,由於遺憾,由於失望並且由於憂慮,
接連她要不料某一天傍晚,她丈夫帶著得意揚揚的神氣回來了,手裡拿著一個大信封。
「瞧吧,」他說:「這兒有點兒東西是專門為了你的。」她趕忙拆開了信封,從裡面抽
了一張印著這樣語句的請帖:
「教育部長若爾日·郎波諾暨夫人榮幸地邀請駱塞爾先生和駱塞爾太太參加一月十八日
星期一在本部大樓舉辦的晚會。」
她丈夫希望她一定快活得很,誰知她竟帶著傷心而且生氣的樣子把請帖扔到桌上,冷冰
冰地說:
「你叫我拿著這東西怎麼辦?」
「不過,親人兒,我原以為你大概是滿意的。你素來不出門,並且這是一個機會,這東
西,一個好機會!我費了多少力才弄到手。大家都想要請帖,它是很難弄到手的,卻又沒有
多少份發給同事們。將來在晚會上看得見政界的全部人物。」
她用一種暴怒的眼光瞧著他,後來她不耐煩地高聲說:
「你叫我身上穿著什麼到那兒去?」
他以前原沒有想到這一層;支吾地說:
「不過,你穿了去看戲的那件裙袍。我覺得它很好,我……」
瞧見他妻子流著眼淚,他不說話了,吃驚了,心裡糊塗了。兩大滴眼淚慢慢地從她的眼
角向著口角流下來;他吃著嘴說:
「你有點怎樣?你有點怎樣?」
但是她用一種堅強的忍耐心鎮住了自己的痛苦,擦著自己那副潤濕了的臉蛋兒,一面用

一道寧靜的聲音回答:
「沒有什麼。不過我沒有衣裳,所以我不能夠去赴這個晚會。你倘若有一個同事,他的
妻子能夠比我打扮得好些,你就把這份請帖送給他。」
他發愁了,接著說道:
「這么著吧,瑪蒂爾蒂。要花多少錢,一套像樣的衣裳,以後遇著機會你還可以再穿
的,簡單一些的?」
她思索了好幾秒鍾,確定她的盤算,並且也考慮到這個數目務必可以由她要求,不至於
引起這個節儉科員的一種吃驚的叫喚和一個乾脆的拒絕。
末了她遲遲疑疑地回答:
「細數呢,我不曉得,不過我估計,有四百金法郎,總可以辦得到。」
他的臉色有點兒發青了,因為他手裡正存著這樣一個數目預備去買一枝槍,使得自己在
今年夏天的星期日里,可以和幾個打獵的朋友們到南兌爾那一帶平原地方去打鳥。
然而他卻回答道:
「就是這樣吧。我給你四百金法郎。不過你要想法子去做一套漂亮的裙袍。」
晚會的日期已經近了,駱塞爾太太好像在發愁,不放心,心裡有些焦躁不安。然而她的
新裙袍卻辦好了。她丈夫某一天傍晚問她:
「你有點怎樣?想想吧,這三天以來,你是很異樣的。」於是她說:
「沒有一件首飾,沒有一粒寶石,插的和戴的,一點兒也沒有,這件事真教我心煩。簡
直太窮酸了。現在我寧可不去赴這個晚會。」
他接著說道:
「你將來可以插戴幾朵鮮花。在現在的時令里,那是很出色的。花十個金法郎,你可以
買得到兩三朵很好看的玫瑰花。」她一點也聽不進去。
「不成……世上最教人丟臉的,就是在許多有錢的女人堆里露窮相。」
但是她丈夫高聲叫喚起來:
「你真糊塗!去找你的朋友伏來士潔太太,問她借點首飾。你和她的交情,是可以開口
的。」
她迸出了一道快活的叫喚:
「這是真的。這一層我當初簡直沒有想過。」
第二天,她到她這位朋友家裡去了,向她談起了自己的煩悶。
伏來士潔太太向著她那座嵌著鏡子的大衣櫃跟前走過去,取出一個大的盒子,帶過來打
開向駱塞爾太太說:
「你自己選吧,親愛的。」
她最初看見許多手鐲,隨後一個用珍珠鑲成的項圈,隨後一個威尼斯款式的金十字架,
鑲著寶石的,做工非常精巧。她在鏡子跟前試著這些首飾,遲疑不決,捨不得丟開這些東
西,歸還這些東西。她老問著。
「你還有沒有一點什麼別的?」
「有的是,你自己找吧。我不曉得哪件合得上你的意思。」她忽然在一隻黑緞子做的小
盒子里,發現了一串用金剛鑽鑲成的項鏈,那東西真地壓得倒一切;於是她的心房因為一種
奢望漸漸跳起來。她雙手拿著那東西發抖,她把它壓著自己裙袍的領子繞在自己的頸項上面
了,對著自己在鏡子里的影子出了半天的神。
後來,她帶看滿腔的顧慮遲疑地問道:
「你能夠借這東西給我嗎,我只借這一件?」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
她跳起來抱著她朋友的頸項,熱烈地吻了又吻,末後,她帶著這件寶貝溜也似地走了晚會的日子到了,駱塞爾太太得到極大的成功,她比一般女賓都要漂亮,時髦,迷人,
不斷地微笑,並且樂得發狂。一般男賓都望著她出神,探聽她的姓名,設法使人把自己引到
她跟前作介紹。本部機要處的人員都想和她跳舞,部長也注意她。
她用陶醉的姿態舞著,用興奮的動作舞著,她沉醉在歡樂里,她滿意於自己的容貌的勝
利,滿意於自己的成績的光榮;滿意於那一切阿諛贊嘆和那場使得女性認為異常完備而且甜
美的凱歌,一種幸福的祥雲包圍著她。所以她什麼都不思慮了。
她是清晨四點鍾光景離開的。她丈夫自從半夜十二點鍾光景,就同著另外三位男賓在一
間無人理會的小客廳里睡著了;這三位男賓的妻子也正舞得很快活。
他對她的肩頭上披上了那些為了上街而帶來的衣裳,家常用的儉朴的衣裳,這些東西的
寒傖意味是和跳舞會里的服裝的豪華氣派不相稱的。她感到了這一層,於是為了避免另外那
些裹著珍貴皮衣的太太們注意,她竟想逃遁了。
駱塞爾牽住了她:
「等著吧。你到外面會受寒。我去找一輛出租的街車來吧。」
不過她絕不聽從他,匆匆忙忙下了台階兒。等到他倆走到街上竟找不著車了;於是他倆
開始去尋覓,追著那些他們遠遠地望得見的車子。
他倆向著塞納河的河沿走下去,兩個人感到失望,渾身冷得發抖。末了,他倆在河沿上
竟找著了一輛像是夜遊病者一樣的舊式轎車——這樣的車子白天在巴黎如同感到自慚形穢,
所以要到天黑以後才看得見它們。
車子把他倆送到殉教街的寓所大門外了,他倆惆悵地上了樓。在她,這算是結束了。而
他呢,卻想起了自己明天早上十點鍾應當到部。
她在鏡子跟前脫下了那些圍著肩頭的大氅之類,想再次端詳端詳無比榮耀的自己。但是
陡然間她發出了一聲狂叫。她已經沒有那串圍著頸項的金剛鑽項鏈了!
她丈夫這時候已經脫了一半衣裳,連忙問:
「你有點怎樣?」
她發痴似地轉過身來向著他:
「我已經……我已經……我現在找不著伏來士潔太太那串項鏈了。」
他張皇失措地站起來:
「什麼!……怎樣!……哪兒會有這樣的事!」
於是他倆在那件裙袍的衣褶里,大氅的衣褶里,口袋裡,都尋了一個遍。到處都找不到
它。
他問道:
「你能夠保證離開舞會的時候還掛著那東西嗎?」
「對呀,我在部里的過道里還摸過它。」
「不過,倘若你在路上失掉了它,我們可以聽得見它落下去的聲響。它應當在車子
里。」
「對呀。這是可能的。你可曾記下車子的號碼?」
「沒有。你呢,你當初也沒有注意?」
「沒有。」
他倆口呆目瞪地互相瞧著。末了,駱塞爾重新著好了衣裳。
「我去,」他說,「我去把我倆步行經過的路線再走一遍,去看看是不是可以找得著
它。」
他問道:
「你能夠保證離開舞會的時候還掛著那東西嗎?」
「對呀,我在部里的過道里還摸過它。」
「不過,倘若你在路上失掉了它,我們可以聽得見它落下去的聲響。它應當在車子
里。」
「對呀。這是可能的。你可曾記下車子的號碼?」
「沒有。你呢,你當初也沒有注意?」
「沒有。」
他倆口呆目瞪地互相瞧著。末了,駱塞爾重新著好了衣裳。
「我去,」他說,「我去把我倆步行經過的路線再走一遍,去看看是不是可以找得著
它。」
於是他出街了。她呢,連睡覺的氣力都沒有,始終沒有換下那套參加晚會的衣裳,就靠
在一把圍椅上面,屋子裡沒有生火,腦子里什麼也不想。
她丈夫在七點鍾回家。什麼也沒有找得著。
他走到警察總廳和各報館里去懸一種賞格,又走到各處出租小馬車的公司,總而言之,
凡是有一線希望的地方都走了一個遍。
她對著這種駭人的大禍,在驚愕狀態中間整整地等了一天。
駱塞爾在傍晚的時候帶著瘦削灰白的臉回來了;他一點什麼也沒有發現過。
「應當,」他說,「寫信給你那個女朋友說你弄斷了那串項鏈的搭鉤,現在正叫人在那
里修理。這樣我們就可以有周轉的時間。」
她在他的口授之下寫了這封信。
一星期以後,他們任何希望都消失了。並且駱塞爾像是老了五年,高聲說道:
「現在應當設法去賠這件寶貝了。」
第二天,他們拿了盛那件寶貝的盒子,照著盒子裡面的招牌到了珠寶店裡,店裡的老闆
查過了許多賬簿。
「從前,太太,這串項鏈不是我店裡賣出去的,我只做了這個盒子。」
於是他倆到一家家的首飾店去訪問了,尋覓一件和失掉的那件首飾相同的東西,憑著自
己的記憶力做參考,他倆因為傷心和憂愁都快要生病了。
他們在故宮街一家小店裡找到了一串用金剛鑽鑲成的念珠,他們覺得正像他們尋覓的那
一串。它值得四萬金法郎。店裡可以作三萬六千讓給他倆。
他們所以央求那小店的老闆在三天之內不要賣掉這東西。並且另外說好了條件:倘若原
有的那串在二月底以前找回來,店裡就用三萬四千金當郎收買這串回去。
駱塞爾本存著他父親從前留給他的一萬八千金法郎。剩下的數目就得去借了。
他動手借錢了,向這一個借一千金法郎,向那個借五百,向這里借五枚魯意金元,向另
一處又借三枚。他簽了許多借據,訂了許多破產性的契約,和那些盤剝重利的人,各種不同
國籍的放款人打交道。他損害了自己後半生的前程,他不顧成敗利鈍冒險地簽上了自己的名
姓,並且,想到了將來的苦惱,想到了就會壓在身上的黑暗貧窮,想到了整個物質上的匱乏
和全部精神上的折磨造成的遠景,他感到恐怖了,終於走到那個珠寶商人的櫃台邊放下了三
萬六千金法郎,取了那串新項鏈。
在駱塞爾太太把首飾還給伏來士潔太太的時候,這一位用一種不高興的神情向她說:
「你應當早點兒還給我,因為我也許要用它。」
她當時並沒有打開那隻盒子,這正是她的女朋友擔憂的事。倘若看破了這件代替品,她
將要怎樣想?她難道不會把她當做一個賊?
駱塞爾太太嘗到了窮人的困窘生活了。此外,突然一下用英雄氣概打定了主意,那筆駭
人的債是必須償還的。她預備償還它。他們辭退了女傭;搬了家;租了某處屋頂底下的一間
閣樓下。
她開始做種種家務上的粗硬工作了,廚房裡可厭的日常任務了。她洗濯杯盤碗碟,在罐
子鍋子的油垢底子上磨壞了那些玫瑰色的手指頭。內衣和抹布都由她親自用肥皂洗濯再晾到
繩子上;每天早起,她搬運垃圾下樓,再把水提到樓上,每逢走完一層樓,就得坐在樓梯上
喘口氣。並且穿著得像是一個平民婦人了,她挽著籃子走到蔬菜店裡、雜貨店裡和肉店裡去
講價錢,去挨罵,極力一個銅元一個銅元地去防護她那點兒可憐的零錢。
每月都要收回好些借據,一面另外立幾張新的去展緩日期。
她丈夫在傍晚的時候替一個商人謄清賬目,時常到了深夜,他還得抄錄那種五個銅元一
面的書。
末後,這種生活延長到十年之久。
十年之末,他倆居然還清了全部債務,連同高利貸者的利錢以及由利上加利滾成的數
目。
駱塞爾太太像是老了。現在,她已經變成了貧苦人家的強健粗硬而且耐苦的婦人了。亂
挽著頭發,歪歪地系著裙子,露著一雙發紅的手,高聲說話,大盆水洗地板。但是有時候她
丈夫到辦公室里去了,她獨自坐在窗前,於是就回想從前的那個晚會,那個跳舞會,在那
里,她當時是那樣美貌,那樣快活。
倘若當時沒有失掉那件首飾,她現在會走到什麼樣的境界?誰知道?誰知道?人生真是
古怪,真是變化無常啊。無論是害您或者救您,只消一點點小事。
然而,某一個星期日,她正走到香榭麗舍大街兜個圈子去調劑一周之中的日常勞作,這
時候忽然看見了一個帶著孩子散步的婦人。那就是伏來士潔太太,她始終是年輕的,始終是
美貌的,始終是有誘惑力的。
駱塞爾太太非常激動。要不要去和她攀談?對的,當然。並且自己現在已經還清了債
務,可以徹底告訴她。為什麼不?她走近前去了。
「早安,約翰妮。」
那一位竟一點兒也不認識她了,以為自己被這個平民婦人這樣親熱地叫喚是件怪事,她
支支吾吾地說:
「不過……這位太太!……我不知道……大概應當是您弄錯了。
「沒有錯。我是瑪蒂爾德·駱塞爾呀。」
她那個女朋友狂叫了一聲:
「噢!……可憐的瑪蒂爾德,你真變了樣子!……」
「對呀,我過了許多很艱苦的日子,自從我上一次見過你以後;並且種種苦楚都是為了
你!……」
「為了我……這是怎樣一回事?」
「從前,你不是借了一串金剛鑽項鏈給我到部里參加晚會,現在,你可還記得?」
「記得,怎樣呢?」
「怎樣,我丟了那串東西。」
「哪兒的話,你早已還給我了。」
「我從前還給你的是另外一串完全相同的。到現在,我們花了十年工夫才付清它的代
價。像我們什麼也沒有的人,你明白這件事是不容易的……現在算是還清了帳,我是結結實
實滿意的了。」
伏來士潔太太停住了腳步:
「你可是說從前買了一串金剛鑽項鏈來賠償我的那一串?」
「對呀,你從前簡直沒有看出來,是嗎?那兩串東西原是完全相同的。」
說完,她用一陣自負而又天真的快樂神氣微笑了。
伏來士潔太太很受感動了,抓住了她兩只手:
「唉。可憐的瑪蒂爾德,不過我那一串本是假的,頂多值得五百金法郎!……」

