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❷ 07年《人民文学》第10期风声全文免费阅读
风声 麦 家 上部 东风 前言 快有十年了,我的生活一直局限在很小的圈子里,单位不上班,亲人和朋友大多在千里之外,身边只有几个朋友,平时也少有往来。我似乎是喜欢上了独往独来的生活。其实也不是喜欢,是无法。一个人呆在家里是够难受的,但出门去忍受别人的各种习惯,或者让别人来将就我,似乎更难受。我不吃酒,怕麻辣,也不打麻将纸牌不会,坐下来还喜欢一本正经地谈文学,要对上这样的人,也许比找同志还难。成都是个十分享乐的城市,遍地酒吧、茶馆、美食。我呆过七个城市,我可以肯定地说,成都人的生活是最灿烂的,灿烂得像罂粟花一样,有些奢靡,有些邪乎。但我还是很寡淡,跟儿子打打算术牌我本人发明的,下下军棋、象棋,成了我主要的娱乐。我的时间,除了正常的休息和所谓的工作读书或写点儿东西,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过的。如果一定要说,就是发呆,胡思乱想。 《暗算》就是胡思乱想出来的。 其实,我的小说多数是这样,是靠着一点点契机凭空编造出来的,没什么资料,也不做任何采访。以为这样弄出来的东西总不会有人对号入座,不会被历史责难。但奇怪的是,这些年我几部稍有影响的小说都有人来对号入座,他们以各种方式与我取得联系,指出我作品的种种不实或错别之处。有个人更奇怪,说我《解密》写的是导弹之父钱学森。奇怪踏上了旅程,更奇怪的肯定还在后面。 《黑记》写的是一个姑娘,乳房上长有一块黑记,黑记有点神秘,有性欲,触摸它比触摸粉红的乳头还叫她激动。这完全是个幻想加幻想的东西,但也有人来对号, 找到当事医生,指控他泄密。真是对不起那位医生了,他连我是男是女都不知晓,怎么跟我泄密呢?《暗算》就更不用说了,由于电视剧的火爆,来找我论是非的人更多,已经影响到我的正常生活。这些人中有位高权重的将军,也有准七〇一机构里的那些阿炳、黄依依、 陈二湖式的人物,或者是他们的后辈。他们有的来感谢我,有的来指责我。感谢也好,指责也罢,我总是要接待,要见面,要解疑答问。其实我要说的都大同小异,所以一度我就像祥林嫂一样,不时老调重弹。 但是当中有一个人,他的来意有点暧昧:既不是来感谢我,也不是来指责我。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不是来听我讲的,而是来对我讲的。他来自上海,姓潘,是个化学教授,年前刚刚从某大学退休,赋闲在家。他随意而来,却在我人生中留下了浓重一笔。 是去年元月上旬,潘教授应邀来四川师范大学讲课,其间通过我朋友跟我联系上,并由我朋友做东,一起去郊外吃了一餐野菜宴。席间,教授谈理说文,妙语连珠,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他甚至把我和他的主业----小说和化学,两个南辕北辙的东西巧妙地连在一起,说:好的小说就是化学,对生活做化学处理,反之差小说则为物理,拘于事实,照搬生活。云云。对错姑且不论,但说法新奇,令人难忘。席间也谈起《暗算》电视剧,他说他刚看过,上海电视台正在播,每天三集,他跟着看了一遍,后来又买碟子将第三部《捕风者》重看一遍。以他的学养和智识,一个东西看上两遍,那东西基本上就成了他的,大小情节,包括细节,无不通晓。他没有做好坏评价,只是问我这个故事有无出处,并恳请我实话实说。对一般人我不一定会如实招来,但对他这种智者,我担心招摇撞骗会被他识破,只好如实相告。 坦率说,《暗算》第一部《听风者》和第二部《看风者》的故事,尚有一定原型。如第一部里的瞎子阿炳,源于我家乡的一个傻子,他叫林海,四十岁还不会叫爹妈,生活不能自理,但他目力惊人,有特异秉赋,以致方圆几公里内,几千上万人的个性和家史,他都可能通过目测而知而晓,朗朗成诵。我所做的工作不过是刺瞎了他灵异的眼睛,让他的耳朵变成无比神奇至于第三部《捕风者》的故事,纯属是虚构的,如果一定要问出处,勉强有两个:一个是记忆中的老电影《尼罗河上的惨案》 ,另一个是曾经在北京一时盛行的杀人游戏。两个东西其实是一回事,都是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寻找凶手,我甚至怀疑后者本身就源自前者。追根究底,是二〇〇一年,我供职的单位成都电视台要为建党八十周年拍部献礼片,让我写本子,我拉上好友何大草一起编了一个叫《地下的天空》的两集短剧,要说创作灵感就是电影《尼》 ,顶多是把故事革命历史化而已。两年后,我在鲁迅文学院读书,同学中风靡玩杀人游戏,我觉得很有趣,激发了我重写《地下的天空》的热情。现在的《捕风者》故事其实就是这样,是我借一个经典的套子,凭我擅长的逻辑推理能力和对谍报工作的热情,反反复复磨蹭出来的。 潘教授听罢,久久沉默着。我猜想,沉默不是说他无话可说,而是意味着他有重要的话要说。果然,他在沉默后娓娓道来,因为经过沉默----沉思默想,他说的话显得更具学养而富有穿透力。他这样对我说: “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更不可能有两个相同的故事,但是……怎么说呢,你如果有兴趣,不妨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这绝对是真实的,历史上有记载。我不能说我的故事一定比你的精彩,但我相信你听了后一定会吃惊的。可以这么说,在你编织那个故事前,上帝已经编过一道。我曾以为你是根据史料改头换面编了你的故事,仔细想来也不会,因为你恰恰是把史料中那些最精华、出彩的东西丢掉了。对不起,请容我说一句冒犯你的话,我个人以为,你的手艺比上帝差多了。” 接下来,教授用半个小时跟我大致讲了他的故事,我听后简直惊呆了。