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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浴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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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色之月》九天琉火
《緋色之月》水浴晨光
3. 24/7全文閱讀發謝謝
作者:朱夜 大小:145K 類型:懸疑 時間:2011-6-2 14:25:02
序幕凌晨
2月18日凌晨3點18分
江南新村某老式公房內,卧室正籠罩在濃密的黑暗中。床上的男人側躺著,閉著的眼皮下,眼球快速地從眼眶一側移動到另一側,嘴角和手指不時抽搐一下。
刺耳的鳴聲響起。正在夢中的瞿省吾被手機鈴聲驚醒。他閉著眼睛茫然地在黑暗中摸索著床頭,伴隨香煙和打火機掉落在復合地板上的「噼哩啪啦」聲。終於他摸到了閃亮不已的手機。在一天的這個時間他完全無法想起來什麼人會在這種時候打手機給自己,卻清楚記得昨夜睡覺前忘記關閉手機的不明智行為,他咕噥了一聲:「靠!」
他終於接起了電話,清了清嗓子:「你好,平安保險的瞿省吾!」
「救命!救命!」
驚惶絕望的男人的聲音如鑽頭刺進他的耳朵,伴隨著急促的喘息聲。
瞿省吾突然張開眼睛:「什麼?你說什麼?」
「嗑嗒」一聲,就象來時一樣突然,電話掛斷了。
那聲音無法讓他聯想到任何熟悉的人。瞿省吾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抓搔著自己鬍子拉茬的下巴。過了幾秒鍾,他完全清醒過來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開燈看手機上留下的號碼--完全陌生。他按了回電的按鍵,手機中善意的提醒:「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請核對後再撥,謝謝。」
他回憶著夢境--黑雲,沼澤,壓在胸口的無形的黑暗,氣喘吁吁的奔逃。他用力搖晃腦袋,似乎要把記憶中不連貫的碎片篩除,留下有用的信息。最後他丟下手機,躺下身,拉起被子蓋住腦袋,咕噥了一句:「靠!」
24小時早晨1
2月18日凌晨5點45分
普濟醫院里,星光正在逐漸退去的天空下,草坪上結了一層霜。早班的衛生員拖著掃帚,踏著科技綜合樓後花房的磚砌小道慢慢地走著,止不住地打了個哈欠。他聞到一股異味,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他用手裡的掃帚掃向面前染著污泥的地面。污泥攤開處,腥濃的味道令人做嘔。他捏著鼻子彎腰細看了一下,在朦朧的晨光中什麼也看不清。
這時一滴冰涼的東西滴在他後頸,摸一把,滿手粘稠。他突地打了個寒顫,用掃帚支著地,小心翼翼地扭過頭去看頭頂。
5秒鍾後,臨時病房朝花房一側的病人幾乎同時被近乎窒息的嘶叫聲驚醒。
2月18日清晨6點30分
法醫病理科的技術員李斌披著白大衣,嘴裡叼著裝豆奶和包子的塑料袋飛速跑上一層層樓梯。他氣喘吁吁地沖進值班法醫的休息室,裡面床鋪已經整理好,但是不見人影。他把塑料袋拿在手裡,哼哼著一間間房間去找。空盪盪的實驗室里到處是有人存在的跡象--水浴鍋換上了新鮮水,昨夜放在電泳槽上連夜進行電泳的凝膠被取下來放在固定劑里固定,窗開著,窗外的梧桐樹上傳來陣陣麻雀的嘰喳。放電腦的隔間里,電腦顯示器屏幕黑著,但機箱上的指示燈還亮著,顯示處於休眠狀態。
