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航:首頁 > 閱讀推薦 > 下鄉買處記無刪減辮文小說閱讀

下鄉買處記無刪減辮文小說閱讀

發布時間:2021-08-17 05:44:29

『壹』 跪求啊你的距離by公子優的未刪減版TXT

用網路網盤分享給你,點開就可以保存,鏈接永久有效^_^鏈接:

提取碼:geuz

復制這段內容後打開網路網盤手機App,操作更方便哦..

『貳』 求本都市小說 內容: 主角有了錢下鄉靠海的地方買房子,幫村裡人免費看

是《九項全能》 作者: 十喜臨門
046 小樓之名
047 來自遠方的壞消息

052 欺騙的懲罰

『叄』 誰有何舞的小說全集,未刪減版,謝謝

《惡皇子的典當女》 何舞 著

惡皇子的典當女小說TXT下載全本完結在線閱讀免費未刪減版下載網頁鏈接或下載67k小說APP免費閱讀的軟體

惡夫難纏,小女人不識情滋味,馴夫羞答答;美人難追,花心男情場一匹狼,寵妻很招搖。元媵,堂堂烏龍鎮的當鋪老闆,自命風流瀟灑,俊逸溫雅,大排長龍的後援粉絲全以「元宵」自稱,一顆一顆,多得不勝枚舉。閑來無事元媵大爺更是四處拈花惹草,天天與「元宵」打情罵俏,日子過得逍遙又自由。直到,一名叫阮真真的女人出現,她清麗的冷傲,教「各位書友如果覺得《惡皇子的典當女》還不錯的話請不要忘記向您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薦www.167k.com

《買來的初戀情人》 何舞 著

買來的初戀情人小說TXT下載全本完結在線閱讀免費未刪減版下載網頁鏈接或下載67k小說APP免費閱讀的軟體

第一次懂愛時,男人一知半解,總是有愛沒懂;頭一次談愛時,女人懵懵懂懂,不懂也是要愛。雷馭風,冷酷挺拔,多金的他從未沾染花邊緋聞,外傳年輕的大總裁,只愛男人,就連秘書都是俊美秀氣的男人。沒有人知道,早在十年前,曾經落難街頭的雷馭風,早已丟了真心。那個初戀的她,只有十四歲,她叫依儂,清純可人的她,教雷馭風情難自拔。十年後,當各位書友如果覺得《買來的初戀情人》還不錯的話請不要忘記向您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薦www.167k.com

《少爺的龍套情人》何舞 著

少爺的龍套情人小說TXT下載全本完結在線閱讀免費未刪減版下載網頁鏈接或下載67k小說APP免費閱讀的軟體

不想被他愛時,躲得過一夜,逃不了下一晚;只想被她愛時,要了她的人,要不到她的心。!顧沁朵的丈夫叫原聖成,家世一流、頭腦一流,不僅是位成功的銀行家,還是個心狠腹黑、錙銖必較的放貸高手。外人看來,平凡的她像是佔了便宜,可誰知與債主老公同床,她不只夜夜被折騰得不輕,還得小心討好,因為沒人知道,她家帥得幾乎沒天良的俊美老公,原來是頭披著羊各位書友如果覺得《少爺的龍套情人》還不錯的話請不要忘記向您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薦www.167k.com

《惡屠夫的枕邊人》何舞 著

惡屠夫的枕邊人小說TXT下載全本完結在線閱讀免費未刪減版下載網頁鏈接或下載67k小說APP免費閱讀的軟體

狂夫霸氣,學不來枕邊哄寵,只想跟她一輩子;美人清靈,不懂得撒嬌嫵媚,只會柔柔對他笑。蕭殘夜,烏龍鎮最惡名召彰的屠夫,那粗獷健壯的外形,人見人怕,豬看豬更怕,因為他利落刀法專門宰豬。可,誰能想像,惡屠夫曾是綽號「夜梟」,又名「天下第一殺手」,但,他怎麼都沒想過,那年自己潛入京都梁王府行刺時,竟被蜷縮在角落的漂亮小丫頭給引去目光,生平各位書友如果覺得《惡屠夫的枕邊人》還不錯的話請不要忘記向您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薦www.167k.com

《魔女難馴》何舞 著

魔女難馴小說TXT下載全本完結在線閱讀免費未刪減版下載網頁鏈接或下載67k小說APP免費閱讀的軟體

難馴的,是她根深蒂固的性格;難尋的,是他從未改變的真心。歐馳永遠忘不了她那道身影,精緻五官、苗條又纖細的身材,還有她那古怪的個性……他不禁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她竟然用「鬼畫符」拐走了他的佛珠,害他丟臉的「氣」倒在她石榴裙下!他好歹是個引領校園風潮、眾人追捧的貴家公子哥,怎麼可能輕易放過這個害他丟臉的死丫頭呢?各位書友如果覺得《魔女難馴》還不錯的話請不要忘記向您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薦www.167k.com

