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好看的短篇小說(校園、穿越的都行)
短篇有很搞笑的《紅鸞記》【PS:我看一次笑一次】
還有《我們無處安放的青春》很現代啦,有點悲情但是很寫實
《蘭亭序-齊眉說》很有古典特色
榛生的文我都大愛《替你喂貓》《豌豆象的花園》
消失賓妮的《如果你還記得這條街》《騙子》都很和我胃口
不二小姐的《我不做仙女很久了》《喜劇》很棒
在這里我給你一篇我看了無數次都不厭的《我們無處安放的青春》【PS:你來解渴的說~】
陸景灝 2007.5
從畫展出來,天空又下起了小雨。細密的雨絲斜斜的垂著,傘外的世界蒙了一層霧。辦畫展的是幾個朝氣蓬勃的小朋友。
我在一幅畫前駐足良久。 畫上的女孩白衣勝雪,黑藻般的頭發軟軟地披下來,她的身後是一望無際的綠色田野。畫手是個高瘦的男孩,笑起來露出一顆虎牙。他說這是將來他會喜歡上的女孩的模樣。
人煙稀少的郊區站台,偶有車輛經過。我點了一支煙,怔怔地看雨。她撐了一把黑色的雨傘站到我旁邊。她以為把傘蓋壓得很低,我就認不出她來。我嘆口氣說,我們有多久沒見面了?她沒有回答,踮起右腳尖在濕漉漉的地面上畫圈。
七年?八年?我喃喃自語。
是——很久了。她說。
那麼你好嗎?我找不出其他的話來打破沉寂。
我…她猶豫著,把傘撐高了一點,抬眼看我。她一點都沒變,臉頰消瘦,眼睛很大很黑,有些悲傷。
你呢?你做了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嗎?她忽然問,聲音冰涼如水。
我麽?我快忘記自己喜歡什麼了。然後我們都不說話了。彷彿時間凝重得走不動。
雨越下越大,我甚至分不清哪是雨聲哪是十里蛙聲。我將煙頭扔進水窪里,星點一閃就熄滅了。一縷孱弱的青煙冉冉升起。
顧長安 1998、7
生活是一條河流,盡頭是汪洋大海。不知道是在哪本書上看過,還是自己隨口胡謅的這句話,此刻如魔咒般盤踞在36°高溫的天空下。頭痛欲裂,暑假的生活唯「補習」二字而已,果真是無盡的苦海。
陌生的房間,視線從褪色的窗簾掃到很高的天花板,硬是找不到可以正視的地方。穿著短褲和背心的男生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電腦屏幕,不知道是不是保持這個姿勢太長時間,看上去傻兮兮的。伯母進來囑咐幾句,便帶上門出去了。
他關掉游戲界面,站起來搖晃幾下,不知所措地撓了幾下頭發。他努力半睜著眼睛,像只瞌睡的大袋鼠。好像蠻高的,應該只到他的肩膀。我暗自比畫著。
「哎,我剛熬了通宵,先睡會兒,你自己做作業吧。」他居然把我晾在一邊自顧自睡著了。陸景灝,Z大建築系大二學生,據說當年以全市第三名的成績考進去的。他一點都不是我想像了很多遍的尖子生書獃子模樣。
男生的房間出人意料的干凈。書架上都是些光看名字就覺得很深奧的書。夏天的陽光亮閃閃地撒了一屋子。呼吸和著滴答作響的鬧鍾聲,深沉而溫和。是食草動物那般安詳平和的呼吸。窗口的大樹吧嗒、吧嗒掉下很大的紫色花朵。我腦袋出了故障,直直盯著一道數學題卻不知道在講什麼。夏天,本來就是一個適合睡覺發呆的季節。
睜開眼睛時,陸景灝拿著我的作業本,帶著一副「你居然睡著了」的難以置信的表情看我。他好像完全換了個人,跟剛才那張水腫的臉相差好大。我訕訕地坐起來。「你醒啦——顧長安。」「恩,啊。」他想笑又忍著不笑的模樣,讓我尷尬到想用腦袋在牆上撞個洞,然後結結實實扎進去。
我相信了,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所謂天才,比如陸景灝。不管多難的物理題,他最多撓三下頭發思路肯定出來了,然後嘴角露出一絲自信滿滿的笑。所以補習完後,他的發線總是如剛睡醒那樣隨意翹著。他會送我到門口,腳踩在那些紫色的花朵上居然脆生生地響。「吶,顧長安,再見咯。」他每天都重復這樣一句話,叫我名字時會把顧字拖得長一點,像小朋友玩的一個惡作劇。
顧長安 1998、7
早上我在去補習的公車上看《小王子》,心裡止不住的憂傷起來。我也正在一點點變成奇怪的大人。我生活在一個巨大的矛盾中。一面激憤地抗拒做一隻被分數驅趕的小羊羔,一面又強迫自己去做那些毫無意義的復習題。但慢慢的我不再那麼容易憤怒了,好像順其自然地接受了一切。這些,都讓我憂傷,有時候憂傷是種病。
我很怕聽見媽媽一聲比一聲沉重的嘆息,怕聞一年一年纏繞在她枯黃的頭發上的油煙味。當我想狠狠丟掉書本的時候,就會看見她那雙泡在水裡的如核桃般皺縮的手。我用細細的銀針扎自己的手指,傷口很小,一點不痛,能夠讓我清醒。
我問過陸景灝關於理想什麼的,我很少向人敞開心扉。他一本正經地說自己不想當建築師,想當攝影家。我騰地從椅子上起來,膝蓋磕到桌子,有那麼幾秒種我以為自己痛得快要死去。我真的,滿是感激地看著他,原來還有和我一樣「不務正業」的傢伙。
陸景灝說,我們現在還不夠強大,所以需要耐心等待。等待有一天我們強大到能守護自己的理想。他目光灼灼,彷彿洞察一切。
補習的最後一天,因高三住校的問題和媽媽大吵一架,甩門而出。腳上趿一雙拖鞋,皺起的棉布裙子和襯衣單薄地裹著身體,汗出如漿。空氣里飄盪著什麼東西餿掉的酸味。我在下午兩點鍾的大太陽下,狠狠地擠出一滴眼淚。
我用35分鍾走完三條街。陸景灝的家在第三條街的盡頭,門口有一棵長得很勻稱的樹,用碎紅磚圍起來,像童話里的一幅插畫。我小心翼翼地按門鈴。他開門,看我一身狼狽的模樣,眉毛一挑,說,你剛從難民營遣回來?隨即丟過來一條毛巾。我不依不饒地瞪著他說,你以為我想走這么多路來補習呀,唉,我是不想傷了你做老師的自尊。
補習啊…他嘿嘿笑著說,那麼我們開始學習吧。見他一臉奸詐的笑著,我才意識到雙手空空如也,連支寫字的筆都沒帶。
我把身無分文的情況跟他詳細地描述了一番。「該怎麼辦呢?」他若有所思地說,「算了,送你回家吧。」
「誒?」
「我可不想借你錢坐公車。」
我使足了勁才在陸景灝的單車上保持正襟危坐的姿勢,他的車技真不怎麼樣。陸景灝是個纖細消瘦的傢伙,像所有沒長成的少年般有著瘦削的肩膀。風鼓起他白色的襯衣,柔軟的布料不時觸碰著鼻尖。溫潤的鼻息和周圍溫熱的空氣混合在一起,暖暖的感覺。
吶,天真熱啊。
恩,很久沒下雨了。
一條、兩條,我抬頭,千萬條雨絲蓋住了整個世界。
哈哈,顧長安,你是龍王嗎?他笑得喘不過氣。我驚異地看著雨越下越大。
你快騎,廢話那麼多!我喝道。
你就不會往我背上靠一點啊?還嫌自己淋得不夠濕啊?唉,我要拿你這個傢伙怎麼辦呢?做事老是慢半拍。讓你靠你就靠好了,看你淋得這么濕怪可憐。要是在我們學校里,你早就被那些仰慕我的女生的眼光殺死了。
我的手緊緊扯著他的衣服的下擺,不出聲地流下很多眼淚。那天的老街記得,一輛破舊的單車沖過下雨時四下逃散的人群。
陸景灝把單車停在我家樓下。他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雨停了。我們看著對方狼狽的模樣相視而笑。
我局促地看著他,他笑著說,那我走了。我可以請他去我家坐一會,請他擦乾身上的雨水,或者還有更多的選擇,可是我說,好。他背對著我,右腳鉤地,伸出左手揮了揮。一下就騎出很遠。再普通不過的告別,好像我們明天還會見面那樣,他真的一次都沒有回頭。「你不要走好不好?你來當騎士,我當馬。」年幼的我拉著想要回家的小夥伴的衣服說。我苦笑一下,還想這些干什麼。
走過廚房時,媽媽正在洗東西。我說,媽,我決定不住校了。她頓了頓,說,好。看著她的背影,心裡湧起莫名的惆悵,堵得難受。我說,媽,我來幫你。她過來關廚房的門,邊關邊說,不用,你去學習吧。門關上的一剎那,我看見面前橫起一堵白色的厚實的牆。重重地壓在心上。
陸景灝 2007、6
1999年,有人預言了世界末日。現在是公元2007年,地球還是以它即定的軌道運轉,堅持45億年的執著。這真是個神經質的玩笑。
整個世界是一台啟動後就轟轟作響,永遠無法停下來的機器。我們脆弱的心臟,承受著機器巨大的轟鳴,每次跳動都有窒息的危險。有時胸口悶得透不過氣,我就開始想念距離現在已經十分久遠的某一天。關於1999年的夏天。那個異常燥熱煩悶的夏天,貫穿沒有MP3、CDplayer,只有walkman的1999年。每一次的想念都讓我感覺到1999年的時間過得和那時的網速一樣緩慢。一台轉不動的電扇、冰棒、花露水、短褲、腳踏車,全部在另一個夏天到來之前消失不見。
「周遭人群的密集程度與個人孤獨成正比」,我開始驗證這句話的真實度。假設自己遊走在電影情節裡面,現在應該把鏡頭拉遠。然後可以看見我四周密集的人群,一條燈火閃耀的街,一個孤單的銀河系,一整個黑暗的宇宙。
就像,掉進了深不見底的海里,要不停地游才有機會靠岸。
顧長安 1999、4
南方的雨季冗長而粘稠。
從教室靠窗的位置望出去剛好可以看見一直滴水的雨傘和打皺的合歡樹葉。我從抽屜里抽出考壞的數學試卷,嘆口氣。一隻大鳥飛過淺灰色的天空,那麼大,我叫不出名字。
一模的成績還沒出來,可是感覺很糟糕。我清楚的記得那張理綜試卷在桌椅碰撞的混亂聲中被收走時,腦門上的青筋突突地跳,連思考的力氣也沒有了。真是糟透了。
去食堂的路上驚異地發現平日安靜的校園突然人聲鼎沸。想了想才記起今天是5年一遇的校慶。高三被單獨安排在另一個校區,像沉浮在大海上的一座孤島,聽不到外面的喧囂。曾經在這里生活的人,再次回來追憶些什麼,然後看著我們露出意味深長的笑。除去考試,學校還真是個令人懷念的地方。
「 同學,請問新建的圖書館怎麼走?」
「往——」我條件反射地伸出右手…等等,誒?
頭發剪短了一點,黑色制服的領口露出挺直的白襯衫的領子。然後視線在回上去看那一張帶著一點點優渥的微笑的臉。陸景灝說,好久不見。他鬆了松制服的袖口,自言自語地說,高中的制服居然還合身。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說,你都一把年紀了還穿制服扮純情,打算拐帶未成年少女嗎?