「這傢伙正值班呢,死到哪裡去了?」李斌想著,順手晃了晃滑鼠。黑屏突然亮起,現出歐洲古典建築的屏幕保護程序,同時喇叭里響起雄渾的交響樂--瓦格納的「湯豪舍」終場。
「媽呀!」李斌一手捂著耳朵,一手繼續晃動滑鼠。交響樂響個不停,屏幕上出現一行字母:「please input the protection code:」李斌隨手敲打幾下鍵盤,看見屏幕沒有反應,推開桌子轉身就往隔間外面跑,差點和另一個人撞個滿懷。
「這么早就來了?」那人不緊不慢地問。
「你這傢伙!」李斌沒好氣地指著電腦說,「你給我先把這個關掉!我聽到這個就頭痛。」
值班的人俯身在鍵盤上敲打幾下,音樂聲停止,屏幕保護程序關閉,露出WIN98湖藍色的桌面。
李斌揉著耳朵說:「謝天謝地...」
值班的人問:「怎麼這么早就來了?又有屍體嗎?」
李斌在裝豆奶的塑料袋尖角上咬了一個洞,把塑料袋團在掌心裡,象嬰兒吮吸乳汁一樣吸著豆奶,含糊地應了一聲。
「車禍?煤氣中毒?還是浮屍?」
李斌苦著臉說:「你等我吃完行不行?我接到電話就趕過來了。據說要盡快檢驗。科里增派了人手,這次去現場的是金主任自己。屍體很快就要到。說是這么說,不過我看也不一定。」
「哦?為什麼?」
「因為得先把死人弄下來,可能要花不少時間。」
「是嗎?」
這時辦公室里響起了傳真機的聲音。「案件相關資料已經到了。」李斌匆匆吞下最後一口早點,把塑料袋往字紙蔞里一丟,敞著白大衣往辦公室里閃去,象一隻白色的動作不協調的大鳥。他整理著不斷吐出的傳真紙,嚷嚷著說:「喲!照片都來了!現在他們收集資料動作真快呀!」
「哦?是嗎?」值班的人跟著進了辦公室。經常接觸化學試劑而變得粗糙的手指撫平傳真紙光滑的邊緣。從凌亂的紙堆里,一張工作證復印件被攤平在桌上,年輕男子孩子氣地笑著,皮膚白晰,豐潤的嘴唇可愛地翹起。下面是姓名和供職部門:季泰雅,醫務科。值班的人緩緩地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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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熱的中午剛剛過去,醫學院操場上開裂的水泥地反映著毒日頭的白光。一個排球「砰」地拍在地上。男生和女生混合的哄叫聲響起:「哦!好球!14比12!」
哨音響起。擔任裁判的高年級學生做了一個換發球的手勢。參加本場自發組織的男女混合排球賽的葯學院隊隊員按順時針方向移動。發球位置上站了個1米82的山東大漢,單手轉著排球,一副勝局在握的樣子。
穿藍色線褲和湖綠色運動背心的男生正站在左後的位置,烈日的火光刺得他皺著眉頭。他望著前面隊員汗濕的T恤的後背,悄悄咽下一口唾沫。那人一手在腰間,往背後悄悄擺了個「2」字。
巨掌擊出,排球凌空飛過。臨床醫學院隊的前排迅速散開。右後位的隊員單手接球,位置偏向左前,他大喊一聲:「泰雅!扣球!」剛才偷偷打暗號的人沒有往前接球,卻往後退出界外。穿背心的男生一個箭步沖上,二傳托起了球。兩人擦身而過,衣袂相交。人群中有人呼「好球!扣!」話音未落季泰雅便已飛身跳起揮臂扣球。對方立即組起人牆攔網。泰雅跳起後扣球點幾乎比他們高一掌,卻似乎突然方向不穩,拳緣只是撩了球一下,球往網右方飛去,眼看就要出界。在雙方尚未落地時,穿背心的男生卻輕松跳起,在排球觸網前輕輕一撥,排球「撲」地落在對方界內的真空區。
哨音。「14比13!」
「這球不算!」葯學院的女生厲聲說,「朱夜擦網了!」