《毒帳房的薄情妻》何舞 著

毒帳房的薄情妻小說TXT下載全本完結在線閱讀免費未刪減版下載網頁鏈接或下載67k小說APP免費閱讀的軟體

不想愛的她,又是躲又是閃,卻還是被他抱入懷;不放手的他,又使強又動氣,怎麼可以讓她溜了。盈蘭若,清雅嬌柔的她,被迫嫁給不曾謀面的男子,那男子據說是個憨兒,為此她想逃,不願被擺布。可她沒想到,當眼前這男人同意幫自己時,那雙黑眸閃動的是耐人尋味的玩味。而單純的她,莫名成了他的尋樂對象,更教她想不到的是,這男人,竟是下流胚子。各位書友如果覺得《毒帳房的薄情妻》還不錯的話請不要忘記向您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薦www.167k.com

『肆』 哪位大神能發何舞無刪減版小說全集啊,感激不盡啊

『伍』 億萬老婆買一送一全集無刪減下載!

《億萬老婆買一送一》完結精校版+番外by安知曉.txt:http://dl.jdxiazai.cn/file/21894135-406680598分享給你^_^有效鏈接哦~點普通下載哈!

『陸』 跪求《小白楊》by水千丞,未刪減全文txt百度雲,感謝大佬!!!!

用網路網盤分享給你,點開就可以保存,鏈接永久有效^_^鏈接:

提取碼:755n

復制這段內容後打開網路網盤手機App,操作更方便哦..

『柒』 找楊絳女士的【將飲茶】【洗澡】【幹校六記】【弄假成真】全文

下放記別

中國社會科學院,以前是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簡稱學部。我們夫婦同屬學部;默存在文學所,我在外文所。一九六九年,學部的知識分子正在接受「工人、解放軍宣傳隊」的「再教育」。全體人員先是「集中」住在辦公室里,六、七人至九、十人一間,每天清晨練操,上下午和晚飯後共三個單元分班學習。過了些時候,年老體弱的可以回家住,學習時間漸漸減為上下午兩個單元。我們倆都搬回家去住,不過料想我們住在一起的日子不會長久,不日就該下放幹校了。幹校的地點在紛紛傳說中逐漸明確,下放的日期卻只能猜測,只能等待。

我們倆每天各在自己單位的食堂排隊買飯吃。排隊足足要費半小時;回家自己做飯又太費事,也來不及。工、軍宣隊後來管束稍懈,我們經常中午約會同上飯店。飯店裡並沒有好飯吃,也得等待;但兩人一起等,可以說說話。那年十一月三日,我先在學部大門口的公共汽車站等待,看見默存雜在人群里出來。他過來站在我旁邊,低聲說:「待會兒告訴你一件大事。」我看看他的臉色,猜不出什麼事。

我們擠上了車,他才告訴我:「這個月十一號,我就要走了。我是先遣隊。」

盡管天天在等待行期,聽到這個消息,卻好像頭頂上著了一個焦雷。再過幾天是默存虛歲六十生辰,我們商量好:到那天兩人要吃一頓壽面慶祝。再等著過七十歲的生日,只怕輪不到我們了。可是只差幾天,等不及這個生日,他就得下幹校。

「為什麼你要先遣呢?」

「因為有你。別人得帶著家眷,或者安頓了家再走;我可以把家撂給你。」

幹校的地點在河南羅山,他們全所是十一月十七號走。

我們到了預定的小吃店,叫了一個最現成的沙鍋雞塊——不過是雞皮雞骨。我舀些清湯泡了半碗飯,飯還是咽不下。

只有一個星期置備行裝,可是默存要到末了兩天才得放假。我倒藉此賴了幾天學,在家收拾東西。這次下放是所謂「連鍋端」——就是拔宅下放,好像是奉命一去不復返的意思。沒用的東西、不穿的衣服、自己寶貴的圖書、筆記等等,全得帶走,行李一大堆。當時我們的女兒阿圓、女婿得一,各在工廠勞動,不能叫回來幫忙。他們休息日回家,就幫著收拾行李,並且學別人的樣,把箱子用粗繩子密密纏捆,防旅途摔破或壓塌。可惜能用粗繩子纏捆保護的,只不過是木箱鐵箱等粗重行李;這些木箱、鐵精,確也不如血肉之軀經得起折磨。