毫无疑问,他讲的故事比我的精彩多了,精彩十倍!一百倍!我当即要求他跟我详细讲一讲,他说最有资格讲它的是这个故事的当事人,他们好多人现在都还在世,包括他父亲。他说我如果确实感兴趣的话,可以跟他走一趟,他保证我一定不虚此行。 何止是不虚,简直是满载而归----我找到了《捕风者》故事的原型!欣喜的同时,我也称奇不已:一个凭空虚构的故事居然有原型!嗬嗬,难怪有人要找我的小说对号入座。以前我一直觉得奇怪,我,一个几乎足不出户的人,只凭一时兴起胡思乱想出来的故事,为什么总有人来对号认领?现在我明白了,是因为生活大于虚构。虚构和生活的关系,我想,大概就如孙猴子的跟头和如来佛的手掌心的关系,你翻吧,看你能翻到哪里去。 事后,我有理由相信潘教授不是随意而来的,他蓄意而来,并以他的方式达到了他的目的:让我来重塑《捕风者》的故事和形象。我不得不承认,与我虚构的故事相比,这个故事显然更复杂,更离奇而又更真实。 第一章 一 言归正传。 故事发生在一九四一年春夏之交,日伪时期,地点是素有天堂之誉的杭州,西子湖畔。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西施够美的吧?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谁敢跟她比美?西湖!苏东坡以诗告诉我们,西湖怎么着都是跟西施一样美丽动人的。 上个世纪四十年代,杭州城区尚无现今的五分之一大,但这座城市的魂----西湖,一点也不比现在小,湖里与周边的风景名胜也不比现在少。我们通常所谓的一山二月。二堤三塔,三竺六桥,九溪十八涧,在那时光都有,日本佬来了也没有被吓跑。 鬼子在杭州城里扔了不少炸弹,据说现在钱塘江里还经常挖出当年鬼子扔下的炸弹,没有开爆的,连制造商的商标都还在。炸弹像尸首一样从天上倒栽下来,没有开爆都吓人,更何况大部分都是开了爆的。爆破声震天撼地地响,爆炸力劈天劈地的大,炸死炸伤的人畜无以计数,把杭州城里的人和动物都吓跑了。西湖和西湖里外的景点,如果能跑大概也会跑掉的。但它们不会跑,只好听天由命。但西湖的命显然不错,上百架飞机,先后来炸了十几个批次,西湖像有神灵保佑一样,居然安然无恙,令人称奇。西湖周围的众多名胜古迹,也是受禄西湖,躲过大劫。唯有岳庙,也许是太远了,关照不到,挨了一点小炸。 从岳庙往保俶塔方向走,即现在的北山路一带,当时建有不少豪宅深院,当然都是有钱有势人家的。有钱有势人的消息总比贫民百姓灵通,鬼子炸城前,这些人都准时跑了。日伪机构开张后,城里相对平静了,这些人又恰如其时地回来了。即使主人不回来,起码有佣人回了来,帮主人看守家业,以免人去楼空,被新的日伪军政权霸占了。其中有个傍山面湖的大院落,院主姓裘,曾经是一个做高档色情服务业的大老板,自己没有回来,派回来的下人又回来迟了几周,即被临时张罗的日军维持会霸占,以后一直没有归还。后来汪伪政权成立之前,新组建的日伪华东剿匪总队接管了它,院里的几幢主要建筑都派了新用,像前院的三层主楼,做了司令部军官招待所兼寻欢场,男嫖女淫,肉欲滚滚。后边竹林里的一排凹字形平房,做了招待所的办公地。再后面的两栋相对而立的小洋楼,西边的一栋成了首任伪司令官钱虎翼人称钱狗尾的私宅,东边的那栋做了他几个亲信和保镖的公寓。一九四。年夏季的一夜, 但至今查无实据, 钱虎翼一家老少十一口被神秘人悉数暗杀曾传言是锄奸队干的,新任的伪司令官张一挺又把钱虎翼的亲信、保镖统统赶走了。 于是,两栋楼又是人去楼空。 总以为,这么好的楼屋,一定会马上迎来新主,却是一直无人人住,或派新用。究其原因,有权入住的,嫌它闹过血光之灾,不敢来住,胆敢来住的人又轮不上。就这样,两栋楼一直空闲着,直到快一年后,在春夏交替之际,一个月朗星疏的深更半夜,突然接踵而至地来了两干人,分别住进了东西两楼。 二 来的是两拨人,先来的一拨入住的是东楼,他们人多,有满满的一卡车。下了车,散在楼前的台地上,把台地都占满了。黑暗中,难以清点人数,估计有十好几人。他们中多数是年轻士兵,有的荷枪,有的拎扛着什么仪器设备。领头的是一个微胖的矮个子,腰里别着手枪和短刀。他是伪总队司令部特务处参谋,姓张,名字不详。士兵们在来之前一定已领受了任务,下了车,等张参谋开了屋门,一挥手,拎扛着仪器什么的那一半人都拥到门前,鱼贯入屋。另一半荷枪者,则原地不动,直到张参谋从屋里出来,才跟着他离开了屋前,消失在黑暗里。 约一个小时后,入住西楼的人也来了:第二拨。他们是五个人,三男两女,都是钱虎翼的老部下,伪军官。其中官职最高的是吴志国,此人曾是伪总队下属的第一剿匪大队驻扎常州大队长,负责肃查和打击活跃在太湖周边的抗日、反伪军事力量,年初在湖州一举端掉了一直在那边活跃的抗日小虎队,深得继钱虎翼之后的新任司令官张一挺的器重,不久官升两级,当了堂堂司令部参谋部部长,主管全区作战、军训工作参谋长的角色。目下,他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热旺,趾高气扬,前程无量。然后第二号人物是掌管着全军核心机密的军事机要处处长金生火, 女。 其次是军机处译电科李宁玉科长, 白小年既可以说是第四号人物,也可以说是第一号,他是张一挺司令的侍从官,秘书,属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货色,官级不高,副营,但权限可以升及无限。顾小梦是李宁玉的科员,女,年轻,貌美,高挑的身材,艳丽的姿色,即使在夜色中依然夺人双目。 五个人,乘一辆日产双排越野车,在夜色的掩护下,像一个阴谋一样悄然潜入幽静的裘庄,穿过前院,来到后院,最后消失在久无人迹的西楼里,令这栋闹过血光之灾的空楼,变得更加阴险可怖,像一把杀过人的刀落入一只杀过人的手里。 阴谋似乎是阴谋中的阴谋,包括阴谋者本人,也不知道阴谋的形状和内容。他们在来之前都已经上床睡觉,突然白秘书首先被张司令的电话从床上拉起来,然后白秘书又遵命将金生火、李宁玉和顾小梦、吴志国四人从睡梦中叫起来。