㈠ 世界名著 《白鲸》
终于,亚哈船长在上风舷三个方位的地方看到了喷水。
三只桅顶同时发出了三声尖叫,像是三条火舌一般。
“这可是我们连着第三天见面了,这一次,可是面对面啊,我的冤家。”
亚哈船长向着远处的莫比·迪克说。
“快放我下去,那家伙游得很快,不过也不必太急,还要等一会儿才能放小艇呢!”
“这高处真好,可以好好地看看海景,不过自打我是个孩子的时候,这海就是这样子,没变过,只是,今天看起来好像有些新鲜。”
“好像下风在下毛毛雨了,那家伙正向那儿游去,让我们在那儿决一死战吧。”
“再见了,我的桅顶,自从我年轻的时候就是你,现在我们一起老了,可是身体还抗得住,但愿你好命,别像费达拉那样。”
“我的领港人真地走在我前面了,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见他一面,不过我不知道在哪儿见他呀?”
“是在海底吗?那么说我也要去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走了,老桅顶,我们明天,不,晚上再聊吧,那时,我一定会把莫比·迪克绑好了,拖回来见你的呀!”
说着,亚哈船长着了地。
除了亚哈船长自己的小艇在等着他之外,别的小艇都已经放下去了。
亚哈船长也踏上了自己的小艇,对斯达巴克挥了挥手,就要往下降。
斯达巴克抓住一根绳索,不让他降下去。
“你要干什么?斯达巴克?”
“先生?”
“你到底要说什么?”
“这是您第三次去见莫比·迪克呀!”
“不错,这是死不改悔的决定。”
“可是……”
“不要再说了,斯达巴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你也要明白我的心,有的人死在退潮里,有的人死在浅水滩里,有的人死在洪水里,而我,注定要死在巨浪之中,这就是我的命,早已注定好了的。好了,不要再说了,斯达巴克,握手再见吧,我的朋友。”
两双手相互握住了,两双眼互相瞪着。
斯达巴克的眼睛湿润了,晶莹的泪珠挂在眼角。
“我的船长,你不要去吧,看在斯达巴克这样痛苦地劝你的份上。”
亚哈船长看着斯达巴克生离死别的样子,把头一扭,甩开了他的手。
“放下去,准备出发。”
亚哈船长第三次率领着自己的队伍,踏上了与莫比·迪克殊死相争的航程。
“他的心简直是铁打的。”斯达巴克望着亚哈船长他们远去的小艇,喃喃地说。
“别说是莫比·迪克,这回恐怕是一群鲨鱼就可以把你们都嚼碎了呀!”
“今天已经是连续追击的第三天了,第一天是在早晨开始的,第二天是在中午开始的,这第三天则是在黄昏开始的,这是多么不吉利的排列呀。”
“也许事情就会在今天结束,不,我敢肯定:事情就在今天结束,我现在异常的清醒,我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地看到了未来的一切。”
“我此次的行程就此结束了,我的人生的行程也将就此结束,我感到疲乏无力,我不知道我的心是否还跳动。”
“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妻子和我的孩子了,在我死后你们将怎么样呢?”
“在人生的尽头,一切的亲情都让人感到留恋,但越来越遥远了。”
就在斯达巴克吐露着自己最后的心声时,一只一直跟着他们盘旋的老鹰又落在了主桅顶的球冠上,并且开始用尖嘴啄起风信旗来。
只几下,老鹰便将它啄烂了。
之后,那老鹰振翅飞起,将风信旗也给叼走了。
斯达巴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冷笑起来:
“亚哈船长,你看看这场面吧,这一切都告诉我们,这黄昏就是我们的末日了!”
“嗨,桅顶上的人,看见家乡小山坡上我那可爱的孩了了吗?”
斯达巴克动情地嚷道。
就在亚哈船长和自己的小艇刚刚驶离大船的时候,从下舱的舱口传来叫喊:
“快点回来吧,亚哈船长,快点回来吧,鲨鱼,鲨鱼上来了呀!”
可是亚哈船长并没有听到这叫喊,因为他自己叫喊的声音太大了。
但是鲨鱼真地涌了上来,并且是成群结队的,直直地迫近亚哈船长他们的小艇。
只一小会儿,那些鲨鱼就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小艇的四周,好像是瞬间从深渊里升上来的一样。
那些鲨鱼开始狠狠地咬起水手的桨叶来,就像它们当初咬拖在大船旁的死鲸一样。
可是这桨叶毕竟不是鲸肉,那么这成群的鲨鱼为什么会对它感兴趣呢?
虽然他们经常会看到鲨鱼,因为聪明的鲨鱼总是跟随着小艇前进,跟着他们去获得自己的食物,可是,像今天这样疯狂的情况,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
就在水手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那些鲨鱼的势头来得更猛了。
它们每咬一下就往水下一钻,过一下又冒出来接着咬,很有一种锲而不舍的劲头。
它们紧紧地跟着小艇,一路咬过去,确实给小艇带来了不少麻烦。
奇怪的是,那些鲨鱼只对小艇的桨叶大咬出口,对小艇本身却不加丝毫的损坏。
这景象使水手们很是疑惑。
当亚哈船长他们的小艇还没有驶出太远的时候,大船桅顶上的人向他们作了个手势。
亚哈船长看到他的手臂向下指着,知道莫比·迪克潜到水下去了。
“等它冒出来的时候再说。”亚哈船长想。
这时,海浪大了起来。
突然间,在小艇的周围慢慢地激起了许多大水圈儿来,接着有什么东西向上迅速地冲上来,像是一块原来就沉在水里的巨大的坚冰。
隆隆的响声过后,莫比·迪克带着若干的绳索和标枪冲上了半空。
在空中跃动了几下之后,沉重的身躯又闷声闷气地“轰隆”着跌回了海里。
海水在它冲起又跌落时剧烈地涨跌了三十英尺,弄得小艇几乎要竖起来。
以莫比·迪克的沉下的地点为中心,周围荡漾着一大片油腻的东西,像是新鲜的牛奶一样。
“快冲上去!”
亚哈船长对桨手们叫着,小艇们在他的号令中先后冲了上去,闪亮的标枪飞向莫比·迪克。
莫比·迪克的方寸有些乱了,往日的傲气开始消失,它前额上的筋腱交织在一起,在透明的皮肤下让水手们看得清清楚楚。
莫比·迪克一边奋力向前游,一边用它的大尾巴在小艇之间一通乱甩。
小艇让它弄得不得不分散开了,而且,除了亚哈船长的小艇没事之外,另两条小艇的艇头已经被碰碎了,刀枪都掉到了海里。
只有亚哈船长的小艇好好的,甚至一点伤痕都没有。
当大个子和魁魁格费尽吃奶的力气,撑住那两条撞破了的小艇的时候,莫比·迪克正离开他们向前游去。
只见它猛一转身,露出了整个侧腹。
这下可不得了,只听得一声叫喊,众人都惊恐地看着莫比·迪克的背。
亚哈船长也随着众人的口光一起望去。
等他看清之后,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费达拉的尸体被乱七八糟的绳索缠着,被紧紧地绑在莫比·迪克雪白的背上。
费达拉的身体已经支离破碎,黑衣服也早成了一条一条的,只是那眼睛却睁着,直勾勾地看着亚哈船长。
亚哈船长手里的标枪一下子掉了下来。
“费达拉,虽然你已经先我而去了,但是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不仅你,还有你的棺架,可是,我们当初是说好了的呀,我的棺架又在哪儿呀?也许,我的和你的是一样的。”
亚哈船长被费达拉刺激了。
“破了的艇赶快回大船去修,修好了再下来,我的船接着去追,船上的人谁也不准动,否则我就让他尝一下做给莫比·迪克的标枪。”
可是莫比·迪克却不想恋战,而是想走了。
它离开了亚哈船长他们,缓缓地向着大船那里游去,那是它选择的退出战场的方向。
莫比·迪克一路笔直地游来,几乎是从大船旁边擦过。
斯达巴克看着莫比·迪克从大船旁游过。
回头再看,亚哈船长的小艇已经扯上了帆,所有的桨手都拼命般地划桨,沿着莫比·迪克开创的道路,紧追过来,也已经快追近大船了。
斯达巴克扯开喉咙向亚哈船长嚷道:
“不要再追了,亚哈,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没发现?莫比·迪克对你并没仇吗,现在是你的问题,你不要跟它没完没了啦!”
“少废话,赶快把大船掉头,跟着我,注意保持距离。”亚哈船长对斯达巴克下着命令。
就在亚哈船长对斯达巴克下令的时候,他看见塔斯蒂哥、魁魁格和大个子正奋力地往桅顶儿上爬。
刚上大船的桨手正忙着修复那两条破了的小艇。
斯塔布和弗拉斯克扎在甲板上的新枪堆儿里,忙活着挑枪。
“他们都没有背叛我。”亚哈船长心里涌起一股自豪。
可是,亚哈船长也注意到:主桅顶儿上的风信旗已经没有了。
亚哈船长大声地叫着塔斯蒂哥,叫他把一面新的旗子钉到桅顶去。
现在,莫比·迪克游进的速度已经开始慢了下来。
不知道它究竟是在历经了三天的被追捕之后累了,还是又在想耍什么花样。
而亚哈船长的小艇马上就要赶上它了。
桨手们以比平时多出许多的力气来划着桨。
他们的桨现在已经变成像很大的锯齿一样参差不齐了,每划两三下才和平常划一下起到的作用一样。
这一切都归功于鲨鱼,它们从小艇一下水就开始跟着他们,自始至终没有停止过对桨叶的狂咬,其毅力之顽强令桨手们惊诧不已。
可是,就是在吃死鲸的时候,这些鲨鱼也没有这么强大的进攻力呀。
“照这样咬下去,再过一会儿我们就只有用一根棍儿来划了,亚哈船长。”桨手报告说。
“不要理它,只管用劲划,我们就要靠近莫比·迪克了。”亚哈船长一面给自己的桨手打气,一面挪到船头去。
“这些鲨鱼呀,不知道它们是赶来享受莫比·迪克的,还是来享受我亚哈的。”
终于,一阵劈波斩浪之后,小艇向前猛地一冲,几乎和莫比·迪克并驾齐驱了。
他们已经钻进了莫比·迪克喷出的雾峰之中,而且还受不到雾峰的影响,因为他们离莫比·迪克的大白身体简直是太近了,莫比·迪克喷出的水帘都落在了他们的外侧。
小艇现在离莫比·迪克这么近,可是莫比,迪克却近乎于没什么反应,这就是它的一贯作风。
然而,现在这时刻对于莫比·迪克而言,它的危险也是显而易见的。
亚哈船长再次下了攻击的决心。
他手持自己的标枪站了起来,就像是一个古代神话里的英雄。
他的身子向后一仰,双臂笔直地高举起来,对准莫比·迪克的眼睛,连同他无比恶毒的咒骂一起,把手里闪着寒光的标枪扔了出去。
标枪和着亚哈船长的叫骂,一起插进了莫比·迪克的眼窝,就仿佛陷进了一个深深的无可自拔的泥渊。
莫比·迪克身子一扭,侧腹猛地滚动了起来。
小艇灵活地一闪,躲开了这致命的打击,但却被弄了个底朝天。
小艇上所有的人都被翻进了海里。
那三个桨手甚至还没有把自己手里的武器投出去,就给摔进了海里。
亚哈船长紧紧地扳住船舷不放,另两个桨手也很快地抓住了船舷。
只有另外一个落在了船梢以后,在波浪中漂来荡去,没有着落。
就在他们落水的同时,莫比·迪克已经加速了,它箭也似地穿过汹涌的波涛,直向前方。
“快,放绳,把小艇靠上去,别让它跑。”亚哈船长着急地嚷着。
话音刚落,捕鲸索发出“啪”的一声,在空中断裂了。
“他妈的!我的筋断了!”亚哈船长气得破口大骂。
“快划起小艇,冲上去!”