「哪裡有!我看得清清楚楚,一點也沒有!」臨床醫學院的女生辯解道。
「輸就承認吧!不要不好意思!」
「我們要贏了!你們才死要面子!」
「你什麼意思?!」
球技相交很快變成唇槍舌劍。
「真沒意思。」朱夜抹了一把汗,「不打了。」泰雅嘟起嘴唇長長地吹氣,吹亂自己額前的頭發,一手拉動T恤衫的衣領往臉上扇風:「我也不想打了。太熱了。」
「上海男人都是軟蛋,沒品!」對方的男生高叫道,「有種的晚上大操場見!」
泰雅不屑地掠了一下前額的劉海:「你說誰呢!」
「喲,忘了你了!娘娘腔!你也算一個!」說話的男生唱起評彈的音調。對面的男生一起鬨笑了起來。
一個女生說:「我們要文明比賽!不要打架!」
葯學院的男生說:「上海男人吵上兩個小時也不會打。有次我聽不下去,沖到人家跟前說兩位大哥,你們打吧。你猜怎麼著?兩個人都跑了!哈哈哈哈!」
「還有還有,糧票還帶半兩的,摳門摳到鎖眼上了。」
「哈哈哈哈...」對方的男生一個勁兒地笑著。
泰雅突然轉過身向操場邊的樹蔭下走去。朱夜急忙跟上他:「怎麼了?不打了?」
「太熱了,不打了。」泰雅操起放在水泥地上的杯子,掀開杯蓋,咕嘟咕嘟地喝裡面的大麥茶。
對面葯學院的男生起鬨道:「哦!!!不行嘍!挺不住嘍!」
泰雅仰頭喝著茶,精瘦的脖子上,喉結在小麥色的皮膚下上下滑動。朱夜冷冷地叉著手站著。
葯學院的男生覺得沒勁,便勾肩搭背地走了,大聲嚷嚷著一起去買買冷飲。操場上人群漸漸散了。三三兩兩的人地走過泰雅和朱夜身邊。有人鼓勵幾句「下次再來」,多數人低頭不語。沒幾分鍾,操場的這一角只剩下他們兩個。遠遠的地方,籃球場上還有人在投籃,籃球落地的「砰」聲孤獨地回盪在空空的操場上。
「去吃冷飲嗎?」朱夜問。
泰雅搖搖頭。頓了一頓,望著朱夜被烈日曬得褪皮的額頭,突然沒頭沒腦地說:「總有一天,我要他們個個仰起頭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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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斌忙著整理不斷從傳真機里吐出的傳真紙,把它們分門別類裁開理好。
值班的人一手指著季泰雅的工作證復印件,轉臉問李斌:「這是嫌疑犯?」
「呵呵,讓我瞧瞧...」李斌嘩啦嘩啦地翻著成疊的傳真紙。
值班的人手指不耐煩地劃拉著桌面,在那張傳真紙的邊緣留下道道淡淡的抓痕。
「案情簡述,只有一句話,在這里!」李斌得意地舉起一張傳真紙,「『普濟醫院科技綜合樓昨夜發生墜樓事件,一青年男子死亡,死者為醫務科副科長季泰雅。』呵呵,這個是死者的工作證。哎呀,嘖嘖,長得這么嫩相,好可憐......搞得這么大,連重案組都出動了,可見是兇殺案。哎,不知摔成什麼樣子了。但願不要太碎,否則待會兒收拾起來很麻煩,碎骨頭再把管子堵住的話,我們又得挨罵,後勤已經來抱怨了好幾次了...」
值班的人手指慢慢收攏,把傳真紙捏成一團。他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伸手拉過電話機,撥了外線:「...吳明在家嗎?...吳明,是我。你7點半來接班行嗎?我有點事情,得早點下班。」
2月8日晨6點55分
半夜被吵醒後睡得不踏實,瞿省吾早就已經把床鋪滾得亂七八糟。現在枕頭正在他腹下,床罩翻卷到內面,被裡子露在外面,鬧鍾在床頭歡唱「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他苦著臉爬起來,用力揉了幾把發脹的腦袋上雜亂直硬的頭發,呆坐了一會兒,突然想起鬧鍾還在響。他「砰」地一巴掌拍在鬧鍾背上,拍啞了唱個不停的鬧鍾。他拖著沉重的步伐進了衛生間,打開電燈,唰地拉開盥洗池上方的壁櫥門。他咧著嘴笑了。那些都是幫助他進入工作狀態的東西。