五个人被紧急邀集在一起后,即上了车,然后像梦游似的来到这里。至于来干什么,谁也不知道,包括白秘书。带他们来的是特务处处长王田香,他将诸位安排妥当后,临别时多多少少向他们吐露了一点内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张司令要我转告大家,你们将有一项非常特殊的任务,以后的几天可能都睡 王田香说:不了一个安稳觉。所以,今天晚上一定要抓紧时间,好好睡一觉,司令将在明天的第一时间来看望大家。” 看得出,这个夜晚对王田香来说是兴奋的,也是忙碌的,将诸位安顿在此只是相关的一系列工作的一个小小部分,还有诸多成龙配套的事宜需要他去张罗完成。所以,言毕,他即匆匆告辞,其形其状,令人激奋,又令人迷惑。 顾小梦看王田香神秘又急煞的样子, 玲珑玉鼻轻慢地往上一翘, 嘴里露出了不屑的声音: “哼,这个王八蛋,我看他现在越来越不知道姓什么了。 ” 声音不大,但性质严重,吓得同伴都缩了头。 因为身居要位----特务处长,大家对王田香是不敢轻慢的,惹不起。甚至张司令,对他也是另眼相看。特务处是个特别的处,像个怪胎,有明暗两头,身心分离,有点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意思。身子是明的,当受张司令管辖,但在暗地里,张司令又要受它的明察暗查。每个月,王田香都要向日本驻上海特高课总部递交一份工作报告,列数包括司令在内的本区各要官的各式活动、言论。这种情况下,他有些志满意得,有些不知晓姓什么,便是在所难免的啦。 对这种人,谁敢妄加评说?当面是万万不敢的,背后小议也要小心,可别被第三只耳听见了,告了状,吃哑巴亏。所以,顾小梦这么放肆乱言,闻者无一响应。人都当没听见,各自散开了。 散了又拢了。 都拢到吴志国的房间,互相问询:司令把大家半夜三更拉出来,到底是为哪般? 总以为其中会有人知道,但互相问遍了,都不知道。不知道只有猜:可能是这,可能是那,也可能是东,也可能是西……可能性很多,很杂。多其实是少,是无。总之,猜来猜去,众说纷纭,就是得不出一个具体结果。 但似乎又都不死心,情愿不停地猜下去。 唯有吴志国,他白天在下面部队视察,晚上吃了筵,酒饱人困,想早点睡了。 “睡了,睡了。 ”他提议大伙儿散了,“有什么好说的,除非你们是司令肚皮里的蛔虫,否则说什么都是白说,没用的。 ”话锋一转,又问大伙儿:“你们知道吗,我现在住的是什么地方?钱虎翼生前的卧室,他就死在这张床上! ” 顾小梦本来是坐在床沿上,听了不由啊哟一声,抽身跳开。 吴部长笑:“你怕什么,小梦,照你这样害怕,我晚上怎么睡觉呢?我照睡不误!鬼是怕人的,你怕什么怕?他要活着你才该怕,都说他比较好色。 ” 顾小梦嗔怪又是撇嘴翘鼻道: “部长,你说什么呢?” 金处长插嘴: “部长是夸你呢,说你长得漂亮。 ” 部长看小梦想接嘴,对她摆摆手: “你知道吗,有关钱司令为什么被杀的说法很多,有的说是冤家报仇, 有的说是谋财害命,有的说是他的二太太变了心, 引狼入室,是情杀, 等等,反正说法很多呢。 ” 这大家都是听说过的。 吴志国立起身,哈哈笑: “如果你们这样瞎猜能猜出什么结果,就说明你们也能猜到钱虎翼的死因。嗬嗬,睡觉吧,都什么时候了,还猜什么猜,明天司令来了就知道了。 ” 就散伙了。此时已经凌晨一点多钟。 三 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笼罩在西湖水面上的雾烟尚未消散,张司令的黑色小车已经孤独又招摇地颠簸在西湖岸边。 张司令的家乡在安徽歙县,黄山脚下。他自幼聪慧过人,十八岁参加乡试,考了个第一。年少得志,秀才呢。这使他的志向变得宏大而高远。但横空而来的辛亥革命打乱了他接通梦想的步伐,多年来一直不得志,不如意。心怀鸿鹄之志,却一直混迹在燕雀之列,令他过多地感到人世的苍凉,命运的多舛。直到日本佬把汪精卫当宝贝似的接进了南京城,他都已经年过半百、两鬓白花花时,前途才开始明朗起来,做了钱虎翼的二把手:副司令。但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前途啊,一年前他回家乡为母亲送葬,被乡人当众泼了一瓢粪,气恼之余,他从勤务兵手上夺过枪,朝乡人开了一枪。乡人没打死,只是腿上擦破了点皮肉,而自己的心却死了。他知道,以后自己再不会回乡,也更加坚定了一条路走到底的决心。所以,在前任钱虎翼惨遭灭门暗害,四起的风言把诸多同僚吓得都不敢继任的情形下,他凛然赴任,表现出了令人吃惊的勇气和胆识。快一年了,他对自己的选择没有后悔,因为他已经别无选择。现在,他想着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和在裘庄即将发生的一切,他同样有一种别无选择的感觉。 黑色小车沿湖而行,顺道而驶。几声喇叭鸣响后,车子已停在墙高门宽、哨兵持枪对立的裘庄大门外。哨兵开门放行,此时才七点半钟----绝对是第一时间!入内,迎面是一组青砖黛瓦的凸字形古式建筑,大门是一道漂亮但不实用的铁栅门,不高,也没有防止攀援的刺头,似乎可以随便翻越。这里曾经就是裘家人明目张胆开窑子的地方,现在名牌上是军官招待所,实际上也有点挂羊头卖狗肉的意思。 车子缓缓开过军官招待所前的大片空地,然后往右一拐,径直往后院驶去。穿过一片竹林和一条狭长的林阴道,便是后院。上了林阴道,车里的张司令已看得见东西两楼,待绕过一座杂草丛生的珊瑚假山和一架紫色藤萝,又看见王田香恭敬地立正在西楼前。 刚才,王田香接到门口哨兵的通报,即恭候在此。在他身后,肃立着一个胯下挂着驳壳枪的哨兵。哨兵的身后,竖着一块明显是临时立的木牌子,上书“军事重地闲人莫入”八个大字。这些都是王田香在夜里落实的。奇怪的是,张司令的司机也被列为闲人,当他随司令准备往楼里走时,哨兵客气地挡住了他。 