小艇冲向逃跑的大鲸。
莫比·迪克感到小艇追上来了,急忙转身,用自己的额头去迎击。
就在它回转身来的时候,它看到了那艘应亚哈船长的命令紧紧跟着小艇的大船。
一时之间,它把千仇万恨都集中在了那黑乎乎的庞然大物身上,在它看来,那也许是它一切灾祸的总根源。
莫比·迪克毅然转身,向大船的船头扑去,用它疯狂的大嘴,对着船头乱咬乱嚼起来。
莫比·迪克痛快淋漓地发泄着自己的愤怒,这时候,一切都是它的仇敌。
“那白鬼在咬我们的大船呀!”小艇上的一个桨手绝望地叫起来。
他的声音颤抖着,叫人听了感到可怖。
“我的眼瞎了吗?”亚哈船长有些神志恍惚地问,他的气力已经到了最后。
“快呀,快划呀,快去阻止那疯鬼,救我们的大船,那是你们所有人的命呀!”亚哈船长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小艇冲过浪涛,向大船,向莫比·迪克冲去。
就在这时,刚刚被咬过的船头开裂了,海水一下子涌了进来,小艇瘫痪在浪峰之上。
桨手们死劲堵住裂口,同时向外舀着海水,不让小艇沉下去。
就在亚哈船长他们奋力地拯救自己的小艇,并为大船的命运感到撕心裂肺般的担心的时候,大船上的人还不知道自己受到了莫比·迪克的袭击。
塔斯蒂哥正在遵照亚哈船长的命令,奋不顾身地爬向桅顶,去钉风信旗。
他手里拎着锤子,挂着旗子。
由于风的作用,那旗子被刮得几乎把他裹起来了,这样看去,他就像穿着一件格呢子大衣一样。
只一小会儿之后,塔斯蒂哥就爬到了主桅顶。
他把旗子从身上扯下来,按在桅杆上,挥舞着锤子,一下一下地钉起来,看样了十分地费力。
那旗子当风飞舞着,就像是塔斯蒂哥鲜红的心脏在空中跳动个不停。
斯达巴克和斯塔布这时都站在第一斜桅的下面,当莫比·迪克向着大船张大嘴巴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它。
一时间,大船上除了塔斯蒂哥之外,所有的人都涌到了船头,看着莫比·迪克疯狂地用嘴撕扯自己的大船,他们被它一往无前的气概震惊了。
大家呆站在船头,手足无措,听任死亡来攫取自己。
塔斯蒂哥依然在艰难地钉着自己的风信旗。
“莫比·迪克,你这混蛋!你这疯子!你只管冲我来,管斯达巴克他们什么事!你放开他们,让我俩一决生死!来呀,你来呀!”
可是莫比·迪克不理会亚哈船长的叫阵,依旧疯狂地沉醉于对大船的专心致志的扑咬之中。
“风啊,万能的风啊,快把我刮到那畜生那儿去吧,让我杀掉那疯魔,解救无罪而懦弱的斯达巴克吧,别让他被这疯子毁掉了!”
“让斯达巴克平安地回家去吧,去见他的老婆和孩子,风呀,你听到了没有?”
“你怎么就听不到呢?还是听到了不肯帮我?要知道,我亚哈对你一生都是信任的呀!”
“如果真要让斯达巴克死的话,那么就让他像一个女人一样的死去吧,那样的话,他还能少受些苦痛,少想一些不堪忍受的东西。”
“还有斯塔布,也快去帮助他,帮助他在这里死守,别让他一个人在那里紧瞪着他可怜的双眼。”
“斯塔布呀,你现在可以躺回你那张天下最软的床铺上去了,你尽可以去吧,我不再阻拦你了,你只管躺在上面,闭起眼睛,静静地等待吧!”
就在亚哈船长做着自己最后的叫喊的时候,大船上所有的人,除了桅顶的塔斯蒂哥之外,已经都停下了自己手里正干着的活计。
大家拥在船头,看着下面的莫比·迪克,看着它一嘴一嘴地毁灭自己的命运。
莫比·迪克晃动着自己的大头,持续不懈地猛冲不舍。
一大团一大团的泡沫从它的面前喷发出来。
同亚哈船长一样的报复心和雪耻心唆使着莫比·迪克一往无前。
现在,它开始攻击起大船的右舷来。
巨大的白头在右舷下一次一次地往复,像一个非寻短见不可的绝望者。
大船上的水手们被弄得站立不稳,有的其至面向着甲板,倒下了。
海水从裂口涌进舱底。
人们甚至能听见水流哗哗的声音,就像是暴发了的山洪一般。
大船吃水越来越深,船体留在海面上的部分越来越少,看样子,已经用不了很长时间了。
亚哈船长指着大船叫起来:
“那就是第二个棺架呀,我找了它很长时间,原来就是我的大船呀!”
“说得真不错,它果真是用美国的木头做的。”
莫比·迪克在对大船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之后,它的气力也几乎尽了。
它在水里一翻身,之后窜出水面,在距离亚哈船长他们几码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莫比·迪克躺在水面上,一声不响。
它是在积攒着最后力量,以便对亚哈船长他们做最后的一击。
那将是“裴廓德号”的最后结束。
海面上静极了,只有锤子的响声。
塔斯蒂哥依旧在钉他的风信旗。
原本高高在上的他,现在离海面越来越近了。
亚哈船长对着塔斯蒂哥高喊:
“我不再企望太阳,我只看着你,听你的锤声!”
“我为你感到骄傲,塔斯蒂哥,你就是我们永远不会沉没的‘裴廓德号’,永远也不会腐朽的龙骨!”
“可是我却什么都没有,即使是一个捕鲸船船长的名份也不会有!”
“我经历了一生的波涛呀,现在你们都来吧,让我跟你们走!”
莫比·迪克现在已经开始它最后的努力了。
垂死的它向着垂死的亚哈船长们冲来。
“看啊,那家伙现在转过头来了,它在瞪着我们,瞧那额头,上面写满了愤怒!”
“可我看得出来,那愤怒是最后的!”
“塔斯蒂哥,趁着我们还没有死,让我们再干一杯吧!”
“弗拉斯克,举起我们的红樱桃酒,一饮而尽吧!”
亚哈船长举起最后的一支枪,用尽最后的力气,掷了出去。
“你这无法征服的家伙,我会记住你的,即使到了地狱,我也不会放过你,我还要接着追你,直到你做了我的枪下之鬼为止,呸!”
最后的枪击中了莫比·迪克。
莫比·迪克用尽最后的体力,狂奔起来。
捕鲸索绞在了一起。
亚哈船长弯腰去解。
如飞的绳索勒住了他的颈。
亚哈船长一声没吭,就被绳子拖了出去,不见了。
绳子放尽的时候,索桶弹了出来,一下子就把一个水手射倒了,只见他往海里一沉,立时没了。
剩下的水手吓呆了,半天醒不过来。
海面上迷蒙一片。
“裴廓德号”已消失殆尽。
莫比·迪克也静静地仰在不远的水面上,白光一片。
几个原本在高处的水手,现在正以一种安详的神态,随着大船一起下沉。
一个巨大的同心漩涡形成了,仅剩下的一只小艇,莫比·迪克以及所有的漂浮物都在其内。
终于,所有的一切都被漩涡带走了,即使是一个细小的木片。
主桅的桅顶是最后消失的。
漩涡正中,一只黑红的臂膀伸出水面,挥舞着锤子,还在往那圆木上钉着风信旗。
红色的风信旗在水面翻卷着。
一群苍鹰赶来,围绕在这周围。
它们不停地啄着这面旗子,好像在故意和已经没入了水下的塔斯蒂哥开着玩笑。
塔斯蒂哥顽强地支持着,不放掉自己的锤子。
一只鹰用长嘴去啄那旗,不料旗子一卷,正把它给卷了进去,于是它随着最后的旗帜一起,没进漩涡,和亚哈船长走了。
海面上顿时死一般沉寂。
海鸟围着此地盘旋,声声凄厉。
海滔滚滚而去,仍旧寻常。
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一样。
136.尾声
“裴廓德号”终于不复存在了。
同它的生命一起结束的,还有这个自开始以来,一直令人震颤着的故事。
然而你一定要问,既然那个最后漩涡接纳了所有这一切,那么这故事是怎么流传下来的呢?
我告诉你:
有一个人,仅仅有一个人,他幸免于难,那,就——是——我!