廚房電熱水瓶自動接通,開始燒水。刮鬍刀、須後水、面霜、定型噴發膠、梳子和牙刷排了一排。大約一刻鍾以後,走出已經是一個清爽精乾的白領青年。他泡了一杯開水,兌上點冷水,吃下幾粒維生素和洋參丸,提起拎包出門去。
他下樓走出小區沒多遠,邁進一家24小時開業的台灣小吃店,點了一碗擔仔面加荷包蛋當早飯。店堂里人不少,多數都安靜而匆忙地吃著。店堂音響里播放的GDP連續快速增長、股市飄紅、外貿順差之類好消息似乎沒有給它增添任何喜慶的氣氛。人人保持著開始一天的打拚以前積聚力量的肅穆,如同長途汽車站上等待發車的中巴。
瞿省吾聽著各種令群情振奮的新聞,埋頭吃著早飯,直到新聞播到最後時,播音員報告了唯一一條壞消息,昨夜318國道上發生連環撞車事故,多輛汽車失火燃燒。清爽精乾的白領青年嘴裡含著蛋黃,冼練地脫口而出:「靠!」
這幾乎是店堂里唯一的聲音。
瞿省吾吃完早飯,便加入了痛苦的擠車大軍。他還沒有加入有車一族,但是他覺得自己每一天都在向這個方向靠攏,前提是他能按質按量完成工作。
他的目的地非常明確。在他分管的這片區域內,普濟醫院是住院和急診病人最多的三級甲等醫院。在平安保險公司投保醫療險和意外險的患者在普濟醫院就診的概率也最大。作為核保員,他的工作是檢查這些客戶的急診和住院病史,計算符合理賠條件的款項,匯報給公司,然後客戶才能獲得保險費。他在普濟醫院已經是熟門熟路,只要對門口的保安點個頭就可以順利進入。
然而,今天早晨整個醫院的氣氛明顯不同於往日。保安們兩兩聚著,壓低聲音談論著什麼,偶爾有人高聲怒道:「上面的這些人,老早就該...」便被人拉住袖子,四下望著,重復壓低了聲音模糊地吐出剛才硬吞下的話。
進門便望見成排的警車,法醫的白色麵包車,走近草坪,遠遠只見科技樓和臨時病房之間圍了一群人。
他拉緊領帶,昂首挺胸地從人群邊走過,目不斜視。
他在8點05分准時敲開了醫務科的門。不能再早,否則醫務科的工作人員還在換衣服、交班、泡茶。也不能再晚,否則就有可能被辦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的醫葯代表、進修醫生、研究生、告狀的病人家屬插在前面,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輪到他。
「早上好!」他帶著職業性的愉悅和朝氣敲開醫務科的門,「季科長在嗎?」
滿屋子的人突然靜下了聲,齊刷刷盯著他,空氣瞬間凝固。
瞿省吾從來沒有在早上的這個時候看到醫務科有這么多人。其中很多是生面孔,也有幾個他見過,但是以前從來沒有在醫務科的辦公室內出現過。他咽下一口唾沫,暗暗罵了一聲「靠!」,隨即賠起滿面笑容問:「我是平安保險的核保員瞿省吾,要借閱幾份我們的客戶住院病史,請季科長給開個條子好嗎?」
「他不在。」有人生硬地答道。看不清誰在說話。
瞿省吾一邊想這幫子人究竟是怎麼了,一邊搜索著人群,一邊以盡量和緩的口氣說:「那麼庄老師在不在?庄老師也可以幫我開這個條子。」
有人對著陽台說:「彩娥,出來一下,有事情要辦。」
人群默默向兩邊移動,露出一個胖胖的50來歲的辦事員。她的眼睛充血,嘴唇因為強作鎮定而不爭氣地哆嗦著,泄露了她竭力想要掩蓋地恐懼。她僵著身體半彎下腰,從抽屜里拉出一疊夾在一個大黑鐵夾上的「外單位借閱病史證明」,丟在桌上,發出悶重的「哐啷」聲,她的身體也為之一顫,淚水從眼眶中滿溢而出。她迅速地撩起袖子擦過臉,無聲地指了指桌子。