哨兵说:“对不起,请在白线外等候。” 司机愣了一下,看地上确有一道新画的白线,弯曲有度,把房子箍了个圈,像用来驱邪避灾的咒符。 因为夜里睡得迟,加之没想到司令会这么早光临,五个人都起得晚。顾小梦甚至在司令进楼后都还在床上躺着。司令如此之早来看望大家,让各位都有些受宠若惊,真有一种天降大任的庄严性和紧迫感。后来当他们走出楼来,看到楼前肃立的哨兵和箍的白线,这种感觉又被放大、加强了一倍。他们出来是去吃早饭的,餐厅在前院招待所里。王田香像个主人似的,一路招呼着带他们去。虽然夜里没睡好,但王田香的精神还是十足,脸上一直闪着足够的神采,好像奉陪的是一群远道而来的贵宾。这也给他们增加了那种庄严和贵重感,因为王田香一般是不做这种事的。 待大家离去,对面的东楼便溜过来两个人,着便衣,携工具箱,由张胖参谋领着,在楼里楼外、楼上楼下认真察看一番,好像是在检查什么线路。张司令是吃过早饭的,这会儿没事,便随着他们把楼里楼外看了个遍。 四 这是一栋典型的西式洋楼,二层半高,半层是阁楼,已经封了。 二楼有四个房间,锁了一间,住了三间。看得出,金生火住的是走廊尽头那间。这是一个小房间,只有七八个平米大,但设的是一张双人床,看上去挤得很。它对门是厕所和洗漱房。隔壁住的是顾小梦和李宁玉,有两张单人床,一对藤椅和一张写字桌,是一间标准的客房。据说这里以前是钱虎翼的文房,撑在窗台外的晒笔架至今都还在,或许还可以晾晒一些小东西。其对门也是一间客房,现在被锁着。然后过去是楼梯,再过去则是一个东西拉通的大房间,现由吴志国住着。这个房间很豪华的,前面有通常的小阳台,后边伸出去一个带大理石廊柱和葡萄架的大晒台底下是车库。几年前,钱虎翼上任时,张司令曾陪他来此看过,当时房间里乱得很,地板被撬成一堆,大家具四脚朝天,小家什东倒西歪,几处墙面和天花板都被开了膛,破了肚,一派遭过重创的败相。但他还是被它可以想见的阔气和豪华震惊了:紫木地板,红木家具,镀金铜床,欧式沙发,贵妃躺榻,水晶吊灯,釉面地砖……都是千金难买的玩艺。后来钱虎翼把它们修复了,他又来看,果然是好得很,比前面招待所里唯一的一套将军房还要上档次。正是这个房间一度诱惑过他,钱虎翼死后身边人都劝他来这里住,他也动了心思。但犹豫再三,还是没来。几个月前,他差人把两幢楼里能搬动的一些贵重物都搬到前面招待所里,有的秘藏了,有的布置到将军套房里,屋子则丢给招待所,令他们改造成客房,用来经营。 张司令所以要改造这两栋楼,一来是闲置可惜了,二来是想把前院不堪的污秽事转移到后院来,好避人耳目。应该说主意是不错的,只是实施不了。要知道,前院的妓女们都是被那场著名的凶杀案吓坏的,案发后她们中大多是来现场看了的。少数新来的虽说没有亲眼见过,但听这个说那个讲,耳膜都听得起了茧。看的人觉得可怕,听的人觉得更可怕。可怕互相传染,恶性滋长,到后来人都谈之色变。不谈吧,也老在心里吊着,晃悠着,搞得连大白天都没一个人敢往后院来逛一逛。事情就发生在她们身边,一切犹在眼前,死鬼的阴魂尚在竹林里徘徊不散,你却叫她们来这边做事,有客无客都要在一群死鬼中度过漫漫长夜,这无异于要她们的命!她们的身子是贱的,可以供人玩笑,名誉也是可以不要的,但命总是要的,不可以开玩笑的。 不来! 坚决不来! 宁愿走人也不来! 就这样,楼是改造好了,但人改造不好,而且短时间内看来也是难以改造好的。除非把这拨人都遣散了,换人。但这又谈何容易,比招兵买马都难呢。兵马招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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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我予白txt(完结+番外)》
作者:小八老爷。
在门口换鞋的徐品羽闻到焦味,顾不上已经穿了一只鞋,匆忙跑进厨房。 她关了火,揭开锅盖,是扑面而来的焦烟。
❺ “小说家最好的住处是哪里是人迹罕至的孤岛小木屋,”这段话出自哪
不知道,不过不赞同,经受世间疾苦才能写出撼动脉搏的东西,心在什么地方和外在的住处一致吗……
❻ 以前看过一小说,标题叫(良辰美景不明朗),出自花火之类的短篇小说,还记得有个小标题(只为日子皱眉头
即使许多年过去,离渊仍不愿听到沙漠上空盘旋着的火丁鸟的悲鸣。 月轮低垂,银辉浓白,沙海荒凉。 他站在宫殿最高处,修长挺拔的身影在落月映衬下分外萧索。 他的身边肃立一个个少女形态的沙雕,笑的、哭的、恼怒的、害羞的......整个索伦最强大的王者一夜一夜的雕刻着一张同样的容颜,着了魔一样,无法停止。 “怎样才能让你变成人呢?”离渊轻轻地把额头抵在沙雕的额上,“就好像你对寂夜那样,明明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会动一下?” 白砂岩雕成的少女依然垂目而笑。 离渊紧紧握住她的手,许久许久,才轻轻地唤,嗓音清冷如月。 “沧燃......”(一)战鬼.月痕 我叫沧燃。 我曾经深深迷恋过这个荒漠过度的王,他叫离渊。 这份异常的迷恋,从六岁持续到一千零一十六岁,几乎贯穿了我的一生。 老混蛋说我一定是带着发情期出生的。 因为从十六岁开始,只要见到这位尊贵无比的君王,我就条件反射的口水直流,恨不得扑上王座把它叼走。 老混蛋是白沙海技艺最精湛的沙雕师。 收我为徒之后的几百年,战鬼殿时不时的就会传来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咆哮—— “你这个没出息的,数百年了,居然还是只会雕离渊大人!再好看的人也该差不多了啊,你都不腻吗?不腻吗?” 他的唾沫喷到沙雕上,我急忙去擦,生怕离渊大人英俊的面孔被强酸腐蚀。 辛好老混蛋只吼了我五百年,当我五百一十六岁的时候,他在索伦子民的萧索驼琴声中进入转生。 所谓转生,用沙妖族的话来讲,老浑蛋是翘辫子了。 