經受折磨,就叫鍛煉;除了准備鍛煉,還有什麼可准備的呢。准備的衣服如果太舊,怕不經穿;如果太結實,怕洗來費勁。我久不縫紉,胡亂把耐臟的綢子用縫衣機做了個毛毯的套子,准備經年不洗。我補了一條褲子,坐處像個布滿經線緯線的地球儀,而且厚如角殼。默存倒很欣賞,說好極了,穿上好比隨身帶著個座兒,隨處都可以坐下。他說,不用籌備得太周全,只需等我也下去,就可以照看他。至於家人團聚,等幾時阿圓和得一鄉間落戶,待他們迎養吧。

轉眼到了十一號先遣隊動身的日子。我和阿圓、得一送行。默存隨身行李不多,我們找個旮旯兒歇著等待上車。候車室里,鬧嚷嚷、亂哄哄人來人往;先遣隊的領隊人忙亂得只恨分身無術,而隨身行李太多的,只恨少生了幾雙手。得一忙放下自己拿的東西,去幫助隨身行李多得無法擺布的人。默存和我看他熱。已為旁人效力,不禁贊許新社會的好風尚,同時又互相安慰說:得一和善忠厚,阿圓有他在一起,我們可以放心。
得一據著、拎著別人的行李,我和阿圓幫默存拿著他的幾件小包小袋,排隊擠進月台。擠上火車,找到個車廂安頓了默存。我們三人就下車,痴痴站著等火車開動。

我記得從前看見坐海船出洋的旅客,登上擺渡的小火輪,送行者就把許多彩色的紙帶拋向小輪船;小船慢慢向大船開去,那一條條彩色的紙帶先後迸斷,岸上就拍手歡呼。也有人在歡呼聲中落淚;迸斷的綵帶好似迸斷的離情。這番送人上幹校,車上的先遣隊和車下送行的親人,彼此間的離情假如看得見,就決不是彩色的,也不能一迸就斷。

默存走到車門口,叫我們回去吧,別等了。彼此遙遙相望,也無話可說。我想,讓他看我們回去還有三人,何以放心釋念,免得火車馳走時,他看到我們眼裡,都在不放心他一人離去。我們遵照他的意思,不等車開,先自走了。幾次回頭望望,車還不動,車下還是擠滿了人。我們默默回家;阿圓和得一接著也各回工廠。他們同在一校而不同系,不在同一工廠勞動。

過了一兩天,文學所有人通知我,下幹校的可以帶自己的床,不過得用繩子纏捆好,立即送到學部去。粗硬的繩子要纏捆得服貼,關鍵在繩子兩頭;不能打結子,得把繩頭緊緊壓在繩下。這至少得兩人一齊動手才行。我只有一天的期限,一人請假在家,把自己的小木床拆掉。左放、右放,怎麼也無法捆在一起,只好分別捆;而且我至少還欠一隻手,只好用牙齒幫忙。我用細繩縛住粗繩頭,用牙咬住,然後把一隻床分三部分捆好,各件重復寫上默存的名字。小小一隻床分拆了幾部,就好比兵荒馬亂中的一家人,只怕一出家門就彼此失散,再聚不到一處去。據默存來信,那三部分重新團聚一處,確也害他好生尋找。

文學所和另一所最先下放。用部隊的辭兒,不稱「所」而稱「連」。兩連動身的日子,學部敲鑼打鼓,我們都放了學去歡送。下放人員整隊而出;紅旗開處,俞平老和俞師母領隊當先。年逾七旬的老人了,還像學齡兒童那樣排著隊伍,遠赴幹校上學,我看著心中不忍,抽身先退;一路回去,發現許多人缺乏歡送的熱情,也紛紛回去上班。大家臉上都漠無表情。

我們等待著下幹校改造,沒有心情理會什麼離愁別恨,也沒有閑暇去品嘗那「別是一般」的「滋味」。學部既已有一部分下了幹校,沒下去的也得加緊幹活兒。成天坐著學習,連「再教育」我們的「工人師傅」們也膩味了。有一位二十二三歲的小「師傅」嘀咕說:「我天天在爐前煉鋼,並不覺得勞累;現在成天坐著,屁股也痛,腦袋也痛,渾身不得勁兒。」顯然煉人比煉鋼費事;「坐冷板凳」也是一項苦功夫。

煉人靠體力勞動。我們挖完了防空洞——一個四通八達的地下建築,就把圖書搬來搬去。捆,扎,搬運,從這樓搬到那樓,從這處搬往那處;搬完自己單位的圖書,又搬別單位的圖書。有一次,我們到一個積塵三年的圖書館去搬出書籍、書櫃、書架等,要騰出屋子來。有人一進去給塵土嗆得連打了二十來個嚏噴。我們盡管戴著口罩,出來都滿面塵土,咳吐的盡是黑痰。我記得那時候天氣已經由寒轉暖而轉熱。沉重的鐵書架、沉重的大書櫥、沉重的卡片櫃——卡片屜內滿滿都是卡片,全都由年輕人狠命用肩膀打,貼身的衣衫磨破,露出肉來。這又使我驚嘆,最經磨的還是人的血肉之軀!