否则,我也不会在这里给你们讲述这个复仇的故事。
我是这样得以逃生的。
费达拉失踪后,亚哈船长的小艇上就少了一个头桨手,于是,我就接替了费达拉的这个职位。
就在莫比·迪克靠滚动把小艇弄翻之后,所有的人都落了水,而我就是那个落在了艇梢后面而最终没能上船的那个水手。
我漂浮在这一惊心动魄的场景的外围,目睹了这一完整的过程。
当大船下沉的时候,我也被强大的涡流吸了过去。
庆幸的是,当我被吸到漩涡近前的时候,那漩涡已经越来越乏力,越来越慢了。
我旋来旋去,慢慢地接近着漩涡的那个致命的轴心。
等到我终于到了那个轴心,再向世界看最后一眼就随着亚哈船长去了的时候,上帝却没有接纳我。
大家一定还记得魁魁格的那只棺材,后来被改做了救生圈,这东西一直在漩涡里转着,但是并没有被吸进水下去太深。
由于这东西的浮力很大,加上漩涡已经没了劲,于是那棺材终于挣脱了漩流,猛地冲上海面来。
那棺材冲得很高,落下来时正好在我的身旁不远的地方,又随着快要消失的涡流到了我的身旁。
我得救了。
我趴在那只棺材上,在海面上漂来漂去,漂了整整一天一夜。
海面上静极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静寂的海。
鲨鱼们在我的周围游来游去,并没有对我张开它们可怕的大嘴。
海鹰们一直在我的头顶盘旋,但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把我当作一只唾手可得的猎物。
目睹完刚才的一幕,它们都被惊呆了。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属于死亡,都在为死亡唱着挽歌。
第二天,恰恰是在“裴廓德号”沉没的那个时辰,一条船驶了过来,捞起了我。
那正是我们先前碰到过的“拉吉号”,船长正在为寻找丢失的孩子们而到处东奔西闯。
他们没能找到他们的孩子,但是却找到了我——另一个失去了依靠的孤儿。
就这样,我侥幸逃脱了灾难,回来给你们讲述这个悲壮的故事。
修订于一九九九年七月二十七日
结尾的部份,船长和白鲸同归于尽的情节。
㈡ 蓝鲸的眼晴生要内容,人物,作者,中心,道理
《蓝鲸的眼睛》该书主要写的是一条蓝鲸为一个小女孩奉献出自己的眼睛的故事。
《蓝鲸的眼睛》是小女孩和蓝鲸。
《蓝鲸的眼睛》由著名作家冰波写作。
《蓝鲸的眼睛》的中心是围绕小女孩和蓝鲸发生的故事而写的。
《蓝鲸的眼睛》告诉我们的道理是爱让年轻人可以牺牲自我成全女孩的光明,可以让失明的女孩不顾一切地保护蓝鲸的眼睛,爱也可以让蓝鲸将重获光明的机会给了小女孩,爱还可以让蓝鲸原谅人类的过错。
只有爱,才能消除怨恨。只有爱,才能宽恕过错与冒失。只有爱,才能洗清污浊。只有爱,才能让世界重归美好。“爱是心存圣洁,爱是襟怀坦白,爱是饥渴慕义,爱是相互信赖,爱人不可虚假,爱里没有惧怕,爱能胜过罪恶。
(2)鲸鱼小说作者中心扩展阅读:
《蓝鲸的眼睛》的精彩片段:
蓝色的月亮上偶尔拂过丝丝云朵,宁静,端庄;深蓝的夜空钉满了星星,深远,冰冷。仿佛一块平滑的礁石,海面上露出了它的背脊,蓝灰色,布满了白色的斑点,泛着深邃的光。这背脊,竟然如此像星空!它,就是巨大的蓝鲸。蓝鲸在看月亮。
它浮在海面上,像一个孤独的小岛。与身体相比,它的眼睛太小了。它们深深地嵌在肉里,发出幽幽的蓝光,像在狡黠地沉思。没有谁比蓝鲸更爱自己的眼睛了。
蓝鲸的一生,始终孜孜不倦地调理它的眼睛,让眼睛常常沐浴在月光和星光里。它吃那些发光的浮游生物,为了让双眼获得纯净的蓝光。 纯净的蓝光,是那么的神秘,幽远。它是灵魂的光。
一个女孩坐在海边一块高高的礁石上,仰头望着星空。 月儿昏昏,星儿朦胧。夜空仿佛裹着浓雾,大海一片茫然。 女孩睁大眼睛。她的眼睛非常美丽。然而,那是一双患了病的眼睛,视力一天天在减弱。各种药都医不了,所有的医生都叹息着摇头。
这个世界的光亮和色彩,在她眼里,一天比一天模糊。最后,她将进入永远的黑暗中。 “我还小啊!” 女孩嘴唇颤抖着,睫毛上闪着泪珠。那泪珠,比她的瞳仁更晶莹。 “到海边去吧,听着浪声看看海。以后,你听到浪声,就像看见了海。”
爷爷是这么对她说的。爷爷是村里最有威望的老渔民。 女孩虔诚地望着黑茫茫的大海。 “大海啊,给我的眼睛一点光明吧!” 朦胧中,她看见一条帆船出海了。 海风推着帆船,悄悄地向前驶去。船上,坐着一个年轻的渔民。 他手里紧紧握着那杆矛,矛尖上带着倒钩,发出阴森森的白光。
桅杆上那盏蓝色的灯,发出鬼鬼祟祟的、捉摸不定的蓝光,映在他紫红色的脸上,变成了青绿色。他心里很紧张。为了一个让人心慌意乱、耳热心跳的秘密,他要去冒犯大海。 那双眼睛是多么美啊。他望着桅杆上那盏蓝灯。它那冷冷的光,使人害怕,又令人兴奋。
蓝鲸久久地凝视着月亮和星星。柔和的月光、活泼的星光跳进了它的蓝眼睛。 蓝鲸自己也不明白,它生活在大海,心灵却仿佛是属于星空的。 远远的海面上,竟浮着一点蓝光! 月亮和星星霎时失去了颜色。它的心被那一点海面上从不出现的蓝光勾去了。
它的呼吸急促起来,魂不守舍地向蓝光游去。 那里,仿佛有个灵魂在向它呼唤。 年轻人全身紧张,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海面,握钩矛的手微微颤抖。 它似乎已停止了呼吸,纹丝不动地用它的双眼啜饮桅杆上蓝灯的光流。除此之外,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了。
年轻人注视着它的眼睛,那里是两朵蓝火,正陶醉地跳着舞。 年轻人决断地举起钩矛。一道寒冷的白光像一道闪电,射向蓝鲸的眼睛。 蓝鲸发出一声短促的、痛苦的叫喊,惊呆了。剧痛使它猛然地回到了现实里。 它看见了钩矛上拖着的麻绳正像蛇一样疯狂地扭动。
惊愕、痛苦、愤怒涌上了蓝鲸的心,但最厉害的是绝望——它的眼睛! 蓝鲸一头潜下水去。 海面上发出一声巨大的轰响。一个岛屿轰然沉没了。接着,漩涡中又翘起了蓝鲸的尾巴,像一面复仇的大旗,像一只愤怒的巨掌。帆船,遭到了沉重的一击。
又是轰然一声,水面上零落地漂起帆船的碎片。
参考资料来源:网络-蓝鲸的眼泪
㈢ 麦尔维尔和他的《白鲸》
一、麦尔维尔的生平介绍
1.人生经历:
美国作家赫尔曼·麦尔维尔,一八一九年出生于一个破产的进口商家庭,父亲是商人,母亲是美国独立战争中的一位英雄甘斯沃特将军的女儿。他十一岁时父亲经商失败,十二岁时丧父,家道从此中落,不得不辍学谋生,十五岁投身社会。他先后做过银行文书、店员、小学教员、农场工人等工作。一八三七年,他上帆船“高地人号”做侍役,开始过航海的生活。麦尔维尔从第一次航行归来后,又在匹茨堡,马萨诸塞和纽约等地当教员。一九三九年开始他便在地方小报上发表习作。
一八四一年,麦尔维尔上“阿库斯奈特号”当捕鲸水手,难怪日后他会喟然叹曰:“捕鲸船就是我的耶鲁和哈佛!”到一八四四年十月在波士顿被美国军舰“合众国号”解雇,从此结束他的航海生涯。在这三年中,他呆过三艘捕鲸船。起初,他因受不了“阿库斯奈特号”那种非人的生活,逃到努库希瓦岛,在泰比人中生活了一个月左右。一八四二年八月,他乘澳洲帆船“路茜·安号”离开努库希瓦岛。几个星期后,他同另外九名水手,在塔希提岛附近被押下船,因有参加暴动嫌疑,被短期拘留后,在南太平洋各岛屿呆了一年左右。后来,他到檀香山做过店员,当过商船水手。
一八四四年,麦尔维尔开始文学创作,从处女作《泰比》起至《白鲸》止的六部作品都以他的四年海上生涯为创作源泉。一八四四年, 他那本描写泰比人生活, 抨击帝国主义者借传播基督教之名,推行殖民政策之实的《泰比》出版后,轰动一时,得到美国著名作家霍桑和惠特曼的赞扬。可是,一八五一年以麦尔维尔本人的亲身经历为题材写的《白鲸》出版后,却受到文学界极其不公平的待遇。此后他虽仍 陆续有作品问世,但始终未能摆脱生活的困境。一八六三年,麦尔维尔携眷移居纽约。一八六六年,他迫于生活,到纽约海关当外勤稽查员,直至一八八五年引退。一八九一年九月二十七日,麦尔维尔病逝纽约,当时人们竟不知麦尔维尔为何许人,直至逝世后第三天,报上才刊登了一条不引人注目的消息。
2.代表作品
麦尔维尔的作品,除了上述的《泰比》、《白鲸》以外,还有《奥穆》、《玛地》、《雷德伯恩》、《白外套》、《虔埃尔》、《贝尼托·切莱诺》、《骗子》、《比利·巴德》以及一些短篇故事和诗歌。
《白鲸》在毛姆《文学回忆录》中被列为世界十大小说家;E.M福斯特的《小说面面观》在论述小说的艺术中,将其与《项狄传》、《使节》6部作品并称为最优秀的长篇小说。威廉·福克纳曾表示,《白鲸》希望是他写的书;他最接近于这本书的小说,是《押沙龙,押沙龙!》,书中那个着魔的主人公托马斯·萨德本也许可视为福克纳的亚哈。福克纳用他最高调的辩才说,亚哈的结局是“某种心灵的受难所,在其急坠的毁灭的响亮中变成青铜般的不可改变”。“毁灭”可没有任何贬意,因为福克纳补充说:“瞧着吧,一种死亡在等着一个男人。”此书还被誉为“捕鲸业的网络全书”,《剑桥文学史》称之为世界文学史上最伟大的海洋传奇小说之一。就其文学价值而言,亦被称为美国的《哈姆莱特》。诸如此类评说足以说明《白鲸》在世界文学史上的崇高地位。
二、《白鲸》作品本身
1.白鲸
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上,一群捕鲸人与白鲸展开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血腥大战,曲终人鲸具亡…究竟是什么样的鲸能有如此大的威力呢?它就是莫比——迪克。它是一条凶猛而胶诈的抹香白鲸,在大海上一再使许多捕鲸者失肢断臂,船破人亡,成为捕鲸者心目中一种凶熟妖魔。
韦伯斯特辞典:“鲸 :瑞典和丹麦文作hval。这一动物以其周身滚圆或是打滚而得名。因在丹麦文中hvalt意为拱起或形若穹隆之意。”鲸是现有地球上最大的动物,是哺乳动物而非鱼类,海上霸主。除此之外,一无所知!为了更加形象具体的了解鲸,把此书说是《鲸鱼志》、《捕鲸史》并无不可。书里对鲸的分类、习性、从鲸的脑壳、喷孔、嘴、牙齿、尾巴、前额、鳍、骨骼,再到重量、长度、腰围、肋骨数量、每根长度,粗细,弯度......描写得面面俱到。麦尔维尔如饱学之士引经据典把有关论述鲸的书籍、鲸的画作向读者娓娓道来。看似冗长、繁琐,甚至啰里啰嗦,实则不然。只有了解这些细节才能更好理解捕鲸人为何甘冒生命之险。