那是一个十分美丽的日子,浑圆的落日低垂,似乎触手可及。老浑蛋的身体在白刺木编织成的篮子里渐渐沙化。 离渊大人欣长的身影站在高高的城池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老人化为这白沙海的一粒尘埃,对我们宣布,他将迎娶有帮艾莉的女王。 风舞狂沙,子民们都被沙子迷了眼,我也一样,所以眼泪流的稀里哗啦。 红着眼圈回到战鬼殿,我打开秘密的地窖大门,看着里面上千个冷冰冰的离渊大人,决定第二天就把它们卖掉。 我要攒钱买一颗月痕。 老混蛋转生前告诉我,把月痕植入沙雕的胸腔,每天对他倾注一定分量的真心,有一天,沙雕会活过来。 离渊大人会冲我微笑。 我每天拖着一大车沙雕去集市叫卖,很快就赚得满盆满钵。 月痕我买的起了,可惜真心太贵重,一时半刻买不到。 浑浑噩噩的日子迅速流转,很快我到了一千零一十六岁。 二百年前,离渊大人吞并了艾利,王菲大人抑郁而终。 也是那一年,作为索伦帝国最骁勇善战的一族之长,战鬼驾驭火丁鸟在沙漠尽头与沙妖军浴血奋战的光荣事迹被吟游诗人们传遍了白沙海的每一个角落。 王都上空掠过一片黑影。 我从火丁鸟的背上跳下来,掸落斗篷上的沙土,拉着手中的荆棘绳,一路昂首阔步地朝集市走去。 “卖沙雕!” “会说话会动的沙雕!” “不要钱的沙雕,会烧饭会洗衣服还能当保镖!” 我蹲在集市中央叫卖了好久,没一个人理我。 有熟识的士兵路过,笑着劝我:“沧燃大人,你就死心吧,没人会买一座随时准备逃跑的沙雕。” 我抓抓头发,转过头看我的商品。 他叫寂夜。 寂夜有着与离渊大人相同的脸,修长的双手被我用荆棘绳捆住,穿着黑色银纹的斗篷懒懒的靠在墙边,银色的瞳仁冷漠清澈,黑色的短发在落月银辉下闪现着细碎的光泽。 老混蛋没告诉我,活的沙雕居然是这么难养的东西,要吃要喝还要管东管西,简直像生活里突然多出一个老爹! 最令人发指的是,寂夜不会笑。 一个不会笑的离渊大人,我要他干什么? 偏偏他还特别不听话,无论我卖掉他多少次,他总能沉默无声地逃回来,哪怕遍体鳞伤。 我垂头丧气地走到他面前,严肃地下命令:“寂夜,这次你不准逃跑。” 他淡漠的银瞳瞥了我一眼,只不屑的吐出三个字:“你做梦!” “。。。。。。” 我要丢掉它,丢的越远越好! (二) 管家 珈蓝丢掉寂夜的过程艰难而又漫长。第一次,我把他卖给索伦城最奢华的酒馆当侍者,看到四个肌肉纠结的彪形大汉把他团团围住才放心地回家,可第二天酒馆老板却哭哭啼啼地跑来要求退货。我睡眼朦胧地被老板拉走,到酒馆门口立刻傻了眼。酒馆里被砸得稀巴烂,寂夜衣衫整齐地坐在椅子里,面无表情地踩着一个大汉的肚子,另外三个猛男在给他捶腿捏肩奉茶。他见到门口穿着睡裙的我,眉宇微微一皱,砰地放下茶杯:“沧燃大人。”“呃?”“不穿衣服就跑出来,有失战鬼一族的尊严,关禁闭一个月。”“……”第二次,我趁他睡觉把他绑成粽子,让火丁把他丢到距离索伦城上万卡托的边陲小国洛尔去。十天之后,寂夜面无表情地驾驭我的爱宠飞了回来。我可怜的火丁眼含热泪,身上的毛被拔得一根不剩。他跳下鸟背,随手解开捆在鸟嘴上的荆棘绳,不屑地看着我:“沧燃大人,连我的手腕都没有绑牢,你这副德行到底是怎么当上战鬼的?”我心中一痛。虽然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当上战鬼的……虽然我唯一的技能就是遇到危险迅速怕上火丁的背逃得飞快,丢给战士们一个遥远而猥琐的背影……可他还是伤害了我脆弱的自尊!还没等我开口愤怒,他嘴角一扬,突然揪住我脖子后的衣领,轻描淡写地把我拎了起来。我在风沙中茫然地摇摆。他冷笑说:“我离开这十天,你一定没上早课吧。”“呃……”“晚饭没你的份。”“寂夜,我要捏碎你的月痕,把你变回沙雕!”徒劳的扑腾被武力镇压,在爱宠同情的目光下,我像个菜篮子一样被他拎走了。一切反动派在寂夜眼里都是纸老虎,武斗不行文斗不会,我终于决定放弃,不再丢他。我自己跑。寂夜是个好管家,每天为家族的事务忙碌不已。战鬼一族只会打仗不懂生活,战鬼殿被我这个怠懒的主人弄得一团糟,对下人们来说,寂夜简直就是救星一样的存在。深夜我背着包袱蒙着面,看了战神殿最后一眼,阴沉沉地笑——“你们就被那个怪脾气的死沙雕管一辈子吧。”火丁赞同地一声嘶鸣,巨大翅膀扇动风沙,撒欢儿地冲入夜色里。它的头顶至今秃了一块,那撮毛估计是长不回来了。在火丁背上迎风远去的感觉非常惬意,那是一种期待了两百年的自由终于落入掌心的喜悦,以及即将见到离渊大人的澎湃感。我的目的地是珈蓝。吟游诗人的故事说,如果能找到妖城的许愿池边,在那里与心爱的人跳一支舞,恋人的爱情灵感和的许愿池注满清水,荒神便会为他们实现一个愿望。半月前,珈蓝曾经出现过一次蜃楼。干涸的许愿池,嗜鸟的骨架在池边啄食尸体,荒神的驼琴声寂寥而哀伤。离渊大人得到消息,当夜片刻不停地赶往珈蓝。近来沙妖大军蠢蠢欲动,联合被灭的艾利余孽,势力竟前所未有地强大起来。索伦的子民需要荒神的帮助。我在火丁身上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银沙色的斗篷皱皱巴巴地将我包裹。此去珈蓝路途漫长,我可以好好想想——当初那个很可爱很懵懂很乖巧的寂夜,到底是怎么被我养成现在这种惹人眼的老爹性格的?《育儿指南》我一直很认真地在看啊!【三】赌博·少年“小姐,你到底还要不要下注?”奢华的银沙灯下,庄家浑浊的眼中满是不耐烦,粗哑的嗓音混杂在沙烟的辛辣、白刺酒的诱惑中,酝酿成一股腐烂的味道,“不下注就走开,把欠下的帐还清。”我披着斗篷遮住半边脸,只露出两颗圆溜溜的大眼睛,忧郁地左右寻找。真糟糕。以往每次赌输了钱,只要把寂夜叫出来在人们面前走一圈,十个有九个会被他和离渊大人相同的面孔唬住。可惜这次救星被我丢在家里了。“喂,小姐!你到底想怎么样!”庄家的巨灵之掌把桌子拍得砰砰响,眼底的凶悍之色更深,“我早就怀疑了,其实你根本没钱吧!”我为难地抱紧包袱。