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毛姆 《雨》
《雨》写于1927年,出版前刊登在杂志上。这篇作品的发表标志着经过20年的空白之后毛姆又开始了短篇小说的写作。《雨》是毛姆和海克斯顿1916年南洋之行的产物。他的目的地之一是萨摩亚群岛。在毛姆和海克斯顿去往东萨摩亚首府帕果的同船旅客中,包括一名传教士和他的妻子及一位要去西萨摩亚当酒吧女招待的汤普森小姐。汤普森小姐带了一部留声机,她整天在房间里放音乐开舞会,吵得其他人不得安宁。其实毛姆从来没和汤普森小姐说过话,他也仅仅和传教士夫妇说过一次话。他开始编造出了一个故事。故事中汤普森小姐和传教士发生了冲突,他写道:一名妓女从夏威夷飞来,降落在帕果-帕果。这里还有传教士和他的妻子,还有笔者。由于爆发麻疹,他们都来此地避难。传教士认为妓女的职业毁掉了她,认为她是个可怕而可耻的女人…… 异国情调加大了人物之间的陌生感和隔绝感,热带气候增加了紧张感。麦克菲尔医生是读者的参照物,他站在戴维森先生的正直和汤普森小姐的世俗之间。他开始关注其他人物的行为,他像医生一样冷漠地观察着每个人,只有在重要的时候才有所评价。其实麦克菲尔医生是第三人称的叙述者,这充分表明了毛姆的间接写作手法:故事中有许多问题——为什么汤普森小姐不想回到旧金山?戴维森先生“拯救”她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只有一些偶然的线索(毛姆使用预示的手法)和对话才能引导读者来回答这些问题。
『贰』 毛姆《雨》|浅析文学作品中的“留白”是怎样虐心的
《雨》|因为这个中年男人的出轨,毛姆挨了很多骂
留白是作家常用的一种写作技巧,小说的魅力很多时候缘于此。简单说就是,该说的话不能说尽,或者说一半留一半。高明的小说家甚至只说一小部分,留下一大部分,没有明说的部分让读者去猜去想。
聪明的读者看到这个地方,先一愣,觉得还没讲完,怎么就结束了呢?发现确实结尾后,蓦的心领神会,于是回想全文的情节脉络,根据自己的理解把作者没说的部分补充完整。
高明的小说家总是以此达到与读者的互动。
然而因为读者理解和认知的不同,补充的部分绝不会是统一答案。这些开放式的结尾悬在那里,难免让人心心念念,牵肠挂肚。
对于毛姆这位最会讲故事的小说家,他对小说的理解简单又亲民。在他看来读小说最重要的原因“应当是享受的”,就是一定要有趣味。享受到什么程度呢?“能够为你铸造一座避难所,让你逃脱几乎人世间的所有悲哀。”
正因为他认定好小说一定要足够有趣,所以他在创作小说时,选取的主人公几乎都个性鲜明,让人一见难忘。
《雨》的主人公戴维森神父就是一个绝对个性且闪光的人物。
作为有着虔诚信仰的海外传教士,他坚毅沉静,有着从不畏缩的勇气。
他是个行医的传教士,所以他有随时被叫到各处岛屿的可能,甚至在捕鲸船都感到不安全,而怯于在雨季中波涛汹涌的太平洋上航行时,他却常常驾着一叶扁舟出海,虽然危险性是极大的,但只要是疾病或事故,他从未有瞬息犹豫,有十几次他从黑夜里劫后余生。他固执成性,一旦下定决心来,简直无法动摇。
他的外表同样令人印象深刻:
身材又高又瘦,长长的四肢松散的连接在躯体上,两颊深陷,颧骨出奇的高凸,他带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气派,可是只要注意到他那丰满而性感的双唇,不免会使你吃惊。他留着很长的头发,他那双乌黑的眼珠深藏在眼窝里,又大又悲愁,手指又大又长,长得很好看,给他一种毅然有力的外相。
戴维森和妻子一起担当海外传教士已经十几年,这对笃信上帝、行为和举止完全符合教义的高尚夫妇,把他们所管辖的教区治理得井井有条。夫妇俩一举一动都自带气场,带着不容亵渎的高尚和虔诚。
然而,正是这个甘愿为信仰粉身碎骨在所不惜的中年男人,毛姆却让他在费心费力,终于拯救了妓女汤普森后的清晨,蹊跷地死在了海滩上,而且死状极惨:
喉部从左耳切开到右耳,右手里还握着干这件事用的剃刀。
是谁杀了这位可敬的神父?是自杀还是他杀?到底为了什么?