鲸全身是宝,鲸油可做照明燃料(当时电灯尚未发明,捕鲸船、南塔开特等与鲸有联系的地方都用鲸油点灯),尤其抹香鲸硕大的头颅内可以获得上百桶鲸脑油,其燃烧的稳定性更佳。体内还有珍贵的色泽呈灰黄色的龙涎香,既可卖高价又可做香水。鲸骨既可做亚哈的残腿,又可替代木头甚至铁制作很多需要品。
总之,捕到一头鲸得到的利益令人难以想象,以至于捕鲸人愿意以命相搏。
2.捕鲸船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由船长、股东老板、水手、武士、随从等人共同赖以生存的捕鲸船纯粹是利益的牺牲品,这些捕鲸船就和“老人”一样一次次出海,迎着海浪前进,忍受大浪拍打,饱受海水的侵蚀。本次出航的“裴廓德号”是一艘旷古罕见的老派船只,船身不大,但经历了四大洋的台风和静浪,长期经受风吹雨打,好像让它那古旧船身更加坚不可摧。
捕鲸船大多是奇形怪状的,好像在宣示它的威慑力。“裴廓德号”的打扮更是法勒的精心设计:用猎逐到的敌人的骸骨来装扮船身,用长而尖的抹香鲸齿嵌在船板上当缚旧麻绳的栓子,用象牙做滑车轮,船舵用鲸的下颌骨精心镂刻出来,鲸脊和软黑骨做成帐篷……
“裴廓德号”本身就是一个设备齐全、人力配备充足的生产中心,同时也是一个小社会。 在这里,管理严密,各司其职,操作程序有条不素,亚哈就是这个生产中心,这个小社会的最高主宰。这部作品使我们看到了捕鲸这个行业是在怎样进行生产,捕鲸者是过着多么艰苦、危险的生活。与此同时,我们还可以从中看到捕鲸业在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所起的作用。
3.亚哈
“裴廓德号”的船长是亚哈,在故事讲到1/3时才出现,亚哈在作者笔下更是一个颇为神秘、令人莫测高深的人物。他让以实玛利先是从法勒船长那里听到关于亚哈的一番令人难以捉摸的谈话,接着又打预言家以利亚那儿听到两次语无伦次、令人莫名其妙的“黑话”,把亚哈弄成一个谜样的人物。不过,等到亚哈船长终于出现在后甲板上后,亚哈的性格与意图便逐步显露出来了。
哈亚显然是一个莎士比亚式人物,与李尔王和麦克白都有契合关系,他像麦克白一样,在技术上是一个英雄兼恶棍。特别是听说“拉吉号”前一天刚和白鲸交过手,亚哈的关注点完全在白鲸状况,果断拒绝了陌生船长求救他两个儿子的请求。
在上一次猎击中,亚哈给一条凶狠的大鲸莫比——迪克咬掉了一条腿,于是,他满怀复仇之念,一心想追捕这条白鲸,竟至失去理性,变成一个独断独行的偏热症狂。亚哈将白鲸看成人间万恶之源,发誓要到天涯海角去追索它。他搜罗一批所谓社会渣滓,不顾船东的利益,以猎鲸为名出航,使用威胁利诱的手段,勒迫他们跟他一起去作环球航行,专事搜捕白鲸。经过长期的海上颊管生活,历尽干难万险,终于遇到白鲸,在接连三天的恶战后,最后总算结果了这条白鲸。但是,亚哈本人,大船,小艇,连同全体船员水手都与白鲸同归于尽,只剩一个幸存的水手以实玛利来向人间讲述这个故事。
我们看到亚哈为了追击白鲸,完成他的报仇夙愿,真是费尽心机,百般谋算,从航程准备,船员配备,观测天象、潮汐,查阅航海日志,以至亲自担任守望,布置小艇,处处表现了他要猎击白鲸的急迫心情和坚定决心。他这样把精力全都消耗在一个报仇雪恨的念头上,结果虽然在精神上完成了他的夙愿,肉体上则与白鲸同归于尽,这就是亚哈的悲剧。而作为一个十九世纪的捕鲸船长来说,亚哈的命运也是当时一般捕鲸船长的命运。
4.以实玛利
以实玛利名字:《圣经·旧约·创世记》第26章中亚伯拉罕之妻撒菜,因自己没有生育子女,将侍女夏甲给她丈夫为妾,后夏甲生一子,名以实玛利(即上帝听见了你的苦情)。撒菜后来自己生了一个儿子,将夏甲和以实玛利赶出去,以实玛利遂被用以指一般为社会所唾弃之人。作者在本书中以此为第一人称的主角的名字,也反映了作者自己当时参加捕鲸航行的心情和感慨。
以实玛利尚未正式登上捕鲸船就碰上了几桩“兆头不佳”的事情:在捕鲸港新贝德福碰上一个姓“棺材”的客店老板;在教堂里看到一些因捕鲸而丧生的水手的墓碑,在南塔开特的客店门口,看到了一根像绞架的旧中桅。上了船以后就成了船的一部分,担任起捕杀白鲸的任务,作为讲故事的人,他独自活下来了。
《约拿书》和《约伯记》这两个《圣经》文本,麦尔维尔都明白援引过;梅普尔神甫用约拿作为文本,做过令人惊叹的布道,以实玛利则使用向约伯报告其家庭和世俗财富已毁灭的所有四名报信人所使用的公式来作为其“尾声”的题词:“唯有我一人逃脱,来给你报信。”
5.捕鲸人与捕鲸技术
在十九世纪的物质技术条件下,捕鲸完全是只靠体力、凭经验的一种艰苦的行业,多半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肯拿生命去拼搏的职业。麦尔维尔凭他亲身的经历,如实地描绘了捕鲸者的生活与劳动,并情不自禁地歌颂他们,尤其是对那几个黑人标枪手,写得那么高大,那么宽宏大量、节操高尚,简直可以成为白人的楷模,这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从上船准备到如何在桅顶发现抹香鲸、追逐、刺杀、拖曳到船边、砍头、剥皮、炼油、装桶......一系列的动作都有很大的技术性,如果像苏格拉底说的每个人只应从事一件适宜自己的工作的话,想必能完全掌握这一技术并从事捕鲸行业的人寥寥无几吧。
守鲸的夜晚,看到一群鲨鱼围着大鲸四周嬉戏,突然横空划过一阵像是冤魂在死海上同声叫喊的呻吟声,把守鲸人吓得讨论死亡及身后事。在赤道渔场,第一个上桅杆找白鲸的人叫大海吞噬了,他们把这件事归因于前一个晚上发出哀怨凄厉、毛骨悚然的狂叫声的主人在报复,其实是海豹群的杰作。这两件事说明捕鲸人绝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之徒,不过是有血有肉、敬畏和惧怕大自然的普通人。假如捕鲸人献身大海,幸运一点点的可以和魁魁格一样预感到死亡将至时做一个“棺材”,不幸的就像亚哈说的哪有什么灵车,进大鲸口里还不能使之稍微安静一些呢。
三、本书寓意
作者对大自然、对大海的描写,不仅从侧面烘托人在同大自然斗争的顽强精神和心理活动,而且善于通过渲染环境,托物寄情,寓情于景,使得人物形象同周围环境、自然现象水乳交融,生动真切。特别是最后与白鲸决斗的惊心动魄的三天,更是写得有声有色。令人心荡神移。
在麦尔维尔笔下,由于作者的身世与处境,他虽然亲身体会到捕鲸者的艰难困苦的悲惨命运,看到种种人情世态,而未能找到任何解决途径,更不能推究原委,只能悲天悯人,感叹人生的祸福无常,将一切归之于天命,因之作品有较浓厚的宿命论思想。然而,作者通过象征手法,兼用烘托、债喻、暗示等表现手法,既写了曲折跌宕的故事,又刻划了人物的内心世界,同时抒发了他对英与丑、善与悉、文明与野蛮、民主与奴役、命运与自由的见解,表达了他对普通人民,特别是黑人的深挚的同情,揭露与讽刺资产阶级的所谓文明,处处显示了作者具有不同寻常的艺术技巧和思想深度。这也就是为什么在一百多年后的今天,这部作品仍然有其巨大的艺术魅力的原因。
㈣ 《鲸》课文主要内容是什么作者想表达什么思想感情
《鲸》是一篇既具有知识性又具有趣味性的常识性科学小品文,作者用非常生动形象的手法介绍了这种动物王国里极其丰富特殊能力的动物,作者具体介绍了鲸的大小、类属、种类和生活习性等方面的知识。
鲸类的两大支系——须鲸和齿鲸,在3400万年前分化。须鲸现存约15种,口内无齿,上颌有帘幕般的角质鲸须,滤食磷虾、小鱼等;普遍体型巨大,是世界上最大的一类动物。
齿鲸现存约75种,口中多有利齿,捕食鱼类、头足类等;总体上体型较须鲸小,且不同种类间差距较大;拥有发达的声呐系统,活动时主要依靠回声定位功能。
鲸用肺呼吸,也说明它不属于鱼类。鲸的鼻孔长在脑袋顶上,呼气的时候浮出海面,废气从鼻孔喷出来,形成一股水柱,就像花园里的喷泉一样;它在海面上吸足了气,再潜入水中。每隔一定的时间呼吸一次,也就是"喷潮"一次。
不同种类的鲸,"喷潮"的水柱也不一样。须鲸的水柱是垂直的,又细又高;齿鲸的水柱是倾斜的,又粗又矮。有经验的渔民根据水柱就可以判断鲸的种类和大小。
鲸睡觉的时候,总是找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几头聚在一起,头朝里,尾巴向外,围成一圈,静静地浮在海面上。
㈤ 《鲸》中第一自然段使用的说明方法有什么表达的中心是什么
《鲸》中第一自然段使用的说明方法有作比较、列数字、举例子;表达的中心是:“鲸特别大”。
㈥ 求美国作家麦尔维尔的著作《白鲸》(即Moby Dick)的书评。
被时代冷落而后又重现异彩的伟大作品在文学史上并非鲜见。美国浪漫主义小说家赫尔曼·麦尔维尔 (1819-1891) 的代表作《白鲸》(Moby Dick) 就曾一度被十九世纪美国文学的大潮所淹没,经过半个多世纪的沉寂后,当新时代的人们以新的视角重新审视它时,这部史诗般的文学巨著就像深埋于古墓中的珠宝重见天日,放射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如今它已成为世界文坛公认的伟大杰作,被誉为“时代的镜子”和“美国想象力最辉煌的表达”①。
《白鲸》是一部融戏剧、冒险、哲理、研究于一体的鸿篇巨制。依托美国资本主义上升时期工业发达、物质进步的时代背景,作者将艺术视角伸向了艰辛险阻、财源丰厚的捕鲸业,以沉郁瑰奇的笔触讲述了亚哈船长指挥下的“裴廓德号”捕鲸船远航追杀白鲸最后与之同归于尽的海洋历险故事。在与现实生活的相互映照中,作者寓事于理,寄托深意,或讲历史,谈宗教,或赞自然,论哲学,闲聊中透射深刻哲理,平叙中揭示人生真谛,不但为航海、鲸鱼、捕鲸业的科学研究提供了丰富的材料,而且展现了作家对人类文明和命运的独特反思。难怪这部表面看似杂乱无章、结构松散的皇皇巨著被冠以各种形式的名字:游记、航海故事、寓言、捕鲸传说、有关鲸鱼与捕鲸业的网络全书、美国史诗、莎士比亚式的悲剧、抒情散文长诗、塞万提斯式的浪漫体小说……它就像一座深邃神奇的艺术迷宫,呈现出异彩纷繁的多维性、开放性和衍生性,具有开掘不尽的恒久艺术价值。
一、多重象征意蕴的复合
《白鲸》像一座象征主义的迷宫。这里大到典型人物、宏观景物,小到静止的物体几乎都具有多层次的象征意义。作者正是通过多重奇谲的象征事物来表现他对哲学、社会、宗教等问题的深刻思考。