其实我有钱,还带了不少,可每一枚银币都刻有战鬼一族的标记——索伦是禁赌的国家,堂堂战鬼竟在赌馆输得一塌糊涂,传出去我会被子民唾弃到死。眼看庄家已经愤怒了,我正认真思索逃亡路线,冷不防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那人的声音倨傲而疏离,略带慵懒的鼻音:“索伦境内,什么时候可以开赌场了?”离渊大人的面貌太有冲击力,赌场内一片死寂。我霎时眼含热泪,也不顾之前对他有多么愤恨嫌恶,转身就扑了上去,然后掐住他脖子猛摇。“别以为把头发留长就能色诱我,寂夜你怎么现在才追上来——”“啊。”俊美的青年淡定地被我掐着脖子摇晃,黑发垂间,银瞳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突然笑出声来:“这不是我们的战鬼沧燃大人吗?”“……”我掐他脖子的手猛地僵住。傻乎乎的抬头看他。那张熟悉的脸也含笑看着我。我我我……我……这次我真的泪流满面。离渊大人啊!都怪寂夜那个冒牌货,看了他几百年,我竟然认不出本尊了。我被离渊带回他在珈蓝的行宫,一路上美丽妖娆的侍女们无不俯首。战鬼作为沙场上的荣耀之光,是索伦一柄锋利的刺刀,更是一面坚韧的盾牌,保护索伦子民不被沙妖侵扰。历代战鬼都被人们歌颂赞扬,包括我。寂夜说,那是因为老百姓没见过我在战场上抱头鼠窜的惨状。行宫里空荡荡的,银色的帘子挂得极高,几乎看不到顶,细碎钻石垂落脚边。离渊大人坐在华美的宽椅上,以手支颌,笑着说:“沧燃,你六岁时我们就认识了,但好像从你成年开始,我就再没靠你这么近过……战事真有这么忙?”“呃,是有点……”我想起自己那卑微的童年,脸色一阵涨红。战鬼一族每年总会丢掉一些没用的孩子。他们有男有女,但不变的是全都身体孱弱,无法承受战场杀戳和奔波。我小时候也是这样。族长几度开口欲把我丢掉,但碍于功劳显赫的母亲,加上我见人就傻笑,他最终没有好意思动手。战场是不能待了,母亲为了保我,把我送进了王都。我总是躲在树后看着少年的离渊与其他孩子一起玩,我不会跑不会跳,长年手脚冰凉,脸色也苍白得要命,孩子们看到我总是要嫌恶地躲开。是离渊大人发现了我,然后他笑着走过了,牵住了我的手。离渊大人让侍女为我安排了一个很大的房间,银色的窗帘,蓝色的床单,天花板上有漂亮的玻璃穹窿,撒进落月的银辉。我一直躺在床上,控制不了那满脸的热烫。临告辞前,离渊大人如同少年时那样用手包住我的,淡淡地叹气:“记得小时候,你的手指就这么冰凉,真是让人怀念。”老浑蛋说得没错,我果然是从出生起就进入了发情期,离渊大人轻轻的一个碰触,便让我连睡都睡不着,干脆从床上爬起来去阳台透透气。银色的窗帘镶着闪烁的碎钻,刷地被我拉开。我吓得猛地退后一步。“寂……寂夜?!”我最完美的沙雕站在阳台上,一脸不耐烦地皱着眉,抬脚踢了踢紧紧锁住的水晶窗扇。我条件反射地上前将它打开,他利落地撑着窗框跳了进来。月光洒在他细碎的短发上,寂夜面无表情地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盯着我——“沧燃大人,你说我这次该怎么罚你?【四】流沙·幻夜想不到怎么罚我,就不要罚了啊。我绕着行宫的墙根足足跑了三十圈,累得直挠墙,愤然地对寂夜说:“我……我总有一天要把你揍成一盘散沙。”寂夜俯身替我擦拭额上的汗,闻言嗤笑:“连火丁的脚程都追不上,你凭什么打败我?”提到这个我就无语凝噎。火丁是只鸟啊,这个变态沙雕竟然把它的翅膀绑起来,逼它用脚跑步……这到底是怎样一种扭曲的性格!我揉着发软的双腿仰头看他,怀疑地问:“寂夜,你真的是被我养大的吗?”他轻蔑地白我一眼:“从我学会走路开始,就是我养你了。”说完,他在我面前俯下身:“上来。”我二话没说扑了上去。白沙海没有白天,落月永恒地挂在天上,银辉是黑夜的洗礼。侍女们匆匆而过,诧异的目光投来,然后窃笑而去。我趴在寂夜的身上由他背着,扒拉手指头数日子,然后惊讶地说:“下一个沉月日是离渊大人一千两百岁的生日!你说我送他什么好?”寂夜表情怪异地望了我一眼:“你到底喜欢他哪里?”我理所当然:“帅啊。”寂夜皱紧眉宇,嘲讽地说:“我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你怎么没喜欢上我?”这个问题还用问吗?我怀疑地寂夜撞了头变傻了——“我又没有恋物癖。”“……”寂夜的嘴角抽搐啊抽搐,脸色刷地变得比断罪崖上的岩石还要黑。见过离渊的第二天,他便再次带兵出城寻找妖城,十日后才神色疲惫地归来。我在暗处看着他被侍者们簇拥在中间,口水流得像小溪一样,连寂夜在一旁踹了我两脚都没感觉。“妖城的位置已经确定了。”离渊大人揉了揉眉心,哑声说,“我要休息一下,明天再确定破城的人选……里面的牙兽实在太多,普通人撑不住的。”众人闻言散去。我看准时机冲了过去,身形比胡狼还要矫捷,鼓起勇气叫住他:“离渊大人。”离渊大人修长的背影一滞,转头望着我,然后缓缓笑了:“是你啊,沧燃。”在索伦,男子撇去敬语去叫女子的名字,是很亲昵的。我不好意思地挪了挪脚步:“离渊大人,下个沉月日就是您的生日了,您有没有想要的生日礼物?”“生辰啊……”离渊闻言眼底疲惫更深,却还是温和地笑,“有心意就好,是什么我都喜欢。”心意什么的,多不值钱啊!从六岁时我就对着他发情了,一千一百年,心意要多少有多少,他怎么会要这么便宜的东西?我沉吟半晌,坚定地说:“我要送您一份全索伦最难得到的东西,代表我对您的祝福。”离渊大人银色的瞳人蓦地流转过一次光亮。似乎讶异,又似乎犹豫。最后,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我很期待。”【五】银沙·妖城三天后,当我灰头土脸满身伤痕地被寂夜从火丁背上跳下来的时候,整个珈蓝城的子民都热切地为我鼓掌。我茫然地看向寂夜,他却也皱着眉,似乎不解。离渊大人在珈蓝城门口孑然而立,我看着她挂着微笑的脸庞,身上深可见骨的伤痕都没有那么疼了。