哈哈,難道你也覺得我穿制服的樣子很帥?我無不鄙視地瞟了他一眼,本質上他就是一個無賴。我拿吃飯這件事打發他,沒想到撞到了槍口上。正好,我也餓了。他說著,不容分說地把我拖到了食堂。我往一號食堂走,他一把把我拖進二號食堂。「我想吃花椰菜,二號食堂的花椰菜最好吃!」
他端著堆得滿滿的餐盤在我對面坐下,露出得意的笑。我可以想像他在食堂大媽面前裝可愛的惡心樣。吃完飯他又以老校友的身份強迫我這個在校學生帶他逛校區。但不知怎麼,到後來反成他帶著我逛了。
你不知道吧?男生宿舍前面的荷花池裡能釣到很多龍蝦呢!
這條路以前被稱作情人小路哦!
……
走到通往校門口的林蔭道上,他突然看看手錶,說,給你看個奇跡。「奇跡?」我半信半疑地看著他。「是啊,奇跡。從現在開始你閉上眼睛,倒數十個數,然後睜開眼睛。」閉眼睛。然後在心裡默數幾個數。不要睜開眼睛哦,他說,321,陸景灝難道真是魔術師?隨著眼瞼的開啟,道路兩旁的路燈一起點亮,夜幕倏然而至。橘色的燈光暈成一團一團,溫暖而厚實地堆積在心臟里。
陸景灝笑著說,這個路燈還是那麼准時啊!那我走了。你呀,好好體會一下這個地方吧,不要老是悶在教室里。天文台去過嗎?沒去過吧?唉,你還真失敗呢,以後畢業了會遺憾的哦。
他向前走了幾步,又折回,過來拉我的手。在我攤開的掌心寫下幾個細瘦的數字。「給我打電話吧。」他說。
他扁扁的身體頎長好看,在我的視線中漸行漸遠。有那麼幾秒鍾我真的感受到這個世界並沒有我們想的那麼壞。雨,沒有生息地潛入夜色中。旁邊有個同學喊,快跑啊,下雨了!
顧長安 1999、5
我很怕面對那些看到我考試成績的人。怕他們臉上露出「你以前不是成績很好」那樣驚異的表情。總是安慰自己我又不是為了他們而活,可是我是很累了。
我也很怕班主任找我談話,怕她那些義正言辭的說教。她總是能讓我懷著焦慮尷尬的心情不知所措地看她。現在,我把頭深深地埋下來,想像一隻鴕鳥那樣。可是這里是辦公室,我低頭看著自己從褲腳下露出來的骯臟的鞋尖。
你應該知道的,她說。我不知道自己應該知道些什麼,我心裡想。
她從一疊試卷的最下面抽出我的試卷,發黃的試卷像一塊舊手帕,被人隨意仍在桌子上。
「我不想再說你成績退步了多少,有句話叫『木已成舟』你明白嗎?可是我希望你能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一心一意對付高考。你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和別班的男生交往呢?」
她臉上是痛心的表情。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說陸景灝不是她所謂的「別班的男生」?
「你最近的表現真是糟糕透了!」我不知所措又驚異又害怕地望著她。
上小學時,記不清楚具體哪一天。上學路上摔了一跤,被一個男生碰翻了午飯,上廁所時鑰匙掉進了槽里。倒霉事像多米諾骨牌那樣一塊接一塊倒。放學後一直欺負我的女生繼續欺負我,推了她一把,剛好被老師看到。她把我叫到辦公室,我剛想解釋什麼,她直截了當地說:「你今天的表現真是糟糕透了。」
我覺得自己的心像遺落在了千年冰原里,找回來了,卻沒了絲毫的溫度。我怕孤單,怕一個人被漸漸遺忘,怕沒有人僅僅因為我可愛而愛我。
回家的路上,我在十字路口停了下來。一隻黑貓弓身掠過我的面前,像道黑色的沉默的閃電。我很怕貓,怕看到那種灼人的眼睛。一道慌亂的剎車聲拉回我的思緒。我抬頭,看見一個女孩像只單薄孱弱的蝴蝶那般飛了起來。她直直地盯著天空最後一抹藍色,沒有驚恐亦沒有怨恨。她在空中畫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然後重重地落在地上,像一幕無聲電影的結束,我驚恐地捂住了嘴巴。
吃飯時覺得胃裡一直有什麼東西在翻騰,吃不下東西。爸爸生氣地把飯碗一擱,說:「你擺臉色給誰看啊!」我很想像別人那樣,和爸媽說說笑笑地吃頓飯,真的很想。我犟著脖子把飯碗一推走進了房間。關門時,聽見媽媽說,可能高三壓力太大了。我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硬是沒讓它流下來。他們不知道,我所目睹的死亡。
我看不了書,眼前只有那女孩蒼白的臉。我把好好藏起來的素描本又抽了出來,我想畫些東西,畫女孩如蝴蝶般蹁躚的模樣。媽媽推門進來,見我手裡拿著素描本,又急又氣。她奪過本子,用勁把它對半撕開,再撕再撕。紙張裂開的聲音,一次次讓我的心臟縮緊,她說,怎麼生了你這樣一個小孩!你怎麼這么不聽話,你不是答應我不畫了嗎?!你是想看我死嗎!
我覺得自己沒有錯,大聲地向她,向這個世界質問:為什麼要讓我背負這么重的理想,為什麼給我這么沉重的負擔!
她疲軟下去,抹著眼角的淚走了出去。我像做錯事的孩子蹲在地上流眼淚,驚恐地等待著懲罰。
我撥了那幾個號碼,一邊撥一邊揀著地上的紙片。
喂——喉嚨被什麼東西卡住了發不出聲音。
喂——只有我的眼淚還在不停地流。
怎麼沒有聲音呢——我彷彿看見陸景灝搔首疑惑的模樣。可是,當我需要你的時候,我卻牽不到你的手。
忙音——曾經那麼熱切地期盼去看一個更大的世界,期盼讓你看到一個更好的我。可是不是每棵芽都能堅強地堅持到開放的。一時的勇敢,可以為我恆久的微末的膽怯找一個解脫。我害怕擔負不了未來的重量,害怕一個人在未來的世界裡踽踽獨行。
冰冷的刀片伸過來,可是感覺不到疼痛。我閉上眼睛,很多人變成模糊不清的影子掠過我的面前。爸媽,小時候欺負我的女生,班主任,以及很多分辨不出的臉。我的心沒有一點苦,沒有一點怨恨,一個人不該因為自己的不幸而一直悲傷下去。最後的最後我看見陸景灝。他站在夏天泛濫的陽光里,被曬黃的額發閃著細碎柔和的光。他的右手把玩著一片受光的樹葉,對著它吹氣、微笑。他說,不要睜開眼睛哦。我說,好。
陸景灝 2007、7
我們時常會忘記一件以為會永遠記得的事情,時常會想起一件早該忘記的事情。
「我喜歡夏天午後的暴雨,喜歡巧克力味道的食物,喜歡邊騎自行車邊想事情。最大的理想是當個畫家。」「陸景灝以後當了攝影師的話,會去很多漂亮的地方把。」「以前因為成績好被同班女生排擠,現在已經怎麼和別人交往了。」「周遭人群的密集程度與個人孤單成正比,所以我不害怕一個人。」「人生啊,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不知道以後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子的人。」
時鍾指向凌晨1點,我關掉筆記本,身子往後仰。木質的椅背把我的背擱得生疼。從高層公寓的落地窗向下俯視,這個城市仍然不眠不休。習慣把自己扔進無休止的工作中,賺得最體面的酬勞來面對如潮水般涌來的麻木的面孔及四周嘈雜卻無意義的聲音。
走出公寓去便利店買了飲料。從營業員手裡接過一枚硬幣。硬幣上1999的字樣閃著暗淡的光澤。距離現在已經十分久遠的1999年,這座城市的一張晚報上印了一則新聞:某重點中學高三女生因不堪高考壓力割腕自殺。距離現在更加遙遠的1998年,我用相機拍下了一個孩子靠在書桌上安睡的模樣。她微皺著眉頭,似乎夢里也有困擾的事,那一刻我希望自己能夠一直陪伴她。我把硬幣拋向空中,漆黑的夜裡分辨不出它滾向何處。
喜歡的歌手沉寂了幾年之後又在這個夏天出了新專輯。她抱著吉他淺吟低唱: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歡你。
我最喜歡你。我喜歡你。
一起工作過的女孩蕙發來簡訊:三年過去了,可是我想我還是喜歡你。屏幕上熒熒藍光映著那幾個細瘦的字,看上去慘白無力。我想起我們深夜在工作間畫圖紙的情景。她異常認真彷彿篤信什麼的神情,讓我想起長安。很久以前她也是這樣一絲不苟地伏在桌子上作物理題,偶爾皺起眉頭思考些什麼。我和蕙原來都是一樣執著的人。對於愛,抓不住,也放不下。
我回過一趟高中母校。想像長安曾經和我一樣孤單地走過長長的林蔭道。沿陰暗晦澀的樓梯蹬上天文台。那裡更加破敗,細屑的灰塵在光線中舞蹈。
斑駁剝落的牆壁上塗滿字跡:喜歡你、物理組的胖子去死、傻子才悲傷。寫下這些字的人,如今不知流散在何方。剩下它們來傳唱一個不老的傳奇。
我在那些字里輕而易舉地辨出一行娟秀的小字——顧長安到此一游。因為字跡上方有一幅畫,畫上的少年笑容搖曳,我看得清自己曾經那張無憂的臉。一縷光線打亮那些字,那幅畫,仿若隔世。我的心臟縮成小而堅硬的一塊,突突地跳著,痛得我流出眼淚。
光陰變成清冷的流水,變成細微的塵埃,變成溫存的呼吸,帶我回到那些看著天空作白日夢的歲月。
那裡,我們都是需要陪伴的孩子。
很棒的、我一直這么覺得~
還有很多很棒的短篇、要的話我可以給你發。【完】
② 求《最棒的短篇小說》或書的作者
白水青菜
作者:潘向黎
他進門的時候,客廳里沒有她的身影。他微微一笑,向廚房走去。她果然在,正在用飯勺攪電飯鍋里的飯。她總是這樣做,盛飯之前要把電飯鍋里的飯徹底攪翻一下。他曾經問為什麼,她說:「好把多餘的水分去掉,口感才好啊。」顯然她是聽見了開門的聲音。
飯冒著蒸汽,她的臉有一瞬隱在水氣里。他聞到了飯香。
飯很香。奇怪的是,他在別的地方幾乎聞不到這種香。這是好米才有的香味。他知道她只用一個牌子的米,東北產的,很貴,因為是有機栽培。
好米只是密閉著的香味,要加適量的水,浸適度的時間,然後用好的電飯煲煮,跳到保溫之後,燜合適的時間,香味才會爆發出來,毫無保留,就像一個個儲滿香膏的小瓶子打破了一樣。
她是他遇到的最會煮飯的女人。他這樣說過,她回答:我尊重米。
在他笑起來之前,她又加了一句:不過只尊重好的米。
他洗了手,坐在餐桌邊時,兩碗飯已經在桌上了,他的這邊多一個空碗,筷子照例擱在擱筷上,是一條魚的形狀。她端上來兩個青花小碟,一個碟里是十幾粒黃泥螺,並不大,但很乾凈,一粒粒像半透明的岫玉,裡面有淡淡的墨色。一個碟里是香菜心,嫩嫩的醬色,也是半透明。家裡的菜一向這么簡單,因為他都是在外面吃過了,回來再吃一遍。
最後她端來一個小瓦罐。這才是他盼望的重點。馬上打開蓋子看了一眼,裡面有綠有白有紅,悅目得很。她說:「你先喝湯。」自己坐下來,開始吃飯,撥幾口飯,就一點菜心,看她吃飯的樣子,好像不吃一口菜也可以似的。
他就自己從瓦罐里舀了小半碗湯。清清的湯色,不見油花,綠的是青菜,白的是豆腐,還有三五粒紅的枸杞,除了這些再也不見其他東西。但是味道真好。說素凈,又很醇厚;說厚,又完全清淡;說淡,又透著清甜;而且完全沒有一點味精、雞精的修飾,清水芙蓉般的天然。
就那麼一口,整個胃都舒服了,麻木了一整天的感官復甦,臉上的表情都變了,好像一個薄薄的殼被敲碎了,所有的肌肉、每一條紋理都活了起來。真是好湯!