而職業性的笑容已經快要在瞿省吾臉上僵硬。他如獲重釋地說了聲「謝謝」便坐在桌前掏出筆記本飛快地填了起來。填了一兩張後他更覺得不自在。沒有人恢復交談。十幾雙眼睛焦慮的目光充滿了整間房間。他知道擺脫這種窘境的最佳方法就是迅速填寫完畢,馬上離開。他的筆飛速地在紙上唰唰舞動,寫下的字連自己也看不清。他把工作證和寫好的單子推到庄彩娥面前。她揮手把工作證抹進抽屜里,提起醫務科的公章在借閱證明上重重地連敲幾下,震得瞿省吾的雙腳透過ADIDAS休閑襪和「英國紳士」皮鞋,也能感覺到行政樓這幢老洋房木製地板的搖動。
他最後努力擠出一個更燦爛的笑容,舉起手續齊備的借閱單,來不及說聲「謝謝」,一頭扎向門外。
醫務科辦公室的門「砰」地在他身後關上了。
24小時早晨2
病史檔案室在醫務科同一幢哥特式洋房的最底里,有長廊通向門急診大樓和醫技樓。這幢房子是普濟醫院最古老的建築之一,最初是用做病房,有著寬大溫暖的室內陽台,落地窗,長長的走廊在「凹」字形的建築里四通八達。各種氣窗從屋檐的縫隙里透進光線,在古舊的木質地板上投下明暗交錯的條紋。在房子造好以後陸續添加的供水、供電、供熱、供氧和中央污水管道在牆角、氣窗和任何不可思議的空間里盤旋,即使已經廢棄很久,仍然和整個醫院的復雜管道相通。中央氧氣站定時調節壓力時從管道中發出低沉的「隆隆」聲,彷彿不甘地宣告自己的存在。在「凹」字型的天井裡,數十年來逐漸冒出了無數色彩質地不一,高低不齊,功能不同的雜亂建築,彷彿樹根間長出的蘑菇。更奇妙的是,無論建造年代的早晚,都有錯綜復雜的走道、過道、走廊或樓梯通向行政樓主樓。這些建築大多本來就粗糙簡陋,牆灰剝落,屋角水跡蔓延,有的甚至還帶有文革標語和宣傳畫的痕跡。它們被完全廢棄的時間要比老病房晚得多。盡管如此,在幾個月後,當科技綜合樓的1-5層裝修完畢時,行政辦公室將全部搬進科技綜合樓,所有這些建築都被一起鏟為平地,建造新病房。
他走進病史檔案室的時候裡面沒有人。這里對於他來說更是熟門熟路。他放下提包,翻開包蓋,拖出印著「平安保險」矚目標記的文件夾,攤在桌上最顯著的位置,在當中放上印跡未乾的外單位借閱病史證明,然後捧著筆記本回頭在外間的玻璃櫥里找病史。
多數病人出院或死亡後馬上就要求理賠。普濟醫院病史室常把剛出院的病人的病史按照出院的科室和病房一齊放在玻璃櫥里,然後每周一次統一按住院號放入病史庫。病史室的外間原來是老醫院的病房的一部分,用木板隔成兩間,病史室的外間是其中一半,另一半屬於圖書閱覽室的一部分。多年來反復修建和改建,使得病史室和圖書館雖然一牆之隔,但要走到隔壁卻得走過一條彎曲的走廊。這種情況在行政樓里並非絕無僅有,事實上遍地可見。外間有寬闊的陽台、落地玻璃床,窗沿掛著種在可樂罐子里的吊蘭。病史庫則把走道封閉形成的寬長空間,沒有窗口,連接著深不可測的走廊,僅靠木格玻璃窗上幾個通風窗口的小號排風扇排風,散發著消毒葯水和霉味的混合味道。而這排風機通向哪裡,恐怕只有死後在醫院游盪多年的鬼魂才知道。
「毛富根...王常祿...唐來娣...」他念叨著一個個活著出院的投保人的名字,從普外科、泌尿外科和骨科的病史堆里抽出這些病史。「陳仲培...陳仲培...」他的手指翻過一疊疊急診病人的病史,「陳仲培...」他又翻過一疊疊消化內科病人的病史,最後反復核對筆記本上記錄的病人姓名、住院號和死亡日期,確定是普濟醫院沒錯。「陳仲培...」他拿筆記本拍著腦袋,在玻璃櫥前站著。半開的櫥門倒映出通向病史庫的幽深走廊。
「靠!上星期日晚上才死,他們怎麼會這么賣力...」他倒吸了一口冷氣。外間的玻璃櫥里沒有,那就是說可能已經上了病史庫的架子。
那就是說,必須走進那個該死的地方!