我由寂夜搀扶着,走向他,一点点靠近,然后屈膝行礼。“离渊大人,沧燃回来了。”他在看到寂夜的一瞬间似乎愕然,却很快把关切的目光投向我,低沉的嗓音略带沙哑:“你伤得很重,不要行礼了……沧燃大人,你是否成功?”提到这个我就两眼放光,急忙拉扯寂夜。寂夜皱着眉,冷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把我费劲三天心血才拿到的东西丢过来。我把东西放进离渊大人的手里,对他笑得苍白:“沧燃不辱使命。”子民们瞬间欢呼。虽然我不懂他们为什么要对我的归来这么开心,但那一瞬间的振奋依然让我也禁不住雀跃起来。不知道离渊大人看到我的礼物,会是怎么样的表情?会不会非常感动,当场宣布让我做他的王妃?染血的布包缓缓打开,一颗浑圆剔透的果实在他的手心散发着银光。银沙球,是整个白沙海最难得到的果实。它长在断罪崖中间高高的荆棘树上,四周满是嗜鸟守卫,百年以来,从没有人得到过它。它看上去就像离渊大人的眼睛。离渊的眸色倏地暗沉,四周子民也一阵惊讶的呼声,他身后的占卜师大声叫——“这是什么?!为什么不是荒神的钻石!”他的嗓音太过尖利,大概吓到了离渊大人,只见他的手指一颤,银沙球悄无声息地滚落。噼里啪啦,摔得粉碎。尴尬的沉默流窜在城门口,王者与勇士之间……寂夜突然紧紧捏住了我的手,我的手心为了攀爬悬崖而划出的伤疤剧烈地痛。“沧燃大人。”离渊很快收拾好了复杂的情绪,依然嘴角带笑,却隐隐多了一抹失望,“很抱歉,我刚刚没拿住……不过你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我极慢地眨眨眼,许久,才又笑了:“不不不,这只是一个试炼……在闯进妖城前,我总要看看自己的本事。”离渊诧异地望着我。我努力由寂夜支撑着,转身对着珈蓝失望的子民们,高高举起缠着纱布的手:“荒神的钻石,我会如同摘取银沙球一样,将它顺利取回来!”子民的呼声震天而起。我定定地看着离渊大人脚下散落的残骸,没有了晶层的包裹,银沙很快就暗淡失色,变成普通的白沙。我对身边的人轻声说:“寂夜,我好像累了。”寂夜没有说话,只是揽过我,很头痛似的在我头顶叹了口气。“啧,谁让你犯傻。”【六】轮转·城破沙海的尽头闪过一丝流动的黑芒,卷起阵阵沙风让人睁不开眼。火丁鸟高声嘶鸣在沙海上空久久回荡,在连绵沙漠上投下巨大的影子。我整张脸都埋在斗篷里,寂夜坐在我身后,紧紧环抱着我的腰。他冰凉的手指让我不自在地扭动两下,冷不防火丁一个旋身,我差点从半空中栽下去。“沧燃大人。”寂夜急忙抓住我,将我更用力地锁在怀里,冷冷的嗓音却在我头顶嘲笑,“就凭你现在这德行也想闯进妖城?没到地方就先摔死了,何况里面还有几千只牙兽等着要我们的命,还是回去吧。”牙兽是整个白沙海最凶残嗜血的生物,碰上一只便是九死一生,何况这里有一窝。我大言不惭地挥手:“你放心,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战鬼大人会救你的。”“……”战鬼大人的话在她的沙雕面前只会越来越不值钱。一刻之后,我犹豫地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牙兽,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寂……寂夜……”“嗯?”“火……火丁被吃掉了。”“嗯。”“他们……他们吃饱了没?”“你说呢?”当然没有。这群脑袋长得好像刺球一样的生物把我的爱宠在一秒内分食干净,连块骨头都没留下,然后便两眼放光地望着寂夜……和躲在他身后的战鬼大人。那种幽绿的眼神真是太让人熟悉了,让我深深地找到了一种共鸣感——当我看到离渊大人的时候,也是这幅饥渴的饿狼状态。可我不会吞掉离渊大人,最多把他从头到脚蹭一遍。当然,那是从前了。现在谁能救我我就蹭谁,蹭到秃顶我都无怨无悔。聚集而来的牙兽越来越多,它们球形的脑袋上裂开一道豁口,獠牙尖利闪着寒芒。我抖得越来越厉害,寂夜无语地看着我害怕的丢人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左手在手腕处轻轻一按,随着银光涌现,一把锐利的长剑缓缓自他体内抽出。我蹲在一旁望着寂夜与牙兽战斗的身影。身材偏长,偏瘦,却很结实。明明是座脆弱的沙雕,力气却大得惊人,单手就能举起索伦的罪恶之镰,嘴角还噙着漫不经心的笑。这才是战鬼。沧燃大人是个废物,我甚至拿不起黑岩石的匕首,所以自从有了寂夜,我再不曾上战场。只是每次看到他从战场上归来,那一身的残破,我就会忍不住难过。我只能一次次试图卖掉他。牙兽越来越少,寂夜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我一直怯懦地躲在角落,却越来越痛恨自己这幅没用的纤细肩膀。耳边突然一阵恶心黏腻的舔舐,我身上一阵寒战,正要跳起,就听寂夜闷哼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诧异地回头,寂夜将最后一只牙兽的头狠狠削下,牙兽的牙齿深深陷入了他的肩膀。细细的沙子顺着他染血的黑袍滑落出来。他睨着我:“下次别发呆,蠢蛋战鬼大人。”我不知为什么鼻子发酸,突然发狠冲上去掐住他的脖子猛摇,咆哮说:“你是我的沙雕,我养了你两百年,你可不要真的变成一盘散沙……”寂夜被我掐得摇摇晃晃,闻言缺失笑,苍白的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温柔。他拍拍我的头,低声说:“你放心,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我放开了他的脖子,转而紧紧握住他的手。我和寂夜一路顺着苍凉残破的妖城寻找许愿池。牙兽的血肉飞溅在我们身上,嗜鸟闻到那味道纷纷嘶声尖叫着飞散开来,一路再无危险。妖城的中心有一处颓然的花园。