他一連喝了兩碗,然後吃飯,就著黃泥螺和菜心,一個滑,一個脆,都是壓飯榔頭。不知不覺就把一碗飯都吃完了。他也不添,而是又釅釅地喝了一碗湯。然後把碗放下,對她笑。
她也笑,「好像在外面沒飯吃似的。」
「是沒飯吃。現在誰吃飯?」
他說的是真話。他的工作宴會應酬多,那種宴會不會有飯。總是太多的油膩、濃烈的味道轟炸口腔,味蕾都半昏迷了,直到喝了她的湯,才緩緩醒過來。
「你的湯怎麼做的?」
她莞爾一笑,笑容里有陽光的味道:「好嗎?」
「好。」
「那就多喝一點。」
「喝了。到底怎麼做的?人家都說老王家湯館好,我看就是那裡都喝不到這么好的。說給我聽聽。」
"說起來——其實也簡單,就是要有耐心。」她說。
後來,他不只一次懷念那時的生活。那種安寧,那種坐在餐座前等著妻子把瓦罐端上來的感覺,掀開瓦罐的蓋子時看到的好看的顏色,第一口湯進口,微燙之後,清、香、甘、滑……依次在舌上綻放,青菜殘存的筋脈對牙齒一點溫柔的、讓人愉快的抵抗,豆腐的細嫩滑爽對口腔的愛撫,以及湯順著食道下去,一路潺潺,一直熨貼到胃裡的舒坦。
他們的家是讓人羨慕的白金家庭。白金的意思是,既有錢又白領,這個白領的意思是泛指,指的是讀過書,有修養講規則,憑知識和智力掙錢,不是手上戴好幾個寶石戒指的暴發戶。
他先是吃皇糧的機關幹部,後來不願意看人臉色慢慢從孫子熬成爺爺,早早下了海,折騰了許多行當,最後在房地產上發了,然後是網站、然後是貴族學校,他的事業像匹受驚的野馬一樣勢不可擋。
他成了本市的風雲人物,電視台人物訪談的明星,各種捐款、善事的大戶。畢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他的風度、談吐,贏得了矚目和好評。有一次電視台讓女白領評選全國范圍的十佳丈夫人選,他就上了榜,而且擊敗了幾個電影明星、歌星。現在的女白領真是不傻。那些又蹦又跳的男人,只能遠處看看,怎麼能近距離相處?要是她們知道他還每星期兩次開著寶馬到那所著名的大學讀哲學碩士,她們可能會發出尖叫——要多少實力才能有時間和閑心做這樣的事情啊。但是他從來沒有對外面透露過,這種事,要等人家自己無意中發現才好。越不經意越有風度,像他這樣的年紀和身份,這種選擇已經不需要經過考慮了。
他當然結了婚。都十七、八年了。妻子是她的大學同學,是初戀,而且是那種把情竇初開和愛和性和婚姻一鍋煮的關系。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兩個人還會有其他選擇,那時候也不知道要給自己多留一點時間,畢業後第二年就結了婚,然後很快就有了孩子。就是現在進了寄宿制雙語教育的培鷹學園的兒子。兒子是他們的驕傲,他不但聰明、學業優異,而且長得非常漂亮。這不能完全歸功於他,因為兒子明顯地集中了他們兩人的優點,而妻子當年也是學校里的美女,不化妝也青翠嫩葉一樣清新可人。
因為有這樣的妻子,他對女人是不容易驚艷的。而且他知道現在的女人的漂亮已經充滿了化學的味道。
嘟嘟的出現完全是一個意外。起初他覺得這是個稚氣未脫的女孩子,像個水晶花瓶一樣好看又透明,而且不實用。等到看出她的企圖還覺得有些好笑——這不是胡鬧嗎?要不是她是他的下屬,本來可以叫他叔叔的。當然心裡還是有點高興的,很隱蔽但是很真切,這可是一個比自己小20歲的女孩子啊,又漂亮,而且出身很好,父親是大律師,母親是名醫,家裡本來要送她去劍橋留學的。這樣的女孩,沒有任何為了錢而接近男人的嫌疑。
起初他真的沒有什麼。因為覺得嘟嘟是一時沖動,再說他不可能破壞自己的家庭,這么些年,妻子辭掉幹得好好的中學教師工作,專心在家相夫教子,他沒想過要辜負她。他若是辜負她,她真是什麼都沒有了,一個40出頭的女人,沒有工作沒有事業沒有朋友,她怎麼活?況且,許多男人成功了就另覓新歡拋棄發妻,他不想也掉進這種俗套,犯這種通俗的常見病——他不是一般的男人,這是他對自己的要求。
起初真的沒有動心,他只是考慮怎麼讓嘟嘟少受一點傷害就退出去。但是現在的女孩子真是任性,她們想要什麼就敢大喊大叫、又哭又鬧、要死要活,他又下不了狠心把她開除掉。嘟嘟真是一個水晶花瓶,而且因為對他無望的愛,這個水晶花瓶就站到了懸崖邊上,隨時可能掉下來粉身碎骨。最後,他只好伸手把她接住。
他不回家吃晚飯了。後來,他連晚上都不回來了。他說,實在太忙,不趕回來了。後來又說,想一個人靜靜。
她沉默,就像他每次說不回家吃飯時一樣,綿長而細密的沉默,那重量使他感到壓迫,但是不敢掛電話。最後,她說:「這樣吧,你要回來吃飯就打電話。」
他想,這等於說,如果不打電話,她就不會做好他的飯,還有那罐湯,等他回去了。那是他的家,但是從現在起,沒有他的飯了,沒有人等他了。他有點失落,但是馬上感到了巨大的輕松。這太好了。她當然會有看法,也會生氣,會傷心,但是以她的性格,不可能會主動挑破、發作出來。這些年來,他一直覺得自己選對了人結婚,現在又一次這樣覺得。在愛上別人之後這樣想,也許有點荒謬,但是他就是這樣覺得。
他不喜歡租房子,他說哪怕只住三個月,我也要住在自己的房子里,我不住別人的地方。嘟嘟欣賞地看他,說:我也是,我也是。他就說要買一套房子,全裝修的,帶全套傢具和電器的,「只要帶上牙刷就可以住進去。」他愉快地說。嘟嘟卻不要,她說那種房子沒有風格,她不喜歡。最後她讓他住到她那裡去。
嘟嘟一個人住著兩房一廳,是父母給她買的,裝修是她自己來的,是很現代的簡約風格,但是卻比華麗更費錢的那種。全套北歐風情傢具加全進口潔具,一色的白,卧室里連地毯都是白的,這不是這個年齡應該有的氣派。看來她父母確實把她寵壞了。
嘟嘟為了歡迎他,給他買了名牌的浴袍和拖鞋,他沒有聽說過,只記得她說那是某個國家皇室用的牌子,她喜歡這個牌子,她說皮膚感覺到的奢華比眼睛看到的更真實。
新鮮的愛情,新鮮的瘋狂,新鮮的住處,新鮮的氣氛,好像連他自己都成了新的。幾個月的時間過得像飛一樣。
也有問題。問題是出乎意料的小問題:他們還是會肚子餓。
他是半個公眾人物,不能到外面吃飯。嘟嘟一個人出去買肯德基,他倒是可以接受,只是覺得好笑,說:「我兒子最喜歡吃。」嘟嘟就變了臉,拒絕再買了。
只好叫外賣,從茶餐廳的簡餐到永和豆漿,從日式套餐到避風塘,從披薩到義大利通心麵,他們都叫了個遍,外賣沒有湯,他們有時喝罐裝的烏龍茶,更多的時候喝可樂。
慢慢的,吃飯成了個苦差事。因為難吃,而且他必須掩飾他對這些食物的難以下咽。真潦草啊,有的硬梆梆的,有的乾巴巴的,有的木渣渣的。他思念一碗香香柔柔有彈性的米飯,更思念一碗熱熱潤潤讓味覺蘇醒的湯,冰涼的飲料怎麼能代替湯?和他以前吃的晚餐相比,這些簡直是垃圾。
但是他不敢說。只要他一流露出不滿,嘟嘟就會生氣:那我們出去吃啊,什麼好吃的都有!我也不喜歡吃這些!還不是因為你!或者說……我知道,你又在懷念你過去的生活了!你是不是後悔了?後悔了就明說嘛!