陆地和海洋是小说中一对相反相成、内蕴丰富的象征物。一方面,陆地象征着安闲舒适,海洋象征着凶险莫测;陆地代表着封闭自足,海洋代表着冒险求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陆地也象征着使人丧失精神生活的人类文明,而海洋则代表未受人类文明污染的原始文明的保留地。与此相映,航海远行既可象征探索与发现的心灵历程又可象征返璞归真的精神之旅。
“烟斗”是作者在书中多次提及的另一重要意象,它的基本寓意是现实生活的日常享乐,借此寓意作者揭示了不同人物的性格和心态。当以实玛利和魁魁格分享同一支烟斗的时候,不仅表明他们是在享受生活,而且象征他们已结成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友谊;二副斯塔布整天烟斗不离嘴,象征他是一个注重物质生活享受的乐天派;亚哈船长把烟斗抛入大海,则象征了他要抛弃享乐、追捕白鲸的决心。
“裴廓德号”捕鲸船的象征意义更为丰富。它代表人类生活的世界舞台;象征执著探寻自然界秘密的美国精神;代表原始文化的一叶方舟;象征基督教对其他“落后”文化的统治之地;又由于“裴廓德”取自被灭绝的印第安部落之名,因而它还可以象征邪恶的人类世界必遭毁灭的命运。
然而,小说中更为隐秘微妙的复杂象征仍然主要体现在白鲸莫比·迪克和船长亚哈这两个形象身上。对于二者象征意蕴的阐释,是理解这部小说的关键。
“莫比·迪克”是一条颇富传奇色彩的白色巨鲸,小说从不同人物的视角展现其多重的象征寓意。在异教徒水手看来,它是一只时而平静安详,时而恐怖暴虐的海怪;疯子迦百利把它当做震教神的化身;在亚哈眼中,“一切最使人狂怒和痛苦的事情,一切足以搅起事物的残渣的东西,一切附有恶念的真理,一切使人焦头烂额的东西,一切有关生命思想的神秘而不可思议的鬼神邪说,一切的邪恶等等,都是莫比·迪克的显明化身”。它是亚哈心中邪恶与恐怖、难以征服而又必须予以摧毁的仇敌。但对以实玛利来说,白鲸既代表高洁安宁,也代表恐怖死亡,它是宇宙间一切对立矛盾的结合,象征宇宙的浩阔与奥秘、上帝的无边神力、人类的命运与前途,它给以实玛利的重要启迪不是简单的摧毁,而是努力完善认识、不懈地追求真理。
从社会政治的角度来看,白鲸象征着庞大的资本主义生产力。许多评论家认为这个尚不被人理解而又威力无穷的庞然巨鲸,实际上是作者对资本主义巨大发展的生产力迷惑不解而又惶恐不安的真实心理反映,也表达了作者对处在变动时代的人类命运的忧患意识。
亚哈船长同样是一个具有多重性格的矛盾体。他违犯了基督教关于“傲慢”的戒律,一切以“自我”为中心,背弃捕鲸获取鲸油的使命,执迷不悟于一己私仇,全然置船员的安危于不顾,在这个意义上,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暴君和邪恶魔王的象征。然而,就其敢于搏击邪恶、挑战命运、反抗神明而言,他又是人类反抗英雄的象征。另一方面,他又是一个坚毅执著探索宇宙奥秘的勇士,尽管具有顽强无畏和骁勇善战的勇气和能力,但终因无视大自然的内在规律,而徒劳地成为与宇宙力量抗争的牺牲品。可见,在亚哈身上同样体现了善恶并存、美丑相共、既是害人者又是受害者的多重意义,这一形象所蕴含的象征意义与白鲸一样也是复杂深邃、难以把握的。读者很难从中找到绝对的、唯一正确的结论,小说的意义并不是证明所有这些不同的结论都可能正确,而是要求读者根据自己的经历和思考做出评判,正如评论家 C. K.希勒加斯 (C.k.Hillegass) 所言:“《白鲸》的意思不在书中,而在读者身上。”②
总之,《白鲸》中的象征不计其数,它们像闪烁着寓意与思想哲理的光链,不但映现出作品的题旨与美学价值而且开掘、深化了作品的主题意蕴。
二、多重主题的变奏
《白鲸》所构筑的艺术世界可谓千姿百态。这里既有反映航海捕鲸生活的人类现实世界,也有阐析基督教义的宗教世界,而且潜蕴着充满隐喻的哲理世界。这里既有对人鲸共斗恢宏场面的艺术描绘,又有对捕鲸科学条分缕析的客观讲述,更有对“变动的时代一切变动的思想和感情”③的本真显现,其深度和广度很难以一个主题来囊括全篇,因而作品总能在不同时代读者的心中不断衍生出种种宽泛的解读意义,故事的主题也由此具有了多重变幻的复合特征。恰如美国当代文学批评家昂利·霍德华所言:“有多少深深卷入人生矛盾、并且敏感得足以卷入一件艺术作品所表现的精神矛盾中的读者,这部书就有多少种含意。要给这本书硬加上一准确的、正统的、权威性的意义,就等于摧毁了本书活生生的持久性,也摧毁了它带给读者的激动……”④
复仇是世界文学的一个古老母题。《白鲸》正是以复仇主题贯穿故事始末的。从事捕鲸业四十余年的船长亚哈不幸在出海时被白鲸莫比·迪克咬掉一条腿。此后,他对白鲸就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复仇的欲望吞噬着他的每一个细胞,他出航乃至整个余生的唯一目标就是誓死捕杀莫比·迪克。满腹仇恨使他成为最孤独自闭的人。为了报复白鲸,他听不进理智的劝告,完全被自己的“我”所吞没,他不再为妻子和孩子着想,不再和船员们交流,极端的自我中心主义使他几乎完全丧失了理性和人性,为报一己私仇不惜伤害他人。他始终固执地认为,自己的意志就是唯一的法则,世界为他而存在,世人为他而牺牲。“我所敢做的,我就有决心做;而我有决心做的,我就要做!他们当我发疯了……可是,我是恶魔,我是疯上加疯!……我现在预言,我一定要肢解那肢解我的家伙。”复仇的抉择一旦作出,满载祸殃的命运之船便开动了,一场由狂妄和偏执领航的复仇战斗就在这泯灭了理智的黑暗航行中开始了,最终把“裴廓德号”引向了毁灭的航程。在这个意义上,亚哈的悲剧主要源于由复仇导致的极端自我膨胀,他的灵魂因过于独立而难以得救,因而成为唯我论的牺牲品。
除人鲸复仇的故事之外,小说在第五十四章“大鲸出来了号”中也穿插了一段人类之间互相报复的插曲。船上大副和一名水手仅因一点小事就互起报复之念,大副凭借权力加害水手,水手则听任大船漏水沉掉也不愿合作,以伺机泄愤。在追捕白鲸的关键时刻终因两人难解的仇怨而未能友好合作,致使白鲸跑掉,大副命丧白鲸之口。这段插曲似乎暗示出,复仇是人类固有的罪恶天性,如果任由这种报复性争斗肆意膨胀将会把人类引向疯狂甚至死亡的悲惨境地。
与复仇主题紧密相关的便是更具现实意义的人与自然关系的主题。亚哈船长和白鲸作为一对尖锐的矛盾,代表了人类与自然界的激烈冲突。亚哈船长剿灭白鲸的过程就是人类征服自然过程中的一个浓缩,是双方无数次殊死搏斗中的一次。尽管这艘渗透着人类智慧的“裴廓德号”捕鲸船在猎捕大鲸的过程中发挥了巨大的威力,但是人鲸交锋两败俱亡的悲剧却说明人类与自然同样都无法战胜对方,二者的执拗对抗只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小说最后那重归宁静的大海或者说是人类和其他物种共同生活其间的世界似乎在提醒人们:与造物主的其他杰作和谐共处才是人类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唯一出路,这一思想甚至在当今高扬环保大旗的现代社会仍具有广泛的警示意义。
十九世纪中期文学作品的一个普遍主题是“摈弃与寻求”,这一主题在《白鲸》中同样得到了深刻的反映。船长亚哈甘愿抛弃安逸的陆地生活去隔绝危险的海上,其表层动机源自追杀白鲸的复仇计划,实则是想重新找回自我,寻求精神的安宁与自由;船员以实玛利自称出海的目的是驱除肝火、调剂血液循环,实际上是为了摆脱百无聊赖的生活状态和自杀的念头,重获生命的真意;其他的船员,或为生计所迫,或为逃避无情的命运,或为更换环境,总之,是为逃离那个不能带给他们欢乐和幸福的陆地世界去寻求心驰神往的理想天地。在他们眼中,陆地上到处是现代工业文明的机器和烟囱,到处是生存压力下的困惑与无助,禁锢在物质主义高墙之内的人们正在失去追求绝对真理的锐气,也日益丧失了精神生活的深度;而在无边无际的海上,不管风平浪静,还是狂风暴雨,大海总会激起人类的无限遐想和体内聚集的原始生命力,“唯有汪洋大海才富有最高的真理”,更为重要的是,它能带领船员们暂时摆脱陆地的生存困境,尽管不能改变这个世界的不合理境况。
然而,水手们真的在海上寻到了一如他们所憧憬的理想之地吗?从“裴廓德号”船员的工作生活中读者不难找到其中的答案。“裴廓德号”在小说中被刻画成一个众人入股的公司,一座漂浮在海上的工厂,具有所有十九世纪资本主义企业的典型特征。这里金钱、权力高于一切,捕鲸工人不得不完全听命于船上高级管理层的摆布和欺压,仅靠一点可怜的分账作为出生入死的收获。为了金钱,二副甚至扔下在海中挣扎的船员,去追捕一条到手的巨鲸,并且心安理得、毫无悔意,“我们不能为了像你这样的家伙丢了鲸,我们可丢不起。在阿拉巴马,卖一条鲸的钱可是卖你的钱的三十倍……” 可见,海上世界也远非纯净的理想乐土,而只不过是与陆地同流合污的人类宰割自然、屠戮万物的流动工厂或战场。船员们原本要到海上去躲避现代文明,却不幸成为它的牺牲品。
当然,《白鲸》所描绘的世界也并非只是疯狂残酷的仇恨与杀戮,小说通过故事叙述者以实玛利的视角也揭示了另一个不容忽视的主题——博爱与友谊。不同于亚哈船长自我封闭的极端个人主义价值观,以实玛利却深感人类的相互依存是不可逃脱的客观现实。他渴望理解与友谊,相信人类灵魂中的美与善,主动从欣赏他人优点的角度与人们真诚交谊,这也是他和黑人异教徒魁魁格成为亲密知己的根本原因。他看到魁魁格野蛮可怖的外貌下所覆盖的质朴崇高的心灵,也从他身上认识到“普天之下就是一个共同、合股的世界”这一道理。在第七十二章“猴索”中,甲板上的以实玛利与站在被捕获的鲸鱼背上的魁魁格由一条绳索联结在一起,一人落海将两人同死的危险境遇使他们成为相依为命的患难兄弟。由此使他参悟到更加深刻的人生哲理:“我看到我的这种处境,正是一切活着的人的处境;不同的是,在大多数的场合上,一切活着的人,都有一根缚住一大串人的暹罗索子。”在第九十四章“手的揉捏”中以实玛利则更加充满激情的热切呼唤人与人间素朴真挚的友情:“让我们彼此都捏在一起吧;让我们把我们自己一起融化在这乳油交融的友情里吧。” 在此作者借以实玛利之口大力阐扬了人类博爱与友谊的重要性。
宗教主题是《白鲸》所要揭示的又一深刻主题。在《白鲸》中读者可以看到一幅幅略作改写的《圣经》画面,小说中半数以上人物的名字直接取自《圣经》,且相当一部分人物的性格特征及所体现的宗教寓意都与《圣经》原型极为相近。如船长亚哈的名字来自《旧约·列王纪》,他与十恶不赦的以色列第七代王亚哈的性格和命运如出一辙;叙述者以实玛利与《旧约·创世纪》中无家可归而后又被上帝拯救的同名人物有着相似的经历;小说中名叫约拿的干瘪、忙碌的老头是根据《旧约·约拿书》中一个希伯莱预言家的名字命名的……整部小说与《圣经》相关的内容多达上千处,使得它同基督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密切联系,更增添了文章的宗教气息。