『叄』 莫泊桑 頭發 全文

頭 發

·(法)莫泊桑·

【莫伯桑作品有其現實主義的一面,也有其不失浪漫色彩

的一面。前者表現在他對小市民、小公務員,對諾曼底農民生

活的描述;而後者則體現在他對深不可測的人類心靈,對「反

常」世界、對幻覺世界的探求。《頭發》可認為屬於後類。—

—譯者】

單人房的牆上光禿禿的,刷著一層石灰。牆上高不可及的

地方,開了一個狹窄的、帶鐵柵欄的窗子。光線透過窗子,照

進這陰森的小房間。那個瘋子坐在一把草編的椅子上,目不轉

睛地盯著我們,眼神既空盪又著魔。他瘦骨嶙峋,兩腮深陷,

頭發也顯然是在幾個月之內就變白了的。乾枯的四肢、收縮的

胸膛和凹進的腹部,使他的衣服顯得又寬又大。不難感覺到,

這個人在被某種念頭摧殘著、侵蝕著,就象一個生了害蟲的水

果。他的瘋狂,他那頑固的、騷擾不休的、貪婪的念頭,正在

一點一點地吞吃他的軀體。正是這個不可見、不可觸、不可覺

的非物質的念頭,消磨他的肌肉,吮吸他的血液,扼殺他的生

命。

這個被幻覺毀滅的人是如此神秘!夢魔纏身至此,令人既

憐憫,又恐怖,也覺得可悲。他前額上深深的皺紋不停地抽動

,而這額頭後面又盤據著一個什麼樣的奇怪的、可怕的、致命

的夢啊?

醫生對我說:「他時常狂怒發作。這種因為情慾和屍欲引

起的瘋狂,是我見過的最為奇特的病徵之一。這實際上是一種

戀屍癖。從他寫下的日記看,他精神上的病態再清楚不過。他

的瘋狂可以說是顯而易見的。如果您感興趣,不妨瀏覽一下這

份材料。」醫生帶我到他的診室,把這個可憐的病人的日記交

給我,並說:「讀完了,請把您的意見告訴我。」

以下就是這個小本子里的文字:

-------------------------

一直到三十二歲,我活得都很平靜,沒有過愛的經歷。生

活對我來說很簡單、很美好,也很容易。我很富有。我興趣如

此之廣,以至對任何東西都不會入迷。活著是多好啊!每天早

晨,我幸福地醒來,做我自己喜歡的事情;每天晚上,我心滿

意足地睡下,安逸地等待著明天,也等待著無憂無慮的未來。

我有過幾個情婦,但我的心從來沒有為慾望而狂跳,我的

靈魂也從未在佔有過以後受到愛的損傷。這樣活著自然好。愛

雖然更好,但卻是可怕的。象別人一樣去愛的人也許會感到熾

熱的幸福,但他們的幸福卻可能無法與我相比,因為愛以一種

令人難以相信的方式落到了我的身上。

因為富有,我到處尋找收集各種古董傢具;我經常想像那

些撫摸過這些物件的手,欣賞過這些物件的眼睛,愛過這些物

件的心,因為人是愛這些東西的!我會幾個鍾頭幾個鍾頭地看

著一塊小小的上個世紀的懷表。它的琺琅表面,它的鏤金裝飾

,都是這樣地漂亮,這樣地嬌小可愛。它還在走著,就象一個

女人因為買了象它這樣一件美好的飾物而陶醉那一天一樣。它

從未停止過跳動,從未停止過它的機械生命,一個世紀過去,

它仍在繼續發出有規律的嘀嗒聲。是誰第一次把它戴在胸前,

微暖的衣衫里,表的心和女人的心相應跳動?是哪一隻手曾拿

起過它,溫熱的手指上,反復玩賞,抹去濕潤的皮膚沾染在細

瓷牧人圖上的霧氣?又是哪一雙眼睛曾看著這雕花的表面上等

待已久的鍾點,那心愛的鍾點,美妙的鍾點?

我是多想見到,又是多想認識那個選擇了這精緻而又稀罕

的物件的女人哪!而她已經死去了!我再也擺脫不了對過去的

女人的欲求;我更愛那些已經愛過的女人!--過去的柔情故

事使我心裡充滿了惋惜之情。啊!美麗,微笑,年輕的愛撫,

美好的希望!所有這些,不都該是永恆的!

我是怎樣整夜整夜地為那些往昔的女人哭泣!她們是如此

的姣好,如此的溫柔,如此的甜蜜,她們的手臂上印滿了親吻

,但是她們都死去了!然而親吻是不朽的!它從一對嘴唇到另

一對嘴唇,從一個世紀到另一個世紀,從一個年歲到另一個年

歲。--人們接收它,給出它,然後死去。

過去吸引我,現在使我恐懼,因為將來就意味著死亡。我

為所有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挽惜,我為所有已經生活過的人哭泣

;我真想停住時間,定住鍾點。但是時間在前進,在流逝,它

每一秒鍾都從我身上拿走一點東西,明天就是烏有。而我是不

會再活一次的。

別了,昨天的女人。我愛你們。

但是我也沒有什麼可抱怨的。我終於找到了她,找到了我

夢寐已久的她;在她身上,我體驗到了極不尋常的快樂。

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我在巴黎街上閑走。我覺得精神愉

悅,腳下輕快,以散步者心不在焉的眼光,看著街上的店鋪。

猛然間,我看到一家古董店裡有一件十七世紀的義大利傢俱。

這件傢俱造型優美,也極罕見。看起來應該是當時有名的威尼

斯工藝家維戴利所制。

然後我又繼續走下去。

為什麼這件傢俱的影子就此纏繞不休?力量是如此之大,

我又走回古董店前,想再看它一眼,我感到它控制了我。

誘惑力是一種何等奇特的力量!您觀看一樣東西,它就開

始一點一點地吸引您,撩撥您,象一張女性的臉一般地整個占

據了您。它的形狀、色彩和外觀所產生的奇異的魅力,悄悄地

溶入您全身;您已經愛它了,您需要它,您想得到它。您被占

有的慾望纏住,這種慾望開始是淡淡的,好像是靦腆的,但它

逐漸加劇,直至變得強烈而不可抗拒。

連店鋪主人也好像從我目光的火焰里猜出了愈演愈烈的秘

密的慾望。

我買下了這件傢俱,並讓他們立刻運到我家。我決定把它

放在我的卧室里。

啊!那些沒經過收藏家和他新得的愛物之間蜜月的人實在

可憐。他不時來到它的近旁;他不停地用眼睛、用手去撫摸它

,好像它也有血肉之軀;不管走到哪裡,不管在做什麼事情,

他總是想起它。愛的回憶跟隨他走上街,走入社交界,走到任

何地方;回到家裡,他來不及摘下手套和帽子,先要用愛人柔

情的目光去凝視它一番。

真的,頭一個星期,我都是在如此熱愛這件傢具。我不時

打開它的門,拉開它的抽屜;我如痴如狂地觸弄它,沉浸在占

有的隱秘歡樂之中。

然而,一天晚上,我發現一塊鑲板厚度不正常,那後面可

能有一個夾層。我的心開始狂跳,但是一夜過去,我費盡全力

,也沒能勘破其中的秘密。

第二天,我終於成功了。我用一把刀片插進木板夾縫,一

塊木片滑開,在一層黑色的天鵝絨上,我看到了一束女人的頭

發!

是的,一束頭發,一束粗大,幾乎是紅色的金發,被一根

金線系著。看起來好像是齊根剪下的。

我被驚呆了,我在顫抖,我感到迷亂!一股若有若無的芬

芳,從這個神秘的抽屜里,從這不可思議的聖物上飄了出來。

香氣如此之古老,好像是氣味的靈魂。

我輕輕地,幾乎是宗教儀式般地拿起它,把它從夾層里取

出來。它立刻披落開來,一縷金色一直灑到地面。它是如此濃

密而輕盈,柔軟而光亮,象一顆彗星火焰般的彗尾。

我感到一種不可名狀的激動。這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

又是怎樣發生的?為什麼把這束頭發藏在傢俱里?它背後到底

有什麼奇特遭遇?又有什麼不平凡的悲劇?

是誰剪下了這束頭發?永別時刻的情人?為了復仇的丈夫

?或者是絕望中的頭發的主人?

再不就是一個姑娘進修道院之前,拋下這筆愛的財富,就

好象留在塵世的信物?還是年輕的麗人被埋入墳墓的時刻,那

個熱戀著她的情人,取下她頭上一綹秀發,她身上唯一能保留

『肆』 導讀莫泊桑的短篇小說

論 瑪 蒂 爾 德
——《項鏈》導讀
在一間低矮的小閣樓上,一位容貌衰老的「勞苦人家的粗壯耐勞」的婦女,獨自坐在窗前凝神遐思,她回想起十年來經歷的風風雨雨,回想起十年前那個給她帶來深刻變化的舞會,回想起當年編織的夢的追求……想到此,她感慨萬千,不能自已——


這位名叫瑪蒂爾德的女子本來不應是城市平民的一員,她出生在一個小職員的家裡,完全可以象其他中產階級婦女一樣:嫁給一個同等地位的小職員,建立起溫馨的小家庭,承擔起社會賦予她的應盡的責任和義務——事實上,在瑪蒂爾德成為路瓦載夫人後,她的人生之路仍按生活的邏輯自然向前延伸。

她婚後的生活就是如此:差強人意的住宅,「好香的肉湯」,有一個小女僕「替她做瑣碎家事」;還有一萬八千法郎的遺產……因此,這位不需要任何勞作的少婦風采依然,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去保養她那美麗的容貌、「粉嫩的手指」和作種種「狂亂的夢想」。

命運為她安排了這種舒適的生活,但她卻對此毫不知足,不屑一顧,統統以「寒傖」、「窮酸」而鄙視之。

她憑什麼不守本分、想入非非呢?

