㈠ 吾家有女初長成原文
吾家有女初長成
程乃珊
從來不在文章中寫自己的女兒,不為別的,只覺得她既非才華出眾,也不屬天生麗質,甚至連大學都沒上——一句話,典型性不夠。
曾幾何時,女兒在報上竟也發表了幾篇文章,這倒出乎我的意料。我是在女兒寄給我剪報時才發現她發表文章的。
「你怎麼不早告訴我。」我問她。
「早告訴你,你一定要拿去修改,早晚會被你弄得面目全非,就不再是我的文章了。」她說。女兒的文章其實很稚拙。如果一定說有什麼長處,那就是本色,如同她的為人。因為年輕,尚不懂作假。坦白地說,我一度對女兒很失望。
理想中的女兒應該是個淑女,懂音樂、愛好文學、彈得一手好鋼琴……而我的女兒,給她實來全套《安徒生童話》,她只翻了幾頁就不要看。還大言不慚地說:「我只記得一句爛布片。」直把我氣得半死。她8歲開始上鋼琴課,卻終因每次練琴她哭我吼而放棄。最令我七竅生煙的是,有次她的作文竟然不及格。她卻振振有詞:「又是《一件難忘的事》,這篇作文我從小學三年級作到高中三年級,少說也有三四次。我總共才多大,有多少難忘的事?」
女兒經受不起閑話:「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不懂得包涵。
「你怎麼一點不像我!」我不由得抱怨;
「那當然啦,你是你,我是我。」她回答著。
她看我寫的《女兒經》,看完了把嘴一嘟,說:「沒勁。要我來寫這部《女兒經》,保證那三個女兒將家裡搞得天花板都掀了,把媽媽弄得發神經病為止。」說著,她就繪聲繪色地開始把構思講給我聽。
「去去……」不等她講下去,我就把她支開了。現在想想,可能這也是她的《女兒經》呢。當然,我們母女倆也有「心有靈犀一點通」之時。有一次在一個聖誕派對上,在場有個五六十歲左右、極富魅力的先生,高吭一曲英文歌,聲情並茂,十分動人。當然,我倆都沒出聲。好一陣時日,一次偶與友人談起男人,我不禁以贊賞的口吻談起那位先生。話音未落,女兒即在一邊插嘴表示贊同。我倒沒想到,在對男人的審美上,我們母女倆倒沒有代溝。 在我去港的三四年間,覺得女兒一下長大了。 首先,我十分愛讀她的信,生動有形,宛如她自己在我眼前說笑一般。其次,我又發現,她已能在琴鍵上奏出很好的曲子。原來,她已深深愛上了鋼琴。我問她:早知今日,當初每次練琴都像要上斷頭台般?她倒也答得爽快:「小時候你們根本沒有徵求過我的意見,就逼我上鋼琴課。現在是我自己喜歡。」她還為自己找了個亦師亦友的鋼琴老師呢。人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今日女兒讀書面之廣竟超過我。一本台灣出版的關於漢奸梁鴻志的傳記,她竟看得嫻熟,且還能與一位九十多歲的、當年也曾有經濟漢奸之嫌的老先生交談,有條不紊地陳述出她對此歷史人物的獨特想法和評價,今老先生十分驚訝。我問她從哪看的這本書,她說:「就在你的書架里,一個台灣朋友送你的,你自己翻都不翻。」她愛讀《圍城》外,幾乎背得出其中好多她認為的精彩之句;她也愛讀《洗澡》,但她仍拒絕《安徒生童話》,也不喜歡我的偶像——張愛玲的小說。 不知不覺間,女兒成了我的朋友。我們一起談電影,談男明星——對當代影壇歌壇的明星,她永遠比我嫻熟,但凡港地的《亞洲周刊》要我來訪如成龍、王靖雯這些明星,女兒還是我的背景材料的最佳資訊呢。有時我還會做一下希望女兒成為小美人的白日夢:「要是你再高5公分,眼睛再大一點……」女兒則手一揮:「那就不是我嚴潔了!」 女兒的生活,平淡又忙碌:每天8時半去一外資機構上班,晚上還在夜大「充電」,還要寫文章彈琴說笑聊天吃東西。她最不肯委屈自己的口福,時常發感慨:「人要有兩張嘴就好了!」最近,向她約稿的報刊也有一些,她似乎更忙了。她還未受到生活的污染,她不會永遠是這樣,但這不是我能左右的。
生命,是無法定製和預先設計的,只要生命是健康又向上的,就是美的;可憐天下父母心,為何要像做盆景般來設計你子女的形象呢?
(1)朝朝暮暮短篇小說擴展閱讀
程乃珊的小說取材於她所熟悉的生活領域,善於通過日常瑣事和生活細節的描繪,折射出上海灘上的人情風俗和社會心理,具有較強的可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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