黑色雕花的精致栏杆,紧紧依附其上的干枯的蔷薇藤,里面枯叶层层,分外萧索。许愿池在那中间。荒神的驼琴似乎来自天上,凄然中隐藏着希望。寂夜握住我的手,摆出要跳舞的姿态。我诧异地后退一步:“这……这是干什么?”寂夜脸色苍白,脾气却依然差,不耐烦地说:“不是要跳舞到许愿池池水注满吗?”“那是说恋人的吧?”“……”他面色不善地瞪了我一会儿,突然伸手遮住我的眼,带着我转起圈,冷哼说:“反正你也没人要。”我在黑暗中感受他手指冰凉的温度,脸一点一点地发起热来:其实寂夜也不错,是我喜欢的长相,性格的变态……应该可以后天矫正的吧?可有件事是一定要申明。“寂夜,我真的没有恋物癖……”“闭上你的嘴!”【七】星碎·化沙荒神的钻石将我和寂夜带回王都。离渊大人坐在王座之上,看着我神色如常地将宝物献出,银光四射,一瞬间宫殿里亮如白昼。他的银色瞳人似乎也被那宝石照亮了,低声对我笑:“战鬼大人果然是索伦的荣光,为了感谢你的付出,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我站在漫长的台阶下仰望他,一如过去的一千年,只是如今心情分外平和。我想了想,对他说:“那么,请给我自由,让我离开索伦,与心爱的人隐居。”“心爱的人?”我笑了:“荒神的钻石,需要恋人们在许愿池边跳上一支舞。如果只有一个人,我怎么拿得到它?”离渊一瞬间似乎很是诧异,随即是漫长的沉默。许久,他轻声说:“你送我的银沙球,沙子已经被风吹散了,可那些碎裂的晶片,我都派人收拾起来,一片也没有丢。”我眨眨眼,并不理解他想说什么。离渊眼里的希冀一点点消失,最后他回归了沉静,淡淡地说:“晚上,让你的恋人来宫殿见我,我要看看他是否有资格陪伴战鬼一生。”我回去的时候,寂夜似乎在做什么小动作。门唰地打开,他的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急忙把手背到身后去,然后不满地瞪我:“你怎么不敲门?”我皱眉看他:“寂夜,你的脸色好像越来越差了。”从妖城归来那天起,他的脸色就一直很是苍白,未见好转,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毕竟他已然变态如常。他照样敷衍了我几句,然后很不耐烦地问:“你今天去见离渊,他怎么说?”“离渊说今晚想见见你。”寂夜挑眉:“见我?”“嗯。”我恹恹地点头,睨了他一眼,又有些不好意思,“他说想看看是什么东西能把我变成一个恋物癖……”这肉麻的话说完,连我自己都想笑,寂夜却没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的笑容,银瞳澄澈,一如过去的两百年,嘴角一丝温暖的弧度。夜晚降临,灯火滤着彩光。寂夜一个人进入宫殿,去见离渊。我很不放心,花钱买通了一个离渊身边一个侍女。拜托她将我打扮一番,也当成侍女的样子混进了宫殿。当靠近那银色碎钻的帘子,我听到离渊淡淡的嗓音,似乎带着怀念。“我少年时就认识了她。那时候她的身体不好,总是一个人躲在树后,苍白的小脸,冰冷的小手……我牵起她的时候,她的眼睛比落月的银辉还要耀眼……”“我知道她一直在看着我,一如我在看着她。”“我为了索伦不得不迎娶艾利女王,我知道伤了她的心,可我是君王,很多事情不能自已。比如这一次,让她冒险去闯妖城……”我头一次听到离渊大人说了这么多话,我以为那些小时候的事,只有我一个人视若珍宝。可即使现在,离渊大人依然离我那么遥远。寂夜始终不开口,我有点着急,却听到离渊大人沉声说:“我原本打算,只要她开口,我就娶她做我的王妃。看你的脸就该知道她心里的人始终都是我。”我龇牙咧嘴。寂夜是寂夜,离渊是离渊,前者是不败的变态,谁都不能取代。寂夜终于出声了。他带着一如往常的嘲讽笑意,漠然对索伦的王说:“想要赋予沙雕生命。就要对他倾注真心。她对你的感情,全部都倾注在我的身上,现在怎么可能收得回来?”离渊皱起眉:“你不要太愚蠢!即使再像人,你也终究只是一座沙雕而已,怎么可能对人类产生爱情?真是荒谬。”“爱情……”寂夜咀嚼着两个字,缓缓地摇头。“那不是爱情,也不是亲情,更不是友情……”他嗤笑着,然后缓缓握住衣襟,笔直的视线看着离渊,一字一顿地说:“她是我的世界。”离渊突然沉默,静静地听寂夜说。“我叫寂夜,因为在她思念你的那些年,一夜一夜即墨地雕刻着你的模样。“十年学会说话,是为了不让她寂寞;十五年学会走路,是想用这双手保护她。“睡觉应该盖被子是她教的,吃饭应该用刀叉是她教的,睡前应该说晚安是她教的……快乐和悲伤,全部都是她教给我的。“她对你有多思念,对我的感情就有多么深刻。”“我被她教成了,和她一模一样的傻瓜。”我蹲在暗处,紧紧捂着嘴巴,眼泪终于落下。泪眼模糊中,寂夜的脚下,似乎散落一地细碎白沙。
❼ 突然撞见男友洗澡时拿着隔壁阳台上女生的内裤在闻是怎么回事
心里不是很健康,偶尔一次没事,经常这样要去看心理医生。
❽ 赠我予白完整版+番外 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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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我予白》
作者:小八老爷
一大早,锅就烧了。
在门口换鞋的徐品羽闻到焦味,顾不上已经穿了一只鞋,匆忙跑进厨房。
她关了火,揭开锅盖,是扑面而来的焦烟。
果然,惨不忍睹。
糊成一团的东西,看不清本来面目。
徐品羽一口烟呛在嗓子里,咳得厉害,白皙的脖子咳得有点泛粉了。
她急忙找到水杯,喝了水缓解
❾ 《阳台》txt全集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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