「她是一位美麗動人的姑娘。」這可不是每個女子都具備的條件。假若穿上一件漂亮的長衣裙,再戴上一掛精美的鑽石項鏈,出現於上流社會的喜慶宴會,足使那些自視為高貴無比的太太小姐們黯然失色!——夜會上動人的一幕證明瑪蒂爾德對此有著充分的自信。

她又是一位受過良好教育的女子。教會女校是貴婦人的搖籃,它賦予瑪蒂爾德以高雅的氣質和溫柔的性情,這位「天生聰明」的瑪蒂爾德當初無疑是一位優秀的學生。

更為糟糕的是,她竟然異常熟悉上流貴婦人的生活方式!與那位佛萊思節夫人——一位典型的貴婦人——的交往讓瑪蒂爾德得以親眼目睹這些令人心動神搖的場面:寬敞的客廳,東方的帷幕,古式的壁衣,珍奇的古玩,粉紅色的鱸魚和松雞的翅膀……還可以在幽靜的廳堂里,帶著迷人的微笑,「跟那些一般女人所仰慕最樂於結識的男子閑談」。

瑪蒂爾德的自身素質與上層貴婦人相比毫不遜色。她具備了躋身於貴族階層的全部條件--家景的貧寒和地位的低微除外!因此,「她覺得她生來就是為著過高雅和奢侈的生活」,並為此而「不斷地感到苦惱」。

於是,悲劇發生了。

假若瑪蒂爾德容貌平平,假若她沒有受到良好的教育而粗俗不堪,假若她沒有交結"有錢的女朋友"而對上流社會的生活方式一無所知,那麼,一切都不會發生,瑪蒂爾德將會安分守己地充當路瓦載夫人而毫無怨言。

假若瑪蒂爾德出生高貴,我們有充分理由相信,她將成為貴夫人中一朵鮮艷無比的花朵,交際場上一顆冉冉升起的耀眼明星。不是嗎?那個難忘的星期一的夜晚,發生在教育部禮堂的動人一幕充分展現了她的無比魅力!


但這都僅僅是假設。現實是:她丟失了項鏈!當她正向理想王國邁進,似乎將要叩開大門之時,忽然跌落到社會的最底層--連原先中產階級的地位都無法保全,而成為一個普通的下層勞動婦女。

要是那時候沒有丟掉項鏈,她現在是怎樣一個境況呢?誰知道呢?誰知道呢?

可憐的瑪蒂爾德當然無法預測未來的命運,可常識告訴她:丟失項鏈將是災難的降臨,在未來的歲月中必須為此付出及其沉重的代價!

夜會上,瑪蒂爾德的迷人風采降服了所有的男賓,他們「都注視她,打聽她的姓名,求人給介紹,部里機要處的人員(白領階層!)都想跟她跳舞,部長也注意她了」。

多少年來朝思暮想、縈繞於懷的就在於此,還有什麼比得到上層男子青睞,統統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更令人陶醉的嗎?至於貴婦人的羨妒的目光則讓其感奮不已!虛榮心得到極度滿足的直接後果必然產生更為強烈的慾望,去尋找機會再顯身手。無論如何,她已不可能回復到原先那種單調、寂寞和貧寒的「路瓦載夫人式」的生活。夜會的成功意味著潘多拉盒子被打開,從此一發而不可收。

因此,夜會後的瑪蒂爾德不可避免地命運面臨著兩種選擇:一是某位上層男子不顧世俗偏見,與她傾心相愛,娶其為妻;一是瑪蒂爾德投入某個男人的懷抱,成為他的情婦,手中的玩物。

在十九世紀後期的法國,資本主義制度已得到相當的發展,社會秩序的確立導致等級森嚴的社會關系,而中世紀以來溫情脈脈的道德觀念則已被銅銹蝕得面目全非,白馬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成了徹頭徹尾的童話。那些自視高貴的正人君子們極少有勇氣或者說犯不著與傳統觀念決裂,聯姻本身是一種鞏固社會地位和達到某種目的的手段--如果他尚不能將個人的前途置之度外的話,至於所謂的「愛情」生活則完全可以通過聯姻之外的方法得以補償。既然在婚前她無法"讓一個有錢的體面人認識她,了解她,愛她,娶她",婚後的路瓦載夫人——將永不可能成為豪門貴族家庭的女主人。

那麼,「假若沒有丟失項鏈」,答案不是顯然的么?瑪蒂爾德丟失了項鏈,但人性得以復歸,客觀上遏止了其在墮落的道路上的迅速下滑。從這個意義上講,項鏈的丟失拯救了一個人的靈魂。於是,瑪蒂爾德開始了真正有意義的充實的生活——城市平民的生活。

這是一場人生的悲喜劇。


另一個極端亦會導致墮落。

在生活中不乏一些女子經受不住貧困和債務的重壓而走向墮落,她們可以去偷、去搶、去騙、去賣身——只要瑪蒂爾德願意,她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因為在婦女,美麗、豐韻、嬌媚,是她們的出身」。

我們來看看這對夫婦陷入什麼樣的困境:家中可憐的一點積蓄和丈夫繼承的一筆遺產賠償殆盡,外加一萬八千法朗的可怕債務,還有不能如期償還債務而面臨破產或坐牢威脅的巨大精神壓力--他們瘦弱的肩膀上承受得了這付重擔嗎?

然而,瑪蒂爾德「一下子顯出了英雄氣慨,毅然決然打定了主意」,迎接十年艱苦生活的嚴峻考驗!

是什麼原因導致她沒有墮落而勇敢面對現實,接受生活的挑戰呢?

在賠項鏈,還債務過程中所作的種種努力以及貫穿全文的字里行間,我們可以明顯感到小職員的謹小慎微和誠實、天真的性格在瑪蒂爾德身上是統一的--她畢竟有別於缺乏良好教育的下層平民和充滿了虛偽、道德淪喪的資產階級的。此外,對自己理想的執著追求精神亦證明她是一個性格堅強的人。

可是這並不是瑪蒂爾德鼓起勇氣承受十年艱苦生活磨難的根本原因。

我們還是來看看瑪蒂爾德十年後的形象吧。當初引起她「狂亂的夢想」的所有資本--高雅、美麗和溫柔盪然無存,「她胡亂地挽著頭發,歪斜地系著裙子,露著一雙通紅的手,高聲大氣地說著話……」此刻,出現在人們面前的是一個真正的「窮苦人家的粗壯耐勞的婦女」,既不是中產階級的小家碧玉,也不是珠光寶氣的貴婦人。

但有一點是不會改變的,那就是對上層資產階級生活的熱烈嚮往,這種至死不渝的努力追求在十年磨難中得到淋漓盡致的表現,即對這個夜會的美好的回憶:

有時候,她丈夫辦公去了,她一個人坐在窗前,就回想起當年那個舞會來。那個晚上,她多麼美麗,多麼讓人傾倒啊。

一夜風流,十年艱辛。值,還是不值?瑪蒂爾德的回答是肯定的。這個夜會是她一生中唯一的高潮,是她自身價值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體現,是她暗淡無光的人生經歷中留下的光輝亮點。一生中能有那麼一次就足夠了,對這個夜會的永恆的回憶是這十年來精神的支柱,力量的源泉!

她是一位虛榮心達到極點的女人!



小說的結尾是這篇精美作品中最精美的一筆。多少年來,多少人想把它作為另一故事的開端,寫出一部「《項鏈》第二」。其實以我愚見,大可不必勞神。因為小說情節乃至女主人公的命運發展至此已達極限,並無太多的發揮餘地。

但畢竟作者給我們留下了玩味的餘地。

佛萊恩節夫人告知這掛項鏈的真正價值,就意味著瑪蒂爾德一瞬間成為一個擁有三萬六千法朗的「富婆」,她可以藉此舒舒服服地度過後半生,把十年來的巨大損失彌補回來,甚而至於可以在這個金錢萬能社會中獲得一席之地,成為一位資產階級婦女。

但是,有一點是永遠不會尋找回來的,那就是昔日躊躇滿志、躍躍欲試的那份企求,那份夢想。從項鏈丟失的第一天起,瑪蒂爾德就明確地意識到今生已與「高雅而奢華的生活」無緣,而此時的她更是面目全非,人老珠黃,已不可逆轉地成為一個城市平民——無論是外貌還是氣質。

十年來,所有的艱難困苦都是為那個的成功的夜會所付出的代價,所謂「三萬六千法朗」只是這一代價的「物化」而已,正因為一夜的風流是以十年艱辛和三萬六千法朗為代價,才顯得它的價值彌足珍貴。對夜會的美好回憶使其心理獲得平衡,虛榮心得以滿足,於是瑪蒂爾德勇敢地承受所有的苦難。

要是瑪蒂爾德終身不知那掛「精美的鑽石項鏈」的真正的價值,那末她仍將「陶醉在幸福的雲霧里」,內心異常充實地度過餘生。

可是現在,無可追回的青春,一生孜孜以求的希望全部被一場誤會所葬送,「栽」在一掛僅值五百法朗的贗品上,這是一個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的鐵的事實。瑪蒂爾德要接受這一嚴峻的事實遠比接受十年艱辛要痛苦得多。

「我可憐的瑪蒂爾德,那掛項鏈是假的,至多值五百法朗!……」佛萊思節夫人此話無異於在流血的傷口上放把鹽,其效果卻不遜於《祝福》中四嬸的「你放著罷,祥林嫂!」瑪蒂爾德很難因意外得到三萬六千法朗而驚喜若狂——假若她果真會因此發狂的話,結局只有一個:精神的徹底崩潰。

盡管作者本人對產生瑪蒂爾德悲劇命運的社會原因認識不足,而歸結為偶而丟失項鏈之使然,盡管作者對女主人公抱有同情之心。但是,莫泊桑對她虛榮心的揭露是徹底的。從中我們可以充分感受到十九世紀批判現實主義文學強烈的理性批判精神。

十九世紀批判現實主義文學描寫了許多中下層青年為改變命運而抗爭,最終失敗的悲劇性事件--當然並不是都遇上丟失項鏈之類倒霉事。德萊塞筆下的嘉羅琳·米貝(嘉莉妹妹)就沒有丟失項鏈,於是她成了赫斯渥之流的情婦;而《紅與黑》中的於連·索黑爾則已成功地獲得一紙驃騎兵中尉的委任狀,但最後仍不容於貴族階級而被推上斷頭台。我們來聽聽他在法庭上的慷慨陳詞吧:

先生們,我沒有這個榮幸屬於你們的階級,在你們眼裡,我是一個反抗自己的卑賤命運的農民……有些人要用我來殺一儆百,使這樣一種年輕人永遠喪失勇氣,他們出生一個卑賤的階級里,可以說是受著貧困的煎熬,但是他們在幸受到良好的教育,並且大膽地混入有錢人高傲地稱為上流社會的圈子裡。

這就是我的罪行。先生們,它將受到格外嚴厲的懲罰……

於連只有說對一半,社會對人性的扼殺是外在的因素,而資產階級思想對他的毒害使其性格的扭曲則是真正的原因。如若不然,社會上不過少了一些正直、善良、勤勞的中下層人民,而多了一批奸詐卑劣的紳士和寡廉鮮恥的貴婦人而已。
一 《項鏈》的主題

傳統的看法是,這篇小說尖銳地諷刺了小資產階級虛榮心和追求享樂的思想,出乎意料的結尾加深了這種諷刺,又帶有一絲酸楚的感嘆——其中有對瑪蒂爾德的同情。

這種看法的根據是,小說中盡管沒有一句譴責瑪蒂爾德的虛榮心的話,但在人物描寫和情節安排中處處流露出作者的態度。比如,開頭寫瑪蒂爾德如何把大 資產者的奢華生活當理想,後來寫她收到請帖後如何費盡心機摳出丈夫的積蓄,這一系列描寫表現出這個小資產階級婦女靈魂的庸俗鄙陋。另外,寫瑪蒂爾德的一個 晚上的滿足帶來十年的艱辛,這是對她的虛榮心的懲罰。小說最後寫到十年艱辛不過是為了一件贗品,這又是對她的辛辣的諷刺。