每次他都要冒險出去請她吃一頓飯才能平息。
吃飯成了他們的一個心病。甚至下了班在往那個甜蜜的小巢走的時候,他就在犯愁,要不要自己先到哪裡吃一點東西?不然等一下進了門吃點吃不飽的東西,半夜又要餓醒。
按照現在流行的劃分,嘟嘟在這個城市裡應該算個真正的「小資」了。說她真正,是因為她小資得天經地義,而且不是為了在人前裝樣,她不欺暗室,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更下功夫。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可以為了享受,這樣認真把錢不當錢,這樣一絲不苟。她的內衣比外衣更貴,她基本上不化妝,但是她的保養品一套都是她一個月的工資,而且用了覺得不好就被丟在一邊。
她說:「用名牌有什麼?把過期的名牌化妝品丟掉,那種感覺才算奢侈,我喜歡!」
她也解釋為什麼這樣:「我要讓自己眼睛看的、耳朵聽的、皮膚接觸的都是好東西,這樣氣質才會好。」
嘟嘟有兩個愛好,一是健身,一是讀村上春樹。她不但有村上春樹的所有作品,而且每種都不止一本,有各種版本,他懷疑只要國內有的她都買齊了。甚至還有日文原版的,雖然她不懂日語,「我可以學啊!」她唱歌般地說。只要有空,她就會隨手拿起一本村上春樹,隨便翻到哪一頁,開始看。看著看著,她的眉頭就會微微蹙起來,光潔的臉似乎突然長了幾歲。書架上、沙發上、床頭、甚至洗手間的梳妝台上,都放著村上春樹,有的合著,有的打開封面封底朝上趴著。
他看過幾次,但是都看不下去,好像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生活片段、稀奇古怪的夢和幻境,不知道在說什麼,也不知道想說什麼。這么亂哄哄的,真奇怪,嘟嘟在裡面看到了什麼呢?是什麼吸引了她?他沒有問,怕她根本不解釋,反而笑他落伍。嘟嘟太年輕了,她的年輕使她的一切都有一種理直氣壯,這一點讓他感到可愛,也有點怯意。
沒想到有一天,他一走進門,就看到嘟嘟因為興奮而泛著粉紅的臉。「今天有好東西吃!我給你做!」他望著她,好像她突然在說英語,雖然他能聽懂,但是一時反應不過來。她又說了一遍,他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真是好消息,他能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他跟著嘟嘟走進廚房。眼前的廚房一掃往日的清寂,熱鬧得像個小型超市,工作台上放著兩塊碩大的案板,嶄新的,上面擱著兩把刀,一把黑黝黝的切菜刀和一把雪亮而窄長的、帶著鋸齒的刀,旁邊還有紅的火腿、綠的黃瓜、嫩黃的乳酪,一大袋蔬菜,還有一個長麵包,還有五顏六色的罐頭,瓶里袋裡的各種調料。這是個地震後的小型超市,一切都顯得有點凌亂,嘟嘟的頭發上也粘了一抹可疑的黃色膏體物質,但是也顯出了熱誠,心無城府、掏心掏肺的那一種。
他感動地表示要幫忙,嘟嘟堅決拒絕了,要他到廳里休息、看看報紙。她把他推到沙發上,把報紙遞到他手裡,甚至給他泡了一杯茶。他看了一下,居然是龍井,她笑著說:「剛買的。茶莊的人說是新茶。」然後她就像一個賢惠的妻子那樣進了廚房。
嘟嘟終於忙完了,讓他坐到餐桌邊。他急切地過去,看到了餐桌上的東西。每人一碟三明治,切成小塊的,一摞一摞的幾摞,旁邊點綴了嫩玉米芯和炸薯條。中間是一大盤紅紅的、一片混沌的東西,仔細看可以辨認出裡面有臘腸一樣的東西。惟一熟悉的東西是啤酒,麒麟一番榨。
嘟嘟說:「怎麼樣?」他說:「看上去很漂亮。」他決定先從容易接受的開始,就自己倒上啤酒,開始喝。嘟嘟一邊解著身上的圍裙,一邊興致勃勃地說:「這不是一般的東西,這可是村上春樹餐啊。」
「什麼?」他趕快把一口啤酒咽下去。
「村上春樹的小說里寫到的美食很多,日本就成立了一個村上春樹美食書友會,根據他書里的描寫,編了一本村上春樹食譜,讓大家分享。我今天就是按照這本食譜做的。好玩吧?沒想到吧?」
原來是這樣。他拿起一摞三明治,「這是什麼三明治?」
「黃瓜火腿乳酪三明治。《世界末日與冷酷仙境》里生物學家的孫女做的。這個做起來很麻煩,生菜葉子要用涼水泡,吃起來才脆。麵包片上要先塗上厚厚的黃油,不然蔬菜里的水分容易把麵包泡軟。最後也是我自己切的,特地買了一把刀,切得很整齊吧?」
他吃了一口,為了躲避作出評價,就指著那盤紅紅糊糊的東西說:「這是什麼?」
「番茄泥燉史特拉斯堡香腸。我買不到史特拉斯堡香腸,還好書里註明原味維也納香腸也可以,就用了維也納香腸。主料是西紅柿丁和維也納香腸,調料是大蒜、洋蔥、胡蘿卜、芹菜、橄欖油、月桂油、百里香、花薄荷、羅勒、番茄醬、鹽、胡椒、糖,我數過了,一共13種。本來想做蘑菇煎蛋卷,但是那是《挪威的森林》里的,早期作品,風格不一樣,所以做了這個,這也是《世界末日與冷酷仙境》里的,就是世界末日當天,他和圖書館女孩過了一夜,在她家做的早餐。」
他心裡湧起了愛憐,但是仍然沒有動,倒是嘟嘟,把一條香腸用餐刀切成幾段,用叉叉起一段,送進嘴裡,「哎呀,太棒了!另類!濃烈!豐富!絕對村上春樹!」她吃著,又喝啤酒,漸漸的眼裡泛起了迷濛,又說了一些「真是憂郁世界的美味情懷」、「對於揮別人生而言似乎是個不錯的一天」之類的話,他知道,她已經進入了村上春樹的世界,正在裡面扮演一個角色,這些都是台詞了。
他也作出毫不遲疑的樣子吃了起來。這么難看的東西,居然不是非常難吃。但是想到居然要花上那麼長的時間,動用那麼誇張的陣勢,那麼多的調料,他還是覺得有點可笑。這就叫用最村上的方式享受生活?那麼這個人的品位真成問題。不過這么出名的作家,應該不會這么粗糙。慢著,這個叫村上春樹的人,會不會故意戲弄這些崇拜他的人呢?這樣想,又馬上覺得有點對不起嘟嘟,於是努力往嘴裡塞進一疊三明治,馬馬虎虎地嚼幾下,急忙用啤酒把它沖下去,感覺好像自己正坐在某架國內航班的經濟艙里。
什麼玩意兒呀,就是夾餡麵包片,怎麼看都是簡單對付肚子的東西,好吃?見鬼吧。搬出川端康成來也沒用。看看中國的小說家,看看《紅樓夢》,裡面寫的好吃好喝的,那才叫美食,那才叫見識!可是這些他都沒有說,因為嘟嘟忙了半天,他不能讓她傷心。何況說了她多半也不懂。
吃完這頓難忘的村上春樹餐,他最後說了一句:「以後不要這么麻煩了。在家裡吃越簡單越舒服。」
「今天這樣不是很舒服嗎?」嘟嘟奇怪地反問。
他把嘟嘟的手抓起來,輕輕愛撫著說:「不是這樣的。真的會做的人,就是一碗白水青菜湯,吃起來就夠好了。」他說完這句話,看到嘟嘟臉上的月亮被雲遮住了,他立即知道,自己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
他們都不願意想起一個人,一個女人。但她總是在最不經意的時候出現。就像一個狡猾的債主,從來不會攔在大路中間,讓你可以放心地開車回家,回到家門口,也不會看到有人氣勢洶洶地站在那裡。於是你鬆了一口氣,走進房間,打開燈,卻猛然一驚,角落裡赫然站著一個人,正是躲也躲不掉的那一個。
她聽見門鈴響的時候,有一秒鍾以為是他回來了。但是她馬上知道不是。先從貓眼上往外看了看,果然不是。是一個女人。
她打開了門,一個年輕女孩出現在她面前,有著緊綳的臉頰和鮮嫩的皮膚的女孩。她用微笑的眼神發問,這個女孩子說:「叫我嘟嘟吧,我是你丈夫的朋友。」
她立即明白了。明白了這個女孩是誰。她打開門,請她進來。像一個有禮貌的女人對待丈夫的朋友那樣。嘟嘟從她臉上尋找一點情緒的流露,沒有找到。
她讓嘟嘟參觀了他們的家,但是沒有讓她看卧室。然後她們坐了下來,喝著茶,一時都找不到話題。嘟嘟說:「謝謝你接待我。其實我今天來,一是想看看你是什麼樣子的,另外就是想吃你做的飯。」看到她臉上的驚訝,嘟嘟急忙解釋:「我總聽他誇你是個高手,最簡單的菜都能做得最好吃,真的很好奇。」
她似乎有點為難,想了一下,說:「那,你就在這里吃一點便飯好了。」
嘟嘟像一個真正的客人那樣,坐在餐桌邊等。看著女主人端上來一碗飯,兩個小碟,然後是一個瓦罐。她驚訝地睜大眼睛:就這些?女主人給她盛了一碗湯,一邊說:「平時我們吃飯,也就是這樣。他總是自己盛湯,脾氣急。」
嘟嘟一邊聽,一邊看她的手勢表情,又注意湯的內容,簡直忙不過來。但是她還是發現女主人沒有碗筷,就問:「你不吃嗎?」她的語氣,好像她是主人。
女主人搖了搖頭。嘟嘟不知道是她不想吃,還是不願意和她一起吃,就不敢再說什麼了。
她喝了一口湯。她不假思索地「哇——!」了一聲。然後她難以置信地看看女主人,「這就是白水青菜湯?」
女主人說:「他這么叫。」
「你能告訴我怎麼做的嗎?」嘟嘟一臉懇切,好像她正在上烹調課,面對著給她上課的老師那樣。
女主人停了一下,好像微微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說:「要准備很多東西。上好的排骨,金華火腿,蘇北草雞,太湖活蝦,莫干山的筍,蛤蜊,蘑菇,有螃蟹的時候加上一隻陽澄湖的螃蟹,一切二,這些東西統統放進瓦罐,用慢火照三、四個鍾頭,水一次加足,不要放鹽,不要放任何調料。」
嘟嘟難以置信地看看面前的瓦罐,排骨?火腿?蝦?還有那麼多東西,哪裡有它們的影子啊。
女主人自顧自慢慢地說:「好了以後,把那些東西都撈出去,一點碎屑都不要留。等到要吃了,再把豆腐和青菜放下去。這些東西順便能把油吸掉。」
嘟嘟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就是所謂的白水青菜湯?白水?這個女人的心有多深啊。那個男人說的是什麼胡話?他每天享用著這樣的東西,卻認為是非常容易非常簡單就可以做出來的,他真是完全不懂自己的妻子。就在這一瞬間,嘟嘟深深地明白了眼前的這個女人,也明白了世界上,愛情和愛情之間有多大的不同。
「你每天都要弄這樣一罐湯嗎?」
「是啊。早上起來就去買菜,然後上午慢慢准備,下午慢慢燉,反正他總是回來得晚,來得及的。」
「那今天你怎麼也准備了呢?他不是……」
「你是說他沒有回來吃晚飯吧?是啊,都半年了,不過我還是每天這樣准備,說不定哪天他突然回來吃呢?再說我都習慣了,守著一罐湯,也有點事情做。」
嘟嘟整個人呆在那裡。半天,才說:「你真了不起。」
女主人愣了一下,然後失神地、輕輕地說:「他整天那麼辛苦,能讓他多喝一口湯也好啊。」她好像在自言自語,完全忘記了眼前還有一個人。
嘟嘟突然說:「你今天都告訴了我,你不怕我學會了,他永遠不回來嗎?」
女主人回過神來,看了嘟嘟一眼,笑了。那笑容,好像在說,他不是已經不回來了嗎?又好像在說,他怎麼會不回來呢?好像在責備:你這樣說是不是有點過分啊?又好像在寬容,因為這問題本身很可笑。
這樣笑完了以後,女主人輕輕地問:「你能這樣為他做嗎?」
嘟嘟偏著頭,認真地想了想,說:「我也可以的,但是不必了。」她說完,就站起來走了,走到門口,她站住,回頭一笑,說:「我不是你。」
她走得就像她來時那樣突然,毫無徵兆。