对于基督教的重要作用,小说第八章“讲坛”这样写道:“(教堂)讲坛从来就是人间的为首的部分,其余的一切都是跟着它走的。讲坛领导整个尘世,特别叫人讨厌的暴风雨就正是从这里被首先发现的……上帝的清风或逆风就正是从这里被首先变成顺风的……世界就是一只向前驶出的大船,而且这只讲坛就是它的船头。”在此作者告诉读者:世间的一切皆归于上帝掌握,人的一切活动都只是在执行上帝的旨意,上帝的意志不可违抗,个人的意志应该遵从上帝的意志。然而作者并没有囿于这一基本的宗教要旨,而是借梅普尔神甫讲述的约拿的故事对其作了进一步阐发:“如果我们遵从上帝,我们就得违反我们自己;正是在这种违反我们自己中,包含有遵从上帝的困难。”这一源自作者心灵深处的宗教体悟似乎说明,人们对自己欲望或意愿的满足即是对上帝意志的违背或反叛,那么违背上帝的结果又将如何呢?妄图征服一切的亚哈不相信上帝的宿命,不屈服于神力的安排,在狂风暴雨中倔强地航行,其结果不但是首先付出了失去一条腿的惨重代价,最后甚至使整条捕鲸船陷入灭顶之灾。可见,固执己见、违逆上帝的人最终要受到严厉的惩罚。只有肯于放弃个人欲望接受神的意志,潜心改悔,才能得到上帝的拯救。
从另一角度来看,小说在大力宣扬服从神意观点的同时,也热情歌颂了反叛神明的精神。小说中最大的反叛者非亚哈莫属。这位伟大的、不敬神却像神一样的好汉有着“敢于戳穿太阳”的英勇气概,面对着作为上帝化身的凶狠巨鲸,始终保持着人的尊严,凛然不可侵犯。尽管他没有赢得斗争的胜利,但他执著的反抗精神却永远不会被击败,他的自尊永远不可征服。“这就是亚哈——他身体给分裂了,可是亚哈的精神却是靠一百只脚活动的蜈蚣。”他就像违抗上帝为人类盗取天火而甘受折磨的普罗米修斯,像拜伦笔下背叛天意、铤而走险的该隐,像弥尔顿笔下具有领袖号召力敢于造上帝之反的魔鬼撒旦和义无反顾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力士参孙,更像海明威《老人与海》中尽可以消灭掉,可就是打不败的硬汉圣第亚哥。在这个意义上,他就是人类真正的英雄。
总之,无论是社会现实层面上的批判,还是宗教、文化哲学层面上的感悟,《白鲸》都堪称是一部意蕴深邃之作。但从总体来看,作品中对人在冷漠,甚至敌视性的宇宙中挣扎乃至毁灭过程的描刻却是这部小说最为深刻的地方。这种深刻性恰是从多重题旨的互补作用中透射出来的,这无疑也对小说叙事艺术的表现形式提出了新的挑战。
三、多维艺术形式的融合
不同于麦尔维尔同时代的多数浪漫主义小说家经常采用的单一散文体叙事手段,麦尔维尔广泛吸取了多种艺术表现技巧,将其融会贯通地应用在《白鲸》中,体现出一种多元化的艺术效果。在这部气势磅礴的巨著中,既有莎士比亚戏剧的格调,又有史诗般的气势,既有诗情画意的抒情描写,也有平铺直叙的白描。对于这样一部形式奇特的小说,威尔逊·F·恩格尔(Wilson F. Engle)做了一个很好的形容:“它是一部长篇的散文体的虚构作品,但不是一部传统的小说。虽然它借用了史诗和悲剧的传统,它又不能被确切地称为一部史诗或悲剧。它近于一种特别的网络全书,叫做解剖图,或者说是对捕鲸业这一领域人类生活的详细剖析,但尽管它借用了多种文学形式,《白鲸》并不真正属于任何单一的文学类型。就像任何天才的作品一样,它遵循自己的原则来探索生活的奥秘。”⑤
就整体而言,《白鲸》的叙事结构可分为正文前的“语源”与“选录”、由一百三十五章构成的正文以及“尾声”三部分。“语源”与“选录”是作者从西方各种文化典籍中摘录的关于鲸鱼的记述与描写,初看起来,这种别出心裁之举似为闲笔,但其实,麦尔维尔是在架构一座复杂的迷宫,等待着读者去探索。仔细分析不难发现,它们与小说正文有着千丝万缕的内在联系,它们有助于我们了解这部作品的来龙去脉,有助于深入挖掘小说的主题和境界,它们同故事、人物互相映照,耐人寻味,不但是小说结构中不可缺少的重要部分,而且是作者用以发展他这本别具一格的小说的主要手段之一。
正文部分在整体结构上呈现出“喜剧—闹剧—悲剧”这一明晰易见的发展脉络,大体可以第二十三章分为前后两部分。前一部分基本上是传统的小说模式,以喜剧式的现实主义笔触描写当时的社会生活。而其余的一百一十二章,特别从亚哈出场后第二十八章开始,小说在表现手法上做了重大变化。不但将前半部分明快风趣的笔调转变为词藻华丽的文体,而且将叙议结合的描述、新闻报道性的描写、戏剧化的宏大场景以并列或递进的方式交替展开。叙述者在故事讲述中角色的频频转型,叙事视点的时时变更,以及叙事文体的不断变换,使得这部分的叙事结构看似显得杂乱无章、复杂难辨。其实,这正是麦尔维尔对多元艺术手段的创新应用,这种对传统叙事手法的突破恰好是当今现代主义文学惯常采用的艺术手段,体现了麦尔维尔高超而颇具现代性的表现艺术。正如美国评论家约翰·布莱恩特在《〈白鲸〉:一场革命》中所言:“充满节奏的长句、散文体诗歌、文学种类的混杂及各种人物的声音、视点上的实验、象征手法、心理学、以实玛利与亚哈内心生活的戏剧化,甚至是小说的悲喜剧性,都预示着詹姆斯·乔依斯和福克纳的文学意味。”⑥
小说第三十六章至四十章的描写是这一全新艺术手法的突出典范。第三十六章“后甲板”是小说出现的第一个高潮。亚哈首次向船员宣布“裴廓德号”航行捕杀白鲸的目标,并以一枚金币为奖品激励船员们的热情。为了渲染气氛,突出人物形象,本章采用了一系列戏剧手法,如舞台说明、开场白、主人公的大段台词、群众角色的合声呼应、两个主要角色针锋相对的对白等。本章最后则以欢庆的群众场面结束。在其后的三十七章、三十八章、三十九三章中作者又采用戏剧人物独白的形式分别揭示了三位主要角色的内心活动,而故事的叙述者则完全退到舞台之后。接下来,作者又将整个四十章写成一幕舞剧,以群众舞蹈的形式绘声绘色地刻画出深夜前甲板上水手们饮酒作乐的情景。可见,作者在第三十七章之后的四章里彻底脱离了传统小说的写作形式,建构了具有超越时代性的小说多维表现艺术。
《白鲸》是一幅描写大海而自身又像大海一样波澜壮阔的小说长卷。这部以捕鲸生活为题材的小说,在充满了大海咸湿味的深邃文字中,所思想的是比海洋更复杂的人类历史、社会文化及人性的奥秘,激活了现代人对自我意识和人性意识的深刻反省,带给了读者无比清新的艺术感受,其超越时空的艺术之光将永远闪烁在读者心头,成为后世宝贵的文学财富和文化积蓄。
《白鲸》是一部隐喻无穷的“天书”。
《白鲸》是一座深邃神奇的“艺术迷宫”。
本文引文如无特别标注,均来自曹庸译《白鲸》,上海译文出版社,1982年版。
① 伊恩·乌斯比.《50部美国小说》,王问生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1991:80.
② 虞建华.《20部美国小说名著评析》,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89:87-88.
③ 美国驻华大使馆新闻文化处.《美国小说评论集》,1985:31.
④ 曹琳.《〈白鲸〉中的伦理思想冲突》,辽宁大学学报, 2003(3):27.
⑤ 转引自李世存.《评梅尔维尔的〈白鲸〉》,华东理工大学学报,2003(1):109.
⑥ 转引自肖谊.《超越浪漫主义的史诗》,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4(9):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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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内斯特·米勒尔·海明威
海明威 欧内斯特•米勒尔•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 l899~1961)美国小说家。1954年度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生于一八九九年七月二十一日,一家六个孩子,他是第二个。他母亲让他练习拉大提琴;他父亲教他钓鱼和射击。童年似乎没有创伤。中学是一九一七届的,他是一个热情的、好竞争的标准美国男孩;学习成绩好,体育运动全面发展(游泳、足球、射击,还偷偷地到当地体育馆去学拳击),参加辩论团,学校乐队里拉大提琴,编辑学校报纸《吊架》,还给文学杂志《书板》投稿,写短篇小说(已经初具日后成熟的风格的苗头),写诗。他有时中途搭别人的车,出去旅行。有一次在禁猎区打鹭鸟,事后躲藏起来,免受法律制裁。某些批评家认为,海明威离家出游说明他童年过的是正常的生活;但在别外一些批评家看来,则象征他早年反叛橡树园的生活方式,反映他家庭生活中关系紧张。
他父亲与母亲的兴趣一定截然相反,所以引起他身上相克的反应和某种敌对性。姐姐玛茜琳尼•山福德大他两年,但同海明威一起长大,说他父母亲“互相笃爱”,但承认他们“常常相互感到厌烦”。他母亲格雷丝•霍尔•海明威是公理教会信徒,宗教观念强(她给四个女儿取了圣徒的名字),但也是一位有艺术修养的女人,她把家庭环境布置得如同教堂组织的文化沙龙。他父亲克拉伦斯•艾德家兹•海明威是一个杰出的医生,热心的、有训练的运动员,又是一个专业的研究自然界的人,他引起他儿子对于户外活动的爱好。夏天,他们居住在密执安北部近彼托斯基湖畔的房子里,海明威医生有时候带他儿子一起出诊,横过华隆湖到奥杰布华族印第安人居住地去;他们经常一起钓鱼和打猎。他们关系密切,虽然他父亲严于律己,甚至比海明威太太更严格,更具有清教精神。
他双亲各自对他的影响至少粗粗看去是清楚的。他对户外活动的爱好,作为运动员的训练和勇敢,从来没有减退过。他喜欢音乐(虽然讨厌学大提琴)和美术,也一如既往。他珍爱巴赫和莫扎特,说他从“研究和声学与对位法”之中学到写作方法;又说“我从画家身上学到的东西同从作家身上学到的东西一样”。从海明威在橡树园童年和青少年时代现有的材料看来,没有一点能说明他日后不是一个正常的成年人。然而,我们看一看这位自传性异常突出的作家的创作,就发现那些以涅克•阿丹姆斯为主人公的、关于那一段时间的故事(《印第安帐篷》、《医生与医生妻子》、《某件事情的结束》、《三天大风》、《战斗者》与《杀人者》),写的却是暴力与恐惧、混乱与失望的主题——还有孤独;他的同学指了,孤独与多才多艺是海明威当年最突出之点。