瑪蒂爾德的虛榮心不是一種個別的現象,而是階級社會的產物,有一定的典型性。不安於辛苦勞動而得以糊口的生活,看不起比自己更窮苦的人,一心想上 升為大資產者,而且希望走捷徑,借僥幸的機會發跡,這是人的劣根性的表現。當然,只有少數小資產者獲得了成功,而大多數小資產者在競爭中淪落到更加悲慘的 境地。《項鏈》嘲諷了階級社會這種追求虛榮的可鄙風氣,而且幫助我們去認識產生這種風氣的社會原因。

另外一種看法是,作者無意對人物作明確的價值判斷;他所感興趣的,或者說發生在人物身上的這種戲劇性的變化引起心靈震撼與深思的,是人自身對於這種變化的無能為力。

這種看法的根據是,第一,在瑪蒂爾德看來,每個人都可以憑自己的努力去得到自己想得到的東西;何況「人」活著就是為了「享受」,而不是忍受種種貧 困與醜陋,不能因此而指責她有虛榮心和追求享受的思想。在這指責背後隱藏著「安貧樂道」的價值標准,而這種將貧困道德化的價值觀是十分可疑的。第二,作者 對一心追求享樂生活並沒有批判,對以十年艱辛還清債務也沒有贊頌,對二者沒有做出明確的傾向性選擇,只是說:「人生是多麼奇怪,多麼變幻無常啊,極細小的 一件事可以敗壞你,也可以成全你!」

我們的看法是,《項鏈》寫的是一個小公務員的妻子瑪蒂爾德以十年的含辛茹苦去賠償一條借來的假項鏈的悲劇故事。作者對女主人公雖有美好的姿色卻無 力打扮自己的無奈處境表示遺憾;對她為一條假項鏈差不多葬送自己及其丈夫一生的不幸遭遇表示同情和惋惜;對她和她丈夫償還項鏈的誠實品德和奮斗精神進行了 肯定。小說也對女主人公的虛榮心進行了批評。同時,對貴族階級的窮奢極欲和不惜弄虛作假的生活方式作了抨擊和暴露。

二 《項鏈》的精巧構思

作者為了突出主題,為主人公設計了一個從逆境到順境,然後再墜入逆境的曲折經歷。起初,瑪蒂爾德在婚姻上的失意,似乎使她陷入了逆境。但是,教育 部長舉辦舞會的請帖,給她打開了希望之門。舞服和首飾的解決,使她更接近成功。舞會上大出風頭,眼看踏上了成功之路。不料,丟失了項鏈,使她再次墜入了厄 運。這樣,逆境——順境——逆境的轉換,使人物的境遇越發顯得悲慘,主題因此而更加突出。

《項鏈》中有一系列出人意料的情節。小說寫女主人公一直嚮往上流社會,可是接到部長舞會的請帖後,卻「懊惱」「發愁」。她在舞會上大獲成功,眼看 要時來運轉,卻又丟失項鏈。賠了項鏈,最後才得知項鏈是假的。這些情節看似出人意料,卻又合乎情理,這與作者作了一系列鋪墊是分不開的。小說開端,作者大 段大段介紹瑪蒂爾德嚮往過上流社會生活的心理,這就為下面描寫人物懊惱發愁、遭到挫折提供了依據。小說還提到女主人公與她的朋友佛來思節夫人的關系,看來 無足輕重,卻是下文情節發展的重要因素。女主人公借項鏈、失項鏈、賠項鏈、還債務、發現項鏈是贗品,都與此有關。在借、還項鏈時,佛來思節夫人毫不在意, 這蘊藏著一個暗示,項鏈不是值錢的東西。小說最後點出項鏈是假的,讀者想到上文的暗示,會恍然大悟。

三 《項鏈》的心理描寫

《項鏈》的心理描寫細膩、深刻。作者極善於用心理分析的方法來展現人物的內心世界。例如用「她一向就想望著得人歡心,被人艷羨,具有誘惑力而被人 追求」,表現她希望擺脫寒酸、黯淡、平庸的生活,置身於上流社會,成為生活優裕、受人奉承的高貴夫人的夢想;通過「她陶醉於自己的美貌勝過一切女賓」,表 現她自覺頗有姿色,具有跳出平庸家庭,爬進上流社會的資本的自信心。這種虛榮心正是資本主義社會把女性當成玩物的要求造成的,它預示了瑪蒂爾德悲劇的必然 性。

『伍』 莫泊桑的頭發是什麼顏色的

褐色

居伊·德·莫泊桑(Guy·de·Maupassant )(1850年8月5日-1893年7月6日),是一位19世紀後半期法國優秀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家。他的作品深受叔本華的影響,滲透了濃厚的悲觀主義。莫泊桑早年犯有神經痛和強烈的偏頭痛, 巨大的勞動強度與未曾收斂的放盪生活,使他逐漸病入膏肓。直到1891年,他已不能再進行寫作,在遭受疾病殘酷地折磨之後,終於在1893年7月6日逝世,享年僅43歲。一生創作了6部長篇小說和359篇中短篇小說,及三部游記。與契訶夫和歐·亨利合稱「世界三大短篇小說之王」。

『陸』 求草房子和莫泊桑短篇小說中的一部分

草房子裡面描寫禿鶴那部分:
「這次匯操,油麻地小學必須拿第一,哪個班出了問題,哪個班的班主任負責!」桑喬把老師們召集在一起,很嚴肅地說。

匯操的頭一天,桑桑他們班的班主任蔣一輪,將禿鶴叫到辦公室,說:「你明天上午就在教室里呆著。」

禿鶴問:「明天上午不是匯操嗎?」

蔣一輪說:「你就把地好好掃一掃,地太臟了。」

「不,我要參加匯操。」

「匯操人夠了」。

「匯操不是每個人都要參加的嗎?」

「說了,你明天就在教室里呆著。」

「為什麼?」

蔣一輪用眼睛瞥了一下禿鶴的頭。

禿鶴低下頭朝辦公室外邊走。在將要走出辦公室時,他用腳將門「咚」地狠踢了一下。

第二天早上,其他四所小學校的學生們,在老師們的嚴厲監督下,從不同的方向朝油麻地小學的操場魚貫而入。歌聲此起彼伏,在寒冷的冬天,硬是渲染出一番熱氣騰騰的景象。

蔣一輪走到教室里,並沒有看到禿鶴,就問班上同學:「見到陸鶴沒有?」

有同學說:「他在操場的檯子上。」

蔣一輪聽罷,立即奔到操場,果然見到禿鶴正坐在本是給那些學校的校長們預備下的椅子上。他立即走上那個土台,叫道:「陸鶴」。

禿鶴不回頭。

蔣一輪提高了嗓門:「陸鶴」。

禿鶴勉強轉過頭去,但看了一眼蔣一輪,又把臉轉過去朝台下那些來自外校的學生們望。

台下的學生們正朝禿鶴指指點點,並在嘻嘻嘻地笑。

蔣一輪拍了一下禿鶴的肩膀:「走,跟我回教室。」

禿鶴決不讓步:「我要參加匯操。」

「你也要參加匯操?」蔣一輪不自覺地在喉嚨里笑了一聲。

這一聲笑刺痛了禿鶴,使禿鶴變得很怪,他站起來,走到台口去,朝下面的同學呲著牙,故意地傻笑。

蔣一輪連忙追到台口:「跟我回教室,你聽到沒有?」

「我要參加匯操!」

蔣一輪只好說:「好好好,但你現在跟我回教室!」說著,連拖帶拉地將他扯下了台。

「我要參加匯操!」

蔣一輪說:「那你必須戴上帽子。」

「我沒有帽子。」

「我去給你找帽子。你先站在這里別動。」蔣一輪急忙跑回宿舍,將自己的一頂閑置的棉帽子從箱子里找出來,又匆匆忙忙跑回來給禿鶴戴上了。

禿鶴將棉帽摘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又將棉帽戴上,然後譏諷而又帶了點惡毒地一笑,站到了已經集合好的隊伍里去了。

匯操開始了,各學校的校長們「一」字坐到了台上,露出一對對自得與挑剔的目光。

各學校都是精心准備好了到油麻地小學來一決雌雄的,一家一家地進行,一家一家都顯得紀律嚴明,一絲不苟。雖說那些孩子限於條件,衣服難免七長八短,或過於肥大又或過於短促,但還是整潔的。低年級的孩子,十有八九,褲子下垂,彷彿隨時都有可能當眾滑落,在寒冬臘月里露出光腚,但眼睛卻是瞪得溜圓,一副認真到家的樣子。各家水平相近,外行人不大看得出差異。但那些校長們卻很快就在心裡寫出了分數。

油麻地小學是東道主,最後一家出場

第四所小學表演一結束,油麻地小學的隊伍風風火火迅捷地佔領了偌大一個操場。

操場四周種植的都是白楊樹。它們在青灰色的天空下,筆直地挺立著。脫盡葉子而只剩下褐色樹干之後的白楊,顯得更為勁拔。

油麻地小學的表演開始了。一切正常,甚至是超水平發揮。桑喬的笑容已剋制不住地流露出來。他有點坐不住了,想站起來為油麻地小學的學生們鼓掌。

當表演進行了大約三分之二,整個過程已進入最後一個高潮時,一直面孔庄嚴的禿鶴,突然地將頭上的帽子摘掉,扔向遠處。那是一頂黑帽子,當飛過人頭時,讓人聯想到那是一隻遭到槍擊的黑烏鴉從空中跌落了下來。這使隊伍出現了一陣小小的騷動。緊接著,是場外的人,如久閉黑暗之中忽然一下看見了一盞大放光明的燈火,頓時被禿鶴那顆禿頭吸引住了。那時候的孩子上學,年齡參差不齊,禿鶴十歲才進小門,本就比一般孩子高出一頭,此時,那顆禿頭就顯得格外突出。其他孩子都戴著帽子,並且都有一頭好頭發。而他是寸毛不長,卻大光其頭。這種戲劇性的效果,很快產生。場外的鬨笑,立即淹沒了站在檯子上喊口令的那個女孩的口令聲,油麻地小學的學生們一下子失去了指揮,動作變得凌亂不堪。場外的笑聲又很快感染了場內的人,他們也一邊做著動作,一邊看著禿鶴的頭,完全忘記了自己為油麻地小學爭得榮譽的重任。先是幾個女生笑得四肢發軟,把本應做得很結實的動作,做得象檐口飄下來的水一樣不成形狀。緊接著是幾個平素就很不老實的男生趁機將動作做得橫七豎八完全地走樣。其中的一個男生甚至像打醉拳一般東搖西晃,把幾個女生撞得連連躲閃。

桑喬一臉尷尬。

只有禿鶴一人卻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全神貫注地做著應該做的動作,簡直是滴水不漏。做到跳躍動作時,只見他像裝了彈簧一樣,在地上輕盈地彈跳。那顆禿頭,便在空中一聳一聳。當時,正是明亮的陽光從雲罅中斜射下來,猶如一個大舞台上的追光燈正追著那個演員,禿鶴的禿頭便在空中閃閃發亮。

桑喬都剋制不住地笑了,但他很快把笑凝在臉上。

就這樣,禿鶴以他特有的方式報復了他人的輕慢與侮辱。

但禿鶴換得的是眾人的冷淡,因為他使大家失去了榮譽,使油麻地小學蒙受了「恥辱」。孩子們忘不了那天匯操結束之後,一個個灰溜溜地從人家眼皮底下退出場外,退回教室的情景,忘不了事後桑喬的勃然大怒與劈頭蓋腦的訓斥。