弱者總沾便宜;我只幹些微不足道的細事,得空就打點包裹寄給幹校的默存。默存得空就寫家信;三言兩語,斷斷續續,白天黑夜都寫。這些信如果保留下來,如今重讀該多麼有趣!但更有價值的書信都毀掉了,又何惜那幾封。

他們一下去,先打掃了一個士積塵封的勞改營。當晚睡在草鋪上還覺得懊熱。忽然一場大雪,滿地泥濘,天氣驟寒。十七日大隊人馬到來,八十個單身漢聚居一間屋裡,分睡在幾個炕上。有個跟著爸爸下放的淘氣小男孩兒,臨睡常繞炕撒尿一匝,為炕上的人「施肥」。休息日大家到鎮上去買吃的:有燒雞,還有煮熟的烏龜。我問默存味道如何;他卻沒有嘗過,只悄悄做了幾首打油詩寄我。

羅山無地可耕,幹校無事可干。過了一個多月,幹校人員連同家眷又帶著大堆箱籠物件,搬到息縣東岳。地圖上能找到息縣,卻找不到東岳。那兒地僻人窮,冬天沒有燃料生火爐子,好多女同志臉上生了凍瘡。洗衣服得蹲在水塘邊上「投」。默存的新襯衣請當地的大娘代洗,洗完就不見了。我只愁他跌落水塘;能請人代洗,便賠掉幾件衣服也值得。

在北京等待上幹校的人,當然關心幹校生活,常叫我講些給他們聽。大家最愛聽的是何其芳同志吃魚的故事。當地竭澤而漁,食堂改善伙食,力紅燒魚。其芳同志忙拿了自己的大漱口杯去買了一份;可是吃來味道很怪,愈吃愈怪。他撈起最大的一塊想嘗個究竟,一看原來是還未泡爛的葯肥皂,落在漱口杯里沒有拿掉。大家聽完大笑,帶著無限同情。他們也告訴我一個笑話,說鐵鍾書和丁XX兩位一級研究員,半天燒不開一鍋爐水!我代他們辯護:鍋爐設在露天,大風大雪中,燒開一鍋爐水不是容易。可是笑話畢竟還是笑話。

他們過年就開始自己造房。女同志也拉大車,脫坯,造磚,蓋房,充當壯勞力。默存和俞平伯先生等幾位「老弱病殘」都在免役之列,只幹些打雜的輕活兒。他們下去八個月之後,我們的「連」才下放。那時候,他們已住進自己蓋的新屋。

我們「連」是一九七0年七月十二日動身下幹校的。上次送默存走,有我和阿圓還有得一。這次送我走,只剩了阿圓一人;得一已於一月前自殺去世。

得一承認自己總是「偏右」一點,可是他說,實在看不慣那伙「過左派」。他們大學里開始圍剿「五一六」的時候,幾個有「五一六」之嫌的「過左派」供出得一是他們的「組織者」,「五一六」的名單就在他手裡。那時候得一已回校,阿圓還在工廠勞動;兩人不能同日回家。得一末了一次離開我的時候說:「媽媽,我不能對群眾態度不好,也不能頂撞宣傳隊;可是我決不能捏造個名單害人,我也不會撒謊。」他到校就失去自由。階級斗爭如火如荼,阿圓等在廠勞動的都返回學校。工宣隊領導全系每天三個單元斗得一,逼他交出名單。得一就自殺了。

阿圓送我上了火車,我也促她先歸,別等車開。她不是一個脆弱的女孩子,我該可以放心撇下她。可是我看著她踽踽獨歸的背影,心上凄楚,忙閉上眼睛;閉上了眼睛,越發能看到她在我們那破殘凌亂的家裡,獨自收拾整理,忙又睜開眼。車窗外已不見了她的背影。我又合上眼,讓眼淚流進鼻子,流入肚裡。火車慢慢開動,我離開了北京。

幹校的默存又黑又瘦,簡直換了個樣兒,奇怪的是我還一見就認識。

我們幹校有一位心直口快的黃大夫。一次默存去看病,她看他在簽名簿上寫上錢鍾書的名字,怒道:「胡說!你什麼錢鍾書!錢鍾書我認識!」默存一口咬定自己是錢鍾書。黃大夫說:「我認識錢鍾書的愛人。」默存經得起考驗,報出了他愛人的名字。黃大夫還待信不信,不過默存是否冒牌也沒有關系,就不再爭辯。事後我向黃大夫提起這事,她不禁大笑說:「怎麼的,全不像了。」