毛姆都没有交代,读者一头雾水、唏嘘慨叹时,作者只在结尾处让前几天还因悔过和恐惧而憔悴并失魂落魄的妓女汤普森重新浓妆艳抹,穿戴一新。
她昂首挺胸,简直没有人能用言语形容她那种轻蔑藐视的神情,以及答话中充满了的傲慢和憎恨“你们这些男人!你们这些又臭又脏的贱猪。你们全是一路货,你们这些鬼家伙。臭猪!臭猪!”
抛出这个令人揪心的谜语后,小说戛然而止,读者的心却再难平静和淡定。
负责给海岛传教的戴维森夫妇和麦克菲尔医生在一条回家的远洋船上相识,因为风浪暂居在一个住着土人的海岛。
他们与妓女汤普森共同租住在一栋房子里,汤普森有一架留声机,每晚都大放舞曲,热闹非凡。
戴维森神父通过各种手段对汤普森进行劝阻,要求停止她的生意,汤普森傲慢又顽固,不听劝阻,依然故我。
执着的戴维森最后动用总督的关系驱赶她,汤普森终于屈服,羞愧又悲哀的汤普森请求戴维森每日对她布道,戴维森恪尽职守,并且坚持让她离开海岛。
故事在最后一刻逆转。在汤普森预定离开的那天早上,戴维森蹊跷地被发现死在海滩上,而汤普森继续重操旧业。
读完小说欲罢不能的读者虽然气愤却不得不达成的共识是:戴维森神父犯了一个普通男人都会犯的错——他出轨了!
这可以在妓女汤普森最后趾高气扬的痛骂中找到答案“你们这些男人!全是一路货,臭猪!臭猪!”这明白地表示,戴维森的光辉形象一下子由神坛跌落尘埃,无论是精神出轨还是肉体出轨,他都背叛了自己的信仰。
第1种可能是自杀。心高气傲的戴维森最终没有抵抗住人性的诱惑,做出了离经叛道的不伦之事,他悔恨交加,选择自杀。
第2种可能是妓女汤普森杀害了他。如果汤普森被遣送回去,必然面临坐牢的厄运。于是妓女汤普森诱惑了神父,并杀害了他并伪装成自杀。
第3种可能是戴维森夫人杀害了丈夫。当这位细心的夫人发现神父居然被妓女所诱惑并出轨时,义愤填膺、怒火中烧,于是杀害了丈夫。
聪明的读者总会根据自己的理解把故事的未完部分补充完整,但是无论哪个答案似乎都并不完美,于是在牵肠挂肚中,一直对此耿耿于怀。而这正达成了小说家创作的初衷,言有尽而意无穷!
作为一种颇有趣的创作技巧,留白这种手法在很多作品中被使用 。
民国才女张爱玲在《金锁记》的结尾也用了留白,同样耐人寻味。
“七巧过世以后,长安和长白分了家搬出来住。七巧的女儿是不难解决她自己的问题的。谣言说她和一个男子在街上一同走,停在摊子跟前,他为她买了一双吊袜带。也许她用的是她自己的钱,可是无论如何是由男子的袋里掏出来的。……当然这不过是谣言。30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了下去,30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30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
可怜又可恨的曹七巧终于死了,她的影响还会在吗?她的一双儿女长白和长安会度过怎样的一生呢?他们是否会收获不一样的人生?……
这种种的疑问在读者读完小说后仍然放不下、走不远,心思还停留在小说的情节和发展里。这就是作家的聪明了!
老舍的《牛天赐传》讲到天赐20岁时虎爷送他坐上火车去北平求学就戛然而止,只给意犹未尽的读者这样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结尾:
天赐后来成了名,自会有人给他做传,——不必是一本——述说后来的事。……聪明是天生带来的,至于将来他怎样用他的聪明,这里已给了个暗示。这是个小资产阶级的小英雄怎样养成的传记。
成年后的天赐又会经历哪些惊心动魄的遭遇?他又该如何化解?他最后到底成了一个怎样的英雄?……
充满好奇心的读者,思绪就像被放飞的风筝,飞得再高再远,那条线总会被作者牵在手里。
留白的魅力就是这么大!就像张大春在《小说稗类》中提到:在那混沌蒙昧的地带,作者戏弄读者,而读者则于小说中测验了自己对世界的信任能力。
要问小说家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会振振有辞:
为不垄断这世界的意义问题。
那么读者为什么要接受测验?
因为答案不止一个。
世界不正因丰富多彩而美好吗?