禿鶴想討好人家。比如朱淼淼的紙飛機飛到房頂上去夠不著了,禿鶴就「吭哧吭哧」地搬了兩張課桌再加上一張長凳,爬到了房頂上,將紙飛機取了下來。但朱淼淼並未接過禿鶴雙手遞過來的紙飛機,看也不看地說:「這架飛機,我本來就不要了。」禿鶴說:「挺好的一架飛機,就不要了。」他做出很惋惜的樣子,然後拿了紙飛機,到草地上去放飛。本來就是架不錯的紙飛機,飛得又高又飄,在空中忽高忽低地打旋,遲遲不落。他做出玩得很快活的樣子,還「嗷嗷嗷」地叫,但他很快發現,別人並沒有去注意他。他又放飛了幾次,然後獃獃地看著那架紙飛機慢慢地飛到水塘里去了。

這天,禿鶴獨自一人走在上學的路上,被一條從後面悄悄地追上來的野狗狠咬了一口,他「哎喲」叫喚了一聲,低頭一看,小腿肚已鮮血如注。等他抓起一塊磚頭,那野狗早已逃之夭夭了。他坐在地上,歪著嘴,忍著疼痛,從路邊掐了一枚麻葉,輕輕地貼在傷口上。然後,他找了一根木棍拄著,一瘸一拐地往學校走。等快走到學校時,他把一瘸一拐的動作做得很大。他要誇張誇張。但他看到,並沒有人來注意他。他又不能變回到應有的動作上,就把這種誇大了的動作一直堅持著做到教室。終於,有一個女生問他:「你怎麼啦?」他大聲地說:「我被狗咬了。」於是,他也不等那個女生是否想聽這個被狗咬的故事,就繪聲繪色地說起來:「那麼一條大狗,我從沒有見到的一條大狗,有那麼的長,好傢伙!我心裡正想著事呢,它悄悄地、悄悄地就過來了,刷地一大口,就咬在了我的後腿肚上……」他坐了下來,翹起那條傷腿,將麻葉剝去了:「你們來看看這傷口……」真是個不小的傷口,還清晰地顯出狗的牙印。此刻,他把那傷口看成一朵迷人的花。有幾個人過來看了看,轉身就走了。他還在硬著頭皮說這個故事,但,並沒有太多的人理會他。這時,蔣一輪夾著課本上課來了,見了禿鶴:「你坐在那裡干什麼?」禿鶴說:「我被狗咬了。」蔣一輪轉過身去一邊擦黑板一邊說:「被狗咬了就咬了唄。」禿鶴很無趣,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春節即將來臨,油麻地小學接到上頭的通知:春節期間,將舉行全鄉四十三所中小學的文藝匯演。這種匯演,基本上每年一次。

一切都很順利。杜小康是男孩里頭最瀟灑、又長得最英俊的,演一身英氣的新四軍隊長,正合適。紙月演那個秀美的有點讓人憐愛的小姑娘,讓人無話可說,彷彿這個紙月日後真的長成一個十八歲的姑娘時,也就是那樣一個姑娘。柳三下演得也不錯,一副下流坯子的樣子,也演出來了。

等到綵排了,蔣一輪才發現一件事沒有考慮到:那個偽軍連長,在劇本里頭是個大禿子。他必須是個禿子,因為里頭許多唱詞與道白,都要涉及到禿子,甚至劇情都與禿子有關。如果他不是一個禿子,這個劇本也就不成立了。反過來說,這個劇本之所以成立,也正是因為這個連長不是一般的連長,而是一個禿子連長。

桑喬這才發現,他當時所看好的這個本子具有令人發笑的效果,原來全在於這個連長是個大禿子。

「這怎麼辦?」蔣一輪問。

「不好辦。」

「就當柳三下是個禿子吧。」

「你拉倒吧,他那一頭好頭發,長得像雜草似的茂盛。他一上台,別人不看他的臉,就光看他的頭發了。」桑喬想像著說,「他往台上這么一站,然後把大蓋帽一甩,道:『我楊大禿瓢,走馬到屠橋……』」

眼看著就要匯演了,油麻地小學上上下下就為這么一個必須的禿頭而苦惱不堪。

「只好不演這個本子了。」桑喬說。

「不演,恐怕拿不了第一名,就數這個本子好。」蔣一輪說。

「沒辦法,也只能這樣了。」

很快,油麻地小學的學生們都傳開了:「《屠橋》不演了。」都很遺憾。

禿鶴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不說話。

傍晚,孩子們都放學回去了,禿鶴卻不走,在校園門口轉悠。當他看到桑桑從家裡走出來時,連忙過去:「桑桑。」

「你還沒有回家?」

「我馬上就回去。你給我送個紙條給蔣老師好嗎?」

「有什麼事嗎?」

「你先別管。你就把這個紙條送給他。」

「好吧。」桑桑接過紙條。

禿鶴轉身離開了校園,不一會工夫就消失在蒼茫的暮色里。

蔣一輪打開了禿鶴的紙條,那上面工工整整地寫著:

蔣老師:

我可以試一試嗎?

陸鶴

蔣一輪先是覺得有點好笑,但抓紙條的雙手立即微微顫抖起來。

當桑喬看到這個紙條時,也半天沒有說話,然後說:「一定讓他試一試。」

禿鶴從未演過戲。但禿鶴決心演好這個戲。他用出人意料的速度,就將所有台詞背得滾瓜爛熟。

不知是因為禿鶴天生就有演出的才能,還是這個戲在排練時禿鶴也看過,他居然只花一個上午就承擔起了角色。

在參加匯演的前兩天,所有參加匯演的節目,先給油麻地小學的全體師生演了一遍,當禿鶴上場時,全場掌聲雷動,孩子們全無一絲惡意。

禿鶴要把戲演得更好。他把這個角色要用的服裝與道具全都帶回家中。晚上,他把自己打扮成那個偽軍連長,到院子里,借著月光,反反復復地練著:

小姑娘,快快長,

長大了,跟連長,

有得吃,有得穿,

還有花不完的現大洋……

他將大蓋帽提在手裡,露著光頭,就當紙月在場,驢拉磨似地旋轉著,數著板。那個連長出現時,是在夏日。禿鶴就是按夏日來打扮自己的。但眼下卻是隆冬季節,寒氣侵入肌骨。禿鶴不在意這個天氣,就這么不停地走,不停地做動作,額頭竟然出汗了。

到燈光明亮的大舞台演出那天,禿鶴已胸有成竹。《屠橋》從演出一開始,就得到了台下的掌聲,接下來,掌聲不斷。當禿鶴將大蓋帽甩給他的勤務兵,禿頭在燈光下鋥光瓦亮時,評委們就已經感覺到,桑喬又要奪得一個好名次了。

禿鶴演得一絲不苟。他腳蹬大皮靴,一隻腳踩在凳子上,從桌上操起一把茶壺,喝得水直往脖子里亂流,然後腦袋一歪,眼珠子瞪得鼓鼓的:「我楊大禿瓢,走馬到屠橋……」

在與紙月周旋時,一個凶惡,一個善良;一個醜陋,一個美麗,對比得十分強烈。可以說,禿鶴把那個角色演絕了。

演出結束後,油麻地小學的師生們只管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之中,而當他們忽然想到禿鶴時,禿鶴早已不見了。

問誰,誰也不知道禿鶴的去向。

「大家立即分頭去找。」桑喬說。

是桑桑第一個找到了禿鶴。那時,禿鶴正坐在小鎮的水碼頭的最低的石階上,望著被月光照得波光粼粼的河水。

桑桑一直走到他跟前,在他身邊蹲下:「我是來找你的,大家都在找你。」

桑桑聽到了禿鶴的啜泣聲。

油麻地小學的許多師生都找來了。他們沿著石階走了下來,對禿鶴說:「我們回家吧。」

桑喬拍了拍他的肩:「走,回家了。」

禿鶴用嘴咬住指頭,想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但哭聲還是剋制不住地從喉嚨里奔涌而出,幾乎變成了號啕大哭。