我記不起默存當時的面貌,也記不起他穿的什麼衣服,只看見他右下頷一個紅包,雖然只有榛子大小,形狀卻崢嶸險惡:高處是亮紅色,低處是暗黃色,顯然已經灌膿。我吃驚說:「啊呀,這是個疽吧?得用熱敷。」可是誰給他做熱敷呢?我後來看見他們的紅十字急救葯箱,紗布上、葯棉上盡是泥手印。默存說他已經生過一個同樣的外疹,領導上讓他休息幾天,並叫他改行不再燒鍋爐。他目前白天看管工具,晚上巡夜。他的頂頭上司因我去探親,還特地給了他半天假。可是我的排長卻非常嚴厲,只讓我跟著別人去探望一下,吩咐我立即回隊。默存送我回隊,俄們沒說得幾句話就分手了。得一去世的事,阿圓和我暫時還瞞著他,這時也未及告訴。過了一兩天他來信說:那個包兒是疽,穿了五個孔。幸虧打了幾針也漸漸痊癒。

我們雖然相去不過一小時的路程,卻各有所屬,得聽指揮、服從紀律,不能隨便走動,經常只是書信來往,到休息日才許探親。休息日不是星期日;十天一次休息,稱為大禮拜。如有事,大禮拜可以取消。可是比了獨在北京的阿圓,我們就算是同在一處了。
「小趨」記情
我們菜園班的那位詩人從磚窯里抱回一頭小黃狗。詩人姓區。偶有人把姓氏的「區」讀如「趨」,阿香就為小狗命名「小趨」。詩人的報復很妙:他不為小狗命名「小香」,卻要它和阿香排行,叫它「阿趨」。可是「小趨」叫來比「阿趨」順口,就叫開了。好在菜園以外的人,並不知道「小趨」原是「小區」。

我們把剩餘的破磚,靠窩棚南邊給「小趨」搭了一個小窩,墊的是秫秸;這個窩又冷又硬。菜地里縱橫都是水渠,小趨初來就掉入水渠。天氣還暖的時候,我曾一足落水,濕鞋濕襪渥了一天,怪不好受的;瞧小趨滾了一身泥漿,凍得索索發抖,很可憐它。如果窩棚四圍滿地的積秸是稻草,就可以抓一把為它抹拭一下。秫秸卻太硬,不中用。我們只好把它趕到太陽里去曬。太陽只是「淡水太陽」,沒有多大暖氣,卻帶著涼颼颼的風。

小趨雖是河南窮鄉僻壤的小狗,在它媽媽身邊,總有點母奶可吃。我們卻沒東西喂它,只好從廚房裡拿些白薯頭頭和零碎的干饅頭泡軟了喂。我們茶園班裡有一位十分「正確」的老先生。他看見用白面饅頭(雖然是零星殘塊)喂狗,疾言厲色把班長訓了一頓:「瞧瞧老鄉吃的是什麼?你們拿白面喂狗!」我們人人抱愧,從此只敢把自己嘴邊省下的白薯零塊來喂小趨。其實,饅頭也罷,白薯也罷,都不是狗的糧食。所以小趨又瘦又弱,老也長不大。

一次阿香滿面扭怩,悄悄在我耳邊說:「告訴你一件事」;說完又怪不好意思地笑個不了。然後她告訴我:「小趨——你知道嗎?——在廁所里——偷——偷糞吃!!」

我忍不住笑了。我說:「瞧你這副神氣,我還以為是你在那裡偷吃呢!」

阿香很耽心:「吃慣了,怎麼辦?臟死了!」

我說,村子裡的狗,哪一隻不吃屎!我女兒初下鄉,同炕的小娃子拉了一大泡屎在坑席上;她急得忙用大量手紙去擦。大娘跑來嗔她糟塌了手紙——也糟塌了糞。大娘「嗚——嚕嚕嚕嚕嚕」一聲喊,就跑來一隻狗,上炕一陣了舔吃,把炕席連娃娃的屁股都舔得乾乾凈凈,不用洗也不用擦。她每天早晨,聽到東鄰西舍「嗚——嚕嚕嚕嚕嚕」呼狗的聲音,就知道各家娃娃在喂狗呢。

我下了鄉才知道為什麼豬是不潔的動物;因為豬和狗有同嗜。不過豬不如狗有禮讓,只顧貪嘴,全不識趣,會把蹲著的人撞倒。狗只遠遠坐在一旁等待,到了時候,才搖搖尾巴過去享受。我們住在村裡,和村裡的狗不僅成了相識,對它們還有養育之恩呢。