他毕业前两个月,美国参战。卡洛斯•倍克尔写道:“他面临的几条路是上大学、打仗和工作,”海明威选择工作。他左眼有毛病(当初训练拳击的时候意外伤到了左眼,视力下降,从那以后他左眼的视力再也没有恢复过),不适宜去打仗。一九一七年十月,他开始进堪萨斯市的《星报》当见习记者,这家报纸是美国当时最好的报纸之一。六个月之中,他采访医院和警察局,也从《星报》优秀的编者G•G•威灵顿那里学到了出色的业务知识。海明威在《星报》头一次知道,文体象生活一样必须经过训练。《星报》有名的风格要求单上印道:“用短句”,“头一段要短。用生动活泼的语言。正面说,不要反面说。”海明威在相当短的时间内,学会把写新闻的规则化成文学的原则。
但是,战争的吸引力对海明威越来越大,他于一九一八年五月后半月开始这场探险。头两个月,他志愿在意大利当红十字会车队的司机,在前线只呆了一个星期。在这个星期最后一天的下半夜,海明威在意大利东北部皮亚维河边的福萨尔达村,为意大利士兵分发巧克力的时候,被奥地利迫击炮弹片击中。他旁边的一个士兵打死了,就在他前面的另一个士兵受了重伤。他拖着伤兵到后面去的时候,又被机关枪打中了膝部;他们到达掩护所的时候,伤兵已经死去。海明威腿上身上中了两百多片碎弹片,左膝盖被机枪打碎,被迫手术换了一个白金膝盖。他在米兰的医院里住了三个月,动了十几次手术,大多数弹片都取了出来,还有少数弹片至死都保留在他的身上。他受伤的时候,离他十九岁生日还差两个星期。
五十年代早期,海明威说过:“对于作家来说,有战争的经验是难能可贵的。但这种经验太多了,却有危害。”摧残海明威身体的那次炸裂也渗透他脑子里去了,而且影响更长、更深远。一个直接的后果是失眠,黑夜里整夜睡不着觉。五年之后,海明威和他妻子住在巴黎,他不开灯仍然睡不着。在他的作品中,失眠的人处处出现。《太阳照样升起》中的杰克•柏尼斯,《永别了,武器》中的弗瑞德里克•亨利,涅克•阿丹姆斯,《赌徒、修女和无线电》中的弗莱才先生,《乞力马扎罗的雪》中的哈利和《清洁、明亮的地方》中的老年侍者,都患失眠症,害怕黑夜。
那个年老的侍者说:“这毕竟只是失眠。有这病的人一定不少。”失眠是那种痛苦的并发症的症状,海明威、他的主人公和(“有这病的人一定不少”)他的同胞都受到折磨。菲利普•扬对海明威的个性作了出色的、合乎情理的心理学分析,提出一个论点,说他这次创伤民引起的情绪,非他理性所能控制。海明威晚年反复地、着了魔似地搜索这类似的经验,来驱除那种精神创伤;如果办不到,他就不断地通过创作而浊思考来再现这个事件,为的是控制它所激起的忧虑。
扬明智地指出,海明威最终关心的是艺术,而不是创伤。然而,在局部范围内,扬的个性学说可以把海明威的为人与他的作品统一起来。而且,对于海明威观察战争,对于这位艺术家,这种学说赋予特殊的意义。《永别了,武器》和一些短篇小说出色地描述了战争在社会、感情和道德方面的含义,然而,使他的战争经验“难能可贵”的不止是这番描述:它在他心灵上锻铸出他对人的命运的看法,这几乎影响他所有的作品。迫击炮的碎弹片成了残酷世界破坏力量的比喻,海明威和他的主人公成了寻求生存道路、受伤的人类的象征。他已经差不多准备好,可以把那种生活感受转化为文学作品了。
他取得红色英勇勋章之后的五年内,缓慢地却是目的地为写作生涯而努力。橡树园热情欢迎它的英雄归来,但是海明威的父母亲——尤其是他的母亲——感到厌烦,因为这个年轻的除了写作别无雄心,又极为乐意接受家庭的供养。有一度他为多伦多《每日星报》和《星报周刊》写特写。他姐姐玛茜琳尼写道,他刚过完二十一岁生日,他母亲提出最后通牒:要么找一个固定的工作,要么搬出去。海明威搬了出去,到芝加哥当了一年《合作福利》的编辑,这是一份宣传合作投资的机关报。那年冬天,他认识了他在文学界头一位重要的朋友舍伍德•安徒森,并且通过安徒森,认识了“芝加哥派”的其他成员。同时他认识并爱上了哈德莱•理查孙,她是一位漂亮的红发女郎,比他大八岁。1921年九月,海明威与哈德莱结婚,在家里的乡间别墅度蜜月,接着去多伦多,当了几个月的特写记者。
但是,他真心需要的是欧洲,是有空间的时间进行写作。海明威夫妇决心接受一个驻国外兼职记者的工作。此后两年,海明威成了《星报》驻欧洲的流动记者,人住在巴黎,兼写关于日内瓦与洛桑国际会议的报道,包括希土战争的简练的戏剧性电讯。他偶尔写一点轻松的、但观察锐利的印象记,内容是瑞士滑雪、西班牙斗牛和德国战后生活。他早期新闻工作的训练,加上天生爱好简洁,已经成了一种风格,他现在写的电报——浓缩、紧凑——使这种风格更为有力。
在此同时,他写小说,写诗,想找一个出版商发表他一篇东西,但(自一九一八年以来)一直没有找到。一九二二年迅速地发生一连串事件,加速了他的希望,接着他又感到失望。他凭舍伍德•安徒森的一封介绍信,带着他的作品去见葛屈露德•斯泰因,她在弗勒吕斯路的沙龙是依兹拉•庞德、詹姆斯•乔衰斯和麦多克斯•福德等侨居国外的人的艺术中心。斯泰因喜欢这个年轻人,他派头简直象大陆上的人,一双眼睛“好奇得有感情”,她鼓励他当作家,不过劝他应该完全放弃新闻记者的工作,把散文修改得更加精练一些:“这里描写很多,又写得不十分好。从头来起,写得集中一些。”庞德也喜欢这位新到的作家,同他一起散步,拳击,鼓励他继续写诗。五月份和六月份,海明威头一次公开发表作品——一篇只有两页的讽刺性寓言《神妙的姿势》和一首只有四行的诗《最后》,这首诗是补白,填补威廉•福克纳六节诗留下的空白。一家新奥尔良的杂志《两面派》把这两篇作品都发表了,他这番运气,又是靠舍伍德•安徒森帮的忙。
灾难发生在一九二二年末他参加洛桑和平会议的时候。他约定叫哈德莱带一只手提箱去迎他,哈德莱几乎把他所有的手稿都装在这只箱里(少部分邮寄)。在巴黎的里昂车站,她把手提箱放在车箱里,未加提防,过了一会儿回来,发现箱子不见了。几年以后,海明威给卡洛斯•倍克尔的信中说道:这件事使他痛苦万分,他“恨不得去做外科手术,免得去想它。”海明威没有办法,只好重起炉灶,这回获得惊人的成功。一九二三年,他几篇作品被刊物采用。哈丽特•蒙罗在《诗歌》(一九二四年一月号)上发表他站首短诗;玛格瑞特•安德生和琴•希普在《小评论》(一九二三年四月)上发表了他六个短篇(共十八个短篇,原拟于次年一月发表,总题为《在我们的时代里》;一九二三年夏天,罗伯特•麦卡门发表海明威第一部作品《三篇故事和十首诗》(三篇故事是《在密执安》、《我的老头子》和《不合时宜》)。
虽然前途好像有把握,路上却有现实的障碍。哈德莱怀孕了,两夫妇几乎没有钱。他们同意回多伦多住两年,挣够了钱再到巴黎来,到那时候他可以致力于写作。他们在一九二三年八月离开巴黎。约翰•哈德莱(“勃姆比”)•海明威生在十月,但到了一九二四年一月,海明威夫妇已经回到巴黎和蒙巴那斯,安居在戴尚圣母院的一套公寓房子里。海明威走向成功的步子又耽误了,因为他得拿出一部分时间来干活养家。他不去过蒙马特尔区的游堕生活,吃不饱肚子,这在《流动宴会》里都有记载,但他坚持写作。正如斯泰因所观察的,“他十分认真地写作,想当作家。”突破是在一九二五年——也许是靠两位有影响的支持者帮忙。司各特•菲兹杰拉德还没有认识海明威的时候,艾德蒙•威尔逊已经给他看过海明威的作品,菲兹杰拉德印象很深,并催促斯克利布纳公司的麦克斯威尔•珀金斯去约稿。珀金斯写了信,但因为邮递方面的错误晚到了十天,海明威已经接受了安徒森的出版者波尼和利夫赖特公司二百元的预支稿酬,出版他的短篇小说集《在我们的时代里》,其中包括同名集子中发表的早期的速写,还接受出版公司对于他这两本书的权限。
从经济收入上说,《在我们的时候里》是失败的,下一本书,即讽刺模拟舍伍德•安得森作品的《春潮》,也是失败的,但是海明威引起艾伦•泰特、保尔•罗孙匪尔德和路易斯•克罗纳伯格等美国重要评论家的注意,他们都认为海明威是美国文坛新出现的声音。然而,又是菲兹杰拉德对海明威的才能讲得最有说服力。菲兹杰拉德在《如何浪费材料——评我的同代人》一文中,攻击那些已取得稳固地位的作家——尤其是亨•路•门肯和舍伍德•安德森——认为他们“强调发掘美国的‘意义’”,是“不真诚的,因为他们自己身上并没有这种需要。”菲兹杰拉德说,侨居国外的人倒是有这份好处,能够为自己形成一种“不会败坏的风格”,表现净化了的热烈感情。菲兹杰拉德以海明威和《在我们时代里》为主要的例子,说明这位作家“具有新的气质”,而且具有上述两个方面的特点。菲兹杰拉德的文章发表在五月,五个月以后,海明威证实了菲兹杰拉德的赞扬是很有道理的。
一九二六年十月斯克利布纳公司出版了《太阳照样升起》,不到三十岁的海明威成了有定评的文学家。作为一位作家第一部长篇小说,销路不错,也博得了好评。海明威晚年在《流动宴会》这部书回忆一九二一至一九二六年间的生活情景时,追忆当时的梦想,刻苦的训练和灾难。梦想是牧歌式的:对哈德莱纯洁的爱,巴黎和伏拉尔勃等美好的去处,友人的情谊。刻苦的训练——把自己写为一个挨饿的人,渴望成功心切,无情地律己,同时也为了形成自己的文学风格。灾难是随成功接踵而至的梦魔般的现实,它粉碎了梦想,破坏了训练,只剩下了欲望,放纵和失望。海明威写这本书的时候,生理上和心理上的病痛可能加剧老年人怀旧的甜蜜和痛苦。然而,在某个意义讲,也说明海明威终于明白他早年在巴黎的时代,正是他作为一个人与作为一个艺术家最为融合的年代。他发表了《在我们的时代里》、《太阳照样升起》,尤其是一九二九年发表了《永别了,武器》的时候,他已经有了足够的经历,形成他对人类命运的看法和极能表现这种看法的文体风格。虽然他艺术上的发展还没有结束,但是他后来写的东西至多是技巧更为精致,更有光彩,把他已经写过的主题加以变化罢了。