紙月哭了,許多孩子也都哭了。

純靜的月光照著大河,照著油麻地小學的師生們,也照著世界上一個最英俊的少年……

莫泊桑的《兩個朋友》
巴黎被包圍了,挨餓了,並且已經在苟延殘喘了。各處的屋頂上看不見什麼鳥雀,水溝
里的老鼠也稀少了。無論什麼大家都肯吃。
莫利梭先生,一個素以修理鍾表為業而因為時局關系才閑住在家的人,在一月里的某個
晴天的早上,正空著肚子,把雙手插在自己軍服的褲子口袋裡,愁悶地沿著環城大街閑盪,
走到一個被他認做朋友的同志跟前,他立刻就停住了腳步。那是索瓦日先生,一個常在河邊
會面的熟人。在打仗以前,每逢星期日一到黎明,莫利梭就離家了,一隻手拿著一根釣魚的
竹竿,背上背著一隻白鐵盒子。從阿讓德衣鎮乘火車,在哥隆白村跳下,隨後再步行到馬郎
德洲。一下走到了這個在他視為夢寐不忘的地方,他就動手釣魚,一直釣到黑夜為止。每
逢星期日,他總在這個地方遇見一個很胖又很快活的矮子,索瓦日先生,羅累聖母堂街
的針線雜貨店老闆,也是一個醉心釣魚的人。他們時常貼緊地坐著消磨上半天的功夫,手握
著釣竿,雙腳懸在水面上;後來他們彼此之間發生了交誼。
有時候他們並不說話。有時候他們又談天了;不過既然有相類的嗜好和相同的趣味,盡
管一句話不談,也是能夠很好地相契的。
在春天,早上10點鍾光景,在恢復了青春熱力的陽光下,河面上浮動著一片隨水而逝
的薄霧,兩個釣魚迷的背上也感到暖烘烘的。這時候,莫利梭偶爾也對他身邊的那個人說:
「嘿!多麼和暖!」索瓦日先生的回答是:「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了。」於是這種對話就夠得
教他們互相了解和互相推重了。
在秋天,傍晚的時候,那片被落日染得血紅的天空,在水裡扔下了緋霞的倒景,染紅了
河身,地平線上像是著了火,兩個朋友的臉兒也紅得像火一樣,那些在寒風里微動的黃葉像
是鍍了金,於是索瓦日先生在微笑中望著莫利梭說道:「多好的景緻!」那位驚異不置的莫
利梭兩眼並不離開浮子就回答道:「這比在環城馬路上好多了,嗯?」
這一天,他們彼此認出之後,就使勁地互相握了手,在這種異樣的環境里相逢,大家都
是有感慨的。索瓦日先生嘆了一口氣低聲說:「變故真不少喲!」莫利梭非常抑鬱,哼著氣
說:「天氣倒真好!今兒是今年第一個好天氣!」
天空的確是蔚藍的和非常晴朗的。
他們開始肩頭靠著肩頭走起來,大家都在那裡轉念頭,並且都是愁悶的。莫利梭接著
說:「釣魚的事呢?嗯!想起來真有意思!」
索瓦日先生問:「我們什麼時候再到那兒去?」
他們進了一家小咖啡館一塊兒喝了一杯苦艾酒;後來,他們又在人行道上散步了。
莫利梭忽然停住了腳步:「再來一杯吧,嗯?」索瓦日先生贊同這個意見:「遵命。」
他們又鑽到另一家賣酒的人家去了。
出來的時候,他們都很有醉意了頭腦恍惚得如同餓了的人裝了滿肚子酒一樣。天氣是暖
的。一陣和風拂得他們臉有點兒癢。
那位被暖氣陶醉了的索瓦日先生停住腳步了:「到哪兒去?」
「什麼地方?」
「釣魚去啊,自然。」
「不過到什麼地方去釣?」「就是到我們那個沙洲上去。法國兵的前哨在哥隆白村附
近。我認識杜木蘭團長,他一定會不費事地讓我們過去的。」莫利梭高興得發抖了:「算
數。我來一個。」於是他們分了手,各自回家去取他們的器具。
一小時以後,他們已經在城外的大路上肩頭靠著肩頭走了。隨後,他們到了那位團長辦
公的別墅里。他因為他們的要求而微笑了,並且同意他們的新鮮花樣。他們帶著一張通行證
又上路了。
不久,他們穿過了前哨,穿過了那個荒蕪了的哥隆白村,後來就到了好些向著塞納河往
下展開的小葡萄園的邊上了。時候大約是11點鍾。
對面,阿讓德衣鎮像是死了一樣。麥芽山和沙諾山的高峰俯臨四周的一切。那片直達南
兌爾縣的平原是空曠的,全然空曠的,有的只是那些沒有葉子的櫻桃樹和灰色的荒田。索瓦
日先生指著那些山頂低聲慢氣地說:「普魯士人就在那上面!」於是一陣疑慮教這兩個朋友
對著這塊荒原不敢提步了。
普魯士人!他們卻從來沒有瞧見過,不過好幾個月以來,他們覺得普魯士人圍住了巴
黎,蹂躪了法國,搶劫殺戮,造成飢饉,這些人是看不見的和無所不能的。所以,他們對於
這個素不相識卻又打了勝仗的民族本來非常憎恨,現在又加上一種帶迷信意味的恐怖了。
莫利梭口吃地說:「說呀!倘若我們撞見了他們?」索瓦日先生帶著巴黎人貫有的嘲謔
態度回答道:「我們可以送一份炸魚給他們吧。」
不過,由於整個視界全是沉寂的,他們因此感到膽怯,有點不敢在田地里亂撞了。
末了,索瓦日先生打定了主意:「快點向前走吧!不過要小心。」於是他們就從下坡道
兒到了一個葡萄園裡面,彎著腰,張著眼睛,側著耳朵,在地上爬著走,利用一些矮樹掩護
了自己。
現在,要走到河岸,只須穿過一段沒有遮掩的地面就行了。他們開始奔跑起來;一到岸
邊,他們就躲到了那些枯了的蘆葦里。
莫利梭把臉貼在地面上,去細聽附近是否有人行走。他什麼也沒有聽見。顯然他們的確
是單獨的,完全單獨的。
他們覺得放心了,後來就動手釣魚。
在他們對面是荒涼的馬郎德洲,在另一邊河岸上遮住了他們。從前在洲上開飯館的那所
小的房子現在關閉了,像是已經許多年無人理睬了。
索瓦日先生得到第一條鱸魚,莫利梭釣著了第二條,隨後他們時不時地舉起釣竿,就在
釣絲的頭子上帶出一條潑刺活躍的銀光閃耀的小動物:真的,這一回釣是若有神助的。他們
鄭重地把這些魚放在一個浸在他們腳底下水裡的很細密的網袋裡了。一陣甜美的快樂透過他
們的心上,世上人每逢找到了一件久已被人剝奪的嗜好,這種快樂就抓住了他們。
晴朗的日光,在他們的背上灑下了它的暖氣。他們不去細聽什麼了,不去思慮什麼了。
不知道世上其他的事了,他們只知道釣魚。
但是突然間,一陣像是從地底下出來的沉悶聲音教地面發抖了。大炮又開始像遠處打雷
似地響起來了。
莫利梭回過頭來,他從河岸上望見了左邊遠遠的地方,那座瓦雷良山的側影正披著一簇
白的鳥羽樣的東西,那是剛剛從炮口噴出來的硝煙。
立刻第二道煙又從這炮台的頂上噴出來了;幾秒鍾之後,一道新的爆炸聲又怒吼了。
隨後好些爆炸聲接續而來,那座高山一陣一陣散發出它那種死亡的氣息。吐出它那些乳
白色的蒸氣——這些蒸氣從從容容在寧靜的天空里上升,在山頂之上堆成了一層雲霧。索瓦
日先生聳著雙肩說:「他們現在又動手了。」
莫利梭正悶悶地瞧著他釣絲上的浮子不住地往下沉,忽然他這個性子溫和的人,對著這
幫如此殘殺的瘋子發起火來了,他憤憤地說:「像這樣自相殘殺,真是太蠢了。」
索瓦日先生回答道:「真不如畜生。」
莫利梭正好釣著了一條鯉魚,高聲說道:「可以說凡是有政府在世上的時候,一定都要
這樣乾的。」
索瓦日先生打斷了他的話:「共和國就不會宣戰了……」
莫利梭岔著說:「有帝王,向國外打仗;有共和國,向國內打仗。」
後來他們開始安安靜靜討論起來,用和平而智慧有限的人的一種穩健理由,辨明政治上
的大問題,結果彼此都承認人是永遠不會自由的。然而瓦雷良山的炮聲卻沒有停息,用炮彈
摧毀了好些法國房子,搗毀了好些生活,壓碎了好些生命,結束了許多夢想,許多在期待中
的快樂,許多在希望中的幸福,並且在遠處,其他的地方,賢母的心上,良妻的心上,愛女
的心上,製造好些再也不會了結的苦痛。
「這就是人生!」索瓦日先生高聲喊著。
「您不如說這就是死亡吧。」莫利梭帶著笑容回答。
不過他們都張皇地吃了一驚,明顯地覺得他們後面有人走動;於是轉過眼來一望,就看
見貼著他們的肩站著四個人,四個帶著兵器,留著鬍子,穿著僕人制服般的長襟軍服,戴著
平頂軍帽的大個子,用槍口瞄著他們的臉。
兩根釣竿從他們手裡滑下來,落到河裡去了。
幾秒鍾之內,他們都被捉住了,綁好了,抬走了,扔進一隻小船里了,末了渡到了那個
沙洲上。
在當初那所被他們當做無人理落的房子後面,他們看見了二十來個德國兵。
一個渾身長毛的巨靈樣的人騎在一把椅子上面,吸著一枝長而大的瓷煙斗,用地道的法
國話問他們:「喂,先生們,你們很好地釣了一回魚吧?」
於是一個小兵在軍官的腳跟前,放下了那隻由他小心翼翼地帶回來的滿是鮮魚的網袋。
那個普魯士人微笑地說:「嘿!嘿!我明白這件事的成績並不壞。不過另外有一件事。你們
好好地聽我說,並且不要慌張。「我想你們兩個人都是被人派來偵探我們的奸細。我現在捉
了你們,就要槍斃你們。你們假裝釣魚,為的是可以好好地掩護你們的計劃。你們現在已經
落到我手裡了,活該你們倒運;現在是打仗呀。」
「不過你們既然從前哨走得出來,自然知道回去的口令,把這口令給我吧,我赦免你
們。」
兩個面無人色的朋友靠著站在一處,四隻手因為一陣輕微的神經震動都在那裡發抖,他
們一聲也不響。
那軍官接著說:「誰也不會知道這件事,你們可以太太平平地走回去。這樁秘密就隨著
你們失蹤了。倘若你們不答應,那就非死不可,並且立刻就死。你們去選擇吧。」
他們依然一動不動,沒有開口。
那普魯士人始終是寧靜的,伸手指著河裡繼續又說:「你們想想吧,五分鍾之後你們就
要到水底下去了。五分鍾之後!你們應當都有父母妻小吧!」
瓦雷良山的炮聲始終沒有停止。
兩個釣魚的人依然站著沒有說話。那個德國人用他的本國語言發了命令。隨後他挪動了
自己的椅子,免得和這兩個俘虜過於接近;隨後來了12個兵士,立在相距二十來步遠近的
地方,他們的槍都是靠腳放下的。
軍官接著說:「我限你們一分鍾,多一兩秒鍾都不行。」
隨後,他突然站起來,走到那兩個法國人身邊,伸出了胳膊挽著莫利梭,把他引到了遠
一點的地方,低聲向他說:
「快點,那個口令呢?你那個夥伴什麼也不會知道的,我可以裝做不忍心的樣子。」
莫利梭一個字也不回答。
那普魯士人隨後又引開了索瓦日先生,並且對他提出了同樣的問題。
索瓦日先生沒有回答。
他們又靠緊著站在一處了。
軍官發了命令。兵士們都托起了他們的槍。
這時候,莫利梭的眼光偶然落在那隻盛滿了鱸魚的網袋上面,那東西依然放在野草里,
離他不過幾步兒。
一道日光使得那一堆還能夠跳動的魚閃出反光。於是一陣悲傷教他心酸了,盡管極力鎮
定自己,眼眶裡已經滿是眼淚。
他口吃地說:「永別了,索瓦日先生。」
索瓦日先生回答道:「永別了,莫利梭先生。」
他們互相握過了手,不由自主地渾身發抖了。
軍官喊道:「放!」
12枝槍合做一聲響了。
索瓦日先生一下就向前撲做一堆了,莫利梭個子高些,搖擺了一兩下,才側著倒在他伙
伴身上,臉朝著天,好些沸騰似的鮮血,從他那件在胸部打穿了的短襟軍服裡面向外迸出
來。
德國人又發了好些新的命令。
他的那些士兵都散了,隨後又帶了些繩子和石頭過來,把石頭系在這兩個死人的腳上;
隨後,他們把他們抬到了河邊。瓦雷良山的炮聲並沒有停息,現在,山頂罩上了一座「煙
山」。
兩個兵士抬著莫利梭的頭和腳。另外兩個,用同樣的法子抬著索瓦日先生。這兩個屍身
來回搖擺了一會兒,就被遠遠地扔出去了,先在空中畫出一條曲線,隨後如同站著似地往水
里沉,石頭拖著他們的腳先落進了水裡。
河裡的水濺起了,翻騰了,起了波紋了,隨後,又歸於平靜,無數很細的漣漪都達到了
岸邊。

『柒』 求莫泊桑的短篇小說〈〈項鏈〉〉全文

全文:

世上的漂亮動人的女子,每每像是由於命運的差錯似地,出生在一個小職員的家庭;我們現在要說的這一個正是這樣。她沒有陪嫁的資產,沒有希望,沒有任何方法使得一個既有錢又有地位的人認識她,了解她,愛她,娶她;到末了,她將將就就和教育部的一個小科員結了婚。

不能夠講求裝飾,她是樸素的,但是不幸得像是一個降了等的女人;因為婦女們本沒有階級,沒有門第之分,她們的美,她們的豐韻和她們的誘惑力就是供她們做出身和家世之用的。

她覺得自己本是為了一切精美的和一切豪華的事物而生的,因此不住地感到痛苦。由於自己房屋的寒傖,牆壁的粗糙,傢具的陳舊,衣料的庸俗,她非常難過。這一切,在另一個和她同等的婦人心上,也許是不會注意的,然而她卻因此傷心,又因此懊惱。

那個替她照料瑣碎家務的布列塔尼省的小女傭人的樣子,使她產生了種種憂苦的遺憾和胡思亂想。她夢想著那些靜悄悄的接待室,如何派著兩個身穿短褲子的高個兒侍應生聽候指使,而熱烘烘的空氣暖爐使得兩個侍應生都在大型的圈椅上打盹。

她夢想那些披著古代壁衣的大客廳,那些擺著無從估價的瓷瓶的精美傢具;她夢想那些精緻而且芬芳的小客廳,就可以和親切的男朋友在那兒閑談,和那些被婦女界羨慕的並且渴望一顧的知名男子在那兒閑談。

她跳起來抱著她朋友的頸項,熱烈地吻了又吻,末後,她帶著這件寶貝溜也似地走了。晚會的日子到了,駱塞爾太太得到極大的成功,她比一般女賓都要漂亮,時髦,迷人,不斷地微笑,並且樂得發狂。

一般男賓都望著她出神,探聽她的姓名,設法使人把自己引到她跟前作介紹。本部機要處的人員都想和她跳舞,部長也注意她。

她用陶醉的姿態舞著,用興奮的動作舞著,她沉醉在歡樂里,她滿意於自己的容貌的勝利,滿意於自己的成績的光榮;滿意於那一切阿諛贊嘆和那場使得女性認為異常完備而且甜美的凱歌,一種幸福的祥雲包圍著她。所以她什麼都不思慮了。

她是清晨四點鍾光景離開的。她丈夫自從半夜十二點鍾光景,就同著另外三位男賓在一間無人理會的小客廳里睡著了;這三位男賓的妻子也正舞得很快活。

他對她的肩頭上披上了那些為了上街而帶來的衣裳,家常用的儉朴的衣裳,這些東西的寒傖意味是和跳舞會里的服裝的豪華氣派不相稱的。她感到了這一層,於是為了避免另外那些裹著珍貴皮衣的太太們注意,她竟想逃遁了。

駱塞爾牽住了她:「等著吧。你到外面會受寒。我去找一輛出租的街車來吧。」不過她絕不聽從他,匆匆忙忙下了台階兒。等到他倆走到街上竟找不著車了;於是他倆開始去尋覓,追著那些他們遠遠地望得見的車子。

他倆向著塞納河的河沿走下去,兩個人感到失望,渾身冷得發抖。末了,他倆在河沿上竟找著了一輛像是夜遊病者一樣的舊式轎車——這樣的車子白天在巴黎如同感到自慚形穢,所以要到天黑以後才看得見它們。

車子把他倆送到殉教街的寓所大門外了,他倆惆悵地上了樓。在她,這算是結束了。而他呢,卻想起了自己明天早上十點鍾應當到部。

她在鏡子跟前脫下了那些圍著肩頭的大氅之類,想再次端詳端詳無比榮耀的自己。但是陡然間她發出了一聲狂叫。她已經沒有那串圍著頸項的金剛鑽項鏈了!