假如豬狗是不潔的動物,蔬菜是清潔的植物嗎?蔬菜是吃了什麼長大的?素食的先生們大概沒有理會。

我告訴阿香,我們對「屢誡不改」和「本性難移」的人有兩句老話。一是:「你能改啊,狗也不吃屎了。」一是:「你簡直是狗對糞缸發誓!」小趨不是洋狗,沒吃過西洋製造的罐頭狗食。它也不如其它各連養的狗;據說他們廚房裡的剩食可以喂狗,所以他們的狗養得膘肥毛潤。我們廚房的剩食只許喂豬,因為豬是生產的一部分。小趨偷食,只不過是解決自己的活命問題罷了。

默存每到我們的菜園來,總拿些帶毛的硬肉皮或帶筋的骨頭來喂小趨。小趨一見他就蹦跳歡迎。一次,默存帶來兩個臭蛋——不知誰扔掉的。他對著小趨「啪」一扔,小趨連吃帶舔,蛋殼也一屑不剩。我獨自一人看園的時候,小趨總和我一同等候默存。它遠遠看見默存從磚窯北面跑來,就迎上前去,跳呀、蹦呀、叫呀、拚命搖尾巴呀,還不足以表達它的歡忻,特又饒上個打滾兒;一打完一滾,又起來搖尾蹦跳,然後又就地打個滾兒。默存大概一輩子也沒受到這么熱烈的歡迎。他簡直無法向前邁步,得我喊著小起讓開路,我們三個才一同來到菜地。

我有一位同事常對我講他的寶貝孫子。據說他那個三歲的孫子迎接爺爺回家,歡呼跳躍之餘,竟倒地打了個滾兒。他講完笑個不了。我也覺得孩子可愛,只是不敢把他的孫子和小趨相比。但我常想:是狗有人性呢?還是人有狗樣兒?或者小娃娃不論是人是狗,都有相似處?

小趨見了熟人就跟隨不舍。我們的連搬往「中心點」之前,我和阿香每次回連吃飯,小趨就要跟。那時候它還只是一隻娃娃狗,相當於學步的孩子,走路滾呀滾的動人憐愛。我們怕它走累了,不讓它跟,總把它塞進狗窩,用磚堵上。一次晚上我們回連,已經走到半路,忽發現小趨偷偷兒跟在後面,原來它已破窩而出。那天是雨後,路上很不好走。我們呵罵,它也不理。它滾呀滾地直跟到我們廚房兼食堂的席棚里。人家都愛而憐之,各從口邊省下東西來喂它。小趨飽吃了一餐,跟著菜園班長回菜地。那是它第一次出遠門。

我獨守菜園的時候,起初是到默存那裡去吃飯。狗窩關不住小趨,我得把它鎖在窩棚里。一次我已經走過磚窯,回頭忽見小趨偷偷兒遠遠地跟著我呢。它顯然是從窩棚的秫秸牆里鑽了出來。我呵止它,它就站住不動。可是我剛到默存的宿舍,它跟腳也來了;一見默存,快活得大蹦大跳。同屋的人都喜愛娃娃狗,爭把自己的飯食喂它。小趨又飽餐了一頓。

小趨先不過是歡迎默存到菜園來,以後就跟隨不舍,但它只跟到溪邊就回來。有一次默存走到老遠,發現小趨還跟在後面。他怕走累了小狗,捉住它送回菜園,叫我緊緊按住,自己趕忙逃跑。誰知那天他領了郵件回去,小趨已在他宿舍門外等候,跳躍著嗚嗚歡迎。它迎到了默存,又回菜園來陪我。

我們全連遷往「中心點」以後,小趨還靠我們班長從食堂拿回的一點剩食過日子,很不方便。所以過了一段時候,小趨也搬到「中心點」去了。它近著廚房,總有些剩餘的東西可吃;不過它就和舊菜地失去了聯系。我每天回宿舍晚,也不知它的窩在哪裡。連里有許多人愛狗;但也有人以為狗只是資產階級夫人小姐的玩物。所以我待小趨向來只是淡淡的,從不愛撫它。小趨不知怎麼早就找到了我住的房門。我晚上回屋,旁人常告訴我:「你們的小趨來找過你幾遍了。」我感它相念,無以為報,常攢些骨頭之類的東西喂它,表示點兒意思。以後我每天早上到菜園去,它就想跟。我喝住它,一次甚至揀起泥塊擲它,它才站住了,只遠遠望著我。有一天下小雨,我獨坐在窩棚內,忽聽得「嗚」一聲,小趨跳進門來,高興得搖著尾巴叫了幾聲,才傍著我趴下。它找到了由「中心點」到菜園的路!