又過去了一個月。傍晚,女人照例在廚房裡,湯罐在煤氣灶上,微微冒著熱氣。女人的目光穿過後陽台,往外看,好像看著樓下的草坪,又好像看著一個不確定的地方。
門鈴響。她應著「來了」,過去開門。她剛剛發現家裡的米快沒有了,就到那家固定的米行買了一袋米,還是那個牌子的東北大米,完全綠色無公害的,價錢比普通的新米貴了5、6倍。這是米行的伙計給她送米來了。
她打開門,卻發現是他。她愣了一下,一句話脫口而出:「怎麼?忘了帶鑰匙?」
他回答:「是啊。」
她馬上回到了廚房,丟下他一個人。他不知道她這樣算是什麼意思,有點想跟進去,又覺得不妥,一時有些渾身長刺的感覺。過了一會兒,她在廚房裡說:「等一下米行的人會送米來,你接一下。」
他說:「哦。」
「還是那種米。」
「我知道。」他說。
米行的人來了,他接下來人手裡的米袋,隨口問道:「錢付了嗎?」伙計說:「付了付了,太太每次都先付的!」
他用雙手握住米袋的兩角,把它提進櫥房。她說:「放這里。」他就放下了,同時感到如釋重負。
這時他確定自己可以坐到餐桌邊等了。他就坐到了餐桌邊。
她好像看見他坐下來了,就說:「洗手去。」
他洗了手,坐在餐桌邊時,她端著一個大托盤過來了。他想,家裡還是有改進,她不再分幾次跑了。托盤放到桌上,裡面有兩碗飯,兩碟菜:一個是蝦仁豆腐,一個是番茄炒蛋。一個小瓦罐。這是他思念的,忍不住馬上打開蓋子看了一眼,說:「我先喝湯。」
他從瓦罐里把湯舀了小半碗。還是有綠有白有紅,還是清清的湯色,不見油花。他急忙喝了一口,就那麼一口,他臉色就變了。像被人從溫暖的被窩里一下子楸出來,又驚又氣,又希望一下子掙醒,發現是夢,好癱回到溫暖的被子里。
「這是什麼湯?」他不敢吐出來,掙扎著把嘴裡的一口湯咽下去,急急地問。
「白水青菜湯啊。」
「怎麼這么難喝?以前的湯不是這樣的!」他委屈地抗議。
她嘗了一口,然後說:「白水青菜,就是這樣的。你要它什麼味道?」
他放下調羹,審視她。她不看他,臉上沒有任何波動。她還是那麼喜歡吃飯,但是現在不像過去,好像沒有菜也吃得下去的樣子,她把蝦仁豆腐和番茄炒蛋都舀了一下,和飯拌在一起,自顧自吃起來,吃得很香。他乾脆不吃了,點起了一支煙。過去在她面前他是不抽煙的。但是現在,這些好像無所謂了。她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吃完最後一口,她把所有的碗碟都收回托盤里,然後正視著他,說:「我們家以後可能要雇一個鍾點工,我找到工作了,家裡這么多事。」
他吃了一驚,「工作?什麼工作?」
「到烹飪學校上課。」
「你?當烹飪老師?」
「你忘了,我本來就是老師。烹飪考級我也通過了。」她說。
剛才那口難喝的湯好像又翻騰起來,他脫口而出:「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商量。你現在怎麼這樣了?」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他不該這樣說。理虧的人是他自己,是他對不起她,不管她做什麼他都失去了質問的權利。而且這些日子,他幾乎不回家,讓她到哪裡找他商量呢?他現在這樣說,只會給她一個狠狠反擊的機會,反擊得他體無完膚。
但是,她沒有反擊,她甚至沒有說什麼。她只是看了他一眼。這一眼,讓他真正開始感到自己的愚蠢。那目光很清澈,但又幽深迷離,好像漆黑的夜裡,四下無人的廢園子中井口竄出來的白氣,讓人感到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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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人的故事,有點似張愛玲筆下的《白玫瑰與紅玫瑰》,可悲而不可喜。尊重好米的妻子和喜歡春上春樹的嘟嘟,生活都是精緻,講究。即使一個古典一個現代,我仍不覺得這兩個人有什麼不同,小資的兩種形式吧。那樣費時的燉一鍋湯,奢侈的讓我覺得有些罪惡了。那個做妻子的,讀起來溫文爾雅,可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呢。那種深沉的忍耐讓我覺得害怕。
我,我喜歡豆腐青菜,喜歡真正的白水青菜湯!
③ 小說推薦
鏡梔雪、愛神的黑白羽翼、悲傷逆流成河、泡沫之夏、愛與痛的邊緣、穿越之吟淚無痕、桃花流水、紅顏亂、叛逆小皇後、烈火如歌、律師皇後
④ 雪小禪寫的短篇言情小說
作者/雪小禪
[ 刻骨銘心篇 ]
我記得,段蘇紅抽煙的姿勢很美。
我記得,那些點著紅蠟燭的夜晚。
一
段蘇紅身上有迷蝶香。
不只一個人這么說過,她一出現,整個教室就是香的。
晚自習,所有人安靜地在日光燈下學習著,蚊子在日光燈下飛舞著,有鋼筆過紙的聲音,寂靜中,暗香來。
是她,段蘇紅,她帶著迷蝶香來了。
很尖細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發出尖厲的聲音。
我那時和段蘇紅一個班,來補習,都是高四生,落了榜,從各個學校跑到這里來補習,曾經有過的激情都散盡了,只有悶著頭學習,男生女生少有往來,可段蘇紅是個例外。
她很招搖,幾乎和所有男生都熱絡,而她的香和高跟鞋,成為高四七班的一大特色,因為是高四補習班,所以,基本上沒有體育課,完全是補習和做卷子,沒完沒了,從睜開眼做到晚上十一二點。
第一次月考,她排倒數第一,我排正數第一。
下了課,她遞我小紙條,然後臀部一扭一扭離開。
這是第一次有女孩子遞紙條給我,何況是這么嫵媚的女子,我握著紙條的手發著抖,出了許多汗。以致於打開紙條的剎那才發現,汗把字跡模糊了,那潮濕的藍,朦朧著,有一種慾望要沖出來。
十九歲的男子,忽然想找個出口,哪裡是出口?心都燒起來了,一片片,全是野火花,我跑到涼水籠頭下,沖著頭,才是初夏,小城就這樣熱了,大朵大朵的合歡花開得艷,院子里合歡樹多,充滿了鬼魅之氣。我們的教室在第一排,因為是高四,離教學樓最遠,平房,三間,如果不是段蘇紅的高跟鞋聲,真疑心是在郊外了。
她約我在學校後面的荷花園里見。
一中的側面,是有一個水池的,荷花滿池,每年都要淹死人,可是,每年都要有人去洗澡,也有落了榜的人跳到裡面,年年有,有人叫它鬼池,加上鬼樹,一中充滿了鬼魅之氣。
當初來補習時,母親便說,君生,媽不喜歡這個縣城,還有這個院子。
我不過是差幾分落榜的書生,不在乎這些,這里的升學率是極高的,來補習的大多能次年考入大學。
是我執意要來這個小城的。
在我給朋友的信中,我寫到了荷花池和合歡樹,他們去了北大或南開,他們回信說,你哪裡是去補習,簡直是去艷遇了。
艷遇這個詞是生動的,於一個十九歲少年來說,未嘗不是種刺激。
我果然艷遇。
是夜,段蘇紅在荷花池邊等我,穿的是紅裙子,事隔多年,我仍然記得這樣清。老遠,就聞到迷蝶香,我聞香識美人,走過去,看她正吸一支煙。
我怔住。平生,我第一次看女孩子吸煙,有一種極致的落敗的美。
看了她好久,我開口,段蘇紅。你吸煙的樣子真美。
她呵呵笑起來,在水邊,彷彿有回聲,一波波盪開來,她說,書生,你喜歡么?
這句話更嚇住我,我說,是的,是的,我喜歡,有些張口結舌了,這樣說出來,局促都沒有了。她叫我書生,好象她是小倩,我讀過聊齋,覺得此情此景,倒比聊齋更勝。
書生,我是叫你幫我的。不然,我哪裡會考上大學。
我能行么?我倒是願意幫你的。
不行么?我們都是第一,你正數,我倒數,幫我吧,好么?
好的,我應了她,心裡撲撲地跳著,手又濕了,初夏的荷還沒有開,有淡淡的香出來,她忽然拉了我的手問,她們都說我香,我香么?
二
我與段蘇紅,忽然曖昧起來。
為了見她,我第一個到教室,最晚一個離開。
早晨四點半,天還不亮,我就穿過合歡樹到教室,十分鍾後,她來,我聞到胭脂香便是她了。
坐在我身邊,還沒有供電,點了蠟燭,我看著伊人面,好看,似桃花。到處是粉紅。我講著數學或物理,她開始總是笑,被我罵了,然後小聲說,我聽話好不好?
這個乖樣子,倒真讓人動心。
晚上,我們最後一個離開,燈全熄了,還是點著紅蠟燭,燈下看佳人,粉紅的初夏,她有淡淡的胭脂,不知哪裡來的香,空氣中到處都是。
我疑心她用香水,但是她說,沒有。
為了回宿舍方便,她不再穿高跟鞋,怕影響別人休息,我說她穿白裙子最好看,她就白裙子白秋鞋,素麵坐在我對面。
又一次月考,她考倒數第五。
再次約我荷花池,她吃吃笑著,書生,我要請你客,我進步了。我知道她用心了些,或者抄襲了也未可知。她考大學根本沒有希望,只是家裡錢多,所以,要她來補習。那時,還未有自費生,不是誰花錢就可能上大學,少半分也不能,即使你有再多錢,所以,唯有苦讀書。
我說我要上北大。月光下,她笑著,多好的理想,我也想,可是不能,所以,再混這一年,我去廣州,那裡有表哥做服務生意,我可以當他的模特。
我想,容貌好的女子到哪裡都可以混江湖,我便不行,家世微寒,只能考上學,否則沒有出路,母親不過是代課教師,父親早就去世,我考上學是唯一出路,無得選擇與比較。
段蘇紅到底請客,是離學校極遠的小酒館,怕別人遇到。
她喝酒抽煙,樣子都美。
我是第一次喝酒,紅星二鍋頭,才一口,眼淚就嗆了出來,她說,到底是書生。
醉里看她,更覺得美,如果不是上高四,或者我也是南開學子,恐怕也和同學一樣,纏綿著寫情書,可現在,我哪裡有資格?
但不妨礙我這樣地喜歡她,她眼裡,俱是胭脂色,手似小蛇,蜿蜒著過來:書生,你喝多了吧?
菜很簡單,一個涼拌黃瓜,一個魚香肉絲,我說,心意到了就行了。
她要了熱湯面給我醒酒,我吃不下去,跑到外面吐。
稀里糊塗,坐上計程車被她拉著走。
她拉我到一個房子里,我不知是哪裡,充滿了花香,後來才知,是文化館。她姑媽住在這里,一個單身老女人,那夜,姑媽去下鄉了,不在,她有鑰匙,放我在床上,學校是回不去了,已經後半夜了。
雨開始下,我的胃燒得疼,翻來去,屋裡暗,有雨聲進來,一聲聲,催得人心慌。有熱毛巾給我擦了臉,她轉身的剎那,我把她拉進懷中。
停頓。再停頓。空氣呆住了。
我們好象有些尷尬,再接著,是吻,很纏綿的吻,是她先吻的我。
她問,你敢吻我嗎?
很挑戰,也很誘惑。
我沒有答她,以吻答了她。
雨聲一片了,嘩嘩嘩,我咬了她的嘴,她嚷著疼,聲音是喜悅的,我們糾纏在一起,不知哪裡是盡頭,天快亮了吧。
天亮了,我懷里有一個迷蝶香的女孩子。
三
一個月後,我們參加高考。
段蘇紅削了二 B 鉛筆給我,又買了許多水果,家裡有人送綠豆粥來,她必然留一份。
所有人都知道,段蘇紅是喜歡我的。
合歡開得更歡,荷花也全開了,我們就要分開了,高考完了,她回她的家,我回我的北京。
最後一次,她低著頭,纏著我,讓我親她。
我說,有人。
哪裡有人。
在黑的小樹林里,只有月亮。
你不會不要我吧?她小聲地問。
不會,我說,我不會。
說這話的時候,我心裡那麼空,我不知道明天,也許明天很快就要降臨了,以我想像不到的形式?