出處:出自法國作家莫泊桑的《項鏈》。

(7)莫泊桑中短篇小說頭發擴展閱讀:

創作背景:

在19世紀80年代的法國,資本主義惡性發展,大資產階級當權,對人民巧取豪奪,政府中貪污風行,社會上道德淪喪,資產階級驕奢淫逸的糜爛生活和惟利是圖的道德觀念影響到整個社會,追求享樂追求虛榮,成為一種惡劣的社會風氣。

這種社會風氣在小資產階級當中同樣盛行。由於這個階級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地位極不穩定,他們總想擺脫這種處境,躋身於上流行列。

但是,只有少數人獲得成功,而大多數在資本主義的競爭中落入更悲慘的遭遇。《項鏈》採用了以物寫人的手法,將項鏈作為一條主線,從它與人物的多重關系出發,用它牢牢系住人物的行為、語言和心理活動,使讀者透過項鏈對女主人公的形象一目瞭然。



『捌』 莫泊桑的短篇小說如何精於選材、選景、選面

故事情節簡略地復述一下。

序幕—瑪蒂爾德的「痛苦」與夢想
開端—借項鏈(參加舞會)
發展—丟項鏈(舞會結束) 賠項鏈 還債務(十年艱辛)
高潮、結局—識項鏈(發現項鏈是假的)

鑒賞人物形象

1、任何事物的發展,都有它內在的原因。瑪蒂爾德的悲劇是她的內在性格造成的。在這場關於項鏈的風波中,瑪蒂爾德的什麼性格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明確:虛榮心。(她本來屬於社會哪個階層的人物?小資產階級)
2、虛榮心在文中有哪些表現?
明確:通過現實和夢想的矛盾展現出來的 P12
現實:A、她是美麗動人的姑娘,卻沒法讓人認識她、了解她。
B、住宅的寒傖,牆壁的黯淡,傢具的破舊,衣料的粗陋。
C、在鋪著一塊三天沒洗的桌布的圓桌邊坐下來吃晚飯(一般的肉湯)。
夢想:A、跟那些一般女人所最仰慕最樂於結識的男子閑談。
B、幽靜的餐廳、寬敞的客廳、華美的香氣撲鼻的小客廳。
C、精美的晚餐,亮晶晶的銀器,盛在名貴的盤碟里的佳餚。

[深入探究]:⑴這是用什麼手法描寫的?(心理描寫)
⑵這種生動而細膩的心理描寫表現了人物什麼樣的思想性格?
明確:突出表現了路瓦栽夫人愛慕虛榮,嚮往豪華的資產階級生活。
⑶小說渲染這一點,對展開情節起了什麼作用?
明確:這些生動、細膩的描寫,惟妙惟肖地揭示了路瓦栽夫人的內心世界,為悲劇拉開了序幕。她以後的一系列的遭遇,都與她這個思想性格有關。狂熱的「夢想」跟「冰冷」的現實發生尖銳矛盾,才釀成她的悲劇,為下文寫她為參加舞會而趕制新衣,借項鏈,作了充分的鋪墊。
⑷她的虛榮或夢想有所實現嗎?
明確:P15參加教育部長的宴會。既然是參加宴會,不能太寒傖,得精心打扮,如漂亮的裙子、精美的項鏈等。咱們先來探究路瓦栽夫人借項鏈前後的一些表現。 [要求]請同學們結合有關「挑選項鏈」的段落,找出路瓦栽夫人在借項鏈前後心理變化的詞語,體會這樣描寫的作用是什麼?
明確:先是「發現、發抖、出神、遲疑而焦急」,然後是「跳起來、摟、親跑」,細膩而生動的描寫了路瓦栽夫人因為沒有珠寶首飾而郁悶、憂愁,發現磚石項鏈時激動、神往;想開口借而唯恐對方拒絕時猶豫不安;得到對方同意後極度歡欣、興奮的三個心理變化過程,淋漓盡致地揭示了她愛慕虛榮、追求享樂的精神世界。

萬事俱備。該去參加宴會了。我們一起去見識一下她在舞會上的表現吧。她在舞會上表現如何?找出相關的句子或詞語。
明確:舞會上,她「狂熱、沉迷、陶醉」,這些心理描寫,展現她庸俗、空虛的心靈。特別是路瓦栽把一件平日穿的帶著寒傖味的外衣披在她肩上時,她「為了避免那些穿著珍貴皮衣的女人看見,想趕快逃走」,這正是虛榮心的驅使。
⑸她的虛榮是個別現象嗎?
明確: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婦女往往被當作商品和玩物,一些愛慕虛榮、追求享受的女性不惜傾家盪產,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以取悅於達官貴人,達到躋身於上流社會的目的。才路瓦栽夫人身上,既可以看到小資產階級婦女向上爬的醜行,也可以看到資本主義社會的丑惡和腐朽。

3、虛榮心的討論
① 一個人所處的環境不好,有不滿的情緒、有自己的夢想、有自己的追求,允不允許? 有沒有錯? 也就是說,人有點虛榮心,可不可以呢?(大家討論)
② 有虛榮心並不算可怕,最怕的是過分的虛榮,甚至付出慘痛代價還執迷不悟。你能從文中找出相應的描寫嗎?
明確:P18勞動之餘仍在回想:十年的艱辛仍沒能使她忘掉那幸福美妙的時刻 。可見虛榮心深入血液和骨髓,並主導著她的思想和行動。
③作者對此持什麼態度?
批評。除此外作者還對女主人公雖有美好姿色卻無力打扮自己的處境表示遺憾;對她為一條假項鏈差不多葬送自己及其丈夫一生的不幸遭遇表示同情和惋惜。

總結:我們每個人都有虛榮心,人有虛榮心並不一定是壞事,相反在一定程度上還是一個人上進心的表現。但凡事皆有度,超過合理的度,事情就會向相反的方向發展。瑪蒂爾德正是因為虛榮心太強,才會有不幸的結局。蒂爾德這樣一個有著極度虛榮心的女人,我們當然要持批判的態度。但是,我們是否就把她一棍子打死呢? 我相信我們的同學都是善良的,下面就請同學們用自己那顆善良的心試著去發現瑪蒂爾德的優點。
4、⑴面對突如其來的不幸,她做出哪些決定?這又表現她什麼性格?
明確:顯出英雄氣概,毅然決然打定主意,償還這筆可怕的債務——堅強、誠實、勤勞
⑵說來容易做起來難。路瓦栽夫人十年來發生什麼變化?
明確:[家庭生活方面]辭退了女僕人;遷移住房,租賃小閣樓;一個銅子一個銅子地節省;她丈夫深夜還在抄寫五個銅子一頁的書稿。
[外貌方面]磨粗了她那粉嫩的手指;穿戴像一個窮苦的女人;胡亂地挽著頭發;高聲大氣地說著話。
⑶作者詳寫這些內容有什麼作用?
明確:買項鏈賠償是悲劇情節的進一步發展,從另一個側面表現主人公的痛苦和不幸,把悲劇情節又推向一個新高峰。作者濃墨重彩地鋪寫這些內容進一步根前面「狂歡」構成鮮明對比,極盡諷刺資產階級愛慕虛榮和追求享樂的思想。
5、作者對她現在的做法持什麼態度?
明確:肯定了瑪蒂爾德和她丈夫償還項鏈的誠實品格和奮斗精神。
總結:俗語雲: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人物形象是豐富的、復雜的、多變的,不可能是壞人就絕無一點優點,是好人就絕無一點缺點。所以我們在寫作時,一定要切合生活實際,不要把人物描寫片面化,讓人對文章的真實性產生懷疑。
這節課通過對人物形象的討論,我們不難發現:
在瑪蒂爾德強烈的虛榮心,也就是人物性格的推動下,故事情節有開端到發展到高潮結局,一步步向前發展;反過來,在以「項鏈」為線索的故事情節的發展過程中,人物性格也逐漸被展現並完善,讓瑪蒂爾德的形象更加豐滿。

三、探討主旨
[過度語]同學們,不管是情節還是人物形象都是為什麼服務的?表現主題。
對於這篇小說的主題闡釋很多。過去最常見的觀點認為:「小說尖銳地諷刺了愛慕虛榮和追求享樂的思想」。近來出現了以下幾種意見:
A、認為小說告訴讀者:人的命運是由意料不到的「造化」安排的。
B、認為瑪蒂爾德悲劇形象指明了婦女在以金錢為中心的資本主義社會里,唯一的出路是充當他人玩弄的飾物。
C、認為小說通過瑪蒂爾德形象告訴讀者,在金錢至上的社會中,追求人格尊嚴是要付出巨大代價的。
D、深切同情愛美女性在不幸中成熟起來,希望她們在厄運面前不悲觀不沉淪不墮落,希望她們用自己的雙手用自己的精神去征服困難。所以,小說又包含對受過欺騙陷入困境的愛美女性賦以極大勉勵的意蘊。

『玖』 求3篇莫泊桑短篇小說600字左右的摘抄

蠻子大媽
作者:莫泊桑

我有十五年不到韋爾洛臬去了。今年秋末,為了到我的老友塞華爾的圍場里打獵,我才重新去了一遭。那時候,他已經派人在韋爾洛臬重新蓋好了他那座被普魯士人破壞的古堡。
我非常心愛那個地方,世上真有許多美妙的角落,教人看見就得到一種悅目的快感,使我們不由得想親身領略一下它的美。我們這些被大地誘惑了的人,對於某些泉水,某些樹林子,某些湖沼,某些丘陵,都保存著種種多情的回憶,那固然是時常都看得見的,然而卻都象許多有趣味的意外變故一樣教我們動心。有時候,我們的思慮竟可以回到一座樹林子里的角落上,或者一段河岸上,或者一所正在開花的果園里,雖然從前不過是在某一個高興的日子裡僅僅望見過一回。然而它們卻像一個在春晴早起走到街上撞見的衣飾鮮明的女人影子一般留在我們心裡,並且還在精神上和肉體上種下了一種無從消磨和不會遺忘的慾望,由於失之交臂而引起的幸福感。
在韋爾洛臬,我愛的是整個鄉村:小的樹林子撒在四處,小的溪河像人身的脈絡一樣四處奔流,給大地循環血液,在那裡面捕得著蝦子,白鱸魚和鰻魚!天堂般的樂趣!隨處可以游泳,並且在小溪邊的深草裡面時常找得著鷓鴣。
當日,我輕快得像山羊似地向前跑,瞧著我兩條獵狗在前面的草里搜索。塞華爾在我右手邊的一百公尺光景,正穿過一片苜蓿田。我繞過了那一帶給索德爾森林做界線的灌木叢,於是就望見了一座已成廢墟的茅頂房子。
突然,我記起在一八六九年最後那次見過的情形了,那時候這茅頂房子是乾乾凈凈的,包在許多葡萄棚當中,門前有許多雞。世上的東西,哪兒還有比一座只剩下斷壁殘垣的廢墟,更令人傷心的?
我也記起了某一天我在很乏的時候,曾經有一位老婦人請我到那裡面喝過一杯葡萄酒,並且塞華爾當時也對我談過那些住在裡面的人的經歷。老婦人的丈夫是個以私自打獵為生的,早被保安警察打死。她的兒子,我從前也看見過,一個瘦高個子,也像是一個打獵的健將,這一家子,大家都叫他們做「蠻子」。
這究竟是一個姓,或者還是一個諢名?
想起這些事,我就遠遠地叫了塞華爾一聲。他用白鷺般長步兒走過來了。
我問他:「那所房子里的人現在都怎麼樣了?」
於是他就向我說了這件故事。