我到默存處吃飯,一餐飯再加路上來回。至少要半小時。我怕菜園沒人看守,經常在「威虎山」坡下某連食堂買飯。那兒離菜園只六、七分鍾的路。小趨來作客,我得招待它吃飯。平時我吃半份飯和菜,那天我買了正常的一份,和小趨分吃。食堂到菜園的路雖不遠,一路的風很冷。兩手捧住飯碗也擋不了寒,飯菜總吹得冰涼,得細嚼緩吞,用嘴裡的暖氣來加溫。小趨哪裡等得及我吃完了再喂它呢,不停的只顧蹦跳著討吃。我得把飯碗一手高高擎起,舀一匙飯和萊倒在自己嘴裡,再舀一匙倒在紙上,送與小趨;不然它就不客氣要來舔我的碗匙了。我們這樣分享了晚餐,然後我洗凈碗匙,收拾了東西,帶著小趨回「中心點」。

可是小趨不能保護我,反得我去保護它。因為短短兩三個月內,它已由娃娃狗變成小姑娘狗。「威虎山」上堆藏著木材等東西,養一頭猛狗名「老虎」;還有一頭灰狗也不弱。它們對小趨都有愛慕之意。小趨還小,本能地怕它們。它每次來菜園陪我,歸途就需我呵護,喝退那兩只大狗。我們得沿河走好一段路。我走在高高的堤岸上,小趨乖覺地沿河在坡上走,可以藏身。過了橋走到河對岸,小趨才得安寧。

幸虧我認識那兩條大狗——我蓄意結識了它們。有一次我晚飯吃得太慢了,鎖上窩棚,天色已完全昏黑。我剛走上西邊的大道,忽聽得「嗚——Wuwuwu wu ……」,只見面前一對發亮的眼睛,接著看見一隻大黑狗,拱著腰,仰臉猙獰地對著我。它就是「老虎」,學部幹校最猛的狗。我住在老鄉家的時候,晚上回村,有時迷失了慣走的路,腳下偶一越趄,村裡的狗立即汪汪亂晚四方竄來;就得站住腳,學著老鄉的聲調喝一聲「狗!」——一據說村裡的狗沒有各別的名字——一它們會慢慢退去。「老虎」不叫一聲直躥前來,確也嚇了我一跳。但我出於習慣,站定了喝一聲「老虎!」它居然沒撲上來,只「Wu WuWu Wu……」低吼著在我腳邊嗅個不了,然後才慢慢退走。以後我買飯碰到「老虎」,總叫它一聲,給點兒東西吃。灰狗我忘了它的名字,它和「老虎」是同夥。我見了它們總招呼,並牢記著從小聽到的教導:對狗不能矮了氣勢。我大約沒讓它們看透我多麼軟弱可欺。

我們遷居「中心點」之後,每晚輪流巡夜。各連方式不同。我們連里一夜分四群,每班二小時。第一班是十點到十二點,末一班是早上四點到六點;這兩班都是照顧老弱的,因為遲睡或早起,比打斷了睡眠半夜起床好受些。各班都二人同巡,只第一班單獨一人,據說這段時間比較安全,偷竊最頻繁是在凌晨三、四點左右。單獨一人巡夜,大家不甚踴躍。我願意晚睡,貪圖這一班,也沒人和我爭。我披上又長又大的公家皮大衣,帶個手電筒,十點熄燈以後,在宿舍四周巡行。巡行的范圍很廣:從北邊的大道繞到幹校放映電影的廣場,沿著新菜園和豬圈再繞回來。熄燈十多分鍾以後,四周就寂無人聲。一個人在黑地里打轉,時間過得很慢很慢。可是我有時不止一人,小趨常會「嗚嗚」兩聲,躥到我腳邊來陪我巡行幾周。

小趨陪我巡夜,每使我記起清華「三反」時每晚接我回家的小貓「花花兒」。我本來是個膽小鬼;不問有鬼無鬼,反正就是怕鬼。晚上別說黑地里,便是燈光雪亮的地方,忽然間也會膽怯,不敢從東屋走到西屋。可是「三反」中整個人沏底變了,忽然不再怕什麼鬼。系裡每晚開會到十一二點,我獨自一人從清華的西北角走回東南角的宿舍。路上有幾處我向來特別害怕,白天一人走過,或黃昏時分有人作伴,心上都寒凜凜地。「三反」時我一點不怕了。那時候默存借調在城裡工作,阿圓在城裡上學,住宿在校,家裡的女傭早已入睡,只花花兒每晚在半路上的樹叢里等著我回去。它也像小趨那樣輕輕地「嗚」一聲,就躥到我腳邊,兩只前腳在我腳踝上輕輕一抱——假如我還膽怯,准給它嚇壞——然後往前躥一丈路,又回來迎我,又往前躥,直到回家,才坐在門口仰頭看我掏鑰匙開門。小趨比花花兒馴服,只緊緊地跟在腳邊。它陪伴著我,我卻在想花花兒和花花兒引起的舊事。自從搬家走失了這只貓,我們再不肯養貓了。如果記取佛家「不三宿桑下」之戒,也就不該為一隻公家的小狗留情。可是小趨好像認定了我做主人——也許只是我拋不下它。