他此后二、三十年的戏所以能够唱得下去——除了一系列近乎传奇的轶事之外——在某种程度上讲,是由于海明威相当灵活地使自己在群众中的形象适应时代变化的要求。他个人在群众中有魅力,正是这个原因——不管是叫“爸爸”这个慈祥的绰号,也不管是叫“冠军”这个好斗的称呼。然而,更吸引人是内心的戏剧性变化。当他的名声由细流汇成潮流的时候,他的感觉能力好像在水槽里打滚。在早期作品中,恐惧与美感密切得难解难分:他们只能通过极为含蓄的感觉传达出来。艺术家驾驭了人的形象。在后期作品中,受压抑感情的细微之处常常写得过火,几乎成了感情的嘲弄。内心戏剧性的力量正在于此。因为,海明威仿佛要想弥补艺术上的失败,在生活上作出过度的反应。他在现实世界中的行动仍然反映出他关心悲剧性的经验,迫切需要对抗含有敌意的世界,肯定他的自我形象。但是,由于英雄的气概太显眼、太坚决,人物的行动写得过分明显。因此落到滑稽、令人窘迫、甚至常常令人厌烦的地步。如果说他在二十年代是在艺术上探险,那么到了三、四十年代这个艺术家本人成了冒险家。他对人生的看法没有改变,只是艺术的工夫松弛了。
在《太阳照样升起》出版、《永别了,武器》未出版之间,海明威同洽德莱离了婚,与当过《时尚》时装式样编辑的保琳•帕发费结婚,他们回到美国,定居在基维斯岛,一九二七年海明威完成并发表了第二部短篇小说集《没有女人的男人》。一九二八年,他写《永别了,武器》初稿的时候,保琳生下他们第一个孩子(她一共生了两个儿子);他修改初稿时,得知消息:他父亲得了糖尿病,又因经济困难自杀,用的是他自己父亲内战时用过的手枪。二十年以后,海明威在插图本《永别了,武器》的序言中回忆道:“那一年有好地时光和坏的时光,”但又说他当时“生活在书里”,“比我任何时候都愉快。”三十年代早期,他经济富裕,婚姻美满,到处冒险。这些年里,他到怀俄明和蒙大拿打野鸭,打麋子,到非洲猎大动物,登上定制的“皮拉尔”号游艇到基维斯岛和别米尼岛外捕鱼。这些年头正值大萧条时期。国家因经济危机弄得情绪低落,但海明威却更象一个狂热的童子军。一九三四至一九三六年间,他给《老爷》杂志写了二十三篇生动但没有多大价值的文章,描写狩猎和捕鱼,这给大萧条期间城市中的受害者提供了一个精神避难所。他们在海明威粗狂妄的面容和强壮的身躯上看到背运时期一位英雄的面貌;他含蓄的散文、精练的对话表现了典型的“重压下的优美风度”。他这些年来发表的两部非小说的作品加强了这个形象。一部是《午后之死》(1932),称颂斗牛的仪式,一部是《非洲的青山》(1935),描写一次狩猎旅行,预演人与野兽的悲剧,但几乎声嘶力竭地歌颂人类勇气的尊严。
三十年代早期,海明威小说相对地说写得比较少。二十年代,海明威发表了两部小说,三十五个短篇,一部谐模作品,一些诗,外加相当数量的通讯报道。他三十年代前半期产生的主要作品是《胜者无所得》(1933),一个短篇小说集,收入十四个短篇小说。一九三六年,他发表了他最好的短篇小说之一《乞力马扎罗的雪》,主人公是一个作家,因写不出“他该写”的作品而奚落自己。
从一九三七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艺术家海明威还是当他的冒险家,只是改变了装束。从《有的和没有的》(1937)中亨•利•摩根的话——“一个人不行……他好的干不出事”——开始,海明威和他的主人公牺牲了他们的私事,转向世界危机所引起的集体的责任。至少从表面上看来,大萧条与西班牙内战粉碎了海明威的信念:他长期以来认为作家的主要任务是“直接地真诚地写人”,“谁要是把政治当作出路,谁就在骗人。”左翼批评家一向嘲笑他们心目中的海明威耽乐的孤立主义,现在欢迎他的转变。其实,海明威在他的小说创作里并没有向左转,他的人物走的是老路——冒险,孤独,结果是死胡同。他们重新进入世界,因为民主可能比法西斯好些,但他们虽然同人民混在一起,但不是人民的一员。海明威也是如此。不管他参加什么战争,统统成了他的战争,他打仗一如既往,有他自己的条件,自己的理由。
一九三七初海明威去到西班牙。官方名义是北极美报业联盟记者,他却不是不偏不倚的旁观者。他借债为忠于共和政府的部队买救护军,在美国第二届全国作家会议上发言攻击法西斯主义,协助拍摄亲共和政府的影片《西班牙大地》(1938),发表了他唯一的一出长戏《第五纵队》,描写这场冲突。一九三九年他在哈瓦那郊区“了望农场”购买了一份地产,就在地产山顶的房子里,创作关于法西斯主义、民主和个人的长篇小说《丧钟为谁而鸣》。
小说出版几天后,保琳•帕发弗以“遗弃”为理由同他离婚。一个星期之内,海明威娶第三个妻子玛瑟•盖尔荷恩,她是圣路易市人,小说家、记者,他们共同生活了五年,婚后头两年,他们去中国当战地记者,海明威为现已停刊的纽约报纸《下午报》撰写报道。海明威在这些报道中认为:日本、英国与美国之间不大会爆发战争,但不是不可能发生。他有预见,指出如果日本进攻美国在太平洋或东南亚的基地,那么战争不可避免。
从一九四二年到一九四四年他被《柯里厄》杂志作为没有军籍记者派往巴顿将军的第三军为止这段时间内,海明威驾驭“皮拉尔号”——由政府出钱配上通讯与爆破设施——巡逻海上,成了一艘伪装的反潜艇的兵舰。虽然“皮拉尔号”没有遇上潜水艇(如果遇上,海明威准备命令自己在指挥塔上扔手榴弹和燃烧弹),海明威的报告可能帮助了海军侦察到一些潜水艇的方位并把它们炸沉,海明威因这些功绩得到表彰。一九四四年海明威在英国同皇家空军协作,几次坐飞机参加战斗,没有受伤,但在伦敦一次灯火管制时汽车失事,他头部与膝部受伤。几家报纸登出他的讣告,但不久,在联军登陆那一天,在诺曼底的福克斯•格林海滩上海明威观看了几分钟战斗才回到船上。
他虽然名义上属于巴顿将军的军队,却同第一军第四步兵师一起行动,参加解放巴黎的战斗和凸地战役。他描述自己大胆勇敢未免夸大或者歪曲,但他的行动确是更象战士,不大象记者。他在巴黎效外一个哨所负责巡逻与查问很有成效,为莱克勒克将军部队的前进收集情报。德军反攻期间,他在休特曼森林地带冒着很大的生命危险用短武器参加激烈的战斗。军人对他的印象比新闻界同业对他的印象更好。他的同行生气也许是因为他态度傲慢,也许是因为他过分渲染他个人如何率领一支游击队组成的小部队解放旅游者俱乐部,解放里兹饭店。一群记者控告海明威违反日内瓦会议关于战地记者不得参与战斗的规定。海明威出庭,经过短短的审问免于判罪,后来还得了铜质星章。战争结束时,海明威四十六岁,他给自己画的饱经战患而又不屈不挠的老兵形象已经不是铅笔勾勒的素描,而是油彩阴沉的全身像了。还有什么呢?海明威通过言论与行动说明自己在生活与艺术方面都要来一个新的开端。他在战争的年代里,只发表了为《下午报》写的关于中日战争的报道,还有为《柯里厄》撰写的、从欧洲战区拍回的电讯。现在他笼统声称正在写一部作品,一部关于“陆地、海洋和天空”的长篇小说。海明威仿佛要加强他的新生感觉似的,在一九四五年末同玛瑟•盖尔荷恩离婚,并于一九四六年三月回到了“了望农场”,随同他回去的是他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妻子玛丽•威尔什,又是一位记者,明尼苏达州人。
一九四O年以后海明威一次发表了长篇小说《过河入林》(1950),并不是读者所期望的重头作品。一年前他险些死于丹毒。实际起因是尘土进了眼睛,揉后眼睛发炎,可是海明威夸大这件小事,说他在威尼斯附近打野鸭子时子弹的一点软塞进了眼睛。他住院时决定写这部规模较小的作品。客观情况改变不了批评界的意见,这部作品受到难听的攻击。较温和的批评家说它“情绪厌倦”,相信海明威尚有潜力;绝大多数批评家粗暴地攻击它是顾影自怜的自我仿作。在理查德•康特威尔上校身上,海明威自传性质的形象很突出,唠叨他无法规避的主题——死亡、孤独、爱情和勇敢——这是他四十年代经验的具体化。此后,他不断深入到过去经验里去,仿佛怀旧能补偿艺术上的无能。他从艺术家权充探险家又一次变为追求艺术的冒险家,这个循环过程也就接近结束了。
他先是回到三十年代,打猎和捕鱼的冒险的年代。一九五三年,他与玛丽去非洲作狩猎旅行。他已是满身伤痕,这一次又遇到飞机连续出事,险些丧命。第一次失事,玛丽断了两根胁骨,海明威肝部与腰部震裂,下脊椎骨受到重伤;第二天,飞机再次失事,海明威一生受了十几次脑震荡,这是最严重的一次(机舱着火,门被夹住,海明威用头把门撞开),外加内伤。虽然他开始倒运,不过还算幸运,在内罗毕医院养伤时居然能读到关于自己的讣告(海明威是唯一一个在有生之年见到自己讣告的著名作家)。他写了一篇长篇报告,描述他在非洲的经历,但发表在《展望》杂志上的只是连续性的两段二流水平的新闻报道。
捕鱼的收获在些。十五年前他在《老爷》杂志上发表过一篇关于一个古巴渔夫的通讯,现在根据这个素材写了《老人与海》(1952),补回他在文学上的损失。同时,他得到普立彻奖金,一九五四年他得诺贝尔文学奖金,可能也是《老人与海》帮的忙。这时,他更加使劲地排除通往过去的顽固的障碍物,走向二十年代,那时候他堂到过描写斗牛士安东尼•奥多涅斯与路易斯•多明奎之间的竞争写进另一部《午后之死》里去。成果又是两段连续性的报道,叫做《危险的夏天》,发表在《生活》杂志上(原稿其余部分从未发表过),也写得苍白无力,读来乏味。
再就是巴黎了,二十年代早期他学艺的巴黎。海明威还没有从西班牙回来的时候,就在当年写下的一大箱札记中搜索,他用回力球的术语对他妻子说,他打算“反拍写传记,回忆的传记。”海明威夫妇回到古巴后,对菲德尔•卡德特罗获得胜利后的形势把握不住,就离开“了望农场”,迁居到爱达荷州克特钦的大型别墅,海明威在那里加工修改札记。他去世后,玛丽•海明威在他房间里的一只蓝箱子里发现这份打字稿。她在《纽约时报》的一篇文章里说:“他一定认为这本书已经完稿,只待编辑加工。”一九六四年,此书出版,题为《流动宴会》。
一九六O年,海明威想写作的热情一定使他极为痛苦。他在生理上大为衰弱,高大的身躯萎缩下来了,面容憔悴,忍着痛苦。他住在梅约疗养院时,诊断结果不妙:高血压,可能还有糖尿病(此病曾经折磨过他父亲),而且铁质代谢紊乱,这是一种罕见的疾病,危及主要器官。心理上,他更糟糕,几乎说不清楚话,焦虑,抑郁症很严重——赛摩•贝茨基与莱斯里•菲德勒一九六O年十一月拜访过他,想请他到蒙大拿大学去做演讲,事后写道他象个“没有主意的小学生”。一九六一年春天,他进行了二十五次电疗来减轻抑忧症。他在梅约疗养院住了一个月,刚刚回到克特欠不久,在一九六一年七月二日早晨,他把一支银子镶嵌的猎枪的枪口放在嘴角,两个板机一齐扣动。
在《海流中的岛屿》里,海明威的受了伤、可能要死去的主人公说:“别操心、老兄……你一辈子走的就是这条路。”当然,海明威在生活和艺术方面的探险满是死亡的诱惑。但应当记住,海明威对于生活也同样执着。他在《流动宴会》结束部分写到巴黎时打过一个比方,这个比方既适用于他自己,也适用于他书中人物的生活:“巴黎总是值得一去,你带去什么东西,总会有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