他念叨著「陳仲培」的名字和住院號,向走廊深處走去。
病史庫的結構象半側肋排,中間的脊柱相當於主走道,一側的類肋骨相當於病史架之間的側走道。在走廊另一側牆的正上方是一排積滿灰塵的木格玻璃窗,陳舊的紅漆開裂,掀起,仿若一張張垂死掙扎的病人的嘴。小號排氣風扇的葉片在氣流的帶動下無聲地轉著。這里儲藏著普濟醫院從作為法國教會紅十字醫院出現以來130多年來的病史。
瞿省吾念著「陳仲培」的名字,突然想到在這里登錄的名字當中,絕大部分已經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到相當不習慣,立刻拉開了病史庫里所有的燈和排氣風扇開關。嗡嗡的風扇聲給他帶來一絲人間的氣息。
他數著病史架上的數字找過去。最新的病史在走廊底的側面的架子上,頭頂就是一扇嗡嗡作響的風扇。他翻檢著疊在一起的病史,默默念著「...陳仲培...」
門外玻璃櫥門「呀」地一聲,「撲」地碰上了櫥框。
他下意識地轉頭往門外看。走廊明亮的日光燈下,外屋的病史室反而顯得虛幻,彷彿是雨季到來前老屋牆上突然變得鮮艷的水粉畫。
這時,他感覺有一雙眼睛正看這自己。在他轉回頭來以前,他的眼角看到什麼東西在無人的地方掠過。
他抓緊了病史架冰涼的鐵框,冷汗從背脊上的毛孔細細滲出。
他慢慢貓下腰,作好向外屋沖刺的准備,一面小心地把頭扭向眼角瞥到的地方--頭頂的木格窗。
除了嗡嗡作響的排氣風扇和積滿灰塵的老舊木窗,什麼也沒有。
他出了一口氣,直起身。在未放滿的一格上,一份病史慢慢地滑了出來,在滑到架緣時速度越來越快,最後堅決地「啪」地一聲落在瞿省吾腳邊。他揀起來一看:「...陳仲培...」
他拿著自己需要的病史快步走到外間的病史室,回手拉下病史室的燈和風扇開關,關上門,深呼吸,然後開始工作。
他還沒翻幾頁,病史室的職員魯巧音捧著一大杯熱茶踏進了房門。
「魯老師,早!」瞿省吾招呼道。
魯巧音點頭作答。她的臉色有點蒼白,似乎超過了廉價粉餅的功效。
「今天天氣不錯吶!」瞿省吾樂呵呵地說,「馬路上沒什麼積水。」
「哎...是呀。」
「怎麼沒見著季科長呢?又出差了么?」
她的嘴唇霎時顫抖起來:「呀!你還沒聽說么?」
「聽說什麼?誰都沒對我說什麼呀?」
魯巧音搓著手裡的杯子,連打了幾個寒顫:「季泰雅...死了。」
「什麼?怎麼可能!」瞿省吾真正大吃一驚,「為什麼會死?怎麼死的?什麼時候?」
面對他下意識的連串問題,魯巧音只是搖頭:「現在什麼都不知道。公安局的人來了,不少人。和領導談到現在。誰都不知道談了什麼。好端端的一個人就這么死了……撞了鬼了……」
突然,單調的鳴聲直刺耳膜。瞿省吾匆匆掏出手機,點了一下頭,沖出房門來到走廊里。他沿著寬大的樓梯下到拐角的窗前才接通電話。在這里工作一陣子以後他發現這里是信號最好的地方。
「瞿省吾,你現在到普濟了嗎?」電話那頭是理賠經理高天的聲音。
「是,我到了。」
「那幾個理賠的事情先放一下,有重要任務。」
「哦,什麼任務?」
「普濟醫院有個投保人今天身故了,馬上要進入核保程序。」
「受益人申請理賠了么?」
「沒有。記住他的名字,你應該認識...」
「季泰雅?」
「你已經知道了?」
「我大概是全院最後一個知道的。這兒到處是警察。是警方要求調查的么?」
「還沒有。聽著,這個人投了好幾種險,有醫院給保的,也有自己買的,數量非常大,光是『99返本人壽』就買了20多份。真他媽的有毛病!這人早就進入我們的特別監察范圍。我剛才粗粗算了一下,合計身故保費100多萬。」
瞿省吾好不容易壓下快要奔逸而出的「靠」字,咳嗽了幾聲:「超過5萬的理賠,要進入301程序了吧?」
「對,就按301的原則辦。別忘了,我們這個季度的理賠額度已經超了,現在才什麼時候!我們不是開印鈔場的,不能把公司的錢流水一樣賠出去。這傢伙已經有投資連結、附加醫療和意外險,幾十份壽險和一種短期意外險,過年前又剛買了5份含大額身故保障的壽險,要注意有沒有騙保!千萬注意!你現在在哪裡?」
「在檔案室。」
「有傳真機嗎?」
「等下我問一聲……」他沖回檔案室問:「有傳真機嗎?」