那我不去廣州了,我在家裡等你好嗎?
你……你要不先去廣州,我們再聯系好嗎?我知道她考不上大學的,而我估分的成績很好,如果沒有特殊情況,我應該去北大的。
好,我聽你的,我乖乖的,好么?
她聲音很輕,我親了親她的頭發,她頭發真香,這個女子,到處都是香。
一個月後,我果然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學,雖然不是北大,可足以讓母親欣慰。
段蘇紅與我書信往來,她人美字丑,小學生一樣,最後一句總是我想你。
你想我嗎?她無數次地問我。
我亦是想。但大學里生活太豐富,跳舞唱歌學生會,我又會吹長笛,便有上海女孩許玉拉我去樓頂吹。
許玉這樣清這樣純,長發白襯衣牛仔褲,完全是王祖賢的樣子。
許玉喜歡我。
她第一次見我就這樣說。
何況,她家世良好,父母是上海大學教授,只因喜歡北京才來的北京。
我沒有和段蘇紅提起許玉來,但段蘇紅說,君生,你給我的信越來越少了。
⑤ 感人的短篇故事!字數不能太多!
如果有一天將要離開這個世界,我希望最後的歸宿是在你的懷里。即使喝下奈何橋邊那碗遺忘前世的孟婆湯,
來生,我依然能夠帶著對你懷抱的記憶去找到你。
——題記
一
在新婚之夜,我突然問了丁宇這樣一個問題:「阿宇,我們總有一天會老去,直至死亡。如果可以讓你選擇,你希望自己最終的歸宿在哪裡?
話甫一出口,我就後悔了。大喜的日子問這樣的問題,太煞風景了。
果然,丁宇沉默了。
我正想出言挽回時,丁宇卻開口了。
「如果有一天將要離開這個世界,我希望最後的歸宿是在你的懷里。這樣,即使要喝下奈何橋邊的孟婆湯,來生,我依然能夠帶著對你懷抱的記憶找到你。」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神色。然而,丁宇的話中所透出的認真與堅決,卻讓我感覺到一股巨大的震撼沖擊著靈魂。
是的,那時,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丁宇是個性格很溫柔的男人。我不知是否因為這樣的性格阻礙了他,至今仍然在一家公司里當著一名普通的職員。當初結婚時,很多朋友都不理解我為何會選擇他,畢竟,他一個月的薪水僅及我的四分之一。然而我始終執著的認為那顆溫柔的心能撫平我每日的辛勞。
結婚大半年了,我們始終住在公司的一棟三層樓的小公寓里。雖然只是一套兩室一廳的小房子,可我們都沒有怨言,用丁宇的話說:「房子和麵包總有一天會有的。」盡管我也想住進一棟漂亮的房子中,但這個物價頗高的城市讓我只想先安排好每日的生活。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漸漸感覺到了一種悲哀。我曾經相信平淡才是愛的真實內涵,可日復一日的相同生活模式,讓我開始心生厭倦。柴米油鹽取代了浪漫激情,婚姻開始呈現的乏味讓我對它未來的走向逐漸迷茫起來。
我多麼希望丁宇也能感覺到,或者這樣,他會做一些改變。但丁宇卻似渾然不覺,每日如常。丁宇的文筆不錯,還發表過一些小文章,所以,下班後總喜歡伏在桌上寫寫畫畫的。我想讓他能更多地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卻總未見成效。長久下來積累的對婚姻的迷惘和悲哀讓我的心逐漸麻木和封閉起來,再也感覺不到一絲丁
宇的愛。
許勇就是這個時候闖進了我的生活中。
公司搞了一次晚會,我獨坐在舞池邊品著紅酒,百無聊奈之際,一個中年男人邀請我跳支舞。
晚上已經有很多人來向我發出過邀請,但都被我以各種理由婉拒了。然而面前這個男人,似乎舉手投足間都散發出中年男性,特別是那種事業成功者特有的魅力,讓我無法拒絕。
樂曲聲中我和他輕輕擁舞在人群中。迷幻的燈光讓我一時間有些暈眩。他在我耳邊輕聲說到:「陳冉!對嗎?企劃部的。」
我小吃了一驚,抬眼望著他。這個男人個子不是很高,大概只有1米76左右,然而那股氣勢卻讓我不得不去仰視他。
「很奇怪是嗎?如果連手下員工的名字都不知道,我還怎麼混啊!」他輕佻的語氣卻使我心中一緊,疑惑下,我張口就問:「你是……」
恰在這時,一支舞曲結束了。他擁著我,附耳輕言:「我叫許勇。你是今天唯一一個和我共舞的女性。」說完,翩然離去,只留下我愣在那裡。
這個男人,就是我們公司的副總?而我,競是今晚舞會中唯一和他共舞的人?
一絲虛榮的滿足悄悄爬上了我的心頭。
回到家裡已是凌晨,推開家門,丁宇仍然在伏案疾書。見我回來,丁宇把書稿都收了,然後從廚房端了一碗面出來。
「老婆,累了吧?這碗是你最吃的……」
「雞蛋肉絲面,對嗎?」我打斷了他的話。丁宇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結婚這么久,他還是像剛戀愛那會一樣,經常用這個動作來表示他的不知所措。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打斷了他的話,但今天總覺得自己像做了賊似的,脫口又說:「你除了會寫寫字,下個雞蛋面,你還能做什麼呀?」
丁宇的臉色一下子變了。我有些愧疚地望著他手中那碗兀自熱氣騰騰的面,輕聲道:「對不起,宇,我可能是太累了。」
丁宇也把表情放鬆了,柔聲問我:「那,要不就早點休息?」
「嗯。」我點了點頭。
晚上睡覺時我頭一回背對著丁宇,當他自後抱住我時,我輕輕地掙了一下。
丁宇的手臂一僵,縮了回去。
我沒有說話,黑暗中,腦海里一直出現著許勇那渾厚而瀟灑的身形。
二
平淡的日子有持續了一個星期。
這天正好是周末。剛下班,許勇給我打來電話。我一點都不驚訝他是如何知道我的手機號碼的,畢竟,他是我的上司。
到家時丁宇興致盎揚地說兩人一起去湖濱公園,因為從今天起免費對遊人開放。我歉然說道晚上同事約著一起聚會。看得出丁宇很失望,但轉而他有笑說玩開心點。
皇倫飯店是本市一座很有名的四星飯店。能在這里經常出入的人非富即貴。剛到門口,就看見一身藏青色西服的許勇立在那裡。
我隨著許勇步入大堂時,被眼前的華貴震住了。迎面正中央是一個彩色噴泉,噴泉背後的一個小圓台上,一位優雅的女琴師正彈奏著舒緩的樂曲,兩邊的餐桌上,盡是一些衣著高檔時尚的男女。
下意識望了一眼自己那已是退出流行的著裝,我不禁暗生慚羞。
我們在大堂一株棕櫚樹後的空位上坐下。這個地方視線很隱蔽,坐著可以窺見整個大堂而從外面卻不容易看到裡面。
幾杯紅酒下肚,我逐漸放鬆了自己。許勇端著杯子,含笑問道:「知道我那天為什麼只請你跳舞嗎?」
我不解。
因為你獨自坐那的樣子打動了我。「我更是不解了。公司里美女如雲,我想自己並算不上最出色的。
「我挺羨慕你的丈夫。如果我有一位這樣美麗的妻子,是不會讓她在這樣的青春里把雙手變粗糙的」。
許勇話中的意思讓我有些慌亂。這樣一個充滿魅力的男人對你說著這種暗示性的話語,讓我突然有了一絲害怕。至於到底在怕什麼,在那一刻我自己也不明白。
我幾乎是有些掙扎地說道:「不,許總。我丈夫是個很稱職的男人。」
許勇竟然笑了出來:「你在自欺欺人!一個在幸福中的女人,是不該有你那樣無助而茫然的眼神!它讓你美麗的雙眼失去了應有的神采!」
在當時,這番話重重擊中了我的心事,我像一個孩子般伏在桌上哭了出來。半年多來的迷惘,被這個男人輕易的揭開了。
鋼琴樂的旋繞中,許勇的手撫上了我的頭發,耳畔,是許勇溫柔的訴說:「小冉,讓我來給你的生活重新注入光彩,好嗎?」
彷彿有一道旋渦將我吸了進去,我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那晚,我沒有回家。
一個男人,點燃了我的激情,將我帶入了那所——失樂園。
三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我過的如同貴族一般富奢。我總是挽著許勇,如同一對熱戀中的情侶,出入各種高級社交沙龍中。這一切都是那樣的真實,我卻依舊恍惚如夢。
那晚我沒有回家,丁宇並沒有過多的追問。後來去了公司同事才告訴我說丁宇電話都打到她們那裡了。我知道丁宇已經明白我向他撒了謊,可是他為什麼沒有揭穿呢?不過我和許勇的關系是很隱秘的,而那些高級社交活動又是丁宇難以涉足的。
可丁宇卻比以前有了變化,回到家中只是寫東西,如果我不問他什麼他也免開金口。他的飄忽不定讓我更生厭煩,莫名的,兩人進入了冷戰。
丁宇每日開始獨自做飯,而我則和許勇在外面把日本料理法國大菜吃了個轉。只是在一次回家時,看見凌亂的廚房和桌上幾根火腿腸時,我的心中忽然有了一絲愧疚。
這天,我和許勇在一家商場里閑逛。這裡面都是一些高檔時裝,可以說是專為許勇這類人設的。我想自己應該不在這類人中,但是原始的虛榮卻被滿足了。
我漫不經心瀏覽著兩邊衣架上價格高昂的服裝時,許勇的腳步突然停了。我奇怪地望了他一眼,他卻沒有看我,只是說道:「那個男人一直在看著你。」
我順勢看去,身子一下子僵了,釘在了原地。
丁宇。
我一陣慌亂。這種以他的能力買不了的東西的地方是他從不涉足的,我做夢都沒有了到他竟然會出現在眼前。
丁宇的眼神和復雜,彷彿很多東西鉸在一起,那眼神,沒來由讓我心一痛。我拋開許勇,奔向丁宇:「丁宇,你聽我說……」
丁宇轉身跑了。
我頓在那裡,緊咬著下唇,望著他消失的方向,一動也不動。
許勇走過來,摟著我輕笑:「好了,別看了,我送你回家!」我斜了他一眼,心裡恨他還能笑的出來。就在那一瞬,我生出了一絲疲倦和後悔。我沒有回答,任由他將我送到家門口。
家中,丁宇正在狠命吸著一支又一支香煙。燈光中,屋裡彌漫著黃昏的嗆人的煙霧。只這一會時間,丁宇竟憔悴的似乎有些蒼老了。
我凝視著那張從相戀至今已五年的熟悉面容,眼眶有些濕潤了。
丁宇又狠一口煙,掐滅了煙火:「小冉,既然回來了就早點睡吧。」
他的語氣冷靜的大出乎我的意料。我湧起一股不安,問道:「你……你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他搖了搖頭,露出一絲無奈而凄然的笑容出來:「不用了。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我咬了咬嘴唇,輕聲道:「阿宇,我……」
丁宇擺了擺手打斷了我的話,「小冉,別說了。我是真的不想聽了,你和他的事,我其實早知道了。」我頓時望著他,卻看見嘴角那絲苦澀:「別忘了,我的好多同學都混得比我好。我一直不相信他們說的,今天卻親眼看見。你和他在一起那種快樂的樣子,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了。」