一次,我們連里有人騎自行車到新蔡。小趨跟著車,直跑到新蔡。那位同志是愛狗的,特地買了一碗面請小趨吃;然後把它裝在車兜里帶回家。可是小趨累壞了,躺下奄奄一息,也不動,也不叫,大家以為它要死了。我從菜園回來,有人對我說:「你們的小趨死了,你去看看它呀。」我跟他跑去,才叫了一聲小趨,它認得聲音,立即跳起來,汪汪地叫,連連搖尾巴。大家放心說:「好了!好了!小趨活了!」小趨不知道居然有那麼多人關心它的死活。

過年廚房裡買了一隻狗,烹狗肉吃,因為比豬肉便宜。有的老鄉愛狗,捨不得賣給人吃。有的肯賣,卻不忍心打死它。也有的肯親自打死了賣。我們廚房買的是打死了的。據北方人說,煮狗肉要用硬柴火,煮個半爛,蘸蔥泥吃——不知是否魯智深吃的那種?我們廚房裡依阿香的主張,用濃油赤醬,多加蔥姜紅燒。那天我回連吃晚飯,特買了一份紅燒狗肉嘗嘗,也請別人嘗嘗。肉很嫩,也不太瘦,和豬的精肉差不多。據大家說,小趨不肯吃狗肉,生的熟的都不吃。據區詩人說,小趨街了狗肉,在泥地上扒了個坑,把那塊肉理了。我不信詩人的話,一再盤問,他一口咬定親見小趨叼了狗肉去理了。可是我仍然締造那是詩人的創造。

忽然消息傳來,幹校要大搬家了,領導說,各連養的狗一律不準帶走。我們搬家前已有一隊解放軍駐在「中心點」上,阿香和我帶著小趨去介給他們,說我們不能帶走,求他們照應。解放軍戰士說:「放心,我們會養活它;我們很多人愛小牲口。」阿香和我告訴他,小狗名「小趨」,還特意叫了幾聲「小趨」,讓解放軍知道該怎麼稱呼。

我們搬家那天,亂哄哄的。誰也沒看見小趨,大概它找伴兒遊玩去了。我們搬到明港後,有人到「中心點」去料理些未了的事,回來轉述那邊人的話:「你們的小狗不肯吃食,來回來回的跑,又跑又叫,滿處尋找。」小趨找我嗎?找默存嗎?找我們連里所有關心它的人嗎?我們有些人懊悔沒學別連的樣,乾脆違反紀律,帶了狗到明港。可是帶到明港的狗,終究都趕走了。

默存和我想起小趨,常說:「小趨不知怎樣了?」

默存說:「也許已經給人吃掉,早變成一堆大糞了。」

我說:「給人吃了也罷。也許變成一隻老母狗,揀些糞吃過日子,還要養活一
窩又一窩的小狗……」

閱讀全文

與下鄉買處記無刪減辮文小說閱讀相關的資料

熱點內容
亞馬遜漂流記有聲小說 瀏覽:813
網路小說黑火 瀏覽:486
女主在部隊訓練的小說 瀏覽:563
月關哪本小說好看 瀏覽:898
莫言短篇小說大嘴 瀏覽:314
洛天依同人系統小說 瀏覽:435
女主當空姐的小說 瀏覽:484
哈金小說落地在線閱讀 瀏覽:720
不用下載的好看小說網站迅雷下載地址 瀏覽:447
玄幻煉丹完結小說 瀏覽:214
割下女人頭顱的玄幻小說 瀏覽:102
暴露狂小說TXT下載 瀏覽:388
年雅璇霍凌沉小說免費筆唱 瀏覽:29
聽鬼故事最恐怖的有聲小說排行榜 瀏覽:403
古代奮斗那些年小說下載 瀏覽:961
征服小蘿莉短篇小說 瀏覽:284
b穿越系統l好看小說 瀏覽:154
女主叫商什麼的穿越小說 瀏覽:284
戰長沙小說大結局是什麼 瀏覽:651
短篇小說女主樹妖 瀏覽:6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