魯巧音正捧著茶杯坐著發呆,被他一問,嚇得在座位上跳了一下。待她回過神來,還是哽住了喉嚨說不出話,指了指屋角桌子上的傳真機。瞿省吾一邊說謝謝,一邊用空著的一隻手在抽屜里翻找,終於找到了登記本上傳真機的號碼,報給經理。
「好的。基本信息我會盡快用傳真發給你。你等著。」
「我明白!」
301是個不成文的規定的俗稱。凡是有高度騙保可疑的身故事件,必需向調查的警方正式提供信息,主動配合調查。
他收了線,對魯巧音說:「我能用一下傳真機么?」
她有點茫然地點了點頭。
「這些病史能不能先放一會兒?那些警察在哪裡?我找他們有事。」
她用同樣的動作點了點頭:「在二樓那一頭的小會議室里。」
24小時上午1
2月18日晨7點50分
方文濤院長一手拎著白大衣,一邊匆匆地穿,一邊匆匆地走,腳步快得身後的人得邁開大步才能跟上。從醫技樓通向行政樓的水磨地走廊里,一片急促的腳步聲。
院長不停地發問,精乾的院辦秘書在喘息間期不停地回答。
「什麼時候發現的?」
「早上6點不到。」
「確實是他么?」
「法醫做了現場檢查,血型相同。」
「誰最早到現場?」
「內科總值班,內分泌科的金潔。」
「現在擴大到什麼范圍?」
「圍觀病人和家屬很多,我們已經聯系保衛科,盡一切可能保護現場,配合警方調查。」
「有沒有影響病人情緒?」
「現在應該還沒有。醫院秩序正常。」
「刑警什麼時候到的醫院?」
「7點不到就到了。還來了幾個法醫。屍體馬上要運走解剖,不放我們醫院的太平間。」
「不放我們醫院的太平間?你們想想,為什麼?」
在兩條走廊相交的空地上,院長突然停下腳步,身後追隨的院辦秘書、黨委書記、醫務科科長鄭懷德和保衛科科長差點撞在他身上。一行人喘著氣。院長盯著下屬,下屬盯著地板,各人心裡涌動著一大堆話,卻沒有人首先開口。
院長向四面望了一下。遠遠的走廊那頭通向醫技樓B超室的地方有幾個早來排隊等候檢查的病人在向空盪盪的走廊里張望。看見聚起的這幾個人,很快一晃而過,在門那邊消失了。
院長壓低而深切的聲音狠狠地一字字吐出:「我們醫院130年沒發生過謀殺!」他掃視著眼前的這些幹部,重復了一句:「130年!」
保衛科科長慢吞吞地開口說:「這件事情,警察還沒有下結論。」
「結論?」院長利劍般的目光直掃醫務科科長鄭懷德,「結論,你們心裡自然有底。」
鄭懷德的額頭早已沁出汗水,此時他顧不上擦汗,急急地說:「季泰雅確實正在接受經濟調查,但是,調查的強度並沒有超過一般的限度。在這幾天以前他精神壓力很大,我和他談過幾次,雖然他沒有直接說起過有尋短見的念頭,不過現在的年輕人心高氣傲經不起挫折的多的是。在這種情況下他會有什麼反應,我們確實很難預料。」
黨委書記補充道:「現在社會上亂得很,半夜有壞人從外面進來也有可能。」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保衛科科長正要辯駁,被院長的目光逼了回去。
院長壓低聲音說:「別再說這些了!警察正在等我們。先把他們對付過去再說。」
一行人保持著原來的速度向小會議室走去。在小會議室門前,院長突然立定。他握住小會議室的門把手,沉吟幾秒鍾,用力擰開門把手推開門。他的下屬跟在後面魚貫而入。
小會議室正在晨光中逐漸明亮起來。幾個穿制服的人的剪影印在窗前。其中一個轉過頭來說:「方院長?」
4. 最肉小說有哪些
禾奶綠
戰戀雪
激情血色
水浴晨光
盛開
5. 求水浴晨光
水浴晨光 作者:夜小蘇《水浴晨光》是一本優秀小說
,為了讓作者:夜小蘇 能提供更多更好嶄新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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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他們就讀的銀苑高中是S市的一所私立高中,
以優良的教學品質聞名全國,這里聚集了一批成績優異的學生,
當然,也有很多有錢人都以贊助校方的形式讓自己的兒女也能入校學習.
而家境平凡的雨芽因一時起的捉弄韓悠紀之心,卻讓自己的情感走上「欲」罷不能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