丁宇又點燃一支煙,深吸了一口,聲音已有些哽咽:「小冉,我很愧疚。」
我哭了了;原來,他並非心中沒有想法。我說:「阿宇,我們重新開始吧,好嗎?」
丁宇只吸著煙,冷冷地望著我。那蒼白的面容令我不敢逼視。
他的沉默,給了我清晰的答復。
四
一周後,我和丁宇把結婚證書換成了離婚證書。
走出法院的大門,我一時有些暈眩,彷彿一切都不是真的。
天氣晴朗,空氣中,也彌漫著一股異樣的味道。壓的厚重的烏雲似乎沉甸甸地壓在了心上。
我們都沒有說話。還是丁宇先開口:「走吧,回去把東西收拾一下,等他來接你。」
我聽了無話,全身卻空盪盪的,有種很強烈的失落。我想哭,是一種突然間的情緒。直到現在,這一切恍然如夢,而我竟不知身在何方。
回到那共同生活過的屋裡,我便收拾著自己的衣物。我想把存摺給丁宇留下,卻被他拒絕了。
外面,響起了急促的喇叭聲。
許勇來了。
我步到門口,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雙眼。這屋裡曾那樣熟悉的味道將從此陌生,而我的心情卻紛亂如麻,不知從何整理。
忽然,丁宇叫住我,遞給我一個盒子。我詢問的看者他,沒有接。他的表情又現出了往日那種急促:「這……這是送給你的。就算是個紀念吧!」
「謝謝!」我想打開,被他止住了。
「別看了,走了再看吧。或者,永遠別打開了。」
我又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望了一眼窗外,天氣陰沉的可怕。雖然才下午五點多,卻已然如黑夜降臨。
懸掛的電燈莫名的搖晃起來,接著便熄滅了數秒鍾。我無緣無故打了個寒噤。
屋外喇叭聲又響起了。
燈又滅了。
忽明忽暗幾次後,燈泡掙扎著送來一次光明之後,徹底滅了。就在那一霎,我竟看見了丁宇臉頰上垂落的眼淚。
房屋劇烈的抖動起來。
一切是那麼突如其來。
僅僅是沉默了幾秒,屋外便如炸鍋般,人聲鼎沸,各種雜亂無章將我的驚恐推上了極致。
天花板上的牆皮簌簌地掉了下來。房屋的抖動更劇烈了。
我感到世界末日的來臨。
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抱住我,低沉而鎮定的聲音響在耳邊:「小冉,別怕,我保護你出去,然後趕緊坐他的車走!」
就在說話的同時,屋外依稀傳來汽車發動聲。丁宇護著我,摸索著打開門,我大聲叫道:「許勇!許勇!」
沒有人回答。
房屋的抖動讓我已經站立不住了,許勇竟然不顧我而先行逃生更讓我全身冰冷,滿心都是被欺騙的絕望。
「喀喇」一生巨響,幾乎同一時間,我被丁宇用力推到一邊。黑暗中,一個重物壓在了我的腿上,劇痛下的我大叫了起來。接著便聽到丁宇悶哼的一聲。
我的恐懼支配了所有的思維,開始語無倫次:「那個混蛋!竟然先跑掉了!混蛋!」罵了半晌又一陣劇痛襲來,反而讓我從歇斯底里中清醒了過來。我試探著開始呼喚丁宇。
黑暗中,丁宇的聲音清晰地傳來:「我沒事。小冉,你有沒有怎麼樣?」
「我的腿被砸著了,動都動不了。」我的聲音里已有了哭腔,「那個xxx蛋,居然先逃掉了,混帳東西!」
丁宇沒有回答,半天,嘆了一口氣:「現在別說這些沒有用的話了。好歹我總陪著你啊。」頓了頓,他有些無奈: 「看來得等到明天才有人救我們出去,我的腿也被壓住了。」
這種地獄般的恐怖經歷我從未有過,疼痛和恐懼讓我已經無法正常思考了。
我覺得自己已經快崩潰了。
「小冉,丁宇叫我的時候聲音中彷彿有一點笑意:」還記得咱們結婚時,你問我的問題嗎?「
「……」
「你忘了?再好好想想啊。就是新婚之夜的時候。」丁宇的語氣還是那麼沉穩,我的心竟也安定了不少。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在這種危急時候提到這件事,但我還是老實回答了。
「你說,明天的報紙上會不會登一則新聞,題目……題目就是……地震中夫妻徇情雙亡?」丁宇的聲線顫抖著。我一慌,焦急地問道:「丁宇,你沒事吧?」在這無邊無盡的黑暗中,只有他才能讓我覺得安心。
「我……我真的沒事,你……還擔心我嗎?……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是長久的悄無聲息。情急之下,我拚命掙扎著身子,腿上的劇痛瞬間沖擊著大腦,我一下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悠然醒了過來。睜開眼,仍然是一片黑暗。恐懼如同一隻巨大的魔掌抓住我的身軀,我極度無助地大聲呼喚著丁宇。
良久,才聽到丁宇微弱的聲音:「小冉,我在……在這里,你……你還好吧?」
我終於痛哭出來:「阿宇,我……我怕……」
「別哭,別哭啊!」丁宇有些慌張,「我……我會陪著你,你別……別哭……」聽著他強做鎮定的安慰我,我的心彷彿被撕了一個大口。
「真的,別哭了。我……我以前不是說過,不管多……多危險,我都會在……在你身邊……」丁宇的氣息越來越急促。
「阿宇,你別嚇我,別嚇我!嗚……」我泣不成聲。
丁宇沒有回答。
我慌了,心頭狂跳。
「咳……咳……小冉,我……好想……睡……」
我的淚水如泉涌般不止:「不要,阿宇,你要堅持住,千萬別睡著!」
「呵……呵,我……我不睡…我要陪……陪著你……到天亮……」丁宇的氣息微弱地似在空起中飄盪。
一團火在我胸中燃燒起來,腦海中不斷出現以前我們相戀時和結婚後的場景。雖然總是那麼平淡,但現在我才發覺這種平淡竟是那麼真實和寶貴。我一直在自我悲哀,卻不明白自己所追求的幸福就孕育在這些平凡中。而我,直到這生死交關之時才發覺。
「小冉……我……好冷……,看來……我沒辦法……陪你了……」丁宇竟然還在自責!
「不!」我用盡力氣大叫:「我不許!阿宇,你說你要一直陪我的,我再也不會離開你,我想和你過完這輩子!你答應我啊!」
黑暗中,是無盡的沉默。冰冷的空氣里溢滿了死亡的氣息。
「對……對不起,小冉,我……我失信了……」
巨大的悔恨瘋狂地噬咬著我的心,那種鑽入骨髓的痛楚讓我無出發泄,淚水卻無法停止。我這才知道,這個用生命來拯救我的男人,是那樣深沉地愛著我。然而,他的愛竟是用生命才讓我真正明白!
無盡的悲傷中丁宇似乎在自言自語,只是聲氣卻是極其微弱。
「如果……有一天……將……將要離開……這個世界,我希望……最後……的……歸宿……是在你……你的懷中,即使……即使……喝下……孟婆湯,我……我來生……還是……還是會……找到……」
任憑我如何大聲呼喚,卻再也聽不到丁宇的任何聲音。撕心裂肺的悔恨讓我徹底崩潰了。
冰涼透骨的寂暗裡,只有我無止無盡的悲傷。
不知過了多少個小時,我終於被人從殘垣斷壁中救了出來。
眼前,是我這一生永遠也不可能忘記的畫面。
一面坍塌的牆死死壓住了丁宇的大半個身子,只有左手臂和頭還在外面。在丁宇的身下,一大灘血漬早已變成褐色。丁宇的臉龐仍對著我躺倒的方向,掛著笑容,似乎正准備繼續安撫我的恐懼。蒼白如雕刻的臉上,是一雙永遠也睜不開了的雙眼。
我的胸口猶如被萬斤重錘擊中,一下子撲到他的旁邊,抱著他的頭,用盡了全身的氣力嘶喊道:「丁宇——」
聲音劃開了廢墟,卻換不回永遠沉睡的丁宇。
周圍的救護人員無不潸然淚下。
五
一個月後,當許勇手持鮮花出現在醫院時,被我當面把花仍到了他的臉上。病床邊,是一疊散落的文稿,是丁宇在工作之餘寫的一本《我愛我妻》,裡面,記述著我們自相戀以來所有的生活點滴。
我沒有罵許勇,我不想讓他卑劣的靈魂侮辱到我懷中的丁宇。
是的,我懷中的丁宇的——骨灰盒。
他說過,我的懷里是他最後的歸宿。
我要他下輩子還能找到我。
淚水一滴一滴掉落在黑色的盒子上。那裡面,是我一生唯一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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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聚緣散,來去匆匆!曾經對愛情一往情深,誰知卻是一陣風,一場夢!夢醒時分,一切都已成空!
我曾為你流淚,為你喝醉,為你一次次在街頭踽踽獨行,為你一次次在深夜傷心歌唱!難道我付出的一切,都無法感動你?!你給我的笑容,你對我的承諾,都只是同情我的多情,安慰我的眼淚!
如果不是天意,怎麼會相識;如果不是緣分,怎麼會相知;如果不是情有獨衷,你的離去我何苦要如此傷心?!
真的很想有個知我心的人,可以陪著我!在我寂寞的時候關心我,在我傷心的時候安慰我,在我失敗的時候鼓勵我,在我快樂的時候和我一同分享!可這樣一個人,我要等到什麼時候,走到什麼地方,才能遇到?!
茫然中走過春夏秋冬,獨自尋覓愛的行蹤,我的雙眼昏昏沉沉,對未來卻仍是一往情深!
真的很想忘記那段多情的絕情的無情的傷情的愛,忘記那個我愛的可愛的痴愛的深愛的你!可回憶卻象是雨水,一點一滴敲打我曾被傷透的心,任時光飛速流逝,那份對你的執著真情也無法從記憶里揮去!
你不曾心碎,怎會知道我的傷悲;你不曾喝醉,怎會看到我的眼淚;你不曾象我一樣的付出,哪裡懂得愛一個人的痛苦,想一個人的悲哀和等一個人的凄涼?!
快樂的時候我歡笑歌唱,找不到自我;悲傷的時候我獨望星空,許久沉默;疲憊的時候,我的心中泛起絲絲鄉愁;寂寞的時候,她的倩影浮現在我眼前!
一雙憂傷的眼,一張憔悴的臉,凌亂的頭發,苦不堪言的唇角!望著鏡中的自己,付之淡淡一笑!一支煙,一杯酒,一個玩笑,一個好夢!我的生活簡單從容!我想要告訴你
好男人不會因輕蔑的目光而困惑,好男人不會因美麗的誘惑而墮落,好男人不會因生活的坎坷而退縮!
如果再過一分鍾,我將會離開這個世界!那麼在這之前我只想做一件事,就是靠近你,面對你,告訴你我,真的愛你!
⑨ 2014文學獎短篇小說獎——愛你一萬年
魯四能把自行車騎成風樣兒。
天很冷,老北風還在烈烈地刮著。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硫磺味,耳邊的鞭炮聲一陣猛似一陣,好像把空氣都炸開了。
今天是大年初八,街上的店鋪都趕在今天開張,家家都放了鞭炮討彩頭。一路上,魯四能專打放鞭炮的店鋪門前過,聽著那悅耳的聲音在自己耳邊炸開,偶爾有零星的紅碎屑濺到自己身上,魯四能心裡樂顛顛的。借別人的鞭炮給自己開張,也是好兆頭。魯四能在心裡說。
除了這些,魯四能還覺得今天有些不同。街邊很多花店的門口都擺著鮮紅的玫瑰花,玫瑰花很漂亮,一朵朵,不怕冷地站在那裡,有的花枝纏著好看的玻璃紙,有的花束上還插著心形的飾品。
今天是啥日子呀?直到魯四能看到一家花店門口貼著的大紅海報,魯四能才明白過來,今天是情人節呀!