普法之間已經正式宣戰的時候,小蠻子的年紀正是三十三歲。他從軍去了,留下他母親單獨住在家裡。他們並不很替她擔憂,因為她有錢,大家都曉得。
她單獨一人留在這所房子里了,那是座落在樹林子邊上並且和村子相隔很遠的一所房子。她並不害怕,此外,她的氣性和那父子兩個是一般無二的,一個嚴氣正性的老太太,又長又瘦,不常露笑容,人們也絕不敢和她鬧著耍。並且農家婦人們素來是不大笑的。在鄉下,笑是男人們的事情!因為生活是晦暗沒有光彩的,所以她們的心境都窄,都打不開。男人們在小酒店裡,學得了一點兒熱鬧的快活勁兒,他們家裡的夥伴卻始終板起一副嚴肅的面孔。她們臉上的筋肉還沒有學慣那種笑的動作。
這位蠻子大媽在她的茅頂房子里繼續過著通常生活。不久,茅頂上已經蓋上雪了。每周,她到村子裡走一次,買點麵包和牛肉以後就仍舊回家。當時大家說是外面有狼,她出來的時候總背著槍,她兒子的槍,銹了的,並且槍托也是被手磨壞了的。這個高個兒的蠻子大媽看起來是古怪的,她微微地僂著背,在雪裡慢慢地跨著大步走,頭上戴著一頂黑帽子,緊緊包住一頭從未被人見過的白頭發,槍桿子卻伸得比帽子高。
某一天,普魯士的隊伍到了。有人把他們分派給居民去供養,人數的多寡是根據各家的貧富做標準的。大家都曉得這個老太婆有錢,她家裡派了四個。
那是四個胖胖的少年人,毛發是金黃的,鬍子是金黃的,眼珠是藍的,盡管他們已經熬受了許多辛苦,卻依舊長得胖胖的,並且雖然他們到了這個被征服的國里,脾氣卻也都不刁。這樣沒人統率地住在老太太家裡,他們都充分地表示對她關心,極力設法替她省錢,教她省力。早上,有人看見他們四個人穿著襯衣繞著那口井梳洗,那就是說,在冰雪未消的日子裡用井水來洗他們那種北歐漢子的白里透紅的肌肉,而蠻子大媽這時候卻往來不息,預備去煮菜羹。後來,有人看見他們替她打掃廚房,揩玻璃,劈木柴,削馬鈴薯,洗衣裳,料理家務的日常工作,儼然是四個好兒子守著他們的媽。但是她卻不住地記掛她自己的那一個,這個老太太,記掛她自己的那一個瘦而且長的、彎鉤鼻子的,棕色眼睛,嘴上蓋著黑黑地兩撇濃厚髭須的兒子。每天,她必定向每個住在她家裡的兵問:
「你們可曉得法國第二十三邊防鎮守團開到哪兒去了?我的兒子在那一團里。」
他們用德國口音說著不規則的法國話回答:「不曉得,一點不曉得。」後來,明白她的憂愁和牽掛了,他們也有媽在家裡,他們就對她報答了許多小的照顧。她也很疼愛她這四個敵人;因為農人們都不大有什麼仇恨,這種仇恨僅僅是屬於高等人士的。至於微末的人們,因為本來貧窮而又被新的負擔壓得透不過氣來,所以他們付出的代價最高;因為素來人數最多,所以他們成群地被人屠殺而且真地做了炮灰;因為都是最弱小和最沒有抵抗力的,所以他們終於最為悲慘地受到戰爭的殘酷禍殃;有了這類情形,他們所以都不大了解種種好戰的狂熱,不大了解那種激動人心的光榮以及那些號稱具有政治性的策略;這些策略在半年之間,每每使得交戰國的雙方無論誰勝誰敗,都同樣變得精疲力竭。
當日地方上的人談到蠻子大媽家裡那四個德國兵,總說道:
「那是四個找著了安身之所的。」
誰知有一天早上,那老太太恰巧獨自一個人待在家裡的時候,遠遠地望見了平原里,有一個人正向著她家裡走過來。不久,她認出那個人了,那就是擔任分送信件的鄉村郵差。他拿出一張折好了的紙頭交給她,於是她從自己的眼鏡盒子里,取出了那副為了縫紉而用的老光眼睛;隨後她就讀下去:
蠻子太太,這件信是帶一個壞的消息給您的。您的兒子威克多,昨天被一顆炮彈打死了。差不多是分成了兩段。我那時候正在跟前,因為我們在連隊里是緊挨在一起的,他從前對我談到您,意思就是他倘若遇了什麼不幸,我就好當天告訴您。
我從他衣袋裡頭取出了他那隻表,預備將來打完了仗的時候帶給您。
現在我親切地向您致敬。
第二十三邊防鎮守團二等兵黎伏啟
這封信是三星期以前寫的。
她看了並沒有哭。她獃獃地待著沒有動彈,很受了打擊,連感覺力都弄遲鈍了,以至於並不傷心。她暗自想道:「威克多現在被人打死了。」隨後她的眼淚漸漸涌到眼眶裡了,悲傷侵入她的心裡了。各種心事,難堪的,使人痛苦的,一件一件回到她的頭腦里了。她以後抱不著他了,她的孩子,她那長個兒孩子,是永遠抱不著的了!保安警察打死了老子,普魯士人又打死了兒子……他被炮彈打成了兩段,現在她彷彿看見那一情景,教人戰栗的情景:腦袋是垂下的,眼睛是張開的,咬著自己兩大撇髭須的尖子,像他從前生氣的時候一樣。
他的屍首是怎樣被人拾掇的,在出了事以後?從前,她丈夫的屍首連著額頭當中那粒槍子被人送回來,那末她兒子的,會不會也有人這樣辦?
但是這時候,她聽見一陣嘈雜的說話聲音了。正是那幾個普魯士人從村子裡走回來,她很快地把信藏在衣袋裡,並且趁時間還來得及又仔仔細細擦幹了眼睛,用平日一般的神氣安安穩穩接待了他們。
他們四個人全是笑呵呵的,高興的,因為他們帶了一隻肥的兔子回來,這無疑是偷來的,後來他們對著這個老太太做了個手勢,表示大家就可以吃點兒好東西。
她立刻動手預備午飯了;但是到了要宰兔子的時候,她卻失掉了勇氣。然而宰兔子在她生平這並不是第一次!那四個兵的中間,有一個在兔子耳朵後頭一拳打死了它。
那東西一死,她從它的皮裡面剝出了鮮紅的肉體;但是她望見了糊在自己手上的血,那種漸漸冷卻又漸漸凝住的溫暖的血,自己竟從頭到腳都發抖了;後來她始終看見她那個打成兩段的長個兒孩子,他也是渾身鮮紅的,正同那個依然微微抽搐的兔子一樣。
她和那四個兵同桌吃飯了,但是她卻吃不下,甚至於一口也吃不下,他們狼吞虎咽般吃著兔子並沒有注意她。她一聲不響地從旁邊瞧著他們,一面打好了一個主意,然而她滿臉那樣的穩定神情,教他們什麼也察覺不到。
忽然,她問:「我連你們的姓名都不曉得,然而我們在一塊兒又已經一個月了。」他們費了好大事才懂得她的意思,於是各人說了各人的姓名。這辦法是不能教她滿足的;她叫他們在一張紙上寫出來,還添上他們家庭的通信處,末了,她在自己的大鼻樑上面架起了眼鏡,仔細瞧著那篇不認得的字兒,然後把紙折好擱在自己的衣袋裡,蓋著那封給她兒子報喪的信。
飯吃完了,她向那些兵說:
「我來給你們做事。」
於是她搬了許多乾草擱在他們睡的那層閣樓上。
他們望見這種工作不免詫異起來,她對他們說明這樣可以不會那麼冷;於是他們就幫著她搬了。他們把那些成束的乾草堆到房子的茅頂那樣高,結果他們做成了一間四面都圍著草牆的寢室,又暖又香,他們可以很舒服地在那裡睡。吃夜飯的時候,他們中間的一個瞧見蠻子大媽還是一點東西也不吃,因此竟擔憂了。她托詞說自己的胃裡有些痛。隨後她燃起一爐好火給自己烘著,那四個德國人都踏上那條每晚給他們使用的梯子,爬到他們的寢室里了。
那塊做樓門用的四方木板一下蓋好了以後,她就抽去了上樓的梯子,隨後她悄悄地打開了那張通到外面的房門,接著又搬進了好些束麥秸塞在廚房裡,她赤著腳在雪裡一往一來地走,從容得教旁人什麼也聽不見,她不時細聽著那四個睡熟了的士兵的鼾聲,響亮而長短不齊。
等到她判斷自己的種種准備已經充分以後,就取了一束麥秸扔在壁爐里。它燃了以後,她再把它分開放在另外無數束的麥秸上邊,隨後她重新走到門外向門里瞧著。
不過幾秒鍾,一陣強烈的火光照明了那所茅頂房子的內部,隨後那簡直是一大堆駭人的炭火,一座燒得緋紅的巨大燜爐,燜爐里的光從那個窄小的窗口裡竄出來,對著地上的積雪投出了一陣耀眼的光亮。
隨後,一陣狂叫的聲音從屋頂上傳出來,簡直是一陣由雜亂的人聲集成的喧嚷,一陣由於告急發狂令人傷心刺耳的呼號構成的喧嚷。隨後,那塊做樓門的四方木板往下面一坍,一陣旋風樣的火焰沖上了閣樓,燒穿了茅頂,如同一個巨大火把的火焰一般升到了天空;最後,那所茅頂房子整個兒著了火。
房子裡面,除了火力的爆炸,牆壁的崩裂和棟梁的墜落以外,什麼聲音也沒有了。屋頂陡然下陷了,於是這所房子燒得通紅的空架子,就在一陣黑煙裡面向空中射出一大簇火星。
雪白的原野被火光照得像是一幅染上了紅色的銀布似地閃閃發光。
一陣鍾聲在遠處開始響著。
蠻子大媽在她那所毀了的房子跟前站著不動,手裡握著她的槍,她兒子的那一桿,用意就是害怕那四個兵中間有人逃出來。
等到她看見了事情已經結束,她就向火里扔了她的槍。槍聲響了一下。
許多人都到了,有些是農人,有些是德國軍人。
他們看見了這個婦人坐在一段鋸平了的樹樁兒上,安靜的,並且是滿意的。
一個德國軍官,滿口法國話說得像法國人一樣好,他問她:
「您家裡那些兵到哪兒去了?」
她伸起那條瘦的胳膊向著那堆正在熄滅的紅灰,末了用一種洪亮的聲音回答:
「在那裡面!」
大家團團地圍住了她。那個普魯士人問:
「這場火是怎樣燃起來的?」
她回答:
「是我放的。」
大家都不相信她,以為這場大禍陡然教她變成了痴子。後來,大家正都圍住了她並且聽她說話,她就把這件事情從頭說到尾,從收到那封信一直到聽見那些同著茅頂房子一齊被燒的人的最後叫喚。凡是她料到的以及她做過的事,她簡直沒有漏掉一點。
等到說完,她就從衣袋裡面取了兩張紙,並且為了要對著那點兒余火的微光來分辨這兩張紙,她又戴起了她的眼鏡,隨後她拿起一張,口裡說道:「這張是給威克多報喪的。」又拿起另外一張,偏著腦袋向那堆殘火一指:「這一張,是他們的姓名,可以照著去寫信通知他們家裡。」她從從容容把這張白紙交給那軍官,他這時候正抓住她的雙肩,而她卻接著說:「您將來要寫起這件事的來由,要告訴他們的父母說這是我乾的。我在娘家的名姓是威克多娃·西蒙,到了夫家旁人叫我做蠻子大媽。請您不要忘了。」
這軍官用德國話發了口令。有人抓住了她,把她推到了那堵還是火熱的牆邊。隨後,十二個兵迅速地在她對面排好了隊,相距約莫二十米。她絕不移動。她早已明白;她專心等候。
一道口令喊過了,立刻一長串槍聲跟著響了。響完之後,又來了一聲遲放的單響。
這個老婆子並沒有倒在地下。她是彎著身軀的,如同有人斬了她的雙腿。
那德國軍官走到她的跟前了。她幾乎被人斬成了兩段,並且在她那隻拘攣不住的手裡,依然握著那一頁滿是血跡的報喪的信。
我們的朋友塞華爾接著又說:
「德國人為了報復就毀了本地方的古堡,那就是屬於我的。」
我呢,我想著那四個燒在火里的和氣孩子的母親們;後來又想著這另一個靠著牆被人槍斃的母親的殘忍的壯烈行動。
末了,我拾著了一片小石頭,從前那場大火在它上面留下來的煙煤痕跡依然沒有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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