情人節,魯四能聽小巧念叨過。魯四能記得去年的情人節他和小巧正要去上工。在路上,小巧看著一路上擺著的玫瑰花,眼睛就立即泛了花樣。再看到街上的小姑娘手裡拿著花,臉上寫滿的幸福表情,小巧就用手捅了魯四能的肋下。魯四能住了腳,看著小巧拿眼睛盯著玫瑰花,心裡明白了八九分。他氣得一跺腳,拉走小巧站定的身子說了一句,那不是該咱買的,別跟著起鬨。弄得小巧一路上都沒跟魯四能說一句話。
今天魯四能看著這些花,心裡怪過意不去的,小巧跟著自己沒攤上好日子,捨不得吃捨不得穿的。他心說,今天如果開了工,咋地也給小巧買一枝,不,買一大把!想到那一大把玫瑰花,魯四能咬了咬牙。
魯四能和小巧都沒有工作,倆人靠打短工維持生活。魯四能手巧會做活,木工瓦工水暖工電工,只要是房子里的事,沒有他擺弄不明白的。小巧沒啥特長,可是能挨累,苦活累活不在乎,魯四能人手不夠,她就幫把手,要是沒事,她就找些打掃衛生的活乾乾,一年到頭也閑不著。魯四能和小巧結婚三年,日子雖然過得清苦些,不過倆人感情好,過得倒也快活。
魯四能一路上踩著鞭炮聲到了零工市場。
零工市場只有零散的幾個人。天氣冷,幾個人都縮著脖子立在寒風里東張西望,盼著有個主顧。魯四能把自行車立住,從工具箱子里拿出找活的牌子掛在脖子上,跟那幾個人一樣把自己的脖子縮在大衣領子里,等著人來。
街上的行人不多,世界還懶懶的樣子。人不多,找活的人更是沒有。魯四能等到中午也沒見一個人來,肚子倒餓得咕咕叫。他有點後悔出來,剛過完年,誰家的活都在年前幹得差不多了,哪還有活可干。零工市場里已經有人收拾家什走了,搞得魯四能心裡也活泛,要不回家吧?可是想到自己已經下了決心,如果開了工就買玫瑰花給小巧,魯四能就放棄了回家的念頭。
正當魯四能腦子里轉悠著玫瑰花的時候,真的有一束玫瑰花刺到了魯四能的眼睛。這是一大捧玫瑰花,足足擁了捧花的人滿懷,讓人看不清他的衣裳。在花的映襯下是一張男孩兒稚氣的臉,看樣子不會超過二十歲。
男孩兒捧著花向魯四能走來,魯四能一看就是找活兒的主,心裡一陣高興,剛要迎上去,早有幾個腿快的一窩蜂迎在了他的前面。他們劫住了男孩兒,開始七嘴八舌地打聽男孩兒要找干什麼活的,給多少錢。男孩兒瞪著好看的大眼睛看著這些人,卻一句話也不說,他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牌子舉在了自己的胸前。魯四能湊上前去一看,只見牌上寫著:僱人說出我愛你。
圍著男孩兒的這幾個人都愣住了,半天沒回過神來。大家都琢磨不透男孩兒是啥意思,問那男孩兒,男孩兒著急地開始比劃起來,嘴裡發出了咿咿呀呀的聲音,大家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男孩兒是個啞巴。
男孩兒看大家不明白,就放下花,從懷里掏出筆來,寫字給大家看。由於天冷,男孩兒的手凍得直哆嗦,字就寫得歪歪扭扭的,不過倒也看得清楚。魯四能看到字條上寫著:我愛上了一個女孩兒,可他因為我是個啞巴不能說我愛你,不接受我,我要在今天雇個人替我對她說我愛你,直到她接受我為止。
大家一看這張字條來了精神,幾張嘴一起叫了起來,給多少錢哪?忽然都意識到男孩兒聽不見,他們開始跟男孩兒比劃著數錢的動作。
男孩兒看懂了大家的意思,就在字條上寫下了二十元。
二十元一句?有個穿軍大衣的瞪大了眼睛說,這也太合適了,這要說上一百句還不發了呀?走,我干!說著,拉起男孩兒就要走。旁邊的幾個人眼看著到手的肥肉要被搶跑了,趕緊拽住男孩兒,生怕被那小子獨吞了。在這幾個人的爭搶下,男孩兒就像一隻要被活活撥毛的雞,可憐地躲閃著。
魯四能看著,在旁邊悶悶地說了一句,這傢伙也不像有錢人,能給你們那麼多錢?眾人聽了魯四能的話,立刻鬆了手。穿軍大衣的小子接話說,也是,說一百句就是兩千塊,一千句就是兩萬塊呀,這一天指不定說多少句呢。說著,他開始不斷快速地說我愛你三個字,聲音像一百隻麻雀在吵。他一邊說一邊扳著手指頭記數,等到他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他收了嘴,喳著舌頭說,不可能給這么多錢,得問清楚嘍。他拿過男孩兒的筆在紙上寫:說多少遍二十塊錢?男孩兒拿過筆寫道:一天,直到她接受我。等眾人看到「一天」兩個字的時候,大家全喪氣地散開了,有人嘴裡嘟囔著,一天把嘴皮子磨破了才給二十塊,這不逗人嗎?
零工市場變得安靜起來,人們都回到原來的地方,又有兩個沒有耐性的收拾家什走了。男孩兒站在原地沒動,他舉著的那個牌子召來路人好奇的眼光,他垂著長長睫毛的眼睛盯著手裡的玫瑰花,一副受審的樣子。
魯四能縮在牆角點了一支煙,一邊抽煙一邊看著那一大把玫瑰花,心裡盤算著,僱人說我愛你,這事新鮮。如果說一句我愛你那個女孩兒就接受了呢?那二十塊錢就是白得了。要是一直不接受呢?那沒准就白忙活。唉,就賭這一回,反正剛過完年也沒活,就當玩了,掙著錢就給小巧也買上這一大把花。
魯四能想著就走到了男孩兒的面前,用手在男孩兒垂著的眼睛前晃了一把。男孩兒抬起了頭,驚奇地看著魯四能。魯四能先伸出兩個手指頭,又伸出兩根,在男孩兒眼前晃了晃。魯四能一邊伸一邊嘴裡叨嘮著,再加兩個數我就干,好像那男孩兒能聽到似的。男孩兒看著頓了頓,他好像明白了什麼,眼睛立刻放了光,手忙腳亂地把自己的衣服兜掏了個遍,掏出的錢全都塞到了魯四能手裡,魯四能一數,三十五塊七。
一路上,魯四能把我愛你這仨字在心裡轉了無數遍。一直在盤算著咋把這仨字放出口,一想到說出這仨字他自己都覺得臉紅。
魯四能從來就沒有說過我愛你。他就談過一次戀愛,那就是和小巧。跟小巧也不算是正式談過,小巧是家裡人給介紹的,總共見過三回面就訂了婚。他們倆從認識到結婚就半年,從來沒有吐出過這三個字,小巧總是埋怨魯四能嘴笨。剛結婚那會兒,小巧曾經逼過魯四能像電視里那樣說聲我愛你,可是魯四能的嘴就像上了大鎖的牢房,把這幾個字死死地關在裡面,而且還判了個無期。剛開始小巧因為這事還哭過,後來日子久了,小巧也拿魯四能沒辦法。用魯四能的話說,掙錢過日子是真的,別的都是假的。
男孩兒領著魯四能走了很久的路,轉來轉去到了一個住宅區。這是沈陽城裡隨處可見的一處住宅,盒子一樣的樓房,青灰色的水泥樓面,讓魯四能推斷出這個女孩也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男孩在一棟樓前停下了腳步,抬頭向樓上望瞭望,臉上露出了遲疑的表情。他回過頭來看看魯四能,眼中滿是求助的目光。魯四能看到這樣的目光,忽然覺得自己的肩膀上一下子有了份量。
樓道里有些黑,男孩兒捧著花走在前頭,魯四能跟在他的身後,心裡像打著個小鼓。女孩家住得很高,魯四能覺得自己從來沒上過這么高的樓,這么難上的樓。等男孩兒停下來,魯四能喘著粗氣抬起眼,看到樓道的牆上寫著一個紅色的「8」。
男孩兒在一家門口站了片刻,整整衣領,抹了抹頭發,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抬起右手准備敲門。魯四能看到男孩兒的樣子,彷彿自己已經站在女孩兒的面前,他的臉憋得通紅,猛地拽下了男孩兒的手。
男孩兒轉過身來驚奇地看著魯四能。魯四能像是對男孩兒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等等,等等,我練練,我練練。魯四能張開嘴巴,我我了半天,就像一個十足的結巴,怎麼也說不完整我愛你這仨字。男孩兒似乎看明白了魯四能在幹些什麼,他在那裡靜靜地看著魯四能,在這個安靜的樓道里,魯四能聽到了男孩兒靜靜的喘息聲,他的樣子更加窘迫了。
大約過了三分鍾,魯四能終於勉強能把這仨字連綴在一起了,他讓男孩兒敲了門。開門的是一個女人,穿著黑色的緊身衣,額上是齊齊的劉海兒,樣子很年輕。魯四能一看門里出來個女人,腳下就像安了一支彈簧,一下子彈到男孩兒的前面,沖到那個女人面前來了一個九十度的鞠躬說,我愛你。嚇得女人媽呀一聲關了門。把男孩兒驚得一把花差點沒掉在地上。
魯四能知道自己失了態,有點不好意思。他抬手開始敲門,一聲聲的,樓道里發出空洞的回聲,屋裡卻沒有一點動靜。魯四能想,這下演砸了,把人家姑娘嚇回去了。
半天,門支開了一條縫。那張女人的臉從縫里露出了半張,她看著眼前的男孩兒和魯四能。女人說,你回去吧,萌萌不在家,再說你一個啞巴,我也不能同意她跟你交朋友。魯四能仔細看著邊說話邊做著揮手動作的女人,這才看清,女人雖然年輕,可是眼角已經有了些許皺紋。又一聽她那話茬兒,忽然明白這女人是女孩兒的媽。
男孩兒顯然沒聽懂女人的話,還借著門縫向里張望著,女人推了男孩兒一把,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男孩兒好像聽明白了似的,在門關上的一瞬間兀地蹲在了地上。魯四能也默著頭,他想告訴男孩兒女人剛才說了什麼,可是又不知道咋對男孩兒說。他拍拍男孩兒的肩膀想要拉起他,可是他忽然發現地上汪了幾滴水。
⑩ 誰寫的bl短篇小說最好看
篇最能夠考驗作者的水平。
朱雀恨的《一支煙》還有其他幾個短篇也很好看,但是寫版的真是好。都市小品文權,雖然是BG。寫的比好多長篇都好,希望你會喜歡,這個作者挺會說故事的。
另外道行清淺的《藏嬌》也不錯。
這些你網上搜搜就有了。
另外我推薦雙目囧囧的《黃雀記事》。
我覺得桃符寫的短篇都很有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